翩翩桃花劫第14部分阅读
翩翩桃花劫 作者:rouwenwu
,江湖传闻狠辣黑心的三日阁阁主,被请下了马车……
一线天上爱(上)
v一线天上爱(上)v
回王府的路上一路祥和得很,没有冒出个路人拦路砍人什么的。霄白却很不踏实,不知道是因为被赶下马车的归楚一直莫名的目光,还是因为裴狐狸那古里古怪的眼神,总而言之,这一路——辛苦啊!
裴王府,霄白至今还记得上次和师父一起来的时候拿冷清的样子,偌大一个气势恢宏的王府里面没有一个人,像是死绝了一般。那种心惊胆战,她现在都还记得。
身边的裴狐狸一声不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偶尔咳嗽一两声,然后小心地打量她。
……
白眼。
狐狸咳嗽。
霄白忍不住瞟了他一眼,却对上他有些怪异的目光,顿时什么东西变了味儿。她瘪瘪嘴,浑身不舒服,哗啦——掀开了马车的帘子。
“小白。”狐狸发话了。
“干嘛?”
“过来。”狐狸道。
“……”防备。
裴狐狸笑了笑,笑得眼睛都弯了,最后咳嗽了起来才收敛了。
通常情况下,这只混球狐狸笑眯眯地喊人过去一般会发生两件事,一,他老人家挖好坑了正招呼你跳呢;二,他老人家准备挖坑了,趁着空闲招呼你热身。对于“你过来”,霄白的第一反应是——裴王府怎么还没到!
霄白心里在嘀咕的事情实在太好猜了,裴言卿见了微微皱起了眉头,不满。她很简单,但因为简单而把防备写在脸上,这让他裴王爷不高兴了。他低眸想了想,朝那个明显是随时想撤的人招招手。
僵持。
“小白……”他低声叫。
霄白硬生生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他叫茗儿的时候是毛骨悚然,他叫公主的时候是血淋淋,他叫霄白的时候是暴怒的,他叫小白……呃……
“霄小白,你真不过来?”
“……”霄小白……
狐狸眯眼。
霄白瞪了,最后还是低头妥协了。阿弥陀佛,人不能总和畜生计较啊不能啊不能。
最后的最后,是狐狸把轿子帘一拉,拽着她跳下了马车。霄白不知道,这个病鬼哪里来的力气可以提着她走,反正就是莫名其妙地在荒郊野外被拽下车了。
“你们先走。”裴言卿道。
“是。”归楚笑了笑,好不顾某人死活,策马走人。
一瞬间,尘土飞扬,霄白的小魂魄在原地哆嗦成了筛子。这荒郊野外的,这只狐狸难不成想杀、人、灭、口?
既然已经被拽下马车了,霄白很有自知之明地不挣扎了,跟着他往前走。这是个陌生的地方,不过越往前走越是看着有几分眼熟,到后来看到一大片拦路的山崖,山崖中间裂了一条缝,她终于想起来了,这地方,可不就是上次分别的那个地方?好像叫什么一线天什么的——可是,他带她来这儿干嘛?
“上次,就是在这儿你走了。”裴言卿轻道。
“……我那是被绑走的!”
“你走后,如果不是归楚赶到,呵,我怕是早就死在了这儿。”
“啊?”
“你以为,你那‘亲人’师父会那么干脆放过我?”
那天,那个叫酹月的女人带走了她之后,他在这儿呆呆站了小半天,然后,那些人又折了回来。如果不是归楚,他怕是早就死在了那天。
师父……
霄白一愣,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云清许那浅淡得几乎看不出的笑。他从来不是个好人,这她早就知道,可是……可是他是个对她很好的人。但这些日子以来发生了那么多事情,她对他的心思真的没有动摇么?
“所以,我们来算账。”裴狐狸笑眯眯总结。
“……”
“嗯?”
“……禽兽。”
“嗯?”眯眼。
“……明明是你赶我走的,你居然找我算账!”霄白怒不可遏,“那时候我从头到尾一直在说我要留在裴王府,你把我往火坑里推就算了,你居然还反咬我,你个禽兽!”
她今天——豁出去了!
只是换来的却是裴言卿不愠不怒的脸。他的嘴角甚至还有一丝笑意,慢慢地攀爬到了眼里。他说:“霄白,你和我,差一点就不认识了吧。”如果四年前他不曾离家出走,如果四年后她醒来那次他的刀快了一分,伤口深了一分,如果这次她没有去三日阁……那么多次,只要查一点点,就是一辈子的错过了。
霄白不知道怎么应对,瞪着眼防备。
他的眼睛难得的温和,澄净得像是初春的叶子。虽然穿着的是花哨得不得了的锦衣,可就是感觉……突然干净了。她还记得刚见面的时候,他让她穿上那件血染的衣服,那个时候,他是红色的,很凌厉的那种颜色,好看,却危险。可什么时候开始,他成了这副样子呢?
“怎、怎么样?”她结巴。
裴言卿笑了,他盯着她的眼,慢慢开口:“如果这次我不重蹈覆辙呢?”
“啊?”
“如果这次我不赶呢?”
他盯着她,眼里含笑。
如果这次我不赶呢?你,会不会走?如果我这次我不赶,你会不会走?
四年前也好,四年后也好,如果我不赶呢?
霄白一下子反应不过来,只是看着裴狐狸的笑脸映衬着从一线天里透出来的阳光,好看的不像话。
她问自己,如果不赶呢,她会不会走?会不会……回摘星楼?
想来想去,她觉得那太阳不知道什么时候变了色,脑袋里轰轰直响,脚下也开始虚浮起来。
“裴狐……”她头晕目眩,茫然地伸出手。
最后看到的,是裴言卿带着诧异和惊恐的眼。
霄白其实没晕,就是……晕乎而已。晕晕乎乎地被裴家狐狸抱了起来,晕晕乎乎地听到他点了个什么东西,那东西发出了尖锐的声响,又是晕晕乎乎好一阵子,就又听到了马蹄声。
她听到裴狐狸在她耳边问:“你还好吗?”
那声音,分明带了颤。
呵,原来,那只禽兽也会失态啊。
一路颠簸,回到裴王府的时候居然一点儿也不晕了,整个人清醒无比。
“裴狐狸,我没事。”她咧嘴笑了笑,摸摸脑袋。那儿还是有点疼,但却没有刚才那么模糊了。很奇怪的感觉,奇怪得让人不安。
裴言卿狐疑地看着她,脸色非常不好。霄白瘪瘪嘴,嘟囔:“你的脸色比我还差。”看他那副样子,比她苍白多了。
“王爷!”
两个人僵持的时候,有个声音突兀地闯了进来。霄白好奇地循声看去,发现是个很久不见的人,董臣。而马车也已经到了裴王府门口。看董臣的样子慌慌张张,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什么事?”裴言卿问。
董臣看了一眼霄白,犹豫了一下,最后开始开了口。他说:“请王爷离开裴王府!”
“为何?”
“摘星楼的人……在王府里面,逼我们交出王爷,王府已经伤亡惨重……”
“开门。”
“王爷!”
“开门!”
“是,王爷。”
裴言卿的脸上不见怒容,反而是一种淡淡的,说不清道不明的表情。霄白看得有些发呆,脊背有点儿凉。这种表情她见过的,刚醒来那阵子经常可以看见的,他真正发狠的时候反倒不是一副抓狂样子了,而是像现在这样,脸上的表情很恬淡,甚至带了一点儿笑,本来就有点阴柔的脸越发鲜艳,褪了苍白,带了一丝红润,就好像……从血里出来的一样。
“狐狸……”她轻轻叫了一声,“我们别进去了,或者你别进去,我进去。”摘星楼的人马,他真的以为他们扫不平这个王府么?他们是在等,等他回去送死啊。
裴言卿的眼像上好的琉璃,只是淡淡一眼,就让她住了口。她知道,她阻止不了了。
啪——门被董臣重重地推开了。
一个轻佻的声音响了起来:“王爷可回来了,我们在这儿恭候很久了。”
霄白身子僵硬了——是白遥。为什么,出手的居然是白遥……
“久等了。”裴言卿笑了笑,在众目睽睽中走进了王府。
霄白哪里敢在外头多停留,三两步跟了进去。王府厅堂里的情形让她惊呆了,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大厅里两队人在对峙,摘星楼为首的是白遥,而裴王府里不仅是归楚,还多了个不相干的人,洛书城。他正恨恨地看着白遥,眼底满是怒火,而归楚倒是镇定得很,只是眼角露出的一两缕倦色透露了他现在的状态。
“公主?你怎么现在……”洛书城发现了霄白。
“白。”归楚朝她点点头。
霄白不知道手脚该往哪里放了,只好惨淡地闭上了眼睛,等着事情一发不可收拾的样子。
果然,她才迈步进了大厅,就听到白遥很轻松自在的声音,他说:“小白,你可算是回来了,你再不回来,楼主可得把楼里的好酒都喝完了!”
一番话出,集体不做声了。
……
“白、师兄……”
霄白瘪瘪嘴,不由自主向前迈了两步,结果被裴言卿一把拽了回去。
“你想干什么?”他皱眉。
“……散个步?”霄白干笑,瞅了瞅脸色不大对劲的白遥师兄。
“呵。”狐狸眯眼一笑,拎着某人的衣领往身边拽了一些,才抬头对白遥点了点头,微笑,“匆匆来访,不知摘星楼有何贵干?”
白遥的眼光一直落在霄白身上,露出几分迟疑,最后被裴言卿的一句话给拽回了神识。他说:
“王爷多虑了,我摘星楼此番只是听说王爷府上有两件宝物,楼主想看了,就命我前来借一下。”
“哦?”裴言卿微笑,把霄某人又拽后了点,挡住她的视线,“何物?”
“第一样,王爷的命。”白遥说得很自在。
“第二样呢?”
“兵符。”
“二选一?”裴言卿笑得彬彬有礼。
霄白差点就跳起来了!二选一选个头啊!他以为这是在玩吗?!
白遥回了个笑:“王爷若是要双双奉上,我摘星楼也没意见。”
霄白狠狠掐了裴言卿的手一把——你,赶紧给我撤!
一线天上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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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遥回了个笑:“王爷若是要双双奉上,我摘星楼也没意见。”
霄白狠狠掐了裴言卿的手一把——你,赶紧给我撤!
白遥的意思很简单,就是要么你把兵符交出来,要么就先杀了你,兵符另找。霄白不知道,摘星楼突然要朗月的兵符做什么,只是既然这次摘星楼是派白遥过来,而不是派林音或者云清许亲自出马,那就是说裴混球还是有活命的可能性的……
霄白在发抖,她不知道自己在怕,还是说她压根就是在兴奋。这几天她都有这种感觉,那么多年来,其实她的回忆一直是有点模模糊糊的,就像遮了一层纱,总是看不真切。而这几天却不知道为什么像是刮起了一阵风,要揭开那层纱一般!
“白师兄,师父呢?”她绕开笑得很优雅的裴混球,朝白遥迈了几步。
白遥勾勾嘴角:“楼主在楼中。”
霄白偷偷松了一口气:他没来就好……
“等你。”白遥不轻不重地加了两个字。
顿时,厅堂里的气氛有些古怪。归楚的眼神霎时冷了下来,不动声色地走到霄白身边,扣住了她的手腕。他说:
“回去告诉云清许,他想动裴王府,先踏平三日阁!”
归楚的手是冰的,一点都不像是活人的手……霄白只觉得手腕好像伸进了冬天池水一般,冷得彻骨。他笑起来有些顽劣,整起人来可以和白遥比,可她没想到,他居然不像是个活人。
“三日阁?”白遥的眼里露出一两分轻蔑,看了一眼他拽着霄白手腕的手,又笑了,他说,“归楚公子,你最好还是放开我家师妹。不然哪怕裴王爷交出了兵符,你这双手到头来还是要废的。”
归楚似乎是被怒火笼盖了,三两步抽出剑想动手。霄白急得手忙脚乱,赶忙制止:“住手!”
“白?”
“你不是保护裴混蛋的吗?”霄白咬牙切齿,“那就回去!”
“你以为我这么没用?”归楚的眼里闪过几分凌厉。
“你以为摘星楼会只派个管情报的上门来杀人?”
霄白反驳,她的心很乱,可是再乱她也知道,白遥他是管消息的啊……他的手下是一群花花绿绿的漂亮姑娘俊俏公子,弹琴唱歌跳舞的行当,云清许心思何其缜密,派他来执行任务,就一定有他的用意。至于三日阁,呵,朗月境内比较狠厉的杀手组织而已,他难道不知道,三日阁的名气只有摘星楼三成?摘星楼主可以是国宴上宾,而他三日阁却只是暗下的组织。这区别,他当真以为是几个高手的区别?
霄白焦躁的样子熄灭了归楚心里的火气,他回头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裴言卿,默默往后退了几步到了他身边。
裴言卿从刚才开始就没讲话了,他一直用一种剔透的眼神看着站在他前面的那个绿衣身影。她很急,急得额头上都冒汗了,她甚至没有精力回个头看看他。当然也没有看到,从刚才开始,一直挂在裴言卿脸上的,淡淡的笑。
“白师兄,为什么师父会临时改变主意?你不是告诉我,还有转机吗?”霄白问白遥。
白遥手里拿着个玉笛,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手心,却并没有开口。
“白师兄!”霄白急了。
“小白,楼主在等你呢。”白遥吊儿郎当的语气不改,眼神却是犀利的,他说,“你劝劝裴王爷,反正那兵符他拿着也没有用,呵,不如交给摘星楼。”
“你……”霄白瞠目结舌。
“白遥,你还和他们罗嗦什么!要等的人不是都已经到了么?还不动……”一个女声夹了进来。
所有人的眉头皱了起来,连白遥都不例外。摘星楼内能有这般实力者,酹月也。她拿着剑,剑鞘都扔了,看来是早就做好了打一场的准备,却在看到归楚的时候微微呆了一下,到嘴边的话又给硬生生咽了回去。
“你……”她有些迟疑。
归楚?
霄白有些疑惑,能让酹月这麻烦女人住口的人,除了云清许,居然出现了第二个人?
归楚的眼里没有丝毫光芒,他只是冷冷看了她一眼,在所有人的静谧中开了口:“酹月,好些年不见了。”
酹月居然连连后退了好几步才踉跄站定,涩然道:“好、久不见……”
霄白目瞪口呆——这两个人有什么交集吗?她认识酹月也好多年了,怎么就没见过归楚?
“呵,多年不见,你可是越发不要脸了。”归楚笑道,眼神却是冷的。
咳咳——霄白一口气没回来,噎着了。
“你!”酹月恼羞成怒了,居然拿剑直刺归楚!
或许这次行动酹月才是云清许任命的人,她一动手,摘星楼的人马居然也纷纷行动起来,一时间,和裴王府的人混成了一团。
只是片刻,本来好好的王府大厅已经是刀光剑影血光满天!
这场面,是霄白最不愿意见到的……这会儿却因为酹月一个人的冲动把她之前的努力全部给浪费了,她几乎是怒不可遏,正想冲进去参战,临动手却看到身旁一阵光影——完了!
那阵光影并没有砍到她身上,而是险险地避开了。刀剑的主人毕恭毕敬地对她点了点头,轻声问候了一句:“霄姑娘小心!”继而一个转身,一剑刺进了穿着裴王府侍卫衣服的人的胸口。
果然,那些人是不敢动楼主宠了那么多年的“霄姑娘”的……那她刚才是想干什么?是想对这些压根不敢对她刀剑相向的摘星楼“手足”动手么?她……要为了裴王府,伤自家人吗?
“小白!”
她发呆的空档,裴言卿一把把她拽到了身边。她抬头看到的是他带着隐隐的火光的眼。
“为什么不反抗!”他低吼。
“我是……”摘星楼的人啊……
“你看看裴王府,裴王府的这些个侍卫……哪里是摘星楼的对手?”他在她耳边干涩道。
霄白茫然地扫视着周围,摘星楼出来的虽然不是个个高手,但是对付扑通侍卫绰绰有余。短短的时间,裴王府的人伤亡惨重。
“归楚的人呢?”她揪着裴言卿的衣袖问。
“那些人……”裴言卿有些犹豫,最后把她搂紧了些,在她耳边一字一句道,“那些人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动。”
成大业者,绝不能有物就用。哪怕会死在之前,也要存大业,以备大用。
“你看,现在是这些侍卫,待会儿就是妇孺家眷了。”裴言卿的声音很轻,他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搁在了她脸上,替她撩开了挡着眼角的那绿发丝。
话才完,又是惊险无比得闪开一刀。
霄白突然发现自己很怕那些刀光剑影……那些光,一不留神就可以要了一条人命啊……没了,就下地府,转世投胎……就再也没有这个人了啊……白遥,归楚,洛书城,裴言卿,小绿,裴王府里做饭很好吃的浅娘,还有摘星楼里从小陪她练功苦不堪言的那帮师兄弟……
怎么所有人都觉得,要做事非死人呢?为什么他们要的东西,都必须用血洗?她这辈子只有一个人是真心想杀的,是前摘星楼主,除此之外,她一点都不想杀人啊,可她却不知道因为她而死的人到底有多少了……
白遥也下了战场,他本来就是个花花公子出身,功夫连酹月都比不上。他的手上已经带了血迹,不知道是谁的。归楚的手段很残忍,他不仅是一剑要人命,他甚至是把人整个脑袋给割下来……
所有的东西,都是血红的。
“王爷小心!”归楚的剑险险地替裴言卿挡开了偷袭的一刀。
裴言卿本来是带着怒火的,目光落在一脸茫然的霄白脸上却慢慢柔了下来。他咬了咬嘴唇,转身把她往边上带,到了厅堂的尽头,他居然还笑了笑,只是脸色惨白。他说:
“你好好待着就好……我不逼你动手,我不再逼你……你……”别这副想哭却哭不出来的样子……
“来人!”他一声冷喝,门外院落之中就凭空出现了一大队黑衣蒙面人,加入了战场。
裴言卿用力按着霄白的肩,朝她扬起笑脸,小心翼翼地开口:“你看……死不了的,我骗你呢。小白,你别这副样子……”
霄白却只是低着头,看着地上已经满布的血迹,指尖在发抖。
裴言卿知道,他的心是彻彻底底乱了。如果说之前他只是有点被她牵着走,那今天,此时此刻他确信了,他所有的计划所有的打算,为着眼前这个人,彻底地乱了,连带他的心一起。三月芳菲之约,他彻彻底底地——认输。
“言卿,躲啊!”许久不曾出声的洛书城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拿了张凳子往前面砸。
“你好好待在这里!”裴言卿匆匆交代了一声,抽剑直袭。
霄白在发呆,没有人敢朝她挥剑的,裴王府的人不会,摘星楼的人不敢。她在哪儿,哪儿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所有人都是小心翼翼地绕开她。可是越是这样,她越是……
“公主,你小心些。”洛书城不知什么时候到了她身边。
霄白点点头,握紧了拳头。不经意抬头看到的是洛书城身侧的一抹光亮,虽然是他身后出发的,目标却是她——有人居然对她动手?!
“小……”她还来不及有动作,那抹光亮就笔直地刺进了洛书城的后背——他刚才猛然回头,临时侧了侧身子,代替她受了那一剑。
血,霎时流了出来。
他手里还拿着仿白遥的玉笛,这会儿终于掉落到了地上,碎成了两段。
“洛书城!”
霄白惊慌了,咬牙看向动手的人——酹月。
“王八蛋……”洛家公子终于骂人了,看来伤得不重。
霄白却结结实实火了——这女人,究竟要害她几次她身边的人才能满足?!她迟疑了一下,忽然一把夺过身边某个倒霉鬼的剑,直刺那个女人!
酹月似乎是没想过她会用这么凌厉肃杀的招式,呆滞了片刻,等她闪身的时候,剑已经划破了她的脖颈,留下道口子。
“霄。”
很轻的一声响了起来,霄白本来还滔天的怒火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取而代之的是浑身冰凉。那声音——那声音是,云清许。
“我花了那么多年让你动杀机,想不到,居然是个外人让你起了杀人的念头。”
师父……
明明是厮杀的地方,刀剑声漫天,霄白却一下子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脑海里只留下那个温润的声音。
“对不起。”她本能认错。
却是换来良久的沉默。最后,一个青衣身影从边上的厅堂走了出来,隔着十几步的距离,不远不近地看着她。好些天没见,他似乎是憔悴了一些……眉宇间也带着淡淡的倦意,但那让人不敢亵渎的气势却更甚了。
场上乱得很,除了就近的几个当事人,压根就没有人注意到这个身上没有一点杀气的书生模样的人。
“师父……”
云清许笑了笑,张开了手。他的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在一片血腥中让人晕眩。
“师父,我……”
“来。”
他的手微微张着,这是过去十几年的相处模式。就像上次分别三年,他也是这样张开了手,很温柔地对她说,来。
来,过来。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的。
霄白甚至知道,他的腰很细,身上带着点点墨香,抱着是挺暖和的,而且没有半点儿欲念。是非常非常……干净的拥抱。她没有仔细考虑,身体的本能让她往前面迈了几步,但目光无意中扫到了洛书城背上的伤,还有厅堂中间那个明显已经脸色泛白的裴言卿,犹豫了。
云清许发现了她的犹豫,他透亮的眼睛难得闪过一丝异样。
“霄,回来。”他轻声说。
“师父,能不能……放了裴王府?”霄白只憋出那么一句。
“霄,跟我回去。”他没有回答,只是伸出一只手,隔着几步的距离张开了手指,“过来。”
霄白几乎忍不住想迈步了,可她忍住了,胜利了。
“师父,我不是猫猫狗狗。”她也笑了,在洛书城身边蹲下了,皱着眉头看了一眼他的伤口,不大敢动。
“不是。”云清许轻声说。
“可是,你现在这样子,难道不是对待猫猫狗狗吗?”她咬牙,“你说过给我三个月时间解决我好奇的事情的!你说过不一定对裴王府出手的!我虽然不聪明,可我还是有知道自己过去的权利!”
云清许沉默不语,他垂下了眼,眼里的情绪会泄露他的心事,他不喜。当今江湖,谁不知道摘星楼主一言九鼎?谁人得他一诺,必定会大宴宾客。可他这次围剿裴王府的确是……存了私心。这是过去绝对不会有的事情。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来解释,他只是……
怕了而已啊。
“霄。”他只是唤了一声。
霄白已经把洛书城搬到了墙角,她的额头上已经满是汗,她说:“师父,你告诉我,四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云清许的眼睫微微颤了颤,不语。
“云清许,你告诉我,四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霄白豁出去了,他越是这样,她就越觉得不对劲,心上像是扎了一根针,生疼。
云清许在听到他名字一瞬间看她的眼神更让她疼。
“好,我等三个月之期。”
云清许抬起头,眼里却没有一点光芒,他毫无防备地穿过厅堂中央,走了。
酹月狠狠地瞪了霄白一眼,跟了上去。摘星楼的人看到自家楼主离开,相互看了看,也跟着干干脆脆地走了。白遥也回头望了一眼,那眼神,居然难得有了责备的意味。
霄白呆呆站着,看着离开的一干人等。
白遥又回头了,悄悄做了个口型。这是他们从小玩到大的,早就熟得不行了。他说——楼主带着伤。
霄白不动,眼看着那些人都已经到了门口,她才醒悟过来想上去看看他伤口,急急迈动了脚步。
“霄白!”
是裴言卿,他只是叫了她一声,看了一眼门口,然后拉过了她的手,紧紧拽着。
“跟我来。”他直接拽人。
鸿门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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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哪里?”霄白挣扎,抬头的时候对上的是裴言卿怪异的目光,犹豫了会儿,不动了。
裴言卿微微一笑,拽着她走人。他的力道有些大,霄白踉踉跄跄跟着他走,时不时撞到他的背上,最后在她发飙的边缘,他很识趣地停下了脚步。
霄白揉揉被抓疼的手腕,气不打一处来:“喂,你干什么?”
裴言卿的脸色很苍白,刚才他消耗了太多的体力,现在手心还有一层细细的汗。只是就是那么一只汗涔涔的手,把差点儿就跟上摘星楼人马的霄某人给拽了回来。
他不答话,她猜不透这只阴险狡诈的病狐狸究竟是在打什么主意,两个人就这么莫名其妙僵持了起来。
“你……”裴言卿终于开了口,“别忘了你说的话。”
“什么话?”
“没事。”裴狐狸脸上的表情淡得很。
“……”
“霄白,如果云清许刚才是真要裴王府上下的性命,你会怎么样?”他问她。
霄白听到自己的心跳有一瞬间的停滞,而后才慢慢开始了跃动,只是每一下都带了颤。她问自己,如果云清许要杀光裴王府的人,她会不会不管?会不会对云清许动手?答案,她自己都不知道。本来她压根就没想过的,可是刚刚她分明是想杀了酹月……
“我不逼你。”裴言卿笑了,笑得有些柔意。他的眼里带着淡淡的柔光,目光掠过不知所措站在原地的霄白,心结结实实地疼了。天寒地冻,她再发抖,就像是小小的困兽了。他不想看到那样,所以他伸出手把她搂到了怀里。
她挣扎,他皱眉,用了些巧力,总算是心满意足地搂到了,捎带着揉了揉她凌乱的头发。揉乱了,再慢慢整理,再揉乱……
……
霄白抬起头,眼光是看怪物的那种,挣扎不成开始试着拳打脚踢。他不以为然,勾勾嘴角,一一化解。
“裴言卿!”她吼——这个人,到底怎么回事?
“霄白。”他笑了。
“干嘛?”某人火气不减。
“别走了。”他别开了视线。
“他们早走光了,跟不上了。”霄白瘪瘪嘴。
“以后,也别走了。”
“留在王府?”霄白傻眼。
裴言卿点点头,耳际有可疑的红晕。霄白瞪大了眼睛,伸手碰了碰,结果被裴某人一记眼神杀得哆嗦。
“留着干嘛?”现在她又不是段茗,什么秘密都揭开了,留着不是多惹是非么?
她这句留着干嘛似乎惹怒了某个病王爷,该病王爷刚才还笑得像桃花的脸一下子阴沉了下来,张了张嘴又把就在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最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霄白,你继续给我装傻试试!”
“啊?”对不起,她是真傻。
“你……”裴家王爷气得不轻,但也只是一瞬,下一刻他就又笑得跟朵花儿似的了。不仅笑容灿烂,连眼睛都眯成了一个恐怖的弯度,他说,“小白,想不通就别想了,想通了再做决定吧。”他没说出口的是,一辈子想不通,就在裴王府待一辈子。
刚才还晴好的天顷刻间阴云密布了。霄白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掉进了一个坑?而挖坑的狐狸……什么时候已经把她抱得跟个粽子似的了?!
迫于无奈的,霄白第二次在裴王府里住了下来。摘星楼的突袭给裴王府带来的伤亡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严重,但也让裴王府大大受挫了。接下来的几天,裴王府里的大夫忙得是昏天暗地。
她也帮了点忙,但是总是没忙活多久,就被人“请”去休息了。一开始她不明白,裴混球什么时候那么细致地照顾她身体虚弱了?后来看到那些伤员悲愤的眼神,她悟了,乖乖赏花游园发呆,再也不碰药材了。
“霄小姐,您的甜点。”小绿端着点心到了花园。
霄白点点头,接过。不用想都知道,这肯定是裴言卿的主意,她的称谓已经从“公主”“小姐”变成了“霄小姐”,听着其实更怪了。可偏偏王府里的人叫着似乎比她听的顺口多了,不知道暗地里练习了多少遍。
“裴混……王爷呢?”她问小绿。
小绿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摇摇头说:“可能在书房,也可能出去了。不过他回府了第一件事肯定是到霄小姐你这儿来。”这是事实。
“……你觉得我现在溜出去的可能性大不大?”霄白干笑。
小绿瞪圆了眼,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惨烈:“小姐,求您别拖上我,就说我在厨房撞了脑袋晕了。”昨天陪她出去了一趟,不过是碰上了几个登徒子,况且明明“吃亏”的是那几个登徒子,结果她还是被王爷罚跪一晚上还不准说出来!
“……”
没人陪,她自己还不行么?霄白翻了个白眼,收拾衣服,准备溜人。这裴王府待久了,还真是闷得很啊。
只可惜,老天爷似乎没那么容易放过她。刚要出门那会儿,迎面就撞上了一队人马,把霄白拦了下来。
“参见公主。”那伙人都跪下了。
……霄白忽然发现这个身体怎么那么多称呼法……
“什么事?”她有些不安。
董臣从那对人后面走了出来,脸上有些无奈。他说:“公主,陛下说您这两日闲暇无事,他请您回宫叙旧。”
陛下?
霄白花了好半天才想明白,这个“陛下”可不就是小白眼狼段陌?他消息倒是灵通得很啊,这么快就知道她很“闲暇”啊。董臣这厮都把“霄姑娘”改成“公主”了,看来这次他们这伙人可是势在必得啊。
“走吧。”她懒得多挣扎了。
结果,翘府没翘成,居然还给半拐半强迫地进了宫。
朗月皇宫和记忆里的没啥两样,华丽冰冷,和那小白眼狼相配得很。进门前霄白做好了准备卯足劲儿对付突然冲上来的小白眼狼,可现实是她被几个宫女带得七弯八拐到了宫里花园的一处阁楼上。
小皇帝坐在阁楼里面,他面前放着个小桌,桌前是琳琅满目的美味佳肴美酒,他懒懒散散靠在绒质料子铺垫的长椅上,一身华贵的皇袍更是将他的奢侈衬到了极致。他倚在那儿,全然没有半分少年青涩的模样,实打实的一个帝王相。
霄白愣了愣,站在门口。
段陌看见了她,坐了起来。
然后,霄白眼睁睁看着一系列戏剧性的变化发生了——那个慵懒腐败的皇帝眨了眨眼睛坐起了身,低头稍稍凝神了一会儿,再抬头时已经满脸的纯真。他手忙脚乱地从座上站了起来,三两步朝她走来。
“皇姐……”声音也是少年青涩的。
“……”
“可把你盼来了。”小白眼狼明明个子已经比她高了好大一截,却还是把自个儿的脑袋搁到了她的肩膀上蹭了蹭,呢喃道,“皇姐当真绝情,有了裴大哥就不要陌儿。”
“……”
“皇姐……”
霄白只剩下翻白眼的力气了。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能想到刚才的那个帝王和现在的这只乱蹭的动物是一个人?她想不通,老天爷怎么会造了那么个极品的怪胎出来呢?
“皇姐有心事?”小白眼狼笑眯眯。
“我有鸡皮疙瘩。”霄白很认真地告诉他。一个比她高了一个头的“弟弟”自称“陌儿”,着实让她想发抖打扫浑身的鸡皮疙瘩。
段陌眨眨眼,转头:“来人,请御医。”
“不用了!”
“听皇姐的。”笑眯眯。
“……”白眼狼……
段陌在阁楼上摆了桌宴席,宾客却只有霄白一人,除了她,剩下的就是一些舞姬。霄白不敢吃那白眼狼的东西,只能看着舞姬发呆,一场舞过去了,两场舞过去了,三场舞也过去了,她终于忍不住了:
“小……陛下啊,您找我什么事?”
段陌眨眨眼:“叙旧。”
——叙你个头!
霄白忍着打人的欲望干笑:“陛下,咱明人不说暗话,你想让我做什么就直说,拐弯抹角有什么意思?”
段陌笑眯眯。
霄白翻了个白眼,起身,走人。
“皇姐,听说你和摘星楼主闹别扭啦?”小白眼狼的眼睛亮亮的。
“没有。”白眼。
“皇姐,听说你和裴大哥同生共死的美谈已经传遍大街小巷了呢。是不算真的?”
“没有。”咬牙。
“皇姐,听说摘星楼主还送了份贺礼送你出嫁,还亲自送到了裴王府?”
“没有!”霄白已经快撩袖子了——这个小白眼狼,从哪儿听的这些个乱七八糟的!他不是向来无所不知的么?
“那么——”段陌笑着拽过了霄白的衣袖摇了摇,手不轨不矩地又磨蹭到了她的腰上,在她耳边轻声呢喃,“皇姐把这些事情解释给陌儿听吧。”
霄白这才了然,原来他今天的目的,是彻查过去的这些日子发生了什么。恐怕在三日阁的事情和摘星楼的事情,他没有查到吧,所以需要她来“解释”。果然,作风够白眼狼啊。
“皇姐是不打算说?”
“说不清。”
“皇姐可以边用餐边说。”小白眼狼是铁了心。
霄白有些急躁,急躁的源头是这个绝对不简单的小皇帝,她真的能安全应付过去么?裴狐狸和三日阁的事情看起来他并不知道,她该怎么瞒过去?
日头一点点偏西了,那顿饭居然从上午吃到了傍晚。霄白很佩服自己,居然可以从天气不错扯到十年前的大旱,从手酸扯到练剑辛苦还没用,一顿饭下来,小皇帝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有趣,她就知道,她的小脖子也越来越面临着折断的危险了。
“皇姐是不信任陌儿?”小皇帝发话了。
霄白咧嘴笑:“哪有,您多想了。”
相当“真诚”地看了他一眼后,埋头继续吃。气氛有些微妙,一顿鸿门宴果然吃出了点人肉味儿,霄白在心里嘀咕着,裴混球怎么还不来?她可坚持不了多久了啊。
她正急着呢,就听到门外响起了一阵敲门声,段陌默许后,门开了,一个宫女走了进来朝他行了个礼,细声细气地通报:“裴王爷求见。”
裴家那只狐狸啊,总算是来了。霄白轻轻舒了一口气。
“让他在外头等着,朕与皇姐还有事相商。”
“是。”
小宫女出去了,霄白的脸色相当差。这个段陌,他骨子里到底是卖的什么药?
“皇姐,还记得我们三年前的约定么?”段陌问。
“啊?”霄白不明所以,好半天才明白过来,三年前和段陌约定的是借了她身子的段茗。
段陌笑了笑,眼底一派天真,他说:“皇姐,三年前我们约定过,有朝一日,陌儿的江山会与你同坐。”
“不是我。”霄白干笑。
“是不是还看皇姐愿不愿意帮陌儿。”段陌拉着她的袖子像是撒娇,说出的话却是丝丝入扣的,他说,“陌儿本就不在乎皇姐是什么模样,只要皇姐……别丢下陌儿就好。陌儿的东西总会有皇姐一份的……”
霄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把袖子拽了回来。
“老子对你的江山没兴趣!”忍无可忍,霄某人爆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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