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本风流(1-259) 林家成第57部分阅读
卿本风流(1259) 林家成 作者:rouwenwu
前一阵白花大放,当她伸袖把白光刺出来的眼泪拭去时,却只得一声声整齐而短促的“啊”声夏然而来,夏然而止!
周夫人急急抬头。
她对上的,是一地的尸体!
只是一个照面,地面上,便躺了二十来具山匪的尸体。而此刻,那三十个骑士连阵列都没有乱,连眼睛也没有眨一下。若不是他们的剑锋还滴着血!周夫人几乎要怀疑,杀人的不是他们。
三十个亲卫继续向前冲来。随着又一批惨叫声响起,终于,被这一幕吓破了胆的山匪嘶叫一声,“鬼啊!快逃一一”
他一边叫,一边身子一折转身就跑。随着这个山匪一跑,众匪也都清醒过来。当下他们怪叫连连!再也不管不顾了。转眼间,便一个个都四散逃去。
亲卫们没有追赶。他们同时勒停奔马,转过身!踩着整齐的步伐,回到了冯宛的身边。
冯宛的马车缓缓驶来,不一会,她来到了周夫人的马车前,朝她福了福,冯宛温婉娴静地说道:“让夫人受惊了。”
正文 第212章 温柔
周夫人正惊魂刚定时,她白着脸,呆呆的看着冯宛,对上她明亮的眼,娴静温柔的笑容,嘴张了张,好一会才发出声音,“不敢。”
沙哑地说出这句话后,周夫人镇定下来。她回过头,对着兀自哭叫的众少年少女们呵斥了一句后,转头又对上冯宛。
她对着冯宛那依然雍容,平静,仿佛什么事也不曾发生过的脸,好一会才哑声说道:“多谢冯夫人救命之恩。”
在婢女们地扶持下,周夫人向冯宛和卫子扬恭敬地福了福。
这个时代,与当王与马共天下的时代已是不同。太多年的战火,四分五裂的国土,层出不穷的鲜卑小国,已让所有人认识到一个真理一一乱世中!强力者为王!
因此,晋地当中,虽然还有对武夫不屑一顾的!可那人一旦拥有了绝对的实力,忌惮害怕尊敬者还是居多。
“周夫人多礼了。”冯宛走下马车,她伸手扶起周夫人,叹道:“这个世道便是如此,遇上这等事!也是没法的。”
这时,那护卫并领带着几人浑身血淋淋地走来。他们不敢直视冯宛的眼睛,都是低着头,行了一礼,那护卫首领哽咽地唤道:“夫人。”
周夫人转头狠狠地盯着他们,嘴动了动,却什么话也说不得。没办法,这路还得走下去,下面还得靠他们保护着。不然的话,她真想重重处治了这些人。真是笑话,这些年来花了那么多银两,又是给他们打造最好的武器和盔甲,又是给他们安置妻小,又是天天饱饭的养。结果连少他们这么多的山匪都对付不了。真是二三百个饭桶,还不如冯夫人属下的十个勇士!
忍着怒火,周夫人沉声道:“你们也受了伤,退下去处理吧。”
“是。”
那护卫首领带着众护卫退下时,都故意避开了众亲卫,对于冯宛,更是连正眼也不敢看上一眼。
经过一番清查,护卫中,死了的有二十七人,受伤的多达五十人。而那些世家子弟,直过了一二个时辰,才慢慢回过神来。不过这时,队伍已经前进了十数里。
他们一恢复,便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冯宛。开始还只有一个少女伸出头来跟冯宛说话,走了不到二十里,十来个少年男女,已团团地围上了冯宛的马车。
众人围着冯宛,有的恭维有的赞叹,也有的询问打听不休,唧唧喳喳中,斗笠后,卫子扬冷漠不耐烦的声音猛然传来,“太吵了!”
这三字,实是无理。众世家子弟一怔,就在一阵安静,冯宛苦笑中,一个少女突然惊叫道:“这位郎君的声音好生动听啊。”
“是啊。真是好听。”
“不知郎君面容如何,真想见见。”
乱七八糟地女子叫声不断传来,冯宛又想摇头时!眼角膘到卫子扬的手握成了拳。
惨了,他火更大了。
冯宛一惊,连忙抬起头,嘴角含笑,清幽的,温柔地说道:“诸位姑子,这位郎君,”她指着卫子扬,慢慢说道:“他是我的夫婿,我是他的正妻。”
她的语调虽然温柔,可那放慢的语气,那有点凌厉的眼神,却让众少女清楚地感觉到,冯宛不高兴了。
而且,她还特别点明,眼前这郎君是她的夫婿!她是什么正妻。这不是明摆着在说,要她们注意身份吗?
众少女的尖叫声戛然而止时,冯宛慢条斯理地拉下了车帘,隔绝了彼此的视线。
众人呆了呆后,勒令马车稍缓,不知不觉中,冯宛的马车与他们拉开了距离。
周夫人旁边的少女,一直在唧唧喳喳地说着话!这时也哑了声。好一会后,她嘟着嘴不高兴地说道:“母亲,这位冯夫人,可真是率性得很。”
这个时代,已有女扮男装去书院读书的祝英台!更有直接向皇帝说,要蓄养后宫的公主。礼教对于妇人的约束,已不再森严。因此,那少女虽然不高兴,也只是不满的嘟嘟两句。
周夫人闻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
这时,马车中的卫子扬突然伸手抓住冯宛的手!低低笑道:“阿宛,怎地见人便说我是你的夫婿了?明明我们还没有成亲来着。”最后一句,有点郁闷。冯宛被他戏谑的话说得脸有点红,她嗔了他一眼!低声埋怨道:“你连脸都没有露呢,便已经这样了。”语气也是郁郁。
她这样的语气,让卫子扬心情大好。他低低一笑!伸手搂紧冯宛,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亲。
抱着她,卫子扬慢慢地收住笑容,突然说道:“阿宛,那个服侍你的婢女弗儿,可了不得呢,她一毁了容的丑女!居然深得十五殿下的信任,常出入他的左右。”
冯宛恩了一声,她喃喃说道:“我也是到了现在!才终于清楚她这个人。”
这时,卫子扬昂起头,他寻思了一会,极为突然地说道:“其实晋地不错。”在冯宛看来的目光中,他轻轻地说道:“看那些护卫的模样,便知道他们吃得饱穿得暖。而那些世家子弟,也是一个个不识人间愁苦的……比起胡地那永无休止的争斗!这晋人百姓,确实生活在乐土中。阿宛,有一日我倦了,我们便回到这里来吧。”
冯宛哪里会想到他会说这个?先是一怔,转眼欢喜地应道:“好。”
卫子扬低头看了她一眼,慢慢的嘴角一扬,然后!他哑声道:“阿宛,我唱一支歌给你听。”
说罢,他声音一提,清越的歌声随着清风飘荡开来,“清风荡山网,草木齐参差。我骑白马来,阿妹在我后,雪山采雪莲,夏日逐羊牛……阿妹在我怀,日月又日月。”
他唱着歌,紧紧地楼着冯宛,从咽喉中吐出的这支歌,不知怎么的,带上了沦桑和沙哑。
卫子扬的声音极为动听,这首歌他是用晋语唱出!颇为动听,一时之间,冯宛仿佛看到他搂着自己!奔驰在辽阔的草原上,手牵手走在晋地的河滩上!两人相依相偎,幸福无边,一时之间,她给痴在那里。
卫子扬的歌声飘出,外面隐隐有人嘀咕着,说什么这诗做得甚是不好,又说什么原来这声音好听的郎君,真是胡地来的。
一句又一句,冯宛都听不清了。她只是偎在他的怀中,伸手搂着他的腰,把脸埋在他的怀中,感受着这离乱世道,最难得到的平静和温柔。
一歌终了,卫子扬低下头抚着冯宛的秀发,喃喃说道:“阿宛,我现在还不能退!那些人辱我害我,我不能不报这仇,陈国,北鲜卑……”他声音陡然低了下来。
冯宛低声说道:“我明白。”
她与他都是从血海中走过来的。刚来这晋地,便是遇到一些看起来又可笑又胆小的人,可她与他就是觉得,这些人真好,他们可以理所当然的生活在安逸中,他们可以理所当然地嘲笑别人,以为自己很英武。
这种承平太久才能有的腐朽,是多么的美丽而令人向往啊。
透过飘荡的车帘,周氏少女看着马车中相依相偎的两人,嘟了嘟嘴,向周夫人说道:“母亲,他们真是来自胡地呢。”
周夫人点了点头,她听到女儿语气中的鄙薄,不由瞪了她一眼,低声道:“人家刚救了我们,你管他们来自哪里?”
转眼,她又提醒道:“便是当今太后,当初不也身陷胡地?要不是一个仗义的游侠把她送回,指不定她现在成了什么样呢。以后啊,这种话不可乱说。”
听母亲提到太后,周姓少女只得垂下头,老老实实地应道:“我知道了。”
见女儿听话,周夫人微笑着点了点头,她看向冯宛,又说道:“再说了,这冯夫人如此丰姿,便是在胡地住过又怎么样?”
这一次,少女没有附合。
抱着冯宛的卫子扬,出了一会神后,突然说道:“我们去建康吧。”
对上惊异地看着自己的冯宛,他笑道:“阿宛不是一直想到建康去吗?难得来一次,我们便在那里住上一阵。顺便,也给年老时,选一个落脚点。”
冯宛闻言大喜,她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卫子扬,快乐地说道:“好。”
卫子扬主意一定,便向下面吩咐了几句。而冯宛,则是告知周夫人,会与他们一路同行,一直到达建康为止。
她的话一出,周夫人的队伍中,暴发出了一阵欢笑声。众人自从见到那三十骑的神勇后,便一直渴望他们能与自己同行,现在得偿所愿,顿时觉得前面不管遇到什么危险,那是再也不怕了。
到了傍晚时,卫子扬半开玩笑地询问冯宛,她的外祖父既然是晋人,不知家乡在哪里?要不要借这个机会祭祀一下祖先?
话一说出,冯宛便黯然伤神,祖父当年离开故土,并且直到死,也没有找到机会回归故地,他一直认为自己是不孝的。因此,关于故土的事,他对冯宛说得不多。也许说过,不过当时冯宛年岁太小,现在也记不来。
第213章 回不回?
太阳渐渐西沉。
众人选了一个适合扎营,开始埋锅造饭,扎营休整口这些卫子扬的亲卫是做惯了的,他们选了一个百步外的小山坡,不出二刻钟,便把一切整理妥当。自始至终,冯宛和卫子扬两人都是悠闲地坐在塌上,一边品着小酒,一边吹着夏日的清风。
夏日傍晚时,本是蚊蝇最多的季节,可这些擅于行军的将卒们,连附近的青草都一一割去,还焚烧了去蚊的艾草。
观察了一阵,周府管事凑近周夫人,低声说道:“夫人,那个郎君不是大贵族出身,便是惯于行军的将领。
他指着夕阳下,衣袂随风,好不悠闲的两人,细细说道:“那冯夫人自不用说,那郎君,定是个在高位呆惯了的,夫人你看他那颐指气使,指点随意的模样。他们也不过是留宿一晚,便把整整百步方圆的青草除了个干净,还有,你看那两人闲适风流的动作,这哪里是普通的人家能够养出的。我想,如果是将领出身,多半粗鲁不堪,哪里会在居住之事上如此讲究?看来看去,他们极有可能是大贵族。”
周夫人点了点头,道:“我也是这样想的。”她沉吟了一会,又说道:“有顾冯氏,建康冯氏,南阳冯氏,陈郡冯氏……这位冯夫人说她从胡地来,此言应当不假。只是她的家乡,应是其中之一。”
“夫人,冯夫人于我等有救命之恩,不妨上前致请一番?”
周夫人点了点头,回头吩咐了一句。
不一会,她的贴身婢女捧来两个锦盒。周夫人缓缓站起,系上一件外袍后,带着管事和众子侄,缓步朝山坡上走来。
冯宛背对着她们,还不曾发现,对面的卫子扬,已把酒斟晃了晃,不耐烦地说道:“他们过来了。”说罢,他把斗笠压了压。
等那周夫人的脚步声传来,冯宛这才微笑转头,见到周夫人,她连忙站起。刚刚行了一礼,周夫人已是抢先一步,朝她还以一礼,满怀感激地说道:“今日之幸,莫过于遇到了夫人。夫人千万不要多礼。”
一边说,她一边示意婢女们上前,把锦盒放在一侧,转向冯宛,周夫人恭敬地说道:“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小小敬意,还望夫人不要嫌弃。”
两女在这里你一言我一语地交流,那一侧的卫子扬,却是不耐地给自己斟了一杯酒,然后仰头饮下!
就在他抬头饮酒的时候,冯宛和周夫人同时发现,四周是陡然一静!
冯宛错愕地回过头来,目光扫过呆若木鸡的众世家子,她连忙看向卫子扬。正好,此刻的卫子扬仰着头,那酒水顺着那微抿的红唇,那光洁的,弧度优美得难言难画的下巴缓缓流下。然后,他低下头,重新给自己满上酒。
他是做得随意,冯宛对上兀自呆呆怔怔地众人,却是苦笑着想道:还只是露出嘴唇和下巴呢,这么多人便都给看呆了去。子扬的相貌,在胡地便是祸,到了这以外表论人的晋地,只怕会是大祸。
见到众人兀自回不过神来,冯宛轻咳一声。
她这一声咳嗽,惊醒了周夫人和管事。当下他们连忙咳嗽几声,又是使眼色又是呵斥下人的,终于令得几个少男少女回过神来。
虽是回过神,少女们还有点心神不定,时不时地朝卫子扬看去。
见状,周夫人有点不好意思地看向冯宛。就在这时,被看得不耐烦的卫子扬,靡哑着嗓子开口了:“夜了,诸位请回吧。”
说罢,他右手一挥。
随着他这个动作一做,几个亲卫步履铮铮地踏了过来。这些从血山尸海走出的人,那是何等的煞气?瞬时,世家子们一凛,同时向后退出。
周夫人见状,连忙朝着冯宛一福,压低声音说道:“夫人万勿见怪。”
说罢,她急急转身,带着子侄们匆匆退去。
他们一边走,一边还有人频频回头看去。对上那个重新把斗笠遮得严严实实的郎君,一个少年赞叹地说道:“那冯夫人还说他们来自胡地!区区蛮夷,哪有这等人物?真不知是哪家子弟,生就如此风采?”
这时的名士,也是这般任性,对于自己不喜欢的人和事,都是一喝了之。因此,卫子扬虽然使得他们没脸,可这些人包括周夫人在内,都觉得寻常之极。
另一个少女在旁呢喃道:“可惜不见玉郎真容。”竟是万分惋惜。
望着那些走了老远,还有恋恋不舍地回头张望着的人,冯宛转过头,静静地看向卫子扬。
感觉到她的目光,卫子扬抬起头来。
他斜长的凤眸瞟了冯宛一眼,血色眸子眯了眯,有点委屈也有点无力地说道:“你恼什么?难不成要我在脸上割上一刀?”
冯宛轻叹一声,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来。
就在刚才,她还在畅想着两人找个地方隐居终老的美景,还想着,现在他们有钱,完全可以抛去都城的恩怨,实实在在地过一些平静的日子口可这会儿,她便意识到,那事情是多么的不可能一一以卫子扬的容貌,他手中没权,哪里能有一块净土让他安歇?
见到冯宛依然恍惚,卫子扬站了起来。
他大步走到冯宛面前,拿着她的手抚上自己的脸,哑着声音,凤眸流波地说道:“见到他人垂涎你家檀郎,阿宛闷闷不乐了?”血色眼波如同流霞般毕美,微扬的嘴角,沙哑低靡的语气,带着一种让人痒到心尖的力量。
这样的卫子扬,怕是神仙也无法抵挡吧?
冯宛不受控制地抬起头,迎上他的眸子,投入他的怀中。带着醉意,浑然忘记了刚才浮出的担忧。
温香软玉自动投入怀中,卫子扬不由低低一笑,他外袍一甩,轻轻罩住冯宛的身子。然后把她拦腰一抱,便向不远处的帐蓬走去。
直到他们入了帐蓬,众世家子这才收回目光。他们相互看了一眼后,同时低下头。良久,周夫人的低喃声轻轻飘出:“找了个这样的郎君,注定难得安宁吧。”
一晚转眼便过去了。经过这一波后,卫子扬再扎营时,便会选择离周氏众人足有四五百步远的地方,他们这种明显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使得不知他们底细的世家子们,虽然很想接近,却也不敢造次。
不知不觉中,建康已经在望。
从那日卫子扬下定决心去建康后,一直是令人秘密开道。好几波山贼,在周氏等人还没有察觉的情况下,被他的人无声无息地解决了。
“渡过这条河,便是建康了。”坐在船上,冯宛指点着景色,向卫子扬介绍道。
斗笠下,卫子扬点了点头,他扶着栏杆,看着波光粼粼的河水,眼神既专注又好奇。冯宛知道他是典型的北方人,还没有到过南方,渡过这等大河呢。
卫子扬朝着河水看了一阵,转过头,看向渐渐映入眼帘的建康城,突然说道:“都城那等所在,若是也像建康一样挖了护城河,阿宛,你上次的计谋,便无法奏功了。”
冯宛点头,她低声说道:“不错。中原的国都,从古到今都在挖掘护城河的习惯,其中之一,便是防止敌人火攻。”
两人这里交谈,一个亲卫走到卫子扬身后,低声禀道:“将军,都城飞鸽传信,说是十五殿下令人四下传言,只要将军回去,所提条件均会应承。他还贴出告示,说陛下不仁不智,致使忠臣离心,还说什么逼得将军离去,是自断一臂的蠢事。”
说到这里,一个幕僚忍不住说道:“将军,朝庭诚意十足,你看是不是?”另一个幕僚接口道:“将军,我看这晋地虽然富足,却易腐人心志。如今十五殿下诚意拳拳,我们目的已到,何不就此归去?”
你一言我一句,竟都是劝卫子扬回去的。
卫子扬回过头来,围在他身后的虽然只有十数人,可这些人的目光中,都带着火热和期待。他知道,对于这些部牟来说,陈国才是他们挥洒热血的故土,这晋地虽好,可方方种种,始终与他们格格不入。
沉思了一会,卫子扬看向冯宛。
见她安静地倚栏而立,含着看着波浪翻滚,卫子扬轻声道:“阿宛,你的看法如何?”
冯宛摇了摇头,淡淡说道:“十五殿下之所以让我们回去,不过是民情沸腾,内忧外患令他无法招架。相信只要情形好转,子扬便是那被烹的狗,被杀的兔!既然如此,我们何必在这个时候去凑热闹?不如等他们打得两败俱伤时,再坐收渔翁之利。”她回过头来,目光明亮地看着众护卫幕僚,微笑道:“到那时,便是裂土封王,也未可知。
这话一出,众人喜笑颜开。现在跟在卫子扬身边的人,都是见识过冯宛的才能的,对她说的话,自是信服。
见到众人心服,冯宛回过头来。她暗暗想道:那十五殿下以阴谋起家,又与弗儿这样的人勾结在一起,这类人,最是阴毒寡德,他的话,哪里能够轻信?哼,子扬想要的东西,他只需要旁观一阵,便可轻易取得,何必费心费力的与小人打交道?
冯宛不知道,此刻的都城中,很多人都在苦苦等待着他们的消息。
就在卫子扬与冯宛讨论该不该回去时,皇宫中也有几人在讨论着。
双眼不能视物的十五殿下,睁大一双没有焦距却十分漂亮完美的眼眸,静静地倾听着旁边女子的低喃声,“殿下别急,以弗儿之见,卫将军便是稍有拖延,也迟早会回。”面纱晃动中,女子轻轻说道:“我与冯氏相处多时,她的性格我熟悉的。她这人,困于儒家礼教,行事周方。卫将军的那些士卒,都是在陈国生活多年,娶妻生子的也有不少,这些人思乡之心必切,我们只需要让那些士牟们知道,只要他们愿意回来,我们会给出很优厚的待遇,那些士卒便会军心大乱,而他们一闹,冯夫人必会心生不忍,会想着向他们妥协。”
说到这里,她吃吃笑道:“所谓君子可以欺之以方,妇人可动之以情。这两点,都适用于冯夫人,语气中,隐隐带着某种说不出的,隐藏得很深的讥讽,似乎冯宛所具有的这些特点,极其无聊,极其可笑一般。
正文 第214章 再见玉郎
十五殿下闻言,唇角一勾,露出一个浅浅的,不像笑容的笑容,道:“但愿如此。”
言下之意,却不是完全相信了。
弗儿见状,面纱下的双眼闪了闪,倔强地想道:你现在是不信,过不了多久,你会信我的。
这时,十五殿下转过头来,他那没有焦距的双眼,温柔地对着弗儿,轻言细语道:“如今内忧外患,只有卫将军回来,方能盘活这局棋。到时卫将军回来了,又能完全为我所用,弗儿,你可以说是居功甚伟,功成之日定立你为侧妃。”
弗儿大喜,她连忙站起,朝着十五殿下盈盈一福,道:“谢殿下。”
“不忙。”十五殿下挥了挥手,道出两个字。他的语气虽然一如既往的温和,弗儿却明白这两字的言外之意:如果此事不成,那后果简直是不堪设想。她自然也讨不了好去。
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一个太监在外面唤道:“禀殿下,赵官人求见。”
赵俊?
弗儿的眼神微冷。
十五殿下看向弗儿,温柔问道:“弗儿,你昔日的主人来了,愿意见否?”
这句“你昔日的主人”几个字一出,面纱下的弗儿脸色便是一变。她现在好歹也是当权的殿下之姬,赵俊这个昔日主人的存在,简直是对她的羞辱,时时刻刻提醒着她的出身是多么卑贱。特别是现在,十五殿下这么亲口点出,直让她感觉到好不难堪。弗儿正要说什么,一眼瞟到十五殿下那张温文尔雅的脸,心下一凛,忖道:我这刚刚得势,便厌弃旧主人,只怕会在殿下心目中留下无情无义的印象,于我将来不利。
想到这里,弗儿站起身来,她盈盈一福,脆声道:“汉人有言,嫁鸡随鸡,弗儿现在是殿下的人了,自当一切听由殿下安排。”说罢,她慢慢向后退去。
见她识趣地避开,十五殿下转过头来,唤道:“宣赵官人进见。”
“宣赵官人进见——”
脚步声响,不一会功夫,赵俊清楚有力的声音传来,“臣赵俊,见过十五殿下。”他一边行着礼,一边打量着四周,见殿下没有弗儿的身影,不由有点失望:那婢子在十五殿下身边是个得宠的,若是她在,我说起事来也容易些。
……
水花飞溅着,建康渐渐在望。望着那越来越清晰的画檐梁角,卫子扬和冯宛,都看得出了神。
在他们不远处,周夫人长吁一口气,道:“总算回来了。”
“是啊,夫人,总算平安回来了。”
管事在旁跟着感慨一声后,瞟到另一侧船头的冯宛和卫子扬,见两人并肩而立,衣袂在风中飘舞,不由又多看了几眼。
渐渐的,船快靠岸了。
冯宛转过身,曼步朝周夫人走来。随着她走近,众少男少女停止了喧嚣,有点期待地看着她。
这阵子,冯宛等人虽是与他们一道同行,可那态度实是拒人于千里之外。他们对两人的印象,还停留在那日山坡上的瞬间惊艳。好不容易看到冯宛主动走来,心中无比希望她是来告知行止和住处的。
冯宛走到周夫人面前,与她一礼后,微笑道:“伴君千里,终须一别。眼看就到了建康,妾身前来,是与夫人辞别的。”
“辞别?”周夫人一愣,在众少男少女的惋惜惊呼中,不解地问道:“既然同到了建康,更当相互帮助才是,怎么冯夫人却说起辞别?”冯宛一笑,她转头看了一眼卫子扬,道:“我家郎君不喜繁华,到了建康可能还会南下。因此前来与夫人道别。”
“原来如此。”周夫人点了点头,她想到了卫子扬那让人惊艳的半截面容,想道:这也是个不错地安排。
周夫人想的正是实情,冯宛与卫子扬,此次前来建康,不过是游玩放松的,可没有想过要与这些世家牵扯过深,更压根没有想过,要把自己的行止住处透露给他们听。
这里冯宛与周夫人说着话,那边,船已渐渐驶向岸边。而岸边,早已是人头耸动,周氏众人的族人,已经前来迎接他们了。
见到亲人,少年们扑了上去,隔着江便在那里相互叫唤。冯宛微微一笑,转身来到卫子扬的身边。
“砰”的一声,船靠上了码头,在周氏众人还在寒喧之时,冯宛和卫子扬,已率着亲卫们,慢步向岸边走回。
他们虽然只带了三十个亲卫,可这些亲卫一个个高大勇猛,胯下的坐骑,也是神骏之极。一时之间,岸边的人都向这里望来,纷纷猜测着他们的来历。
转眼间,一行人来到了岸上。
就在这时,四周喧嚣声一止。冯宛还在纳闷间,那刚刚安静下来的四野,陡然暴发出一阵狂热的尖叫。
尖叫声伴随着急急涌动的人流,向一队人马围去。冯宛好奇地转过头,便这么一眼,她竟从透过人流,从那队伍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竟是她曾在云城时遇到过的玉郎!
只是一眼,冯宛还不曾看清,如潮的人流便挡住了她的视线。
卫子扬见冯宛发怔,低声问道:“怎么了?”
冯宛低声道:“那些人围着的,似乎是曾在先帝和五殿下身边出入过的那个玉郎。”
玉郎,卫子扬也是见过的。当下他昂起头,定定地朝那队伍看去,可是人山人海,哪里能看到什么?
“不要看了,走吧。”
“恩。”
两人本来便没有目的,当下便避过那挤涌的人流,朝着另一侧走去。不一会功夫,他们便离开了河岸,来到了官道上。
一个幕僚走到他们身后,一边四下观望一边感叹道:“生长至今,方知什么叫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繁华至极。”
这幕僚的话,引得众人频频点头。的确,现在连冯宛在内,都有点眼花缭乱。整个河岸数百亩的所在,停泊着大大小小数十只船,无数或着锦或着布衣的人来来往往,担夫小贩大声吆喝个不停。身着华丽之极的晋裳的少女贵妇,也扭着腰肢在人群中,如蝴蝶一般穿梭。
想在都城,也有如此热闹时。可那里的贵族是横冲直撞,庶民是愁眉苦脸。哪里像现在这般,便是最低贱的担夫,也是脸色红润,衣裳完整,吆喝时中气十足的?这是衣食无忧才有的现象啊。
望着那些停下马车,等着成群结队的庶民先过,虽然催促吆喝,却不曾动刀动枪,血溅五步的贵族们,卫子扬都忍不住感叹道:“终究是繁华地,富贵乡。”
走在官道上,官道的两侧都蹲着小贩和农夫,他们摆上自家生产的,或用来交易的小事件,精神十足地招呼着冯宛等人。
就在卫子扬等人一边慢步而行,一边欣赏着四周的繁华热闹时,冯宛忍不住回过头,再次看向那被人群包围的所在。
哪知,她这一回头,正好一辆马车在欢呼中驶了出来。而马车的主人,正向她这边瞟来。
四目一对,不管是冯宛还是马车中的玉郎,都是一愕。
呆怔中,玉郎一脸的不敢置信。就在这时,卫子扬走到冯宛面前,牵着她的手问道:“发什么愣?”
他这个亲昵的动作,马上入了玉郎的眼,当下,他定定地向卫子扬打量而来。不过,卫子扬戴着斗笠,他一边盯了好几眼,都没有认出来。
回过头,玉郎低声交待几句,只见马车驶动,竟是朝着他们直直驶来。
冯宛见状,心下一惊,连忙低声说道:“子扬,玉郎看到我,他过来了。”
卫子扬闻言,回头望去。瞟了一眼,他问道:“认是不认?”
冯宛略略犹豫了一会,回道:“走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以前她与玉郎套近乎,只是想给自己多留一条退路。或者说,只是出于她对建康,对晋地强烈的思念。现在,这些理由都不存在了,便是相认也没有必要。
卫子扬点了点头,他翻身一跃,跳上了马背,牵着冯宛的手也上了马背后,马鞭一甩,喝道:“驾——”
喝声一出,骏马冲出,随着他的动作,众骑士也连忙紧紧跟上。
玉郎的马车才冲出十几步,便看到他们跳上马背,远远离去的身影。挥了挥手,令得驭夫停下马车后,玉郎直直地看着一行人的身影,过了一会,他低声道:“他是卫子扬!”
真没有想到,卫子扬竟然带着冯宛来到了建康。看这两人相处的情形,竟是亲密无间,宛如夫妇。
在玉郎发呆时,一个青年凑近他,叫道:“四兄,你在看什么?船已经到了,太后令你迎接的人快上岸了,别耽搁了。”
玉郎点了点头,回过头来。
这时,另一个青年凑过来,他朝着已去得远了的冯宛等人望了一眼,转向玉郎好奇地问道:“那伙人个个身手不凡,四兄,你认识那妇人?”
玉郎笑了笑,道:“许是眼花了。”
他一副不想多说的模样,两个青年也不再多问。当下,马车转向,迎向正慢慢驶近,眼看就要停泊的巨船。
在玉郎的马车驶过时,周氏众人的马车连忙侯在一侧。众少年子弟,更是目光痴迷地望着他离去的身影。便连周夫人也在目送着玉郎离去,直到他走得远了,方才叹道:“颍川虞氏本已式微,可这两代却屡出奇才,真是兴盛在既!”
另一侧,一个周氏的少年正与另外几个家族的少年聚在一起,争议不休着,“虞四郎俊雅风流,真真当世无匹。”“也不能说是当世无匹,几大家族中,哪一家族没有这么一个二个琅琊玉树般的人物?虞四郎也只是其中之一而已。”
周氏少年恩恩几声后,突然记起在那山坡上看到的一幕,忍不住插嘴道:“说起俊美,虞四郎等人,可远远比不上刚才离去的一个郎君。啧啧,那个郎君才真正说得上是貌比天人,皎如皓月之辉,直可把世间的美男子都比下去。”
第215章期待
冯宛等人进入建康城后…顿时眼花缭乱,在冯宛地决定下,他们选了一个靠近北城门,庶民们聚集的院落租住下来。
刚刚停顿下来,亲卫首领便大步走到卫子扬身后,低声禀道:“将军,都城又有消息传来了。…,
“说。”
“是。”
“十五殿下传令,说将军劳苦功高,却被j人所算,这是朝庭的失职。朝庭不但派人四处寻回将军,更已人给跟随将军的众亲卫家属,每户赏粮草二车,帛一车,黄金二十。同时十五殿下向天下人承诺,只要将军回去,不说将军封王封侯,便是将军的亲卫,也将各授官职。”
“什么?“卫子扬错愕回头时,那亲卫首领道:“十五殿下的这个旨令,不但贴于都城各处,便是各地的行商,游侠,走牟,都被一一告知。殿下说,务必请他们把朝庭的诚意传扬出去,让将军和众人知情。”
亲卫首领说到这里,低下了头。
卫子扬转过头,一一看向众亲卫。见到他们双眼放光,不久前刚被压下的兴奋,又重新浮起后,他转过头看向冯宛,唤道:“阿宛,你如何看来?”
他声音一落,众亲卫齐刷刷地看向冯宛。
冯宛对上一双双充满期待的目光,沉吟起来:跟在卫子扬身边的,只有三十亲卫。这三十亲卫,还是他最为倚重最为信赖的。现在,连他们都心动了,可见其它的亲卫是如何激动。
她知道,卫子扬的七八千亲卫中,五六千是他的故国之人,那五六千人,在陈国成家立业的不多。倒是另二千个亲卫,有几百人在陈国安了家。便是只有几百户,十五殿下出手便是粮草二车,帛一车,黄金二十,也是很丰厚很了不起的赏赐了。
至于其它亲卫,真正心动的是朝庭的诚意和那些官职吧?人都是这样,如果能够被肯定能够安稳下来,谁又愿意背井离乡?
她沉吟了一会,抬起头来看向众人,慢慢说道:“如今的陈国,是陛下的天下,还是十五殿下的天下?”
一句话吐出,众人的笑容微敛。见到亲卫们沉思起来,冯宛又徐徐说道:“我们刚从陈国出来,陈国的情形大伙也是知道的。如今的陈国,内有节节逼进的反贼,外有虎视眈眈的敌寇。十五殿下下如此大的力气召我们回去,只不过是想让我们成为他手中的剑,安抚这内忧外患的局面。做为将帅,浴血奋战本不足畏。可是,诸君想过没有?你们不过八千人,便是神勇无敌,扫平了这些贼寇后,怕也所刻无几。最后胜了,你们令得朝局安定,陈国太平了,焉知不会有人来跟诸位清算今日我们不顾国之安危,一走了之的帐?”
四下更是安静起来。
冯宛看了卫子扬一眼,想了想,终于还是说道:“我以为,不如稍侯时日,只要时机一到,诸位亦可裂土封王,不需由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十五殿下来决定我们富贵与否!,…
她再一次提到了“裂土封王”四个字。并且,她更是清楚明晰地告诉众亲卫,卫子扬的野心,以及,她的野心!
这是第一次,冯宛代替卫子扬,把他的野心,明明白白地摆在亲卫们面前!
一阵哗然!
在众亲卫议论不休中,冯宛慢慢说道:“有劳郑公,把今日我所说的话,一一知会于众亲卫。切记吩咐他们不可外传,诸位亲卫还有家眷在都城,免得连累他们。”
说是这样说,冯宛却想着:现在山高皇帝远,她这些大逆不道的话,便是被某些不忠的人传扬出去,自顾不暇的朝庭,也是奈何不得!
而且,她话已说在前头了,若是那些亲卫的家眷因此受到了连累,正可借此激发亲卫们对朝庭的恨意!
所以,她敢说!
幕僚郑公走出一步,躬身应道:“是”退到一侧,挥毫磨墨,下笔靡靡。
那一日弗儿信誓旦旦地说,冯宛和卫子扬一定会回来。眼下,又过了十几日了。
可是,不管是从各路关卡传来的消息,还是内部的机密信息都显示,卫子扬压根就没有返回都城的迹象! 而这时,都城的情形已非常不容乐观。十五殿下派出的,与反贼们和谈的使者已经被杀,连脑袋都送回来了,北鲜卑的人更是誓师完毕,已经冲入了陈国境内!
整个都城中,百姓惊惊惶惶,游侠儿,浪荡子们,则趁机抢劫各大商铺,搅乱秩序。
“啊,…弗儿尖叫一声,腾地坐直。
一个宫婢急急忙忙跑来,小心地问道:“主子?”她的声音虽然恭敬,却也透着几分随意。这种时候,做噩梦的人多着呢。便是弗姬本身,也已做了好一阵子的噩梦了。
弗儿没有应,她伸手胡乱地掀开床帘,匆匆洗漱后,朝着外面走去。
不一会,她来到一处楼阁里,沉声问道:“冯夫人和卫将军那里,可有消息传来?”
“禀弗姬,没有。”
弗儿眉头沉了沉,声音有点急了,“便无半点消息传来?”
“是。”
里面的人刚应了一声,一个太监走到弗儿身后,尖声唤道:“?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