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清穿)第28部分阅读
清风(清穿) 作者:rouwenwu
那拉氏便将手里的针暂停下,道:“说了多少遍了?在我这儿,你可是别说什么奴才啊臣的,我也是听不惯。咱们就是一家人,还客气那么些干什么?”
然后又道:“不是我说你,怎么从过了年,竟是和我也疏远了呢?这可是让我白疼你了,还不如弘昼知道孝顺呢。”
胤祈只得尴尬笑笑,道:“这不是……那个……我是做弟弟的,不似弘昼的身份,怕惹了什么风言风语的,就不好了。”
那拉氏叹了口气,将手里的东西往旁边小几上一搁,道:“这如今皇上做了皇帝,我做了皇后,倒是还不如当年在雍亲王府的时候,那般自在呢。如今是事情也多,事儿也麻烦,连和自家人亲近些儿,也都要被人管束着……”
说罢,她自己也觉得失言,又拿起针线来做掩护,笑道:“唉,我是这几日忙得晕头转向的,这不,说话都说得词不达意。就是想啊,让二十三弟还像是原先时候那般,别拘束了,不然皇上知道了,也是要心疼弟弟的。”
胤祈笑着应了,道:“我最是个皮厚不会客气的,先皇原先还说过,胆子大得很,怕我什么时候冒犯了人,还不自知呢。娘娘却是不用特地吩咐我这个,日后怕是娘娘还会后悔,怎么没提前教训了我规矩呢?”
那拉氏便佯作发怒,道:“我虽然不及皇上的一言九鼎,可也是说话算数的。既是说了不让你拘束,哪里还有把话收回来的道理?”
胤祈便连忙讨饶,和那拉氏凑趣说了好些笑话,这才罢了。
从翊坤宫出来,胤祈擦了擦汗。这汗来的,又是热又是心里头存着事儿,真是受罪。
想了一回怎么让那拉氏的心思转移了才好,他做臣弟的,怎么能跟嫂子太亲近了?就算这嫂子的年纪足以做他的祖母,那也不成啊。
若是能让雍正在那拉氏身边儿放个孩子,倒是也能让那拉氏分心。只是如今却没有哪个合适的男孩儿,能搁在这位皇后娘娘身边儿养。
要是个女孩儿,那有也没用。弘晖可是个男孩儿。
正想着,迎面却来了个小太监,跑得飞快,险些一头撞到了胤祈身上。
饶是他躲过去了,胤祈也是乍然被从深思中警醒出来,吓得胤祈心里好一阵子乱跳。不由得有些恼了,便斥道:“乱跑什么呢!?你是哪宫里的?谁教的你规矩!?”
那小太监连忙磕头请罪,不过瞧着脸上却是笑着,约莫是来报喜的。
这宫里是长久没有什么喜事了,胤祈也不为难他,便叫起,然后问道:“是有什么好事儿?这么兴兴头头的。”
小太监连忙笑道:“回贝勒爷,是三阿哥那边儿的喜讯,三阿哥院子里的一个通房丫头,方才生了个小阿哥!”
他固然是喜气洋洋,只是这话一入耳,胤祈心里浮现出的第一个想法却是,这孩子真的是弘时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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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迷汤
第七十五章 迷汤
倒也不是胤祈怀疑弘时头上的帽子已经变了色了,只是弘时身边虽说通房侍妾不少,嫡妻也娶了的,可是也有好几年了,却几乎从来没听见传出来好消息过。这回没声息地,忽然冒出来一个儿子,倒真是稀罕极了。
康熙六十年的时候,弘时身边的格格生了个儿子,随即那难能可贵生下男孩儿的格格就成了他的侧福晋。只是打从那之后,再没听说过弘时身边有谁怀孕了。
若是弘时跟廉亲王似的,只守着他的嫡妻过日子也就罢了,偏偏弘时私生活很混乱,并不检点。但是他倒真是个处处风流,却片叶不沾身的,硬是从来都没弄出来人命。
而这回就更加稀罕了。冷不丁地,竟是忽然生了一个儿子。先前那个通房怀孕的时候,怎么就能一丁点儿的消息都没有?
胤祈不由得好奇,因便问道:“怎么忽然就有这么一件大喜事了?小阿哥可是足月生出来的?方才说那是通房生的孩子?别因为做娘的不懂得规矩,冒冒失失的,倒是让孩子落了什么不好了。三阿哥也是个毛躁的,可不是叫人担心。”
那小太监道:“听前头门上三福晋派来报信的人说,那个通房确是并不知道自己怀了阿哥的孩子。今日一早要生了,这才问了三福晋,知道是怀了孩子。”
胤祈眯起眼睛笑了笑,道:“得了,我一个男人,还问起来这事儿了,可不臊得脸红。也不耽搁你了,快进去跟娘娘讨赏吧。三阿哥的喜事儿,我做叔叔添了个大孙子,也略表表心意。苏遥,给他打赏。”
苏遥身上装的还是为福沛阿哥丧仪上赏人用的纯银锞子,这会儿拿出来了,那小太监倒是不计较,高高兴兴地收下,就进去了。
胤祈却是对着苏遥笑了,摇头道:“你倒是个会偷懒的。”
苏遥垂着眼睛笑道:“爷,奴婢身上除了这些个,就剩下玉佩扳指和东珠之类,哪里就是那么个地上趴着的东西能得了的?”
胤祈也不是就要训斥他,只笑了笑,便不再说什么。
从翊坤宫出来了,往北走就是阿哥所。快到了阿哥所,胤祈忽然叹道:“弘时的这个妾,倒是个脑筋机灵的。可惜了跟了弘时,不然,也能翻起好大的风浪呢。”
苏遥只静静听着,也不答话,看着胤祈摇头叹息的模样,抿着嘴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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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事的五月转眼也就过去了,六月里却是凉快了起来。还没等人消受了夏日里难得的凉风,这凉快的负面影响就来了。
夏六月,香山大雨,市可行舟;东流、房县大水;海阳韩江涨,保康水溢。七月,上海、大埔大水。湖州恆雨,自秋及冬不绝。
因水灾的缘故,宫中又是跟着雍正好一阵子斋戒祭祀,为表诚心,雍正还停食了好几日,害得众人不得不跟着挨饿。
胤祈便又知道了一个众人怀念康熙,不喜欢雍正的理由——天大的灾祸,康熙也从来不会让人跟着他一起吃青菜豆腐,一起挨饿。
终于到了秋天,水灾彻底过去,因被派去赈济的鄂尔泰差事办得谨慎,并没有灾后的大疫,雍正是懂行的,很是高兴。鄂尔泰升了官的同时,宫中也终于不用再集体吃素了。
更好的是,雍正元年九月丁丑朔,京城五色云见中天,许久不散,十月辛未亦如之,这正是大大的吉兆。巧的是,五色云出现的日子,正是康熙奉安的当天。雍正圣驾还京的时候,好似就是顶着那五色云回来的似的,众人无不心生畏惧,拜伏在地。
雍正便也觉得自己的继位是得到了上天的肯定的,这才是天降恩旨,连忙着太常寺祭了天,又下了诏书,炫耀自己继位的合法合理,连老天爷都赞同了。他连带着觉得他家的老婆们弟弟们儿子们都是诚心跟着斋戒祈福的,都加了俸禄,各自有赏。
只是得意就容易忘形,约莫是雍正觉得自己已经被老天爷肯定了,就放松了对于负面议论的监控,竟是又被钻了空子的。
京城里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又传起来一种说法,说是雍正的皇位是篡位得来的。康熙过世前,并没有留下什么遗诏,口谕也不是说传位皇四子。这时候倒是不敢说传位恭亲王了,只是隐隐透出来意思,说是康熙并不是病死的,而是被谋害了。
原是因为雍正即位之后,立即追查亏空,他自然是雷厉风行,那些个亏空大户们自然不愿意把吞到了肚子里的钱吐出来,于是便心生不满。
这边雍正一放松,也不知究竟是哪边使了劲儿,朝廷里宗室中对于雍正不满的大有人在,这谣言就传开了,乃至从上头传到了乡野间了。
庄亲王连忙训斥了宗室,嘉郡王也立即整顿内务,这才慢慢地遏止住了。不过流言才是猛于虎,终究是让雍正知道了,自然又是气得要死。
也不管青红皂白,雍正就借口太庙圣祖祭享不周全,说这是不恭敬,逮着廉亲王又是一顿训斥。之后约莫是调查了一阵子,发现廉亲王是冤枉的,却是又降了裕亲王的爵儿。康熙亲封的亲王,雍正上下嘴皮子一碰,就降了辅国公。
雍正即位前,是镶白旗的旗主,裕亲王却是镶白旗下,雍正正是裕亲王的主子,此时他降了裕亲王的爵位,也没什么好说的。再者,此时裕亲王一脉早已式微,反抗不能,也就只有简亲王支支吾吾含糊了几句,宗室里倒是没有什么反抗的。
只是雍正一口气并没出够,只想着把自己的面子找回来,可巧就送上门了一件好事了。
十月,甘肃总督的折子递到御前,说是半月之内,追回三十年的亏空,并上书说,一月之内,甘肃全境不会有一两亏空。雍正阅看之后十分的高兴,叫了大朝,当着众人的面着实将甘肃总督夸奖一顿。
然听闻了消息,胤祈却觉得不对。他上辈子也是见多了所谓放卫星,所谓面子工程,所谓浮夸风,这位总督,吹牛的功夫还并未够班。
且胤祈也听说过雍正在康熙四十年,还做贝勒的时候,追债是多么困难,最终也没什么成果,自然是很不相信这位总督大人,竟是能比当年的四贝勒还有能耐。
可胤祈不相信,雍正却是很相信的。再加上甘肃总督的折子才念出来,御史就率先跳了出来,称赞起甘肃总督的能干,雍正的慧眼识珠。旁边自有人符合,一时之间只闻称赞之声。
雍正顿时十分志得意满,再不听人劝了,便厚赏了甘肃总督,并表示若是他一个月能追回亏空,他会亲自题字赐匾,以示尊荣。
于是胤祈便在养心门前头,看见了满脸忧色的怡亲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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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的人约莫是不会理会雍正是不是信错了人,听信了小人胡吹法螺。横竖日后真相揭露出来,丢人的不是他们。
不过怡亲王自然是不一样的,他却是要担心的。胤祈在养心门前头看见怡亲王的时候,他的模样明显是已经和雍正说过一回了,但是雍正明显不听他的。
看见了胤祈,怡亲王也就不再伪装出平素面对其他人时严肃庄重的面孔,整个人打从里头都透出来一种疲惫。胤祈看了他的脸色,不由得觉得心惊。怡亲王又是手扶着腿,瞧着好像又要犯病的样子,念及这几日确是冷了,胤祈也不敢怠慢,连忙上去扶着他。
怡亲王靠在胤祈身上,由他扶着,到了一边廊下坐下了,吁出一口气来,叹道:“又变天儿了,我这身子,真是不争气!”
胤祈小心翼翼地道:“王爷也别太着急了,这世上永远都有办不完的差事呢,哪能毕其功于一役?须知道最要紧的还是身子,俗话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王爷身子健旺了,想做什么不成呢?”
怡亲王抬手搁在胤祈头上,叹道:“我也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如今……你也是个明白的,我也不怕跟你说这些话。除了我,还有谁用心帮衬着皇上呢?廉亲王那边儿,一劲儿地跟皇上打擂台,恭亲王……他心思并不在朝堂上头。庄亲王管着宗室那边儿,就已经是尽了心的,嘉郡王……怕是你也看得出来,他的想法,我是看不透的。”
胤祈心中惊奇,立时就警惕起来,当真是不知道为什么胤祥会和他说这些。他们之间,还没有亲近到可以无所顾忌地说这些近乎于阴私的话题。
数落了一回,怡亲王又道:“皇上的阿哥们,年纪小的帮不上忙,年长的又是那样不着调的,指望不上。我若是再清闲了,岂不是要让皇上累着了?”
说罢,便看着胤祈道:“你若说,让皇上也慢慢来,却是不可能了。不说大清朝本来就有那么些事情,堆在皇上面前等着他处置。就说皇上的性子,攒了多少年的劲儿,想要把大清的积弊一总儿地除了,他也是不容许自己闲着的。”
胤祈因低头道:“是弟弟想得不周全了。也是从没经过这些事儿的,只想着哥哥们的身子了,却是没顾及到大局。”
怡亲王笑叹道:“我也并没有指责你的意思。以你如今的年纪,已经是难得的了。不过却是要好生学着,过不了几年,就要指望你了。”
胤祈手底下正帮着怡亲王捏腿,便抬头笑道:“怕是却要辜负了王爷了,弟弟只觉得自己没有那么出息呢。如今还是先在尚书房多读些书,才是要紧的。”
怡亲王摇了摇头,道:“先时先帝爷大约也和你说过这个道理的,好些东西,都是在书外头学来的。只是读书,不过是个文人罢了。咱们家的男儿,学的却是经天纬地的本事。”
他抬眼看着回廊外,好似眼前看着的正是无限江山,便是坐着,这么脸色苍白的模样,也自然有一种壮怀激烈。
叹道:“如此江山,又得如此明主。生为男儿,若是还不能建立不世之功业,当真是白白在这世上走了一遭了!”
又低头看着胤祈,神色认真,道:“今儿十三哥与你说些明白话,再不绕弯子的。哥哥知道你的志向,也不在小处,当得咱们爱新觉罗家的男儿!既是有这样的志向,就别畏畏缩缩的了。皇上是信得过你的,你也要对得起皇上信你这一回,做出来点儿事情!”
胤祈初听到怡亲王说“志向”两个字,心中一沉。只怕是当时在康熙身前说的那些话,都早已落入了雍正耳朵里,顺带着怡亲王也知道了。随即又听见怡亲王说,让胤祈帮衬着雍正做事,却是又觉得错愕,怕这只是怡亲王自己的意思罢了。
正是又郁闷又无奈,却听见怡亲王道:“如今就是有这么一件事儿,甘肃总督上了折子,被皇上褒奖了,你约莫也是听说过了?”
胤祈一怔,点了点头。
怡亲王又道:“只是我却觉得,那折子中,不尽不实之处甚多!那总督哪里就有那些本事,竟是能这么快就清缴了三十年的亏空?若是当真那么容易,当年皇上……我只觉得那不过是虚浮之词罢了,实在是信不得。”
不等胤祈说什么,怡亲王又道:“只是如今皇上却是信了,他又是脾气固执得很,我便是劝了,也全然不能让话入了皇上的耳朵。唉,方才还又被训斥了呢。”
胤祈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过了一会儿,怡亲王还在等他的反应,他便只得道:“皇上不过是高兴过了,一时间不乐意听不好听的话罢了。假以时日,必定能明白过来的。皇上最是睿智不过,又怎么会被蒙蔽了?”
怡亲王便赞同道:“着呀!只是如今却是没时间等皇上自己个儿想明白了,过几日明发了诏书,是褒奖那甘肃总督的,可不是就天下皆知了?”
他没说的话,自然就是,到时候雍正就丢人丢大发了。
胤祈明白怡亲王的言外之意,也不由得点了点头。
怡亲王顿时如遇知音,便按住了胤祈的肩膀,道:“现下我说的话,皇上是听不进去了,也只能缓缓地从旁边儿说说。只是你却是个最会说话的,皇上又历来宠你,我想着,你去跟皇上说道说道,指不定皇上还能听进去一些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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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劝说
第七十六章 劝说
胤祈的嘴角顿时抽搐了,怡亲王的意思是,让他去劝雍正吗?
果然方才他说了那么些好听话,并不是没有目的啊……
不过……
胤祈又眯着眼睛看了看怡亲王,他说是不拐弯抹角,还是绕着圈子说了那么多,就只是单纯为了让他劝雍正一句吗?必定还要有隐含着的深层的意思在里头的吧……
然此时也想不透怡亲王的深意,胤祈只苦笑道:“王爷却是高看了弟弟了,我哪里就敢在朝政上插话了?且这事儿……王爷还劝不动皇上的,我就更加不成了。”
怡亲王便拉着胤祈的手道:“可也总得尽了心才成啊。你如今不正是要进去请安的?且提一句,也算是帮帮十三哥了。”
胤祈又仔细权衡了一回,忽然觉得,这也算是个好机会。
虽说现在他和雍正的关系倒是很好,可是就像是当初静嫔说的那样,他在雍正面前,只不过是个近臣。雍正对待他,和康熙最初时的态度是一样的,约莫只是拿他当个什么玩意儿养着,时不时地叫过去说几句话,解闷儿凑趣的。
但凡是关乎朝政,雍正就缄口了。这可不是胤祈想要的。
而从刚才怡亲王话里透出来的意思,可以知道,雍正也不是不知道他的心思本事的。当初他在康熙面前说的那些话,尚且能让康熙动容,怕是雍正也不会无动于衷。
约莫就是因为,实在是年纪太小了,且雍正对他,大约是不能真正放心吧。
雍正可以从现在就开始栽培弘昼,私下里向他传授一些治国的道理,也可以从现在就磨挫弘历,力图将他培养成一个贤王,因为他们都是雍正的儿子。可是对待不是他自己儿子的胤祈,雍正就有些放任自流的态度了。虽说也管得严厉,却从不教他朝堂谋算——胤祈也是能猜到的,每每一起去请安时,雍正要留下弘昼说话,说的内容是什么。
那么,若是这次胤祈真的能劝得了雍正,让他从如今头脑发热的状态中回过神来,起码面前的这个人,怡亲王他,也会有些想法了吧?
不能直接跟着雍正,跟着怡亲王,也是好事。
且还要比跟着雍正那般多疑的人轻松许多,何乐而不为?
想了一回,胤祈便做出为难的样子,又被怡亲王劝了好一会儿,才终于道:“这事儿……唉,弟弟也不想让王爷为难……好歹我叫你一声十三哥,哥哥的忙我都不帮,我可成了什么人了?只是,成与不成,当真还要另说的。”
怡亲王从起初见他松了口时,就已经露出了喜色,此时立即便笑道:“我也不是就要让你把皇上劝得转过念头了,那不成了我为难你了?这还不是最着急的时候,若是你也劝不成,我待会儿就去寻张廷玉说说,他的话,好歹皇上也是要寻思寻思的。”
找张廷玉就是下策了,虽说雍正不见得就会怀疑怡亲王和张廷玉勾结,可是实权亲王和朝臣之间来往,总是容易惹来忌讳的。
胤祈便郑重点头,道:“弟弟一定尽力。还请十三哥在外面等着弟弟一会儿,不到万不得已,还是……还是别去麻烦张大人的好。”
怡亲王闻言一怔,眼神中隐隐有些感动的神色。他叹了口气,点头道:“知道了。你进去吧,我自然在外边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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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头顶上叫起,胤祈从地上爬起来,大着胆子抬眼看了雍正一眼,果然脸上和他声音里透出来的情绪一样,相当不高兴。
这几天凉了,雍正身上的衣裳却瞧着有些单薄,黑色的马甲衬得脸色愈白,只是嘴唇殷红,有些不自然,瞧着像是病了。
胤祈便小心翼翼地道:“皇上身子如何?瞧着面色不怎么好看。奴才们也是忧心得很,不如叫太医过来诊诊脉,也好让底下人安心。”
雍正哼了一声,道:“脸色不好看,那还不都是被你们气的!”
随即便打开了话匣子,挨着数落起来他觉得不满的事情来。
康熙死了就死了,却把皇位传给了他。这么重大的责任忽然之间就掉在头上了,这么辛苦的差事康熙连问都没有问他一声,从来也没人征求过他的意见,也不问问他愿不愿意干,就把活计指派给他了。
害得他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忽然之间就被那么大一个皇冠砸到了头顶,胆战心惊的,从继位开始,快一年了都寝食难安。
好在他是个责任感强的人,纵使心不甘情不愿,还是勉强自己登上了皇位,却赫然发现康熙留给他的完全是一个烂摊子。
国库里头只有四百万两银子,亏空的数额却是好十几年的财政收入,干什么事儿都没钱。西北那边儿打仗打了一半,好嘛,康熙这个总指挥死了,也没留下来以后的用兵方针思想,让他这个继任的怎么拿主意?谁知道康熙留下了什么暗线没有。朝廷里头又是贪官污吏一大堆,打眼瞧过去,基本上没几个好人。
要是仅仅这样,他也还能应付。关键是他上头顶着塌下来的天,底下竟然还有一群拆台的,真是让人是可忍孰不可忍。他宅心仁厚就不挨着点名批评了,但是有个人真是让人看了就心里头不爽,非得把他揪出来说道说道不行,那就是廉亲王。
廉亲王此人,阴险诡诈,伪善藏j,当初康熙就说过他不是个好人,此时看来,先皇真是火眼金睛。廉亲王竟是连先皇的丧仪都敢怠慢了,让他不得不分出精力操心监督着廉亲王的差事,又给他添了好些麻烦。
不过对于廉亲王,他是早就知道这人的本质,倒是没有太失望。可是令他失望的,却是身边这群亲近的人。
弘时不着调,他一直都对弘时嗤之以鼻,这会儿也不说了。但是弘昼和弘历,搁在身边教导了这么长时间,却仍旧不见长进,真是怀疑他俩没有遗传到自己的优秀基因。五月里福沛才出生就死了,让他真是失望极了。
怎么他就没有先帝的福分吗?到现在也只有四个儿子,偏偏福惠看着也不是个长命的模样。他真觉得这是自己命不好。
然后就是最最让他失望的怡亲王,竟然今天跟他对着干!他要褒奖甘肃总督,这有什么不对?怡亲王却非得说甘肃总督是在撒谎。难道怡亲王就不愿意相信,这世界上还有心里向着他胤禛,愿意替他干活的人吗?
好不容易出现了这么一个能吏,实在是难得的很,他还想要树立典型,让全国都学习,尽早缴清亏空,不是大家都安心了吗?这是好事啊,怎么怡亲王却非得在他的兴头上过来泼冷水,这人真是让人讨厌啊。
最后雍正叹气道:“朕如今算是知道了,为君不易,要比朕当初想的,还要难上好些!怪道是当初先皇传位与朕。先皇诸子,除了朕,还有谁能耐得住性子,做这些事儿?”
胤祈勉强憋住笑,连忙道:“皇上的难处,底下奴才们也是看得清清楚楚的,是以才都牵挂着皇上的身子呢。不过,别的人不说,怡亲王的心思,奴才却是能猜出来一两分的。”
见雍正有些不悦地看过来,胤祈立即道:“皇上且想想,怡亲王前头那些年过得不易,人也小心得很,怕是总要多想些的。皇上历来是最心疼怡亲王的,想必也能体谅。”
雍正立时恍然,脸上带了点懊恼,道:“方才撵了他出去,朕就觉得心里不安,原来是这么个道理!唉,只盼着老十三别在心里窝了气。”
然后又摇头道:“也是那么些年,把他好端端一个人都磨挫得变了心性了。你是没见识过,当年老十三的性子,风风火火的,如今却是整个变了个模样了。只他也小心太过了,这分明是好事,御史也称赞的,怎么就能有什么闪失了?”
胤祈便笑道:“那也是怡亲王的谨慎,奴才虽不觉得他这样有什么道理,却也想要赞一声,怡亲王当真是为人臣的典范,奴才们都要学着呢。”
雍正撇嘴道:“罢了,这还是要朕赞他?方才他可是说了好些气朕的话。哼,朕还就偏要把那天下第一总督的匾给发下去!”
他这么一赌气,可就坏了,且这么大的牌匾,怕是更加要丢人了。胤祈连忙道:“皇上,这事儿奴才斗胆妄议一句朝政,却是觉得,有些不妥当。”
雍正便皱起了眉,道:“还有什么不妥当的?朕瞧着妥当得很!你是不是也要跟允祥似的,说些什么谨慎啊,欺瞒啊之类的话?”
胤祈笑道:“不是这个。奴才是想着,那甘肃总督既是政绩不凡,难不成皇上只是褒奖一番,发个牌匾就罢了?”
雍正道:“自然不是。等回来他上京述职,朕自然还有别的奖赏。果真是个能干的,日后还要重用他。”
胤祈摇头道:“奴才不是指的这个。奴才是想着,那甘肃总督也是个能吏,皇上若是能让全天下的臣子们都如同他一般,清缴亏空的事儿,不是办得更容易些?若仅仅是褒奖一番,怕是并没有好生利用起来这个人。”
雍正顿时来了兴致,问道:“那你是怎么想的?”
胤祈道:“皇上,奴才的浅见是这样的。皇上先拣选个信得过,又能干好学的人,过去甘肃那边儿,跟那位总督也学学,他是怎么追查清缴亏空的。等那人学得了手段,皇上发诏,或是用邸报也好,教导其他州府的官员,也都学着这种法子。
“虽说地方不同,兴许不能有那么好的功效。不过既是那甘肃总督能在一月之内清缴了三十年的亏空,他必定要有自己的法子,且这个法子,必定要有不一般的地方的。若只是平常追缴,皇上不也有过经验?听怡亲王说过,难得很呢。”
雍正神色一肃,点了点头,道:“你说的这个,朕先前倒是真没有想过。此时想想,确是如此。那甘肃总督应当是有些手段的,或可以让其他地方也学着点儿,都把亏空查处好。”
胤祈便笑道:“到时候等各州府的亏空都清查了,那甘肃总督的功劳不是更大了些儿?更加能配得上皇上对他的褒奖了。且到时候他才真正是皇上树立起来的一个典范,让天下官员都学着,也省的某些个只会钻营的小人说闲话了。”
最后一句才是打动了雍正的,他最讨厌的就是闲话。他本人深受流言蜚语之害,自然不愿意让他看重的臣子也遭受同样的待遇。于是便想了一回,终于点头道:“没想到,你这小东西还有这么样的心思,果真不错。现下想想,朕倒是仓促了。”
说着,脸上也带了温煦的表情,道:“这回朕记下了,日后这是你的功劳啊。”
胤祈连忙道:“奴才也是受皇上教导,这才遇事多想了一些儿,不敢说什么功劳。就算是奴才不提,皇上不也是有着这样的想法的?不然也不发那块匾了。”
雍正闻言,赞同道:“你也是没有白白听朕给你讲了那么多回书。此时看来,当初朕忙碌成那样还挤出来时间给你讲书教导,也是值得了。”
然后却又道:“只是别老瞧着外头的事儿,倒是分心了,还是要多读书才好。你如今年纪小,把书读好了,不比什么都要紧的?”
胤祈垂手听了,雍正便摆手道:“你下去吧。就因你方才的几句话,又给朕添了好些事儿。这会儿是没工夫和你闲话了。”
这算不算是过河拆桥,倒打一耙?
胤祈暗暗腹诽,脸上却笑着应了,然后又道:“方才奴才进来前,遇着怡亲王,他看着却是很有些惶恐呢。奴才向他请安,怡亲王就问奴才说,能不能替他在皇上面前讨个请,他是知道自己的错失了。怕是这会儿怡亲王还在外头,皇上可要宣?”
雍正点了点头,道:“你出去就叫他进来吧。”
然后又嗤笑道:“你却成了个好人了,还专程给他说好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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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沉疴
第七十七章 沉疴
胤祈自出去,和怡亲王说道了一通,然后才请他进去。彼此之间种种,自不必提。只是之后就听说,雍正在和怡亲王商议之害,派了他信得过的李卫去了甘肃,照胤祈的说法,就是学习经验去了。
然而李卫到了甘肃,所谓经验学习,却查出来了那位甘肃总督的欺君行径。
一月之内查清三十年亏空,当真只是个面子工程罢了。实际上甘肃的亏空,哪里就追缴了?不过是账目上瞧着好看罢了。
而说起来,缘何甘肃总督能那么快弄出来那么些账面上的银钱?原来竟是抄了当地若干大户人家,强征硬借了那么些银子堆在库里。甘肃境内,民声哀怨,竟是有人敢说雍正皇帝的不是,普通百姓对于当今,也多有怨愤。
明面上,甘肃总督自然是打理得光鲜,只是翻阅了账目,李卫却看出来了不寻常的地方。李卫去之前,是被怡亲王特特嘱咐过的,自然小心探看了。他在户部任职好些年,银钱上的事情是娴熟的,又怎么看不出来其中的猫腻?
随即李卫又暗地里着人探查了一番,这才听闻了好些市井间关于那位被皇上亲口称赞的能吏总督,关于朝廷,关于清缴亏空,乃至于关于皇上的非议。那些话听得李卫也是一身大汗,但凡是被上头听见一句,只怕就是杀头的大不敬之罪。
李卫总不能把自己搭进去了,连忙清查。于是一朝事发。
而那甘肃总督当真是大胆的,竟还敢找人刺杀李卫,企图把事情掩盖住。幸得侍卫们尽忠职守,没能让那贼子得逞,甘肃总督的罪名,又多了一条。
再然后的事儿,胤祈就不敢打听了。
因为雍正明显恼了,还有谁敢再提起来甘肃这两个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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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正黑着脸好些日子,吏部满汉尚书户部满汉尚书怡亲王淳亲王嘉郡王廉亲王等,连带着张廷玉都轮番请罪。因雍正并没有明说他愤怒的缘由,众人也只好说些含糊的话。
胤祈也是连着几天在雍正面前告罪。他们俩是私底下说话,倒还好些,做出万分悔恨的模样,尽量地把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也就是了。
有人自己站出来说那都是他们的错处,表明着不是他自己的过错,雍正这才看着略顺了气,也能吃得下饭了,大家都松了口气。
幸得他并不知道——或是装作不知道——外面传言说他是讨债皇帝,不然还要更加生气的。饶是如此,也明发了诏书,严词重新申明了清缴亏空的重要性。
眼前就是腊月,要过年了,谁还那么没眼力见儿地提那位甘肃总督?大家都唯唯诺诺,假装并不知道皇帝诏书的缘由,总是等过了年再说这些个糟心的事儿。
不过显然雍正的想法和旁的人不大一样,他就是想要在过年前一总儿地把让他心烦的人事物都收拾了才好。随即就明发了旨意,斥责甘肃总督贪鄙无能,为害地方,叫李卫就在甘肃把那倒霉催的办了,他自己留在那儿代理,着人把那原甘肃总督提回京里。
于是京城里大家伙儿都学会了踮着脚尖走路,生怕声响大了点儿,就惹来一顿排头。便是恭亲王,好似也学会了委婉,没有说什么刺伤雍正脆弱心灵的话。皇上正在恼火的时候,什么也不说了。就算是天大的事儿,也等雍正出了气,再说。
胤祈便不由得想,约莫等雍正消气了,怡亲王也把他忘到脑后了。且这回的事儿,也算是因为他一番话闹得雍正气成这样,怡亲王指不定心里要埋怨的,倒是弄得不好了。
过了腊八,年羹尧上报捷奏,雍正终于是又有了笑脸。随即又正式册封了他后宫的皇后妃嫔,恩封了他的老丈人们大小舅子们,这也算是好事儿,大家都喜气洋洋的。
胤祈这才敢拍拍胸口,放下了心,雍正的这一波怒火,算是过去了。当天怡亲王便找着他说话,教训道:“你也是,当初有那么些话可说,怎么就找了那样一个法子,偏偏反着来,是非要让皇上自己上个当,再察觉不对劲儿的地方?这可闹得,你也不怕气着皇上了。”
胤祈连忙告罪道:“是我思虑不周全了。只想着眼见为实,让皇上尽快看清楚那人其实是欺瞒,却没寻思着,这法子过激了。”
怡亲王便叹道:“罢了,你毕竟年纪小。原也是我撺掇着你去劝皇上,哪里就能想到后来这些事儿了?也是那甘肃总督,祸国殃民的东西!这些个祸端,不都是他惹出来的!”
骂了一会甘肃总督,怡亲王因又道:“这么算算,过了年你也是十二岁了,不如也学着怎么处事的好。如今瞧着你虽说机灵,却还只是小孩子家的玩闹本事。日后皇上要用你了,你却是不堪责任,到时候再想着学,就晚了不是?且也是不恭敬。”
胤祈连连点头道:“王爷说得不错。这几日弟弟心里也正琢磨这事儿来着,只是也不好贸然求了皇上或是王爷,扰着了正事。且想着因弟弟的身份,干涉太多怕是要引来话的。”
怡亲王便道:“这个不妨,你只管放心,把精神都用到学东西上头就成。昨儿我回了皇上了,已经说了要把你给我,好好教训了,免得日后说出来惹祸的话了。”
胤祈脸上笑着,做出高兴的模样,心里暗暗咬牙。
你们兄弟俩什么都商量好了,敢情这不过是来通知我一声的,真是连象征性地征求意见的步骤都省略了。说事儿之前,还要事先吓唬我一回,这是什么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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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说好了,过了年胤祈就要跟着怡亲王往户部去,学着怎么处置政务,算是见习。回去问了弘昼,他是去吏部,弘历去了工部,弘时也被雍正丢去了礼部,祸害淳亲王去了,胤祈这才放心——不仅仅是他一个人领了差事的,不然又是一只出头鸟。
只是户部这个衙门,却让人觉着有些微妙。当年雍正还是皇子的时候,领差事不就是在户部?现下他做了皇帝,把户部交给了怡亲王,这还好说,但是把让胤祈到户部做事,却是让人忍不住要多寻思些什么。
不过好在吏部也是紧要的衙门,弘昼和弘历又都有南书房的差事,那才是真正的权利核心,也就不怎么能显得出胤祈来了。饶是这样,每每回尚书房去,众人瞧着他的眼光,都很是微妙。胤祈的两个伴读,此时瞧着那个清和倒是比辰锡稳重,没有见任何轻狂的模样。
然而,虽说领了差事,可真的等过了年,胤祈能够去户部的时候也是少的。
一是因怡亲王病了,自然不能再整日守在户部,看着三库,胤祈不过是个跟班的,也不好太热切了。
再者就是,静嫔瞧着,也不大好。
还是从康熙过世的时候开始,静嫔在康熙丧仪之后大病一回,然后就一直有些病弱。不过那时候胤祈却也并不太在意。他也知道,静嫔是真心喜欢康熙的,康熙死了,她伤心自然是难免的。病愈之后,哭得多了,再加上心里头郁结,自然就不会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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