翩翩桃花劫第15部分阅读
翩翩桃花劫 作者:rouwenwu
段陌的眼里闪过一丝玩味。
僵持。
“来人,请裴王。”他似乎是放弃了。
霄白却不敢放松,直到她看到裴狐狸的身影,她才悄悄松了一口气。裴言卿也看到了她,他脸上的表情倒是风淡云轻的,只是没有拿正眼看她。
“裴大哥,你来了啊。”小白眼狼笑得眼睛都弯了,“我和皇姐等好久了,我还一直念叨着你呢,你怎么才来!”
霄白扶着自己的下巴,防止它掉落下来——他哪里念叨了?他刚才还把人家拦在门外好不好!这只禽兽白眼狼,到底有哪句话是真的?她打了个寒战。
“陛下挂心了。”裴言卿勾唇一笑,风采尽然。
“裴大哥来了就好。”
“多谢陛下。”
霄白本来以为裴言卿会吃亏,现在看来两个人是势均力敌你来我往乐呵得很,她瘪瘪嘴,决定不和这群皇族出来的败类同流合污。他们那哪是脸啊,画个面具都比他们有几分人情味儿。对于这两只人间禽兽,她选择退后,退远,开吃。看着排场,想必小白眼狼也不敢下毒。
裴言卿坐到了她身边,正儿八经的模样。如果不是她偶尔抬头看到他眼里的揶揄,她几乎以为他是认认真真来“赴宴”的了。
——我没办法。她用眼神告诉他。
裴言卿勾勾嘴角。
——我都已经撑到现在了。她再接再厉。
裴言卿挑眉笑。
——我……除了吃还能干啥?她忍不住白眼了。
裴家狐狸垂眸思量了一下,把几个盘子挪到了她眼前,笑了笑,摸了摸她的脑袋。
——……
这是,标准的宠物饲养法子?
霄白终于吃不下去了,泄气一般的坐在角落里,百无聊赖看着裴狐狸和段白眼狼你来我往相互敬酒。
“裴大哥,前几日听说裴王府发生了一些意外,你可安好?身体可是无恙?”
小白眼狼又开始了询问。
霄白已经帮他补全了画外音——裴大哥,前几天听说裴王府差点被人给端了,你怎么没事呢?你的病为什么没发作?
“呵,小意外,不碍事。”裴言卿笑。
“如此甚好。”
霄白算是发现了,这两只禽兽的世界她压根就进不去。于是她认命地继续对付桌上那一桌美味佳肴。宫里的就都是御用的,酒味只有一点点,基本是都是甜甜的,喝着像什么蜜汁,一壶下去,没有半点劲头。
那边两个禽兽已经交流出了结果,一脸优雅的笑容的裴言卿显然占了上风。
“我们回家。”裴狐狸是这么说的,带着浅浅的笑。
“哦。”
回王府原来其实挺容易,至少看起来是这样没错。临出宫门的时候段陌却叫住了霄白。
“皇姐,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霄白没有回答,只是抬头看了裴言卿一眼,然后被他的目光给制止了,乖乖跟着他回王府。
路上依旧是马车,霄白发现自己很讨厌马车,因为在马车地方太小,人挨得太近,气氛……太怪了。裴混球的心情似乎不怎样,一路都没说话。她也不开口,只是为表鄙夷,拿眼睛斜了他几眼。
“霄白。”裴狐狸开口了。
“嗯?”
“以后出门,别打扮。”
“啊?为什么?”
打扮?
霄白仔仔细细看了看身上,因为要进宫,所以今天的衣服和妆容都是几个丫鬟特地整理过的,是比她平时要华丽了很多,可是他不打扮,丢的可是他裴王爷的脸呐。去见那白眼狼,当然不能输在气势上~
裴家病狐狸的眼里露出了笑意,盯着她的脸不说话,好半天没有反应。
“喂——”
“很丑,丢脸。”裴狐狸垂眸道。
“……”
丢脸就丢脸。霄白瘪瘪嘴,有点犯抽地笑,反正丢的是裴狐狸和段豺狼的脸,无所谓啊无所谓~
她一笑,裴言卿的眼光更怪异了。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居然有几分……恍惚?
“王爷!”马车停下了,一个焦急的声音响了起来,是董臣。
云清如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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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马车停下了,一个焦急的声音响了起来,是董臣。
“什么事?”裴言卿问。
“洛公子的伤势严重!”董臣脸上尽是焦急的神色,“王爷,属下已经请了城中最好的大夫,可是他们全部都束手无策。”
洛书城的伤势……霄白心里咯噔一下,悬了。洛书城之前虽然被酹月那个女人刺了一剑,可她检查过,只是伤口吓人了些,其实并没有伤到要害啊,怎么会让所有大夫都束手无策?
王府到了,她和裴言卿急急忙忙下了马车,直奔洛书城在的房间。
洛书城就躺在王府客房的床上,脸上不知道为什么泛着一丝青。他的眼睛本来不大,这会儿却被眼眶周围的青晕给染了,乍一看大得恐怖。霄白进门的动静有点大,可他却丝毫没有睁开眼的迹象。在房里的还有归楚,他看到裴言卿和霄白进房,皱着眉头对他们摇了摇头。
“怎么会这样?”霄白撩起洛书城的衣袖,本来想胡乱诊一下脉的,结果却被他手臂上蔓延的青色线条给吓了一跳。
“中毒。”归楚冷道。
“酹月的那一剑?”霄白忽然醒悟。
归楚点点头,眼里寒光四溢。
霄白默默看了洛书城一眼,又回头看了一眼同样皱着眉头的裴言卿,心里悄悄思量着溜号的可能性。酹月身上带的毒药必定是从摘星楼里带出来的,那就十有八九是林音配的。林音的毒药,天下有几个人可以解呢?恐怕这次只能回去一趟了……也不知道云清许他们还在不在醉月楼。
霄白不是个藏得住心事的人,她所有的想法都写在脸上。裴言卿只觉得心上勒了一个细线,绕了一圈后扎紧了。
“不许。”他冷道。
“那要是洛书城会死呢?”霄白问。
裴言卿不答话,只是快抿成一条线的嘴角泄露了他的心事。于公他是丞相公子,于私他是他的至交好友……
“我去。”他说。
“就你这身体,你能从摘星楼里出来?”霄白瘪瘪嘴,看着脸色清清楚楚写着“你敢走试试”的裴言卿,她笑了,伸出手拽拽他的衣摆,靠近了些道,“狐狸,你也看到了,摘星楼的人不会对我怎么样的,我去是最不会受伤的啊。”他们甚至不敢贸然动手。
裴言卿似笑非笑,脸上的表情很硬。
明明是担心,却装出这副样子,霄白在心里偷笑。她再接再厉,想起了白遥教的万能应对法,犹豫了一下,轻轻抱了抱这个明明很聪明,有时候却幼稚得跟个孩子似的王爷:“喂,我不会掉一根头发的啦,我们打赌,如果我受伤回来,唔,惩罚随你定怎么样?”
裴言卿不说话,脸色却渐渐地……红了?
霄白揉揉眼睛不敢相信狐狸变成了绵羊,松开了手,结果被狠狠瞪了一眼。顿时,冷得直打哆嗦。
……
“我陪着去吧。”归楚忽然道,“王爷你去的确不如小白去,她带路,我陪着,不会让她有闪失。如何?”
霄白当然配合地猛点头。
裴言卿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醉月楼依旧静谧得很,看样子还没有正常开楼,摘星楼的人还在里面。霄白当然不会傻乎乎地走正门被人逮,她很明智地选择了翻墙偷偷进。这要多谢醉月楼其实是个艺楼不是货真价实的青云摘星楼,不然那墙边暗器林立,哪那么容易翻得进去?
“白。”临翻墙,归楚却叫住了她。
“什么事?”
“你和云清许一起过了多少年?”
呃?
霄白不明所以,但是看着归楚平常不怎么正经的脸上正儿八经的表情,她仔细想了想才回答:
“五岁见着他,十三年了。”
“十三年……”归楚闭了眼,低头笑了笑,“这十三年,他待你如何?”
如何呢,霄白想了想,只想出了一个字:“好。”他待她很好,救她出来,教她功夫,给她吃的,杀光害她的人,单枪匹马闯摘星楼,夺了楼主位……
归楚的神色很奇特,像是欣慰,也像是感慨,到最后汇聚成了一丝柔光。
“进去吧。”他道。
霄白不明所以,带着疑惑翻过了醉月楼的高墙。她还没着地,就看到归楚那个鹅黄的衣衫赶在她之前飘然落了地,比她那跌跌撞撞的姿势不知道好看上多少倍。
……
醉月楼地方挺大,霄白在这儿住的时间其实也不久,也不知道翻墙落地的地方究竟是什么方位,两个人在院子里兜兜转转了半天,最后被一个身影拦下了。
“小白,这三年来,你别的长进没有,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啊。”
摘星楼里,嘴巴最欠打的当然是白遥。
霄白的手心已经汗涔涔了,对着明显已经等了很久的白遥,她只能干笑:“嘿嘿,白师兄啊,我们这次来只是来拿药的,反正师父也没要洛书城的命嘛~酹月下毒,是她不对对吧?你就装作没看见……”放个水吧!
白遥的眼里倒没有杀气,只是有太多的坏心思了,看得人发毛。
“放水倒也不是不可以。”白遥托着下巴笑,一副花花公子模样。
“咳咳……”
霄白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一瞬间,她确定自己从归楚眼里看到了不可置信和鄙夷。他刚才的姿势是打算厮杀了,刚准备出鞘的剑硬是被卡住了——他一定傻了吧,在他眼里的“大敌摘星楼”其实是一个可以放水的地方啊咳咳。
“条件。”霄白喘过气了。
白遥一副“你果然很上道儿”的表情,手里的玉笛转着圈,表情更欠打了。他说:“你一个人去,外人不行。”
言下之意,就是归楚你给我滚。
“好。”
“不行。”归楚阻止,眼里的杀意渐渐汇拢。
“你跟着去反而坏事。”白遥吊儿郎当不当一回事,“小白在楼里可是从小横霸道,没人敢动她的,放心。”
“……”霄白。
“……”归楚。
到后来,霄白还是一个人上路了,归楚去了墙外等。霄白抱着自家剑一把,沿着醉月楼七万八绕的走廊走。听白遥的意思,林音放药的地方在醉月楼后园最隐蔽的那个小院落里,要绕过好多重的回廊才能到。而她现在才绕了一半就已经头晕目眩了。
终于,别院出现在了她眼前。她大大地舒了一口气,正打算进去呢,却发现这个别院有点儿怪异,周围都是蔓草藤萝,明明是正门,门口才进去却堆满了石头。再进去一点儿,她惊讶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那哪是“别院”啊,里面压根就没有屋子,还种满了竹子,只有一条碎石的小道通往竹林深处。她犹豫了一下,进去了。
有水声传来,越来越响。院子里暖融融的,有些雾气,霄白揉揉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这个艺楼后园,居然有个呃……温泉?
虽然院子里比外头暖和,但是她还是打了个寒战,不详啊不详。一时间,白遥的脸浮现在霄某人的脑海里,笑得很狡诈。
哗——水声。
霄白顺着声音看去——揉眼——傻眼——四肢无力——想撤了。
温泉的那一头有个人,隔着有点厚重的雾气只能看到那个人一身纤细白皙,黑发如墨。
那个人的身影即使化成灰她都认得……
云,清,许……
现在是什么状况?慌乱之中,霄白开始混乱地分析,最后得出一个结论——该死的白遥!难怪他只让她一个人来,他压根就是不怀好意啊混蛋!
云清许警惕性向来高得惊人,随身的林音更是不是人的觉察力,可这会儿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们居然都没有反应。云清许他好像在出神。
他的肤色本来就偏白,这会儿没穿衣服,虽然披散的发丝遮了许多,霄白终于知道了为什么白遥会想方设法让手下的男男女女欲拒还迎欲露还遮了,因为她现在的脸已经烫得可以直接烤地瓜了!
没穿衣服的云清许……没穿衣服的师父……
怎么办?撤?
霄白的心在挣扎,撤还是不撤?撤了,那洛书城的药怎么办?不撤……这这这难不成要等着看云清许的出浴图?
就在霄某人陷入天人交战的时候,老天爷帮了一把。
“谁?”云清许的声音响了起来。
霄白摸了摸鼻子,瘪瘪嘴,无奈之下小心翼翼地竹林里面走了出去,磨磨蹭蹭到了温泉边上,眼神飘啊飘,就是不飘到池子里去——阿弥陀佛,罪过啊罪过啊。
“霄?”
云清许的声音透着几分惊讶,他似乎是没料到会见到她,连呼吸都乱了几分。
乱了就乱了,霄白没发现,因为她现在连大气都不敢喘,不,现在是压根就没有呼吸……
“霄,你……”云清许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
霄白在心里哀嚎:老天爷啊,你这是何苦折磨人啊……她惴惴不安,听不到云清许的下文,她的心哆嗦得更厉害。
“霄,过来。”
砰——正中目标,霄白的表情更惨烈了——果然,她最怕的就是他这个习惯,两个字,过来。他知不知道自己没穿衣服啊!
“霄。”云清许的声音带了几分认真。
“是。”
霄白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
最后的最后,她还是过去了,惨烈地低下头去,对上的是云清许干净透亮的眼睛,让她又是一阵悬崖勒马。罪过啊。
“你站在那儿做什么?”云半仙淡道。
霄白咧嘴干笑:“那个……师父啊,我去外面等你吧!”此时不撤,更待何时?
“回来。”
“哦。”
“你上次的伤势怎么样了?”云半仙的眼光掠过她。
“呃……差、差不多了。”其实早好了。
“下来吧。”云半仙道。
“……啊?”
“这池子里加了林音准备的药。”
霄白的小魂魄顿时纠结了,纠结得不知道打了几个结。下、下去一起沐浴?
“霄?”云半仙的声音里带了不悦。
“……是。”
霄白惨烈地把眼睛一闭,衣服也懒得脱直接往下跳!
扑通——她落水了,溅起了一片水波。秉承着非礼勿视的原则,她把整个身子都缩到了水里,只露出两个眼睛一个鼻子。目光“不经意”扫过在边上的云清许,小小呆了一下——那是——
她忽然记起来,那天临分别,白遥说的话。他说楼主受伤了。而现在的云清许,虽然一身剔透,可胸口却横陈着一道淡紫的疤痕,在他白皙的身体上格外扎眼。
就像一件最好的瓷器裂了个口子,霄白的心里很不舒服,也忘了什么非礼勿视男女有别,默默靠了过去,打量那道伤口。那是个新伤,可能就是最近伤到的,模样有些狰狞,很难想象出刚受伤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而他肯定是不能让人知道他受伤的,除了摘星楼几个高层,怕是没有人知道。
“师父……”霄白犹豫。
云清许顺着她的目光低头看了一眼胸口的伤,笑了笑,摇摇头。
“不碍事。”
“谁干的?”霄白死死盯着,眼里快冒火了。
云清许却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拿手碰了碰伤口,稍稍把身子往水里埋了一些,挡住了伤口。
“别看。”他轻道,“不看就好了。”
“又不是不看它就不在了!”
霄白吼了,顾不得云清许身上没穿衣服,三两下到了他身边,拽住他的手把他往上扶了一些。那伤口又露出来了。她看得很心酸,那么深的伤口呵,要多久才会好呢?云清许的身体和一般人不同,他身上的伤口总是好得特别慢,当年摘星夺位他受了一剑,配着林音这个神医还足足调养了一年……这样的体质,这伤口得留多久?
“谁干的?”她又问。
云清许的脸上依旧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就着她扶着他的姿势,轻轻放松了身体,靠在了她身边。
霄白僵了。
他的眼里却有柔光,连他自己都没发现的柔和。这世上,能让他云清许毫无防备地交托性命的人,从来都只有一个。可这个人却想跑,他不知道那会是什么样子,心上刨了个洞,空着的滋味令人心慌。
霄白不敢动,温泉的水是温的,云清许的体温也是温热的。她早就习惯了相互依偎,只是这样的距离究竟多久没有过了呢?也许是去了地府后,也许更早。
几乎是本能地,她稍稍用了点力,抱紧了这个没有半点功夫的摘星楼主,闭上了眼感受那温度。
“师父,我想找林音。”她轻声说。
“何事?”云清许把头靠在了她肩上。
“有个朋友中毒,是我们楼里的人干的,那个人脸色泛青,身上有青色的脉络痕迹。”
“你想救那人?”
“是。”
“林音。”云清许扬声道。
然后,霄白眼睁睁看着林音如同鬼魅一般,在竹林后面闪现了——
“是。”
霄白的嘴角在抽搐,林音一直在……也就是说,她刚才压根早就被发现了!而这个摘星楼功夫第一的影卫,他压根就是顶了一张正儿八经的脸表里不一人面兽心吧!他压根就是和白遥一伙的吧!
解药拿得出奇的顺利,这让她的心悬得厉害,可事实就是林音很爽快地把解药拿出来了,连仔细询问一下到底是怎么个症状都没有。
“下去吧。”云清许道。
“是。”林音又消失了。
虽然早就习惯了他神出鬼没,霄白还是不舒服,瞥了一眼浑身光溜溜的云清许她更不舒服了——被看光了……看光了看光了……
“师父,披件衣服吧。”她不管三七二十一,在岸边拖了件衣服就往自家半仙身上盖。
云半仙点点头,倒是很顺从地披上了衣服,微微笑了笑。
霄白忽然想起了外头对他的评价,说他是“杀人不沾血”,顿时她的心哟……
“那个……师父,我、我送药去了啊。”她哆哆嗦嗦站起。
云清许的脸色沉了片刻,点了点头。
霄白干笑,松开抓着他的手,湿漉漉地从池子里站起了身。一不小心一脚踩空了——扑通——很悲惨地,又给彻头彻脑地跌进了池子里。
“咳咳……”
头晕目眩中,她只依稀看到云清许的眼波流转,最后是被他扶了起来。
“师、师父,伤口……”她慌乱地退后,那个半仙一样的人,哪怕疼了也不会露出其他表情的,可是他现在脸色却发白,那伤口本来是淡紫的,这会儿已经泛红了。她刚才那一下……
霄白鼻子发酸,眼眶红了。
“你走吧。”云清许轻道,“霄,我……”
被遗忘的东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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霄……
“师父?”
“你……还是叫我云清许吧。”他想了想,只轻声说了这么一句。
“啊?”霄白呆了。
“云清许。”他又重复了遍。
“为、为什么啊?”发生了什么事,他这是想丢了她这个徒弟,还是想把她逐出摘星楼?霄白的心忽然掉得没有底了,“师父……”
“云清许。”他微微皱了眉头。
“你……你是不是生气了?”要赶我走?
云清许摇摇头,澄亮的眼里没有一丝杂质。他披着衣服从水里站起了身,隔着一池雾霭对她笑了笑,站在那儿看着她。
“你小时候,不是叫我师父的。”他皱眉。
霄白的心慌得厉害,被他这么一句又给折腾成了莫名其妙。小时候?小时候她叫他……云、哥哥?
——云哥哥,你受伤了?
——云哥哥,小白不要看到他……帮小白杀了他!
冷风过,霄白哆嗦了。云哥哥,这称呼……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这称呼叫她怎么叫得出口啊……这个人,到底在犯哪门子抽?
“那、那个,叫师父挺好的嘿嘿,我习惯了。”退后,退后。
云清许不说话,淡淡看着一池温水,又坐了回去。
“师父……”
“走吧,不用多想。”他轻道,“我没有赶你走的意思。”
“哦。”
她挠挠头放下了心,偷偷看了他一眼。总觉得他好像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但又摸不准到底是哪儿。
霄白坦然了,整理了下湿漉漉的衣服往院子门口走,才出门,迎面就撞上了白遥。
“……”霄白。
白遥一脸的恨铁不成钢,掐了一把她的脸:“你啊,叫声清许会怎么样啊!”
“……”
“或者清儿?”
“……”
“朽木啊朽木!”
白遥脸上的表情很悲壮,霄白看得很痒,很想找个法子让他变成哭丧的样子,她也行动了,藏好药瓶,一拳朝那张欠打的脸挥去!
白遥功夫本来就不怎么样,加上没防备,结结实实挨了一拳,顿时脸色垮了,堪比怨妇:
“小白,你无情。”白师兄控诉。
霄白绕开这个麻烦精,走人。走了几步又折了回来,揪住白遥的衣领子交代:“师父那伤,谁干的?”
“不知道。”白师兄很悲愤。
“你会不知道?”霄白咬牙切齿——整个摘星楼的情报都是这祸害在管理的,他会不知道?鬼才信!
“的确不知道。”白遥扬眉,“那天晚上他很晚才回来,衣服上都是血。我后来也派人查过,可是没有一点线索。倒是查到了……”
“什么?”
“查到了他见过朗月几个朝中重臣。”
朗月的朝中重臣?霄白有些诧异,却也想不通,最后瞅了一眼那雾气缭绕的院落又看了看怀里的药瓶,咬咬牙走人。不是她放心,而是……所有的事情没有结论之前,她不敢,她怕作出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翻墙进来被发现后,霄白当然不可能傻乎乎地再白费力气翻墙出去。虽然湿漉漉地难看了点,但摘星楼里还真没几个人敢看她笑话的。出了门,归楚却不在原地。
难不成被抓了?
这个念头只在她脑海里划过了一遍,马上被否决了。归楚是什么人,虽然三日阁的实力不能和摘星楼比,可他归楚却是数一数二的高手,除非他傻乎乎地跟进摘星楼内部了,否则以他的能力站在门外,怎么可能被抓呢?
抱着这个奇怪的念头,霄白严重醉月楼的围墙外围一点点找,总算在一个很偏僻的角落里找到了归楚的身影,只是在一起的还有一个垂老的身影。归楚站在阴处,鹅黄的衣衫有些明亮,那个垂老的身影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神色怪异。
霄白不是个君子,碰上这种情况当然选择偷听。只是距离太远,听不清他们在讲什么,只看到垂老的身影忽然跪下来,拽住了归楚的衣摆。归楚有些厌恶地甩开了,手一挥剑出鞘,搁在了老人的脖子上,两个人僵持了。
“谁?”归楚冷道。
呃……
霄白摸摸鼻子,灰溜溜走了上去。
“白?”归楚惊讶,“你发生了什么事?”
“洗了个澡。”她认真道。
沉默。
霄白偷偷拿眼角瞄了一眼老者,有点眼熟。
“你走吧。”归楚道。
“少主……”老人不放弃。
“滚。”
老人终于不舍地离开了。霄白跟着归楚回王府。一路上,两个人的气氛有点诡异。归楚似乎很不喜欢她耷拉着衣服,估计是犹豫了半天,还是拿自己的袖子替她擦干湿漉漉的头发。
“云清许做的?”他的声音带了寒。
“呃,也不是啦,师父刚好在泡药澡,让我一起是好意。”
“你们共浴?”归楚不愧是归楚,自动忽略了“药”,只听到了“澡。”人面兽心程度堪比白遥。
“……”算……是吧……
不知道为什么,秋风扫落叶,天,更凉了。霄白这一路很郁闷,非常郁闷,她和云清许哪怕就是共浴了,什么时候轮到他归楚管了?
好在到王府的路不是很遥远,这别扭的气氛没有持续多久。进了王府门,她又赶忙往洛书城在的客房赶,匆匆忙忙让他吃了药,没有过半个时辰,他的脸色就好转了。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又过了半个时辰,洛书城睁开了眼睛,眼底尽是虚弱之色。
“对不起,都是我害的。”霄白道歉。
洛书城勉强笑了笑,摇摇头。
虽然他不计较,霄白却不能释然,心情有些抑郁。看他脸色好了一些,她想起了没有露过面的裴言卿,仰起头四处打量。也不知道的巧合还是别的什么,就在她抬头的时候,裴言卿出现在了门口,一身锦衣华贵,面色如玉,一派贵气。
裴王。
霄白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这两个字,民间传闻骁勇善战的裴王呵,谁能想到会是这么副病弱模样呢?他和云清许其实有一点是相似的,都是深藏不露。
“小白。”裴言卿眯眼笑。
霄白顿时翻了个白眼。这个裴王,永远是不开口比较惹人敬仰,他一开口,能比他毒舌的就没有第二个人了。
“干嘛?”霄某人没好气。
“过来。”裴家狐狸似乎心情好得很,一直笑眯眯。
又是这两个字,霄白毛骨悚然。本能地退了几步,头摇得相当剧烈,眼里大大得写了两个字:不、要。如果再硬气点,可以翻译成:老子凭什么鸟你?
“小白,你真不过来?”狐狸笑得更诡异了。
“……”
“霄小白,你的衣服当真不打算换了?”裴狐狸冷眼,转身走人。
呃?
霄白低下头,这才发现自己湿漉漉的衣服还没换过呢,就这么耷拉在身上都快半干了。原来这禽兽是好意啊,她赔笑,跟了上去。裴言卿那副病身骨,居然走得还挺快,她小跑跟着——
“喂,等等——”
很明显,狐狸没等。
……
***
这裴混球,果然是够阴晴不定。霄白追上他的时候他已经是在书房门口,小绿捧着衣服站在那儿,看到她笑开了怀。
“小姐,你可来了!”
霄白傻乎乎看着小绿挥挥手,从书房里走出来三四个丫鬟,每个丫鬟手里都拿了件衣服。小绿就一件件拿过去比划,最后挑中了一件红色的。
“不要……”霄白干笑。她从小到大穿的多半是绿色黑色白色,这也是云清许喜欢的,除了刚回来的时候裴言卿逼她穿的那件血衣,她还从来没穿过那么招摇的颜色。
“小姐,试试嘛~”小绿磨蹭。
霄白继续干笑,打死不从。
“穿上,不然今晚陛下来访,你会刚好在。”裴言卿笑眯眯。
“……”
霄白绕了好几个弯才明白裴狐狸话中意思,他的意思是——今天晚上小白眼狼要来王府,你可以“正好不在府内”,前提是听我的话穿上这件衣服。
衡量之下,霄白很没出息地妥协了。比起和那小白眼狼见面,这衣服不就是看得不习惯点嘛,反正又不是她自己看~
一番打扮,她干干净净地出了书房。裴言卿站在门外的花架下,阳光照得他的发末带了光晕。霄白发现自己有些笨拙,也不知道着了什么魔,拙拙地朝他笑了笑。
“你好了?”裴言卿居然埋下了头。
“嗯。”
“走吧。”
“啊?”
霄白很悲哀地发现,他又在挖坑了又在挖坑了……一句走吧,她难道就非得乖乖跟着走吗?可事实,如果她不跟着走,她就得面对小白眼狼。
“我不去!”
“嗯?”裴狐狸微笑。
“去哪里?”她恶声恶气。
“呵。”
“……”
***
跟着狐狸出去,是没有多少好处的!这是霄白早就有认知的事情,只是她漏算了一点,那就是那只狐狸的无耻程度是不能拿正常人丈量的!
去哪里呢?裴狐狸没有说,只是当她跌跌撞撞跟着他上了马车,眼看着马车越走越不对劲的时候,霄白局促了。而裴狐狸却一直眯着眼睛像是在休息,这让她很不满。
“喂,我们去哪?”
沉默。
“喂——”
沉默。
“姓裴的,你再不说我跳下去了!”明知道前面等待的是又一个大坑,她干嘛犯傻去跳?
裴狐狸睁开了眼,眼里有光芒一闪即逝,剩下的是满满的玩味,他说:“你也可以现在回去王府和陛下喝酒。”
“……”混蛋。
马车兜兜转转行了很久,等到它终于停下来的时候,霄白已经昏昏欲睡了,确切的说,她是已经睡着了。迷蒙中,似乎有微凉的触感把她包裹了,有些软,但还是挺舒服的。只是等她再睁开眼,却发现是靠着冰冷的马车窗口。裴言卿坐在不远的地方眺望着外面,眼色如星辰。
“醒了?”他眯眼笑。
“你看错了。”霄白认真闭眼。
最后换来一声轻笑。她还来不及想个应对的法子,就被裴言卿拉扯着站了起来,下了马车。马车外面是个……村庄?说是村庄其实也不像,那是个荒郊野外的荒村,只有零零星星的几间屋子,没有一点有人的痕迹。霄白傻傻看着,忽然有些犯晕。
“你还记得这里吗?”裴言卿轻道。
霄白定定看着,好久才摇摇头。她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来过这儿。
裴言卿的眼里闪过的是恼怒,却只是一瞬间,下一刻,恼怒变成了玩味。他笑着伸出手点了点前面的废弃村庄,勾勾嘴角:“去看看。”
不用他说,霄白已经迈开了脚步去探寻这奇怪的地方。这个村庄死过人……否则不会有那么浓的阴森味道,可是那应该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因为所有的东西都已经积了厚厚的灰。越往里面走,她的头就疼得越厉害,就好像有什么地方被压制着一样,有什么东西在叫喧着要出来……
她怕死人,不是怕尸体,而是怕人变成尸体。这个村庄里弥漫着一股熟悉的味道,却是死寂的。鬼使神差一般地,她推开了其中的一扇门。开门的一刹那,她几乎要听见那声音了——小白,不许乱走!
那屋子桌上放着几件衣服,绿色的,虽然早就褪得不成样子。
——小白,我们咳咳,不能一起睡。
——小白,这个……不是表示感谢的方式,不能对每个人都这样知不知道?
——小白,不许玩了……你……放手……
——小白……
那……是谁?
霄白蹲在原地想,记忆里模模糊糊有张脸,是一张慌慌张张满脸通红僵硬得不成样子的脸,那是谁?
“小白。”裴狐狸的声音响了起来。
霄白浑浑噩噩,只看到了夕阳透过窗户,裴狐狸站在门口,浑身染了金。再然后,那只狐狸就走了过来,站在她面前,微微笑了笑。如果不是他眼里跃动着不确定的光芒,她都以为他是信心满满等着她做些什么了。
“小白,你现在记不记得?”他问她。
记不记得……记得什么呢?霄白低头看着地上积得厚厚的灰尘,脑袋疼得厉害,她蹲在地上不敢多动。不期然地,脑海里划过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不需要记得别人……一个都不需要,霄……
——什么都可以给,你不行,你最重要的……只能是我。
那是……
被遗忘的东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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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需要记住别人,一个都不需要。
是谁,在耳边这么呢喃呢?
霄白只觉得脑袋疼得厉害,浑浑噩噩间,好像回到了青云江南那一片桃林里。她穿着翠绿的纱衫儿,抱着一柄长长的剑,奔走在桃花林中。
“云哥哥,啊不,师父,等等我……”
前面的那个人衣袂飘飘,站在前头停下了脚步。她就跌跌撞撞冲进了那个人的怀里。
那个人的怀抱总是凉凉的,夏天抱着就很舒服了,冬天么,唔,就是她来暖和他啦。抱着抱着,大家都舒服了。
“嘿嘿,师父,我喜欢你,好喜欢……”她往那个人的怀里蹭了蹭,抬起红得不成样子的脸,“师父,你喜不喜欢小白?”
那是个清俊的少年,抱着一张琴,嘴角含着几分笑。他有些吃力地把琴搁在一边,抱起比他矮了两个头的小女孩,把自己的头搁在了她的肩膀上。
“师、师父呀~”霄姑娘糯糯地叫。
“霄。”少年只是轻轻叫了一声。
小女孩扬起脑袋,瞪大着眼睛等啊等,可那漂亮的少年呀,就是不开口。一转眼,春去秋来,岁月匆匆,叶子掉光了,又长出来,小女孩变成了小姑娘,那少年也成了俊朗不凡的翩翩君子。可是她等的东西却迟迟没有来到。
“云清许,你到底想怎么样!”
转眼间,情境变了,暗红的灯笼底下,霄白看到自己站在那人的门外,倔强地咬着牙。那门关得紧紧的,没有一丝缝隙。天很冷,月光看着亮堂,其实是没有温度的。她哆哆嗦嗦站在门口,想冲进去问个清楚,可是冲进去能干什么呢?那个人,根本连心都没有啊。
“云清许,那个裴王的任务我去!”
吱嘎——门开了,一袭绿锦出现在门口,目光柔和。她目光带着执拗,盯着他的眼:“如果你想我去,我就去。”
他没说什么话,只是伸手理了理她凌乱的发丝,笑了笑。
他说:“多个历练的机会也是好的。”
“那要是我死呢?”她不放弃。
“不会。”
“万一呢?”
“没有万一。”
“云清许,你……”等着。
那夜风寒,大雨将至。
她拖着本来就不怎么样的身体,冒雨前往朗月。半个月的行程,风餐露宿。翠绿的衣服沾满了尘土色,跃动的心也一点一滴凝结成了灰。
一路,十五天,必死。
没有一个人前来协助……白遥没有,林音没有,那个人……没有。单枪匹马去完成刺杀裴王的任务,除了尊严尚在面上好看,她还剩下什么?
朗月的裴王府守备森严,她甚至连接近的机会都没有,只是在防备外延,她就遇上了那个很厉害的人。他的伸手不在酹月之下,她拼尽了全力,也只是换来半盏茶的功夫。伤了,也是无可奈何。
云清许难道会不知道,她从来都是半吊子么?他知不知道,这趟是必死无疑的啊。他知不知道,她捧着一颗心,不是让他搁着放凉,随地丢弃的?
“你走吧。”那个人的剑虽然架在了她的脖子上,却没有抹下去。
“为什么放我?”她嗤笑。
“呵,你身上没有杀气,招式却是招招拼命,你分明是来送死的。”
她沉默,默默地从地上捡起了自己被打落的剑,拿袖子擦了擦脖子上的血,狼狈不堪的,一步步挪着脚步走。霄白,楚霄白,呵,你的命连送上门去都没有人要,老天爷可当真是厚待!
一夜,风骤。她举着剑走,举着剑蹒跚,举着剑爬,到最好总算找到个安生的地方,却是个小小的破房子。房子里有蜡烛,点燃了,还是有点暖和的。就像那个人的怀抱,温温凉凉的,还带着丝丝的墨香。
“师父。”她喃喃,稍稍凑近了蜡烛。
“云清许。”她咬牙,抱着自己的膝盖。
“云哥哥。”她埋头笑了笑,抱得更紧了。
如果……如果这次不接这个任务,如果那天晚上她选择的是推门进房,抱着他乖乖睡下,她不会落到今天的境地的。她还是摘星楼无品无位却没人敢招惹的米虫霄白,她还是他抱在怀里疼着吻着听着他跃动的心跳的霄?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