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清穿)第20部分阅读
清风(清穿) 作者:rouwenwu
也要遗憾心伤。
康熙却已经听到了,他定定地看着胤祈,良久,叹道:“朕从没想过,你竟然寻思这么多,寻思着,好些朕也没有想过的事情。真是……难为你如此用心……”
胤祈垂着头,康熙又道:“你这么小年纪,就能……唉,若是你能早生十年……”
他话音中无限遗憾,胤祈不敢抬头。
他们两个人说了一句同样的话,但是胤祈却能听出来,他们的意思是不同的。胤祈不敢揣摩康熙话里的深意,毕竟邢年还站在外面,也不知他听到了康熙那句话没有。
胤祈忙道:“皇阿玛,胤祈已经跟着皇阿玛听政了,如今也还算是能听得明白。至多再有两年,胤祈就勉力去替皇阿玛办差,也能替皇阿玛分忧。之前少了那十年,不算什么。胤祈是替皇阿玛干活儿,便是胤祈懒散,还能少干十年么?”
康熙笑了笑,又咳嗽起来。喘平了气,才又道:“咱们不说这个。朕却是忽然想要问问你了,你觉着,你八哥,为人如何?”
胤祈心中一沉,康熙却是一直看着他,胤祈忙道:“儿臣与八哥不相熟,也不好说什么。平素只觉得他是翩翩君子,温雅和善。”
康熙点了点头,道:“那这几月间,你也在朝堂上见他,觉得他处事如何?”
胤祈暗暗咬了咬牙,道:“八哥处事,务求尽善尽美。”
康熙听了,便叹了口气。过了好一会儿,他又问道:“那胤禛呢?”
胤祈不知道他问的究竟是胤禛还是胤祯,想了想,终究道:“四哥为人,严谨谦恭,于己求全,与人责备,又兼他性情耿直,心思纯善,素来清正得很,有时候倒让人觉得他苛刻了。只是胤祈却觉得,他只是太过认真了,什么事儿都要较真的。至于说处事……四哥倒是和八哥有异曲同工之处,都是眼里不揉沙子的。”
康熙看着胤祈,忽地就笑了,道:“你终究还是偏了胤禛的。他管着的是户部,自然是要越发严谨才好,便是苛责了,原也是为了办事用心。老八……”
最终康熙没有说什么关于八阿哥的考评,只是又叹了口气,便道:“胤祈,朕乏了,你先下去吧。朕今儿宣你,本想着给你一道诏书,只是此时又觉得欠妥了。明儿再召你来。”
胤祈知道他说的就是遗诏了。康熙许是原本想过,给晚年宠爱的小儿子留一道遗诏,或是保命,或是安排个前程。
只是他此时说又变了想法,胤祈心里不由得惴惴。
康熙又想要给他什么旨意了?当真是让人猜不透。
又念及方才康熙感叹了他的年幼,胤祈是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可千万不要是他想的那种意思。
雍正的继位,万万不能出了任何的差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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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上,康熙让小太监传旨,召胤祈到清溪书屋。只是胤祈过去的时候,康熙却已经又昏睡了过去。
李德全出门跟胤祈说了让他回去,却从袖子里给了胤祈康熙的手诏,是两份诏书。胤祈接了,搁在袖筒里,只觉得沉甸甸的。
之后几日,康熙都是昏昏沉沉,时睡时醒。胤祈有心守在一边,只是李德全却多把他劝出去了。康熙醒时见着胤祈,也只是随口问一声功课,便让胤祈回去读书。
胤祈也知道,这时候不该在康熙身边多待,日后新皇即位,这就是罪过。只是胤祈却管不住自己似的,总是想要在康熙身边多待一会儿。
十一日,胤祈早起去请安,远远地就瞧见四阿哥正在门口站着,邢年正与他说,皇上不见。胤祈看了两眼,也走过去。没等他给四阿哥请安,李德全便从屋里出来,道:“皇上还没醒,四爷和二十三爷先回吧。”
四阿哥瞧了胤祈一眼,便转身走了。胤祈跟在他身后,心里又是沉惴,又是不安。
胤祈以为四阿哥是要问他些什么,四阿哥的眼线,想必知道好些事情的。可终究四阿哥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胤祈到了他的小院子门口,道:“进去吧。这几日也别耽搁了读书,等……我还是要考校你的。”
然后便转身走了。他只是趁清早过来请安,还要折转天坛恭代斋戒,以便代康熙行十五日南郊祭天大礼。留在这里,被人看到了,许是要说他玩忽职守,擅离斋宫,对上天不敬,这可就是极大的罪名了。
十二日,康熙诏令在京的成年皇子们都到畅春园见驾,京城九门随即宣布戒严,任何人无诏不得出入北京城。命令一下,众人便都知道,皇上约莫着不中用了。
等年长的几个皇子们都到了畅春园,畅春园也封锁了起来,外面如何,胤祈是全然看不到,也听不到消息了。他只是见到了,韵松轩里紧张焦灼的气氛。
在韵松轩里干熬了半夜,胤祈实在是忍不住,从后门悄悄出去,往清溪书屋走。康熙旨意上并没有提到他的名字,也就是说,没有要求他就要在韵松轩待着,和后来宣召进园子的几个皇子们一道等着。
他还是在清溪书屋康熙旁边的小院子里住着的,他就要去那儿等着。离得近一点儿,也让心里少几分焦躁不安。
走到了半路,就瞧见张廷玉打着灯笼飞一般地往韵松轩那边走,胤祈忙迎上去,叫道:“张大人!可是皇上有什么旨意?”
张廷玉瞧见胤祈,只回过头来,也顾不得问候,忙道:“皇上请各位爷过去请安,二十三爷先行一步也可,臣还要去韵松轩宣口谕。”
说着,脚下不停,直往韵松轩去了。胤祈只听见皇上请,哪还顾得上其他的什么,便连忙跑着往清溪书屋去。
到了地方,却瞧见邢年在门口守着,九门提督,步军统领的隆科多也在外面一动不动地站着,鞋子上积着檐下吹进来的白雪。
顾不上问候这位四阿哥的“舅舅”,胤祈只是对着隆科多点了点头,就要进去,邢年却堵住了门,拦住他,道:“二十三爷,皇上还没宣您进去呢。您且等等三爷他们。”
胤祈心中着急,却也知道这是规矩礼节。康熙并没有宣召他,他这时候过来,其实也算是抗旨了。又兼此时邢年约莫也是防备着他进去和康熙说些什么,让康熙变了心意,胤祈怕惹来四阿哥忌讳,只得站在了门前,咬着嘴唇,强自按捺。
此时只觉得是度日如年,好似过了好长一段时间,简直就要有一年的光景了,胤祈只煎熬得恨不得推开邢年,破门而入。
险些等不得了,才瞧见诚亲王带着几个皇子们匆忙赶来,张廷玉也跟在他们身后。
邢年这才稍稍错开身子,胤祈便也顾不得三阿哥才是兄长,从邢年闪出的那条缝挤进门去。一进门,就瞧见魏珠正往门边走来。
胤祈这会儿哪还有功夫和他招呼,便要快步从魏珠身边过去。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紧紧拉住。
魏珠在胤祈耳朵边上轻声道:“二十三爷,您是幼子,怎么能先进去……还是等等您的兄长们。四爷还在路上呢。”
胤祈心中一惊,他这才知道,魏珠竟也是四阿哥的人!
康熙身边,难道真的就剩下李德全一个了!?
那康熙……他知道不知道?
被魏珠阻了这一下,诚亲王便掀开帘子,走了进来。瞧见胤祈,他便对着胤祈冷哼一声,然后就对魏珠点点头,进去了内室。
魏珠也带着谦卑的笑容,对着三阿哥点头。只是胤祈却又瞧见,八阿哥几个,也对着魏珠投去眼神,带着笑,还有志得意满。
胤祈只觉得心惊,一时间心里转过许许多多的念头,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他还呆愣着,十三阿哥从他身边走过,掰开了魏珠的手,拉着胤祈进了里屋。
里面正传来声音,张廷玉正回话,隐约道:“……外头的事都处置了,人也都见了,皇上安心歇着……阿哥们来请安,您可要见见?”
康熙便道:“传。”
三阿哥便带着几个皇子鱼贯而入,就榻前一排跪下,一齐叩头道:“给皇上请安!”
康熙也不叫起,目光挨着看过胤祉、胤祐、胤禩、胤禟、胤俄、胤祹、胤祥,最后看到了胤祈,又将目光调转回来,道:“胤禛不在……胤祐,你替朕给他传句话。”
七阿哥忙应了,康熙道:“你告诉他……要识大体……你们闹家务,外人就会一哄而起,到时候谁也不会有个好下场!……闹起来,不是国家之福,更不是我爱新觉罗氏的福……”
说着,喘了几口气,便问:“你记下了?”
七阿哥叩头,道:“儿臣记住了。”
康熙又瞧着跪下的他的几个儿子们,道:“还有句话,朕是教训你们的……日后,你们要处处小心,辅佐新主……”
这句话一说出口,八阿哥几个立时抬起了头。胤祈只瞧着,八阿哥脸色发白,九阿哥与十阿哥却都是一脸不服的神色。
身边十三阿哥却朗声道:“儿臣遵旨!儿臣必当谨记皇上教训!”
他声音回荡在屋子里,三阿哥和七阿哥这才反应过来,也跟着说了一遍。胤祈便随着他们说了一遍。
康熙当做是没听见那几个人的回话似的,两只眼睛只瞬也不瞬地盯着八阿哥。八阿哥也看着康熙,最终颤了颤嘴唇,叩头道:“儿臣……遵旨……”
既是八阿哥这么说了,九阿哥和十阿哥自然也只有跟着叩头了。
康熙这时才点了点头,闭了闭眼睛。他双目半合不合,似是睡着了,又似只是耗了精神,此时是在养神。可几个皇子哪敢动一动,都只是静静地跪着。
过了一会儿,隆科多进来请安,康熙又张开眼睛,看了看张廷玉,又看了看才进门隆科多,道:“朕还有一道口谕,是最最要紧的,你们都听着了。”
阿哥们都竖直了耳朵听着,康熙缓缓道:“皇四子胤禛人品贵重,深肖联躬,必能克承大统,着继朕登基,即皇帝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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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了皇位传承,康熙看也不看底下儿子们的神情反应,又道:“传位诏书……就放在张廷玉那儿……等朕去了,就宣读诏书……胤禛还在外面?张廷玉……宣他进园子。朕要见他……你们,也都下去吧……”
诚亲王从地上爬起来,缓缓地出去了。八阿哥却是又磕了头,才被九阿哥和十阿哥搀扶着走了出去。十三阿哥也瞧了瞧康熙闭着眼睛的模样,磕了个头,扶着胤祈的手站起来。
到了门口,胤祈却忽然不想出门了。他想在这儿陪陪康熙。陪陪这个,就快要走了的,今生的老父亲。
只是在站住了,李德全却过来一把将胤祈推到了门外,眼里含着泪,轻声道:“二十三爷,您快出去吧!快出去吧!”
胤祈怎么能不知道,这时候留在这里,只能招忌讳。可他就是挪不动脚下,他眼睛里只顾着看着康熙,旁的什么也不想去想了。
十三阿哥在外面拉住了胤祈,对李德全道:“这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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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天崩
第五十三章 天崩
十三阿哥话音未落,便一把将胤祈抱起来,硬是带出了门。
胤祈两脚离了地,这才反应过来,在十三阿哥怀里挣扎起来。十三阿哥立即又捂住了他的嘴,不让他出声,小声道:“快别吵了!你不想让皇上好生歇息了吗!?”
胤祈慢慢停下了挣扎,将脸埋进了十三阿哥怀里。过了许久,才能听见他含糊不清的声音,低道:“若是能让我送皇上走……”
十三阿哥叹道:“别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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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时初(凌晨五点),四阿哥终于顶着一身雪花赶到了。他才到了清溪书屋门前,三阿哥便凑上去和他说话。四阿哥却只做没看见,径直走过去问守门的邢年,道:“皇上可好?”
邢年尚未说话,魏珠就从里面出来,道:“四爷可是来了!皇上正要见您!”
四阿哥便进去了,不多时出来,脸上仍旧是毫无表情。
胤祈冷眼瞧着,这些个守在门外的阿哥们,脸上神情,竟多是盼着康熙早些死,他们好早作打算。
尤其八阿哥几个,神情诡谲,不时看看站在一旁的四阿哥。
过了一会儿,终于见天大亮了,魏珠出来,请阿哥们进去坐。只这时候谁还有心思坐,都是进了屋里,各自寻个角落站着,或是来回踱步。
只有十三阿哥坐着,仍旧牵着胤祈的手,不让他轻举妄动。
胤祈心中,此时却是一片平静。原本关于继位之事的紧张,都敌不过此时对于康熙将死的哀伤了。他忽然觉得,争这些又有什么用?争到手了,只是负累罢了。
而今生唯一的父亲,却因此,就没有了。
就这么静静地等在门外,等着里面传出来康熙的丧讯。
也不知其间三阿哥摸着腰间打呵欠抽了好几次水烟,四阿哥又进去瞧了康熙几回神色越发凝重,十三阿哥在和四阿哥说些什么,七阿哥脸上着急喝了几壶茶,八阿哥几个人出去了几次,又折转回来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胤祈只是盯着那扇门。
门里头,就是康熙。
直到天擦黑了,忽然门帘动了,张廷玉从里间出来,眼睛通红,哭着道:“万岁爷……龙驭宾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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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祈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瞧见十三阿哥的脸,正满是焦急。胤祈扶了扶头,道:“我方才是……晕过去了?唉,许是长久没有吃喝休息,这身子就是不争气了。”
十三阿哥放他在地上站好,一边早有小太监捧着参茶。胤祈知道这不是逞强的时候,便接过了参茶,坐在椅子上一口一口地咽了。
清溪书屋里里外外还正忙活着,就在园子外面住着的赶过来的宗亲,还有随驾的大臣们都在外面站着,等着宣旨。胤祈看着眼前一个个人跑过来跑过去,心里却空茫茫的。
也不知过看多久,他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僵在了椅子上了。直到魏珠过来拉着他出了门,说要宣读圣旨。
张廷玉和隆科多一道,拿着圣旨出来了,展开便读。最要紧的话,昨儿半夜里他们兄弟已经听过,胤祈只有些怔怔地听着那些措辞。
宣读完了圣旨,四阿哥便一径跪倒在地,痛哭失声。八阿哥却惨白着一张脸,目光中带着些阴狠,看着四阿哥。
张廷玉也不怕他们不接旨,只静静等着。
八阿哥张了张嘴,才要说什么,却忽然有一队人马冲进了院子里,为首的正是一身戎装的十三阿哥。
十三阿哥一进门就大声道:“先皇遗诏,儿臣胤祥遵旨!”
然后便大步走到了四阿哥身前,跪地道:“万岁在此,奴才见过皇上!”
他这一跪,众人才醒过神来,又见后面还跟着丰台大营的人马,都纷纷跪倒,大呼万岁。
却听九阿哥大声喊道:“方才我等参见父皇,父皇分明说过要传位与十四弟!怎么遗诏上却会是皇四子继位!我等不服!”
顿时呼号的声音都渐渐沉寂,众人都不由自主地看向了九阿哥。九阿哥一张脸也是惨白,但是站得挺直,十阿哥站在他身侧,一副护卫的样子。
此时外面又是一阵马蚤乱,九阿哥脸上闪过喜色,胤祈心中一沉,知道是外面又来了八阿哥的兵。却不知这样紧急,他们是从哪里调出来的人马……
九阿哥又大声道:“皇上口谕是说传位于十四阿哥!这遗诏又是哪里来的!?”
十阿哥也跟着附和他,八阿哥只和一旁问到了他的宗亲说话,也不知是在解说什么。
眼瞧着四阿哥脸色铁青,四周轰响一片。三阿哥只是观望,眼中闪着精光,七阿哥脸上有些犹豫,却没说话,更不用说装作透明人的十二阿哥。
胤祈看了一遍他的哥哥们,闭了闭眼,站起身,大声道:“皇上宣口谕时我也在!我亲耳听见了!父皇说传位与四阿哥!诚亲王、淳郡王和十二贝子也可做见证!若我有一言为虚,顷刻间便叫我天打雷劈!”
这是极重的誓,吵嚷的人也都不由得默然。目光一时从八阿哥几人身上转到了胤祈这里。
三阿哥眼珠转了转,便也跟着道:“既是皇上的话,大家听得不一样,也是没法子。如今有遗诏,自应以遗诏为准!”
七阿哥却道:“皇上确是说过,传位与四阿哥。另还有口谕嘱咐四阿哥为君之道。“
十二阿哥还待说些什么,外面吵嚷的声音却渐渐停下了。众人都屏息,盯着院子门口。过了一会儿,就瞧见两个人一前一后拨开众人,走了进来。
当先的一个穿着一身亲王正装朝服,气度森严,后边的那个却也是一身戎装,正是庄亲王胤礼和十六阿哥。
庄亲王行至四阿哥身前,便跪倒在地,道:“奴才参见圣上!“
十六阿哥也跟着拜倒,然后又道:“西山大营马蚤动,奴才等逾越,已经无旨擅自敉平,如今领三千兵马在园子外宿卫,请皇上降罪!”
八阿哥几人这才终于绝了念头,垂下了头。十三阿哥又大声道:“参见圣上!”
四阿哥只捂着脸流泪,十三阿哥和十六阿哥、庄亲王却看着院子里仍旧站着的几个人。终究是所有人都屈膝跪下了,便又是山呼万岁。
胤祈看着各人作态,听着他们说话,随着众人跪下,叩下头,心里只觉得冰寒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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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阿哥推辞了几回,只是痛哭,做出不想继位的模样。隆科多便在一边道:“万岁请以国事为重,保重龙体!宜先定大事,而后办理一应丧仪。”
终究是被强按着接受了叩拜,四阿哥便擦了泪站起身,吩咐一应事宜。
改了兄弟们名字里的“胤”字为“允”字,吩咐礼部议定康熙的庙号,令十三阿哥把持京师防务,十六阿哥与庄亲王胤礼协理,然后便是让人去西北给十四阿哥报丧。
听他吩咐完了,胤祈转出了清溪书屋的院门,到了自己住着的小院里。躺在床上,从暗格里摸出了康熙给他的那两道密旨,展开来看。
草草看完,便将黄绢丢在了床头,胤祈捂住了哭得发肿的眼睛。
这旨意……康熙也未免太过高看了他胤祈了。
雍正要杀兄弟,怎么能是他能阻止的了的?便是他手持康熙遗旨,雍正就真能听他宣旨了?怕是雍正要连他一起杀了才放心呢。
而另外一道旨意,就更是滑天下之大稽……雍正是什么人?他那样谨慎多疑,怎么能信用他这么一个小孩子?
正胡乱想着,却听见脚步声。胤祈猛地张开眼睛,直瞪向进门的人,手下不忘把诏书赶紧收好,塞进了枕头下面。
却在看见来人时怔住了。
胤祈直愣愣地盯着那人好一会儿,才讶声道:“弘昼!怎么是你!”
进来的那人,一身小太监打扮,那脸儿是胤祈再熟悉不过的,不是弘昼又是谁?
只是这时候弘昼怎么敢从城里悄悄出来?九门封锁,他又怎么能够出来?
这正是最乱的时候,但凡谁对他有什么坏心思,这就是除去他最好的时候了。可这小子,怎么竟然还敢来园子里?这又是谁,这么大胆子,敢带他过来?
胤祈立即翻身起来,一把将弘昼拉进了屋里。四下看了看,这会儿兵荒马乱的,倒是没有谁还注意他这里的,这才稍稍放心。连忙关好了门,胤祈才小声喝道:“弘昼!你竟是敢来这里!你当真是不想要命了!”
弘昼顺着胤祈拉着他的手,也拉住了胤祈,对着屋里的蜡烛,仔细瞧了瞧他脸上,叹道:“二十三叔,我的好叔叔,你还急着教训我呢,却不注意你自己?我这也是念着你呀!你自己对着镜子瞧瞧,你如今已经是憔悴得不成样子了!”
胤祈挥手甩开他,坐在了床上,怒道:“我成什么样子,总也是能好好活下来的!你呢?你莫说你忘记了,你家里头……你这样莽撞,须知道不是什么事都是能够随心做出来的!”
弘昼叹了一声,也坐在了胤祈身边,一手揽住他肩膀,道:“二十三叔,我在家中,也是心神难安。再说,就算是在家里,就没人害我了?眼瞧着王爷……他已经做了皇上了,那些个算计,恨不得都摆到明面儿来了。我出来,这也是避祸……”
胤祈截断道:“那你额娘呢?你可是放心了,就把她一个人丢在城里了?你也要想着她怎么惦记你,怎么悬着心呢。”
弘昼笑道:“这个二十三叔尽可以放心的,前儿晚上,福晋就带着我额娘去了庄亲王府上,跟庄亲王福晋一块儿念经祈福去了。要不然,你当是府里那些人怎么那么大胆子,就敢把手伸到我头上了?只她们不知道,这也是我的主意呢。”
胤祈疑惑道:“你的主意?福晋她也能听你的?”
弘昼笑叹道:“福晋……我假借了二十三叔的名义,福晋听得我劝了几句,就带着我额娘出了门了。”
胤祈顿时无言,弘昼又道:“嘿,不说这个了。我怎么听说,张廷玉颁先皇遗诏的时候,还有人不服气,说是皇上矫诏来着?我那时候还在清溪书屋外头跟着那些个当兵的,只听见里面吵嚷,也不知道详情。进来之后,也没得什么人问问。只听说,二十三叔替皇上说话了。二十三叔做了什么?可是别给什么人惦记上了。”
白了他一眼,胤祈道:“你怎么就问这个?你也不问问我,皇上如今怎么样了,或是他有没有什么麻烦?”
弘昼笑道:“皇上的本事,我这个做儿子,自然最是清楚。他老人家且还用不着我替他担心什么,自然一切都是迎刃而解。我只担心二十三叔,二十三叔毕竟年纪小,比不得那些王爷贝勒们,怕你遭了什么算计,或是……”
他顿了一下,压低声音道:“或是皇上他,算计了你!”
胤祈一怔,想了想那时的情形,缓缓道:“皇上……便是他算计了我,又能怎样?你还是不必担心这个了。皇上他自来疼爱我的,便是这时候稍稍让我出些力,也是我应当做的。如今好歹不是先皇的时候了,我还暂可以松口气。”
弘昼叹道:“我就是担忧着二十三叔,会不会被什么人坑了去了。又担心……”
他小心看了一眼胤祈的脸,轻声道:“又担心二十三叔因为先皇的事情,伤心得很了……怕是要哭坏了身子,可就是……”
胤祈眼睛还肿着,自然也不好安慰他,就说自己不伤心。且他自己心里,也当真不是不悲伤的。
这些年来,他对于康熙的情感,虽说不纯粹,虽说很是复杂,却也不是没有亲情,没有敬仰,没有孺慕的。乃至儿子对于父亲的敬爱依赖,都是有的。
因康熙对他的好,胤祈也难不产生对于康熙的感情。
此时弘昼说起来,他本想说,让弘昼不必担心。只是一张嘴,却忍不住又落下泪来,声音也颤抖破碎,哽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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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大丧
第五十四章 大丧
一见胤祈哭,弘昼不由得手忙脚乱,怔了一怔,才连忙抱住了他,轻声道:“可是莫哭了!都怪侄儿的不是,偏偏要提起这个做什么!二十三叔可是别哭了,先皇在天上瞧着,你这么哭,他也放心不下啊。”
从怀里拿出来一块帕子,弘昼小心给胤祈擦了眼泪,又柔声劝道:“二十三叔,便是先皇去了,你也说过,皇上也是疼你的。皇上疼爱你,王爷们都是你的哥哥,都心疼你的。你也别让他们替你操心,若是见你哭得难受,谁都放心不下啊。”
叹了口气,弘昼又道:“便是我……二十三叔是我最最亲近的人了,瞧着你这么哭,我心里也是难受得很呢。”
他握住了胤祈的手,又小声道:“便是你不念着皇上,也不念着我,还有静嫔娘娘呢。娘娘此时也说不得如何伤心,还要你回去之后,好生劝慰着。你先哭坏了身子,可是怎么办?”
胤祈听着他说话,心里只觉得暖暖的。这么危急的时候,竟然还能有个这么贴心的人陪着,这么劝慰着,真是难得。胤祈一时间竟是想到了,若是这辈子都能有这么个人一直相伴左右,当真是什么也不求了。
便是皇帝宝座,天下权柄,哪里就有这样的温情贴心了?人活着这一辈子,不就是求个心安的?这么熨帖的话,这么温煦的人,当真是,实在难得。
他便又忍不住破涕为笑,从弘昼手里接过了帕子,自己擦了眼泪,笑叹道:“你这个猴子!原来还会说这样动听的话呀!我还当是你只会气我呢。得了,我不为了皇上,也不为了你,为了我额娘,我也得好好保重着不是?”
又复叹了一声,道:“先皇去时……其实我也不是十分伤心的。唉,人生在世,七十古来稀,皇上到明年三月,也就整七十岁了,他这算是……活得足够了。”
瞧了瞧窗外,天上漆黑黑的一片,近地面却被雪映得亮堂几分。胤祈看着窗外树梢上的积雪,道:“再说了,皇上这辈子……他也是享尽了天下间的大富贵,做尽了天下间的英雄事,耗尽了天下间的劳苦心,终究成就了天下间的宏图业。便是死了,也了无遗憾……”
弘昼瞧着他,知道他这时候说的皇上,是康熙,便也跟着叹了一声。
胤祈又笑道:“他又拣选了当今皇上这样的后继之君,定能让如今天下的弊疾尽除,他还能有没有什么担忧的,放不下的?他早些日子曾和我说过,御极六十一年,只觉得劳心劳力,其中辛苦,也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撒手一去,想必是只有轻松畅快的。”
长叹一声,胤祈缓缓道:“那我还哭什么呢,岂不是让他不安心了……”
这么说着,胤祈就忽然想起来,上辈子小时候看过的格林童话。死去了好几年的小姑娘在夜晚回来,对总是哭泣的她的母亲说,妈妈,你别再哭了,你的眼泪都落在了我的寿衣上,把寿衣弄得总是湿淋淋的,让我怎么也睡不着。
胤祈便笑叹道:“不哭了。怕是,会让皇上睡不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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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虽如此,终究,胤祈还是又好生痛哭了一场,这才终于缓了胸口的那股窒闷。哭完之后,他只觉得心中松快了不少。再看弘昼,肩膀胸前都是浸湿一片,胤祈不由得失笑,道:“你可是换了这身太监的衣裳吧。叫人瞧见了,一个皇阿哥,这般模样,可像什么话!”
弘昼摆手道:“还是让苏遥拿一身我能穿的太监衣裳过来吧。我是偷偷进园子的,叫人看见了不好。横竖这会儿大家都忙乱,能有谁瞧见我这副模样呢?”
胤祈听了,便起身开门,叫苏遥和张振春去准备衣裳,准备热水。这时候他却又才想起来一件事,抓住了弘昼的手,问道:“你这回又是出城,又是进园子的,必定不是你自己一个人。却是谁那么大胆子,敢担了干系,带着你的?”
弘昼正瞧着自己身上的湿痕,闻言便抬头道:“我去了十六叔那儿,跟他说了雍亲王府的情形,求他带我出来。十六叔被我缠磨不过,就叫我装作他的贴身太监,就这么出了门。”
胤祈也想着,应当也就是十六阿哥了。除了他,还能有谁有那么大胆子。登时又有些来气,只哼了一声道:“你倒是会找着个好人了!扮作太监,十六爷可真是好主意!他还带着兵呢!乱军之中,一个小太监!哼!真是好主意!”
弘昼赔笑道:“初出城时却不是这个打扮。是和十六叔一样的扮作了护城军,瞧不出来什么。我身量又高,遮住了脸,人家只以为我是个小兵。后来进到园子里,十六叔进去拜见皇上了,我不好再在宿卫的侍卫们里头待着,这才叫十六叔身边的赵顺儿给我弄了身太监的衣裳,这就来找二十三叔了。二十三叔这里平静得多,哪里就有什么危险了。”
胤祈叹道:“这会儿再说什么,还管什么用?横竖你进也是进来了,衣裳也是换了,我还能把你再塞回城里去?别叫皇上也看见了你,才是正经!”
弘昼立时一缩脖子,道:“二十三叔说的不错,正是这个最要紧。还劳二十三叔让我在你身边儿躲躲,叫皇上瞧见我了,怕是真要把我打死了才算呢。”
胤祈被他滑稽模样逗得笑了,一时间也忘了生气,只是笑叹道:“你呀!”
旋即又想起来一事,立即又拉着弘昼小声吩咐道:“只是下回可真是不敢了。皇上这时候正是要看重你的时候呢!日后的事情,约莫就要从现在开始打点算计着了。你如今身份不同了,不能像往日似的那么大意。虽说你先下隐隐占着上风,可也不能掉以轻心了。”
弘昼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当下也肃然,点了点头,道:“二十三叔不必为我费心想着这个了,侄儿自然心里明白的。我也不是白白给先皇教养了几年的,道理一应都知道。”
他不知想起了什么,咬着牙道:“我岂是能不争的?我又岂是能输了的!我便是为了我额娘日后,为了能护住二十三叔,也得把想要的东西争到手了!”
胤祈顿时失笑道:“我什么时候就要你护着了?这时候不是往年先皇还在的时日了,且没有那么多人惦记着算计我呢。你这小子,也别拿我做借口了。”
弘昼撇嘴道:“二十三叔怕是不知道吧?前几日的时候,年侧福晋还在王爷……皇上面前说起来过,她的福惠身子不好,想要搁在二十三叔身边,也借借二十三叔的福气。”
胤祈听了便沉下脸来,道:“她竟是那么不知规矩?这样的话,她也敢说!?皇上是怎么回答她的?”
弘昼道:“二十三叔用不着气,皇上是当即便回绝了。皇上只说,她的福惠,还不配让二十三叔借给他福气。”
胤祈冷笑一声,又道:“那这也算不得什么,皇上心里清楚着呢。想要算计我的,如今也就只剩下那么几个人了,我还不怕他。”
弘昼只摇头道:“只有千日做贼的,哪里就有千日防贼的了?后院里的那些女人,个个都是心如深渊,不比个男人差多少!哼,怪道是圣人言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又说是最毒妇人心,我也算是见识了。二十三叔,我总怕是你哪一日疏忽了,后悔也来不及。”
然后又看着胤祈道:“且我瞧着,如今年氏且还要得宠好一阵子呢。有她那两个哥哥在外头,她就以为自己任是怎么兴风作浪都可以。她又历来会妖妖调调的,皇上似是也对她有些真心宠爱。就怕哪一日皇上被她灌了迷汤,一不小心……”
胤祈挥手打断他,小声道:“好了!慎言!怎么能这样议论尊长!皇上最是睿智的一个人,再不会因为后院的一点事情就昏惑了的。再说了,那些个人自也该知道,如今最紧要须得巴结的,还是十三爷十六爷他们。我不过一个先皇的小阿哥,哪里就能引来那么多注意了。”
弘昼叹道:“不管怎么说,我总是觉得难以放下心来。我如今就剩下额娘和你,两个最最亲近的人了。我但凡是不能护着你们,心里就是不能安生。”
胤祈心中也是感动的,只是当真并不想让他为了自己多操心,面上就还做出一副生气的模样,拧眉道:“你可是小瞧我吧!竟是把我和你额娘并列起来了。我可不是弱质女流,要人护着才行!我还是你的长辈,你怎么就敢这么说话了?”
弘昼只笑道:“不是小瞧了二十三叔,也不是不尊敬,只我心里不放心么。这也原是因为我心里头二十三叔和我额娘一般,都是我搁在心坎儿上的人,这才有这么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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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康熙要先移灵至乾清宫,再停灵寿皇殿,畅春园都要清空了,胤祈自然不能再在清溪书屋旁边的小院子里待着,便着急着让人收拾东西,随康熙灵柩一道回京。
此时倒是不担心皇上——尚未定明年年号,胤祈也不知还是不是雍正,只好含糊称一声皇上——会过来瞧,也不会有哪位王爷过来。弘昼在熟人面前,也不怕现了身份,也就跟着胤祈,帮着指使什么东西要带走,什么东西又要放在哪里。
好容易收拾了东西,瞧着离灵驾回京的时间还有些宽裕,胤祈正松了口气,坐在椅子上喝茶,却听见外面通传,说是庄亲王到了。胤祈连忙拉着弘昼往里头躲,弘昼无奈笑道:“二十三叔,不必躲了。庄亲王是和十六叔一道来园子这边的,他……”
正说着,就见庄亲王匆匆忙忙走了进来,瞧见弘昼,便笑道:“就知道你在这里!害得我方才以为你丢了,还找了半晌!走,快拿了东西走了。那边灵驾要起驾了,弘昼跟好了你二十三叔,胤祈,你跟着我。让十六哥带着你们,我实在是不能放心。”
胤祈便点了点头,站起身跟在了庄亲王身后。此时当真是众人都忙乱起来了,庄亲王与他们都是极熟的,也不说什么客气话,连口茶水也没喝,便又带着胤祈出了门。
回头对红香示意,她自然知道把一切打点妥帖,胤祈也不担心。只那两份遗诏,他收在了袖子里,实在是怕路上慌忙,不小心掉出来了,让人瞧见。
一路无话,回到了城里。胤祈这辈子还没有这么慌忙赶路,只因为要赶在天亮前,赶着吉时把康熙的灵柩搁在乾清宫以示尊重。
到了乾清宫,不过是停了一停,把灵柩在殿上搁了一会儿,又要移驾。又一路跟着,瞧着康熙的灵柩又被挪到了寿皇殿,胤祈只觉得精神都耗尽了。若是棺内的康熙还有知,怕是也要觉得被折腾得要死。
布置了灵堂,自然是要守夜的。胤祈跪在胤禧身侧,只想着,这次怕是要跪晕在这里的。
从十二日早起,他便没有休息过了。其间因为担心康熙,吃也没吃好,连水都没喝几口。到了十三日,苦熬了一整天,直到?br /txt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