卿本风流(1-259) 林家成第25部分阅读
卿本风流(1259) 林家成 作者:rouwenwu
房中,一言不发,显得脆弱又瑟缩。赵俊把酒斟朝着几上重重一放,青着脸说道:“说话啊,怎么不说话了?”
冯宛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便马上低下头来,她讷讷说道:“妾,妾不知说什么。”
“又是不知”赵俊怒道:“你这妇人,除了说不知,还会说什么?”
咆哮到这里,赵俊想到冯宛的非凡之处,咬着牙忍着火,说道:“去从月娘那里拿二十片金叶子,其余的事,恕我无能为力”
冯宛垂着眸,良久才朝他福了福,低声说道:“多谢夫主。妾先回去想想。”
她刚刚转身,赵俊的冷哼声传来,“你那妹子成天在那里说,她要倒下了,我们也讨不了好。”他的声音充满了郁怒,“她还有脸说这样的话?这一次她害得我还不够?若不是她在那里泼妇一般叫骂着,我怎么会向陛下建议由四公主和亲?又怎么会惹得陛下心头不快了?”
说着说着,他腾地站起。
在房中转了二圈后,他脸色越来越青,越来越难看。
其实,赵俊也知道,说一千道一万,有个冯芸在宫中替自己吹吹枕边风,那好处是说不尽的。他也知道,虽说四姑子有不是处,这半年来,她在背后还是替自己做了不少事的。便如上一次,因自己不肯前赴前线,陛下便大为震怒,要不是她时不时地说几句好话,这一次陛下根本连见也不会见他,更别提赏赐和封官了。
若是可以,还真得扶她一把。
想到这里,赵俊向后退出一步,一屁股坐倒在塌几上。
见他扶着额头一动不动地,冯宛停下脚步,她低着头,老实地看着地板上自己的倒影。
这时,赵俊疲惫的,厌烦的声音传来,“宛娘,你怎么说?”
他终于冷静下来了,也终于准备理智地处理这事了。
冯宛垂眸,她抿唇说道:“我们,什么也做不了。”
一言落地,赵俊腾地抬起头来盯向她。
冯宛垂着眸,安静地说道:“事已通天,做什么也来不及了。”在赵俊的点头中,冯宛低声说道:“若不,等一等四姑子的消息?”
赵俊低声说道:“等?”他浓眉成结,喃喃说道:“只能等吗?”
冯宛没答。
她只能给出她的看法,最后的决定,得出自赵俊的口。
好一会,他薄唇抿成一线,道:“也是只能等了。”正如冯宛说的,事已通天,陛下,皇后,成王都惊动了,此时此刻,他们还能做什么?
想了想,赵俊命令道:“这几天你安静一些,你那所谓的家人,便让他们在狱中呆着,不可去看望。”他还得观察观察,不管怎么说,这事主要连累的是冯芸,只要不沾得太深,他还是可以抽身退出的。
冯宛迟疑良久,才低低应道:“是。”
听出她语气似有不甘,赵俊冷笑道:“那二十片金叶子,你也别去领了,听着没有,这阵子你给我安静一下,不可去探望他们”
听到他语气中的沉怒,冯宛低声应道:“是。”
这次她总算应得爽快了,赵俊点着头,道:“现在当务之急,得想想怎么帮助四姑子。宛娘,你那几个只会惹事的家人,便当没有吧。”这是命令。
冯宛自是没有应。
赵俊也不打算她会当面应承,他继续说道:“四姑子,你可想到了相救之法?”
冯宛呆了呆,喃喃说道:“妾,妾心乱得很……”不等她说完,赵俊便厌恶地喝道:“这个时候乱什么乱?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冯宛的头越发低了。
赵俊沉怒地瞪着她,良久良久,他咬牙低喝,“出去。”
“是,是。”冯宛慌乱地应了两声,退出了书房。
她刚一出来,便听到门内赵俊的喝声,“你们听好了,这几天看好夫人。”
“是。”
在一阵朗应声中,冯宛转身踏下台阶,在婢妾们或讥笑或幸灾乐祸的眼神,她低着头慢慢进入了自己的房间。
弗儿紧跟在她身后。
见冯宛坐在塌上,低着头一声不吭,弗儿轻轻唤道:“夫人?”声音中有着不安。
良久,冯宛‘恩’了一声。
弗儿正准备开口,只听“砰”的一声巨响传来。这声音太响太突然,不管是冯宛还是弗儿,都打了一个寒颤。她们同时转头看去,这时,弗儿低声说道:“夫人,是书房传来的,郎主他发火了?”
赵俊发火了?他当然会发火。本来便为和亲的事焦头烂额,现在冯芸又出了这种事,他怎么能不发火?
弗儿打量了冯宛一眼,见到淡淡的夕阳光下,冯宛忧形于色,连忙低下了头。
第二天,冯宛果然哪里也没有去。
而赵俊,他本不是个有急智的人,想了又想,他都不知道除了束手旁观,他还能做什么?
下午时,赵俊的叔父派人传来音信,意思与冯宛的一样,也是让他静观其变,不可惹火烧身。
第三天傍晚,赵俊回府了。
他一进书房便令人唤来了冯宛。
瞟了她一眼,赵俊说道:“陛下开口了。”
冯宛嗖地抬起头来,巴巴地看着赵俊。
对上她这副模样,赵俊不耐烦地皱了皱眉,他说道:“陛下说,冯美人事君甚恭,虽有管教家人不严之错,因她居于深宫,算是情有可原,令守门思过三个月。至于那二人,骄横跋扈,愚蠢无知,杖三十,罚金三百。”
罚金三百?冯宛低呼出声。这三百,可是三百片金叶子,在都城,金叶子也算是一种流行货币。
赵俊听到了她的低呼声,冷笑道:“罚金三百,这下那二个蠢人不死也脱一层皮了。”顿了顿,他警告道:“你是出嫁之女,一切与你无关,万不可插手?”
他的家当,便是加上月娘的,都凑不到二百金叶子。三百金那个无底洞,他可是无能为力的。
冯宛低着头,呆呆说道:“这么多金,妾哪有能力?”
“知道就好。”赵俊说到这里,终是不放心,声音一提命令道:“叫管事和月娘过来。”
不一会,两人进入了书房。
瞟了两人一眼,赵俊命令道:“从既日起,夫人除了日常花用,不可从帐上挪用钱帛。哪怕是一片金叶子,也断断不行,可知?”
两人连忙应道:“是。”
月娘一边应着,一边偷眼看向冯宛,眸光亮晶晶的。
赵俊见两人应了,挥手命令道:“出去吧。”
“是。”
两人一走,赵俊站了起来。他在房中踱着步,慢慢说道:“陛下对四姑子,还是恩宠的。这次连皇后都对四姑子不理不睬了,有人说,四姑子多半会被打入冷宫。哪里知道,不过半天功夫,陛下便下了这个命令。恩,闭门思过三个月,算不得重罚。”
他说到这里,脚步一顿,暗暗忖道:不过这一次我束手旁观,只怕四姑子是记恨上了。
转眼他又想道:便是记恨上又怎么样?她一个宫妃,不管做什么事都有不便,除了依赖我,她还能依赖谁?
想到这里,赵俊对冯宛吩咐道:“这三个月是无法求见四姑子的了,明儿我打点一下太监,跟她说说原由,到时你也一并说说。”
“是。”
“出去吧。”
“是。”
冯宛躬身,慢慢退出。
淡淡的烛光下,她修长的身影,给拖得长长的。一直走出书房外,冯宛才抬头向自己的房间走回。
走了几步,弗儿迎上,冯宛没有理她,自顾自地垂眸沉思着,一入房便关上了房门。
……前世时,冯芸是在半年后,升了贵人的。这贵人之位,仅在皇后之下。那一世,她与皇后沆瀣一气,帮助皇后与另外几个贵人对抗。现在嘛,她与皇后之间的裂缝已成。再经过这件事,便是皇帝不怪罪,她的跋扈纵容的错处,也是入了人心的。陛下无意也罢,陛下若还是有意升她为贵人,定会被众人阻止。
她的前程,也就这么多了。
冯宛缓步走到纱窗下,望着开始浮现在天空中的淡淡弯月,淡淡一笑。
三天后。
赵俊刚刚出门不久,府门便响起了一阵敲门声和叫嚣声。远远的,只听得冯家二郎嘶哑地叫声,“你们夫人呢?快开门,我要见过你家夫人”
管事冷漠的声音传出,“夫人不在。”
“不在,这个时候她怎么不在?”这是冯家三姑的声音,她尖声叫道:“狗奴才,快点开门,我们急着呢。”
那管事闻言,沉着脸衣袖一拂,转身不再理会。
这时,那冯家三姑声音更尖了,她大叫道:“狗奴才,快叫你们夫人出来,听到没有?我们是她的弟妹,叫她过来。”她这么一尖叫,冯宛才听出她这声音中中气不足,叫着时有点上气不接下气。
这时,凑在一旁看了会热闹的老妈子向冯宛这边走来,啧啧连声地说道:“哟哟,好好的郎君姑子,怎么走起路来一拐一拐的?啧啧啧,那背上还有血迹呢,真可怜,真是可怜。”
一边说,她一边盯着冯宛,脸上尽是幸灾乐祸。
冯宛淡淡瞟了她一眼,转过身去。
这时,门外的叫声已变成了骂声,“冯氏阿宛,你敢不理我们?你这个六亲不认的jian货”这是冯氏三姑的声音。
“还在老家时,本郎君便知道你不是个好货色果然一出事就装聋哑。”
就在冯宛以为,他们会如在老家那样,一骂起来便是一二个时辰时。门外的叫骂声消失了。
在冯宛看不到的角落处,那堂叔压低声音怒喝道:“好了好了,你们还有求于她呢,连人也没有见到骂什么骂?三百金呢,你们不想她帮忙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正文 第九十九章 冯宛的试探
接下来的两天,冯氏兄妹天天都来到冯宛。直到第三天傍晚,忍不住破口大骂的兄妹俩,碰上刚好回府的赵俊时,被无法忍耐的赵俊令人乱棍打出。
望着外面站得远些,却骂得更厉害,都引来了几个围观者的兄妹俩,赵俊大步朝冯宛起来,气呼呼地骂道:“这就是你的好家人?”
冯宛垂眸说道:“夫主,他们这么骂着,万一吵开了?”
她的话提醒了赵俊,赵俊脸一青,向几个仆人沉喝道:“你们出去,把那几人蒙着头脸打一顿,扔出都城。”
他提醒道:“不要让他们是知道是我派去的。”
“是。”
月娘在一侧小心地说道:“夫主,这样不好吧?”她朝冯宛瞟了一眼,说道:“毕竟还是亲戚。”
赵俊冷笑道:“什么亲戚,四姑子都说了,便当没有这些人。”
原来是得了冯芸的话,众人恍然大悟,她们更加同情地看向冯宛。
这时,赵俊盯着冯宛,警告道:“宛娘,四姑子的话,你可记下了?那种亲人,不要也罢。”
在赵俊地盯视中,冯宛低下了头,就在赵俊转身,以为她不会回答时,只听得冯宛低细的声音传来,“是。”
她应了?
赵俊回过头来,他朝着冯宛深深地看了一眼。
几个仆人领命出去后,外面终于安静下来了。
赵俊刚走到书房,又停了下来,踱了几步,低着头沉思着的他踱到了院落里。月娘朝他看了几眼,又看了看冯宛,想了想,她举步朝冯宛走来,还没有开口,月娘右侧的那老妈子已是嘎声说道:“哟哟,真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她声音一落,冯宛便缓缓转过头看向她。
向前跨出两步,极为突然的,冯宛右手一扬,“啪”地一声,给了那老妈子一个耳光
清脆的耳光声,惊醒了沉思的赵俊,在他愕然转头,众婢妾瞪大双眼看过来时。冯宛慢条斯理地掏出手帕,在自己的掌心拭了拭。
终于,那老妈子反应过来了,她尖声嚎道:“天杀的……”,再一次,她刚嚎叫出声,冯宛左手一扬,朝着她的另一边脸,“啪”的一声又是一个耳光甩出。
老妈子的尖叫声戛然而止。
月娘惊叫道:“你,你。”她含着泪,气苦地看向赵俊。
所有人都在看着冯宛,看着赵俊。
冯宛低着头,她似乎没有注意到赵俊也在场,径直缓慢地擦拭着打红了的掌心。然后,她转过身,缓步走向自己的房间。
见她如此态度,月娘哇的哭出声来,她冲到赵俊面前,含泪叫道:“夫主,你看夫人啦,她怎么能这样?”明明她宫中的倚仗都关了禁闭,明明她的亲人刚被夫主驱逐了。她不是应该继续瑟缩着,自己不是应该趁机进上一步的吗?她怎么当着夫主的面打人,这是谁借她的胆?
月娘可怜兮兮地仰头看着赵俊,等着他的裁决。
赵俊唇动了动。
他望着冯宛缓缓离去的背影。
冯宛刚才地出手,也是出乎他的意料的。不过,好似一直以来,宛娘都是这样的,便有过胆怯,有过失落,也总是会很快平静下来。她可是宛娘。
他依稀记得,他们刚成婚不久,宛娘在一次回门后,抱着他放声大哭。不止是那一次,似乎还有几次,她也是那般脆弱的哭着,瑟缩着。只是当时是为了什么事,他是怎么说的,他给全然忘了。
蹙着眉,赵俊在老妈子的哭嚎声,月娘的泪眼中不耐烦地说道:“惹她干什么?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夫人这几天心情不好。”说罢,他衣袖一甩,挣脱了月娘的手,大步朝书房走去。
这,这是什么情况?
月娘呆呆地看着赵俊的背影。难不成,宫里的冯美人又有起色了,所以夫主才给夫人面子?可是不对啊。
至于哪里不对,她也说不出。
月娘收回心思,朝着一侧的弗儿使了一个眼色,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
她一坐下,弗儿便来了。
望着战战兢兢的小婢女,月娘蹙眉说道:“弗儿,你看刚才是怎么回事?夫主那么对付夫人的家人,都一点情面不留了。为什么夫人打我的人,他都不呵斥一句?夫主在怕什么?”
弗儿低着头,好一会她小心地说道:“许是在郎主眼中,夫人的家人与夫人,那是两码子事吧?”
“怎么会是两码子事?”月娘站了起来,她在房中转动起来,“对夫人的家人好,就是给夫人颜面。夫主如果看重夫人,怎么能不给她颜面呢?”
弗儿傻傻地摇着头。
看着她这样子,月娘觉得一阵气闷,她挥了挥手,不耐烦地说道:“出去吧出去吧。”
“是。”
弗儿连忙躬身退出。
不一会,弗儿来到了冯宛身后。
这时,冯宛安静的声音传来,“弗儿,你知道吗?我的弟妹,与我一直不和的。他们受罚,我并不伤心。”
她竟然跟弗儿说起心事来了。弗儿受宠若惊,她呆了半晌,连忙躬着身,低应道:“弗儿知道,夫人的家人,是对夫人不好。”
这个谁都看得出,那么破口大骂,出言不逊的,便是个泥人,也会心冷吧?
淡淡的烛光中,冯宛轻轻恩了一声,她慢慢站起,转身朝塌上走去。直到她细细地呼吸声传来,弗儿才低下头,慢慢退了出去。
第二天了。
站在阳光下,冯宛的脸上,有一种淡淡的放松。
望着夫人的表情,婢妾们并不奇怪,今天一大早,她们便听到了弗儿传播的话。也是,摊上那样的家人,气苦更多了伤心吧?再说夫人的弟妹不是说了吗,他们与夫人之间,并不是同母的。
和风吹来,广袖飘然,月娘看到这样的冯宛,本能地卑怯起来:这才是夫人的本色。
看到月娘走出,冯宛瞟了一眼,淡淡问道:“添置婢仆之事,办得怎么样了?”
她的声音冷漠威严,月娘咬着唇,故意拖了拖才回道:“这两天办吧。”
冯宛听出了她声音中的敷衍。
她慢步向她走来。
缓缓走到月娘身前,冯宛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在月娘的瑟缩中,她先是朝书房中的赵俊瞟了一眼,然后转向月娘,缓慢的,轻言细语地说道:“月娘,你信不信我这般赏你一掌,夫主不会说半句闲话?”
她的声音虽轻,却也足够让旁边的人听清。
嗖嗖嗖,众人惊愕地看着冯宛。
月娘脸色一白,她咬着唇,好一会才说道:“你,你……”你了半天,她说不下去了。下意识中,她竟是有点相信冯宛的话。
冯宛盯着她,慢腾腾地说道:“想保着这张脸,就管好你的狗。”她瞟了一眼那老妈子和两个婢女。
老妈子浊眼一眼,上前急冲一步,她刚刚靠近,月娘急急的声音传来,“我明白的。”她咬着牙怯怯地说道:“夫人,月娘明白。”
冯宛淡淡地说道:“明白就好。”她深深地凝视着月娘,心中暗道:聪明,又能屈能伸,竟是个不可小看的。
月娘是超出她记忆中的人,她必须好好地看清她。果然,试探还是有用的。
冯宛提步朝马车走去。
现在,冯氏兄妹的事,也算是告一段落了。相信被扔出都城的他们,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赵俊动的手脚。
这样多好,他们的恨意都转到了赵俊,转到了见死不救的冯芸身上。相信他们回家筹钱也罢,筹钱不果,又想动什么念头也罢,都不会刻意地针对她。
对冯宛来说,她现在实在势力太小了。除了借势,她想不到别的办法。
冯宛的马车刚刚驶出府门,便看到一辆马车急冲冲驶来。
因冯宛恰好位于角落处,那辆马车的主人并没有看到她。不一会,那马车在赵府门口停了下来,接着,大公主跳下了马车。
目送着大公主急步冲入府中,冯宛微笑道:“向府门靠近一些。”
“是。”
马车刚一靠近,只听得一阵打骂声便从里面传来。不用侧耳,冯宛都可以听到大公主高昂地喝叫声,“本公主找什么人,你这个贱婢也敢过问?”
一阵嘤嘤的呜咽声传来。听这声音,正是月娘的?
也是,赵俊宠爱月娘这个妾室的事,早就传遍了贵女圈中,大公主直到现在才过来教训,还是被事情给拖住了的。
听了一阵,也不曾听到别的声音,冯宛暗暗想道:这月娘还真是沉得住气,她定然是喝止了她那几个奴仆,不曾让她们上得前来。不然的话,光是那老妈子的眼神,都能令得陈雅打杀几个人。
想到这里,冯宛朝着那驭夫说道:“令你打探的事,可有结果?”
驭夫连忙说道:“回夫人的话,他们说,弗儿的父亲已经出狱了,说是有人使了钱帛。”
“是吗?”冯宛淡淡说道:“那我们走吧。”
“是。”马车驶动,稳稳地朝着街道中走去。几乎是她刚转身,赵府中,又是一阵打骂哭嚎声传来。
正文 第一百章 风头
前线战局还在胶着,都城中并没有完全复原,无处的店铺还关闭着,粮店更是没有几间开张的。
走在这样的街道,别有一种冷清感。
冯宛回府时,已到了傍晚。马车驶入,整个院落里冷清得很,冯宛走下马车时,弗儿连忙迎上。
经过眉娘和妩娘的房间时,她们的低笑声不时传来,“这下可不安静了?”“真真活该。”
听着这笑声,冯宛低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弗儿低声说道:“是大公主来了,她打了月娘十几个耳光呢。”冯宛似是一怔,她轻声问道:“月娘的奴婢呢?她们便不曾护着主子?”
弗儿道:“月娘没让她们上前。幸好郎主回来了,不然月娘都下不了塌。”
冯宛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
弗儿小心地看向冯宛,低声说道:“夫人,大公主她为什么这么生气?月娘明明都没有开口,大公主是一知道月娘的身份,便动了手的。”语气中带着试探。
冯宛摇头,“我亦不知。”夫人不知么?弗儿盯了一眼冯宛,目中光芒闪动。
似是感觉到了身后弗儿狐疑的目光,冯宛笑了笑。那一日,她借众贵女之手教训月娘和那老妈子时,确实想到了大公主。她相信,随着自己在赵俊眼中渐渐失去地位,月娘会替代自己成为大公主的眼中钉的。
这不,出了禁闭的大公主,饶是前途末仆,也有心情跑到赵府来撕野。
也好,终于清净一些了。
冯宛提步入内。
临近子时时,赵俊回了府。他一回府,便连忙赶到了月娘的房间。现在他这么多妻妾,月娘算是最合心意的,人美又温柔得掐得出水来,每每对上她仰慕的,直是把自己当成了天的眼神,赵俊便感到志得意满,便觉得,白天在朝中的不如意,也消去了大半。
白日时,他及时赶回,阻住了大公主对月娘的毒打,好不容易把大公主送回宫,又被同僚拖住了。现在一回来,他马上就来见过月娘了。
赵俊一来,月娘的呜咽声,便在院落里回荡着。听着那含着苦楚和委屈的哭声,冯宛怔了怔。前世时,自己一次又一次被大公主掌掴,欺凌,好似也只能这么倚在赵俊的怀中流泪。明明有很多法子,可她一样也不能使,不可以使。
便是这般忍着性子啜泣,也得防着赵俊不耐烦了,得注意他的脸色,尽量不在他烦闷的时候耍性子。
想着想着,冯宛慢慢一笑。
一晃又是几天过去了。
这几天,赵俊十分的繁忙,和亲的事,也被一再提起。随着使者地派出,便是冯宛也能感觉到紧张。
在这种氛围中,大公主来得更勤了,不过她这两天都是跟赵俊一道前来,似乎与他说着话,便能让她从紧张不安中解除出来一样。
大公主来时,众婢妾自动回避,饶是这样,月娘还被大公主特意叫出,找个差错罚跪了一次。至于冯宛,她白日里总是不在府中,也不曾与大公主相遇。
这阵子,卫子扬也很忙,事实上,他从战场回来后,便不曾闲过。他把八千亲兵驻扎在城外,每日里都会带着他们训练。冯宛还知道,这阵子,都城四周的盗匪被一伙人肃清的事,便是卫子扬干的。
事实上,冯宛便是到他府中去找,多半也是找不到的。
二十天过去了。
想来,使者那边,应该快有音迅了吧?
这一日傍晚,冯宛的马车继续稳稳地驶入了赵府。
马车刚停下,冯宛便诧异地低语道:“好似很安静?”
驭夫的声音也压得很低,“夫人,有人在等你下车呢。”
有人等我下车?
冯宛收回心神,慢条斯理地掀开车帘,走了下去。
一走下马车,冯宛便对上了十来双盯视的目光。
冯宛静静地迎上去,在对上她的目光时,众婢妾下意识地躲闪了下。
冯宛提步走近。
刚走出几步,只见赵俊的书房走出两个人来。这两人一个是太监,一个是宫婢,望着他们,冯宛诧异地想道:大公主还没有走么?
这时,书房门重重打开,赵俊走了出来,在他的身后,跟着一袭胡装的大公主。
看到冯宛,赵俊的脸色有点奇异,他大步冲出,转眼便来到了冯宛身前。
陡然止步,赵俊直直地盯着冯宛,眼神有点冷,有点恼,也有点说不出的奇异。
大公主也来到了赵俊的身后。
与以往每一次都不同,大公主静静地站在一侧,也是目光奇异地打量着女主。似乎想把她看清看透一般。
见冯宛安静地看着自己,赵俊冷笑着开口了,“阿宛好本事啊。”
都不叫她宛娘了?冯宛抬眸看着他,悄立风中,静等着他说下去。
这时,大公主讥嘲的声音传来,“怪不得赵夫人天天往外跑,原来志向不小啊。”
冯宛抬眸,不解地看向大公主。见到大公主一脸的讥嘲,冯宛也不想惹事,便微微一福,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饶是如此,她的态度也太镇定了些。
大公主重重一哼,冷言冷语道:“本公主还真是看不出啊,原来一个小小的内堂贱妇,竟然还是一个人物。”她在说到‘小小的内堂贱妇’时,赵俊忍不住回头盯了一眼,神色中隐隐有着不满。
不管怎么说,冯宛是他的妻室,大公主这话里话外,不是说他没有本事,名不经传吗?
冯宛还是不明白。她朝大公主摆出一副束手听教的姿态后,美丽的翦水双眸不解地瞟向赵俊。
赵俊沉着脸,把冯宛的手臂一扯,低喝道:“跟我来。”说罢,拖着她急急朝书房走去。
冯宛被他拖得一个踉跄,连忙脚步放快。
大公主站在后面,望着两人急急离去的身影,嘴角刚刚扬起一抹冷笑,却不知怎么的,双眼盯着那两只相握的手,怎么也笑不起来了。
月娘一直老实地站在角落里,见到大公主这模样,她飞快地低下了头,在不远处,弗儿也同时低下了头。
“砰”的一声,房门被重重关上。
赵俊把冯宛朝着房中一推,便冲到塌几处,给自己倒了一斟酒猛灌几口。
汩汩的吞咽声中,他把酒斟朝着几上重重一放。“砰”的一声巨响传来,若是旁人,少不了要惊一下。可冯宛静静地看着他,神色中依然平和。
望着这样的冯宛,赵俊气不打一处来,他沉着脸喝道:“不错啊,真是不错。一个妇人这么大的本事,还真让我这当丈夫的不可小看了。”
他腾地转身,直直地瞪着冯宛,冷冷说道:“你一妇人出这种风头,是想当官呢,还是博个王侯?”
冯宛抬头看向他,灯火下,她乌黑的双眸透着静,“夫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赵俊向后退出一步,坐倒在塌几上。这一刻,他脸上的戾气,不满,沉怒,都消逝得差不多,剩下的,只有说不出的复杂和失落。
好一会,赵俊才沉声说道:“鲜卑许会退兵,陛下想肃清边境,责令卫子扬出兵。”
他抬起头来,冷冷的,带着恨意地盯着冯宛,说道:“卫子扬向陛下举荐说,要你做他的幕僚,随他一道出征。”赵俊脸上的肌肉狠狠地跳动几下,他咬牙切齿地瞪着冯宛,说道:“他说,他与你交谈过数次,还说,你虽是个妇人,却见识不凡,又略晓兵家事,可为倚助。”
赵俊沉沉的声音在房中响起,不等他说完,冯宛已呆住了,怔住了。
卫子扬向陛下举荐自己了?自己一个妇人,他竟然举荐自己?
其实,冯宛也知道,这个时候的胡人中,本就有用妇人为将的。不说别的胡人小国,便是陈国,妇人的地位,也远远高过她所知的晋地。
卫子扬这番话,在他说来不荒唐,在陛下听来也不荒唐。
真正觉得不可思议的,只有冯宛,还有习惯了冯宛这种安守本份的性格的赵俊。
赵俊青着脸,恨恨地瞪着冯宛。
冯宛自是知道他的恨意从何而来。他两番在太子和陛下面前显示出他的军事才能,可又数次让人觉得,他赵俊的才高则高矣,可总有点虚,总有不对头处。
现在好了,卫子扬让天下人都知道,他赵俊的妻子是个知晓兵事的。这不是就是明示天下人,令赵俊大出风头的两次献计,实是他的夫人之功?
赵俊还在冷冷地瞪着冯宛,等着她地回答。
冯宛却是耳中嗡嗡作响,手心又湿又滑,一时之间,都呆了怔了,不知说什么的好。
她根深蒂固的意识中,便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可以站到人前,可以与丈夫一样一比高低。
那一日,卫子扬对她说,他会想法子时,她断断没有想到,他会想出这个法子来。
……只是一转眼间,她竟然给推到了世人面前。
赵俊盯着冯宛那神思恍惚的模样,心下恼怒,他咬牙切齿地咆哮道:“贱人,贱人”一边喝叫,他一边用力地拍打着几面。
整个书房中,只有他的喘息声传来。
听着那喘息声越来越近,冯宛下意识地想退下,想躲开。
可是,她不能那样。
果断的,冯宛抬起头来,在赵俊右手一扬,那耳光就要扇向她的脸上时,冯宛清冷的声音传来,“夫主,明日陛下可会有召?”她直直地盯着迟疑了的赵俊,温言细语道:“夫主,仔细你的手。”
听着她温柔的声音,望着她雍容的姿态,赵俊扬在半空的手,无力地僵在那里。
现在是不能动她,不能动她……打了她的脸,会留下印痕,让陛下见了大是不妥。打了别的地方,她若借故不去宫中,难做人的也是他。
第一百零一章 等你
赵俊僵在当地,与冯宛大眼瞪着小眼。
望着她气定神闲的样子,赵俊心下暗恨:这贱人怕是巴不得吧?
想到这里,他咬牙冷笑,“我不会允的。”他瞪着冯宛,冷冷地重复道:“你的主意打得最好又如何?你是我的妇人,那事,我断断不会允”
瞪着低头不语的冯宛,他按在几上的十指,紧紧的,都青筋暴露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赵俊压抑的咆哮声传来,“滚出去。”
冯宛朝他福了福,慢慢退了出去。
她一出书房门,只听得里面便“叮砰叮砰”的传来物品被砸的声音。
看到冯宛出来,大公主冲上几步,站在台阶下叫道:“贱女人”
冯宛没有看她。
见冯宛不理,大公主怒道:“贱女人,叫你呢,你耳朵聋了?”
冯宛依然不理。她步履轻缓雍容地朝自己的房中走去,明明身份不显,却高贵如皇后。
大公主先是气势一夺,转眼怒火上头,她一个箭步冲到冯宛身后。
大公主的手,堪堪碰到冯宛的手臂,只听得赵俊的声音传来,“住手。”他站在书房门外,沉着脸忍着火地看着大公主,又叫了一声,“住手。”
大公主回过头来,瞪大四白眼想要反驳,对上赵俊眼中的寒气,不由怔住了。
这时,赵俊上前一步,他扯着大公主的手,拖着她进了书房。
书房门砰的一声关上,冯宛这时已走到了自个儿的房间前。她停下脚步,仰望着月色下的天空时。一个压低的声音传来,“看到没有?郎主对大公主,便与对夫人一样。”
“别说,便当什么也不知道。”
背对着她们的冯宛,被这么一提醒,不由想道:前世时,他与大公主没有这般亲密,这般毫无顾及啊。是了,是了,冯宛稍稍一想,便明白过来,这一世,赵俊没有了无条件助他平步青云的自己,攀附大公主,或者说,维系大公主对她的好感,便成了他能熟悉使用的,最主要的手段。
想到这里,冯宛笑了笑。
她举步入内。
望着窗外渐渐黑下去的天空,冯宛命令道:“准备热汤,我要沐浴。”
“是。”
舒服地洗了一个澡后,冯宛转过头来,对弗儿低声说道:“弗儿,你去外面转一转,看看夫主,还有公主她们说了什么话没有。”
“是。”
“多听一会,别跑来跑去回报,免得落人眼中。”
“是。”
弗儿出去了。
冯宛踱了一会,寻思了一会,顺手把房门关上。
她再次来到塌边坐下,给自己斟一杯酒,等着某个人。
她想,今天晚上,他应该会来跟自己说些什么的。
沙漏在无声无息中流逝。
安静中,外面的人语声不时传来,隐隐约约的,有些听得明白,有些听不明白。不过冯宛也没有刻意去听,她只是让自己沉下心来,只是让自己静静地感觉着周围的一切。似乎这样,便可以让她的心真正的平静下来。
慢慢的,马车滚动的声音传来,那是赵俊在送大公主回去。
慢慢的,婢妾们的声音更响亮了。
不知多久,弗儿敲了敲门。
她来到冯宛身后,低声说道:“夫人,没有听到大公主和郎主说什么。”顿了顿,她说道:“郎主只是很不高兴,都砸了几次酒杯了,还差点跟大公主吵起来。”她小心地打量着冯宛的表情,嘀咕道:“郎主也是,把个公主弄到府中来干嘛?害得整个府中的人都要看她脸色,便是郎主自己,也时不时地要作揖赔礼。”
冯宛这时回过头来,问道:“还有什么?”
弗儿想了想,摇头道:“没什么。”
“时辰不早了,你休息去吧。”
“是。”
弗儿走后,房中又恢复了安静。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一个低语声,“夫人不知犯了什么事,又恼了郎主。”另一个婢女压低声音说道:“是啊,前两天郎主还对夫人发誓呢。”顿了顿,这婢女说道:“夫人这样,月娘怎么并不开心?”
第一个声音冷笑道:“她怎么可能开心?你没有看到大公主那架式吗?只要大公主一天没嫁,她就一天也开心不了。”那声音压低了叹道:“这几个晚上,我总是半晚听到她在哭。哎,她原本定是想着,压下了夫人就得意了。没有想到,夫人还是个不足惧的,真正可畏的,是对我家郎主有意思的大公主。”
婢女低声道:“不是说大公主要和亲吗?再说,就是大公主不和亲,我家郎主也是有妻室的人。依奴看啊,这也只是一时的事,等皇室知晓了,自不会再让他们往来。”
接下来的声音,就细小得多,冯宛也没有刻意去听。
转眼,子时已过。
冯宛等了这么久,也撑不住了,她干脆拿过一床被子,就这般盖在身上。然后人朝塌上一歪,睡死了过去。
她是在一阵沉闷中醒过来的。
还没有睁开眼,她便蹙着眉,小手无意识地伸出,想推开压在胸口的物事。
可这一推,却碰到了一个温热的物事。
嗖地一下,冯宛吓得睁开了双眼。
然后,她对上了黑暗中,一双乌亮乌亮的眸子,这眸子带着笑,正贴在离她不过三寸的地方,细细地瞅着她。
下意识中,冯宛便张开嘴想要尖叫,可她的嘴刚一张开,自己便反应过来了。
连忙闭上嘴,冯宛睁大双眼,就着外面淡淡的月光,看着这个压在自己身上,脸孔离自己不过一拳头远的男人。
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冯宛压低声音,试探地唤道:“卫子扬?”
叫出这个名字后,她心下大定,这呼吸,这体温,这气息,可不就是卫子扬?
结实覆在她身上的男人动了动,他一只手撑在塌沿,慢慢挺直上半身,随着他的动作,如泄的墨发披散在冯宛的脸上,眼睛上。
在冯宛伸手把他的头发拂开时,卫子扬低低的声音传来,“阿宛果然温软。”他见黑暗中,冯宛的大眼中浮起了怒色,又说道:“那日我被下了药,都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刚才见到阿宛睡着了,便想再试一试。”
他说的,是那日他与她在野外,他在冯宛身上睡了一个时辰的事。
少年的声音,清而微靡,因刻意的压低,又有着沙,仿佛是吹过寺钟的晚风,实是说不出的动听。当然,更是说不出的理直气壮。
对上他,冯宛一直有着无力感,此刻也是一样。
她吸了一口气,借着夜色让自己砰砰乱跳的心平静下来,低低说道:“我在等你,你起来说话可好?”
“不好。”少年地回答一向干脆。他放开撑着塌边的手,重新让自己压在冯宛身上,刚一覆上,他便在冯宛身上摇晃起来,享受着随着他的动作,身下越来香软酥骨的温玉。不等冯宛发怒,他用一种极为严肃认真的语气开了口,“阿宛,我向陛下举荐你了。我观你这妇人,见到个冯芸,也要向她低头讨好,大公主更是想打你就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