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玄第21部分阅读
情玄 作者:rouwenwu
修栈道,暗渡陈仓。经由驿站的信无非是歌功颂德,称颂圣恩。私下里却用只有彼此才懂得的文字互诉衷肠。心里怀着报复的恶意,两个年纪都不小了的人,竟也对这游戏乐此不疲。
看完信,琴璇长吁了口气。胤禟已经被拘押起来,可从这信看来,情况还不是那么糟糕。毕竟,呆在西宁四年,身边儿多是自己的人,还是有些帮助的。只是,他故作达观的语气中终是夹杂了忧愤。琴璇沉思着走到柜前,从底下一格中拿出了一个楠木匣子,仔细地把这信放进去。——大大的匣子里,信纸竟要满溢出来了。
回头对那人笑笑,“一路赶来,可是辛苦!请先去歇着吧,明儿再过来,回信也要托付给您了。”
见姣儿领那人出去,琴璇怔怔又出了神。雍正三年已到尽头了,胤禟一旦获罪,抄家便免不了了。可到时候用钱的地方多着呢!还好一部分家产已经转手给秋纹一家,他们如今更名改姓,应是不易被人发觉。其余的事——差不多也准备妥当了。只是,亡命天涯,该算是个好的结局么?若是胤禛不肯放过,这天底下,哪里才是安全的容身之处?
正胡思乱想,姣儿已经回来。看了看琴璇脸色,终是开口道,“福晋,今儿可是除夕,晚上宫里还要赐宴,您是不是该准备准备了?”
年节里喜庆的气氛还未完全消散,一个惊天霹雳便打了下来。雍正皇帝召集廷臣,宣诏皇八弟允禩的罪状,易亲王为民王,褫黄带,绝属籍。不久,又革去民王称号,赐名阿其那,拘禁于宗人府。昔日的八贤王如今真真正正成了一个庶人,还被冠以一个那样具有侮辱意义的名字!琴璇眼见过去在廉亲王面前卑躬屈膝的诸位大臣,如今一口一个“阿其那”,心中悲凉之感涌动澎湃。天皇贵胄啊,竟被鄙贱至此!看着胤禩听到这个名字时,苍白瘦削的脸上浮现的神情,琴璇不敢想象,当胤禟被众人叫做“塞斯黑”时,该是如何悲愤!
可不久后的另一个消息,竟使琴璇气血上涌,怒不可遏以至于生生晕了过去!“今允禩之妻暴戾不仁,仍然欺侮其夫。又因将母家治罪,不曾颁示,唆使其夫,以致恶乱已极。近将伊逐回母家,伊毫无畏惧,忿然而去,甚属可恶。亦不可容于盛世。命庶人允禩妻自尽,仍散骨以伏其辜。”——这竟是胤禛下的命令!他竟然,竟然决然至此!虽然早就知道结局,琴璇还是无法接受。茗凤,不过是一个女子。就算有再大的过错,何至于要对她这样严酷?琴璇不敢去想茗凤的死,抑制不住的眼泪沾湿了枕巾,心里竟渐渐凉了下去,——茗凤如此下场,自己的将来又会怎样?可无论怎样,自己决不会低头服输,也决不会坐以待毙!
事情的余波在几个月后慢慢平息。琴璇掐算着日子,渐渐紧张起来。看着茜儿整日在自己身旁陪伴、解闷,琴璇心里也不由为她忧虑。府里这么多人,自然无法考虑周全。可茜儿,——毕竟是自己养大的,怎么能不管她?一直将她留在身边而不急着嫁出去,也就是怕到时她没了依仗,受夫家欺负。何况她如今,已是个孤儿了啊!
自顾自地在茜儿身上转着念头,姣儿叫了自己两声才反应过来。琴璇茫然看着她一脸的忧色,“出什么事了?”
姣儿欲言又止,“王公公传来口谕,皇上召福晋即刻入宫。”
琴璇淡淡应了一声,皱起了眉头。姣儿脸上为难,“福晋可要小心,听王公公说,皇上今儿个朝上大发雷霆,下了朝气儿也不顺。养心殿里,已有两位公公挨了重板子,——眼看都活不成了!”
一进月华门,养心殿浓重压抑的气氛便让琴璇心中一凛。胤禛的御前太监总管高无庸意外地没在殿里服侍,而是恭恭敬敬地守在门口。看见琴璇,连忙迎了上来,“福晋可算到了。快请进吧,万岁爷等了好一会儿了。”
琴璇掸掸袍子,深吸了口气,抬头挺胸走了进去。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臣妾董鄂氏给皇上请安,皇上吉祥!”
许久不闻叫起,琴璇皱皱眉头,却一言不发。心里猜测着胤禛的用意,借以缓解膝部的不适。不觉明黄|色的龙袍下摆已经来到自己身前,“啪”的一声,一叠子纸甩在地上,胤禛寒声,“这是什么?”
琴璇讶异地捡起,顺势揉了揉跪地发麻的膝头。细细翻看,琴璇又喜又怒,两三月不闻胤禟的消息,原来这私下传递的信件又被发现了!可恼雍正,竟又害自己白担心这么久。只是,这信的内容,恐怕也让他苦恼迷惑了好一阵吧!
贪婪地翻阅着手中的书信,琴璇脸上掩不住的甜蜜喜悦。片刻一个冷冷的声音却打散了这份愉悦,“朕问你话,没听见么?”
琴璇心中冷笑,这是什么,难道你还不清楚!却连忙收敛神色,磕了个头,“回皇上,是九贝子与臣妾的家信。”
“家信?”胤禛冷哼,从琴璇手里夺过信,“家信需要造作隐语么?需要把它缝藏在骡夫的衣袜里,私下传递么?这信里,怕是些不可告人之事吧!”
琴璇轻轻挪动着双腿,轻讽道,“不这样做,这家信怎么能够到臣妾手里?想来皇上比臣妾更加清楚!”
胤禛哑口,半晌才哼道,“你们也真有本事,这信连洋人都看不懂!为了瞒朕,可算是煞费苦心!”
琴璇气恼中带了得意,“多谢皇上夸奖!若不是皇上为我们费尽心力,我们何用如此?皇上向来明察秋毫,爱重亲弟。贝子爷西行那会儿,皇上不是还赐了两位妾侍?她们随了贝子爷这么久,贝子爷的一举一止,一言一行,她们岂不熟络?洋人看不懂的,尽可以找她们呀!”
“哼,”胤禛冷笑,“你怨言倒不少。可你们也算错一着。即便这是家信,如若旁人都看得懂,截获了倒也罢了。可如今这信无人能懂,那朕说这是暗中密谋、图谋不轨,便无人能驳!你倒说说看,这样的罪名,该如何处置为好?”
琴璇心中一紧,胤禛,这是决定对胤禟下手了!一股恐惧惶急之情夹着愤怒涌上心头,琴璇昂起头,重重哼了一声,“皇上决断英明,从不徇私。您的八弟十弟被囚禁起来、八弟妹赐死焚尸,何等决绝!如今要处罚您的九弟,怎么用得着如此犹疑?皇上但下旨即可,臣妾一家不敢有半分怨言。想来天下人也只会赞皇上英明,大义灭亲。即位四年,便扫除政敌,几个兄弟死的死,囚的囚,半点不留情!古往今来,狠绝二字,怕只有皇上才配得上了!”
胤禛勃然大怒,袍袖一卷,回身到书桌后坐下。双目却怒火燃烧,紧盯着琴璇。琴璇见情势如此,索性不管不顾,跪坐在地上。毫无畏惧的看向胤禛,一脸的满不在乎。左右结局已经注定,怕他做甚!
良久胤禛冷笑,“朕狠绝?你倒不问问是谁逼的!这么些年,他们做的事哪件不比朕狠?你又知道多少?若不是他们,朕怎么用忍声吞气十几年?朕怎么会从三十岁起,就不得不将自己埋在佛经里面?朕怎么会劳心劳力,却只落个“办差阿哥”的笑柄?”
“你瞧瞧胤祥,他还不到四十,就已经半头白发!兄弟中骑射最好的就是他,可你看他现在那条腿!若不是他们,胤祥何至于此?朕又何至于此?”
“狠绝二字,朕岂敢独当?若是把他们的手段告诉你,恐怕你也难以相信!就只看这几年,若不是他们暗地拉拢,年羹尧天大的狗胆也不敢起反心!若不是他们暗中挑拨,朕怎么会把亲生的儿子逐出家门!新仇旧恨,你要我怎么宽容?不错,对他们,我不会手软。今天若换作他们坐在我这个位置,只怕我下场还要更惨!”
胤禛语意寒凉,冷冷地说完这一切。琴璇闭了闭眼,“既如此,你是绝不肯放过胤禟的,那还问我做什么?”
胤禛起身,走到琴璇身旁,忽然语气阴厉,“朕不止不会放过他,更不会放过你!所以朕才想,要怎么做,才能让你们两个,都后悔曾经做过的一切!”
琴璇讶然睁大眼睛,“纵使胤禟算计过你,你要报复,我们无话可说。可是我又做过什么?”
“做过什么?”胤禛唇角一抹冷笑,“你做过什么你会不清楚?”
见琴璇茫然,胤禛蹲了下来,直视着琴璇双眼,忽然伸手狠狠掐住琴璇脖颈,眼中憎恨怨怒之色展露无疑。琴璇大惊,伸手去掰,那手掌却纹丝不动,“不是你把我们曾经的事千方百计告诉缨络么?不是你说的,我喜欢缨络,只是因为她性子像你么?你可知道,这事儿害她——害她失了她的第一个孩子,害她身子自此变得虚弱不堪!若不是为此,朕的福宜、福沛,怎么会都不足月就出生,以致养活不成?若不是你,她怎么会受这么多苦,怎么会这么早就走了!最毒妇人心啊,朕当初,怎么就会喜欢上你这样恶毒的女人!”
手缩得越来越紧,琴璇被掐地满脸涨红,只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看着胤禛。怎么会是这样?自己明明没有——琴璇说不出话来,双手也脱了力。心一横,干脆闭上眼睛,琴璇不再挣扎。
胤禛却忽然松开手,劲道一失,琴璇跌倒在地。捂着喉咙拼命咳嗽,琴璇难受地双眼下泪,却听胤禛冷笑,“就这样掐死你,岂不是太便宜了!”
胤禛立起身,拿起茶壶好整以暇地倒了杯茶,慢慢啜着。琴璇好半晌才缓过劲来,咬牙抑制着眼中将要溢出的泪水,沙哑地冷笑道,“皇上果然英明,这都猜得到。还是皇贵妃娘娘,亲口告诉皇上,说这是我透露给她的呢?”
胤禛讥讽地瞥她一眼,琴璇笑起来,“我又不争宠,又不吃醋,那些事,不是早就说过全都抛下了?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对付她,于我有什么好处?宫里这么些嫔妃,您怎么就不怀疑她们?”
胤禛脸色难看起来。琴璇却出了神,会是谁?谁会从蛛丝马迹里猜出那段往事?谁能在胤禛的眼皮底下做出这种事?谁,——是那最大的获益者吗?
抬头看看胤禛,琴璇神色复杂。他该是清楚的吧?可是既找不出那人,或是找出了却有忌惮,便只能把怒火发到自己身上。苦笑一声,琴璇认命地低下头。
胤禛面色沉郁。盯着琴璇看了许久,才淡淡开口,“起来吧。”
琴璇抬了抬头,瞥见胤禛喜怒难辨的脸色,心头疑虑着,咬牙起身。饶是在地上坐了许久,双腿还是痛麻难当。琴璇勉强站直身子,拿帕子擦了擦额上豆大的汗珠,挪了挪脚却忽然双腿一软,朝前扑去。慌乱中伸手一顿乱抓,却被一只手臂稳稳托住。琴璇抬起头,对上胤禛神色复杂的眼睛,他却手里一紧,语气骤然恶劣,“别以为我会就此放过你!”
胤禛猛然松手,琴璇暗暗吃了一惊。却见他负手而立,闲闲开口,“九福晋——可曾听说过慧通法师?”
琴璇猛地抬头,慧通法师,她怎么会不知道!雍王府里的紫罗兰花种,自己手上的血玉镯子,不全都是他送的!自那次心思已定,自己就不停找寻他,许多东西都要问他,只可惜却一直没他的消息。胤禛此语,难道他知道他在哪里?
胤禛似乎料到她的惊诧,淡淡笑道,“法师云游四海,三天前才回来。也亏得朕今日召见了他,才解了缠绕在心头多年的疑惑。”
琴璇看向胤禛,他也转过身,直视着琴璇双眼,目光犀利似已将人看透,“——比如说,九福晋,你的秘密。”
琴璇大惊失色,落入胤禛眼中却是十分满意。“原来你一直找寻的那丛花,竟会有这样的神力。若不是你行事太过诡异,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此事。真是想不到,这世上,竟真有此神怪之事!”
琴璇灰白着脸,听胤禛继续说道,“你也一直在找他,上次你没回去,不死心是么?原来你从未放弃回去的念头。可笑允禟,百般宠爱,竟还留不住你的心!只可惜啊,你再也不会有机会,去弄明白你为何回不去了!”
胤禛慢条斯理喝着茶,抬起头玩味的看着一脸不解的琴璇,“我要留住你,又岂会让那慧通继续开口?这恐怕将是个永远的秘密了,因为连我,也不知道。”
琴璇心里一沉,他杀了慧通!不可置信的望向胤禛,琴璇又悲又怒,他杀了慧通,那么那件事,如果仅凭自己的猜测的话,还会有多大把握?
胤禛来到琴璇身前,声音寒凉,“原来你一早就知道大位非我莫属。你的恭敬、你的依恋、你一开始的柔顺,可都是为此?”
琴璇心里恼怒,别开了脸。胤禛却捏住她的下颌,冷笑道,“可你最终还是选了允禟。琴璇,该说你痴心一片,还是执迷不悟?跟了我,不比随他受苦的好?”
琴璇猛然挥手打开胤禛的手掌,连退了两步,正色道,“皇上自重!您的一举一动,天下臣民可都看着呢!臣妾是您亲弟之妻,无论祸福,臣妾都会陪伴他!”
胤禛笑了两声,“你在威胁我?你以为我会在乎么?天下臣民看着的事儿多了,看见我囚弟弃子,还编派我弑父逼母!再多一条罪名,又能如何?”
琴璇气地嘴唇发白,抚着胸口喘息不定。却见胤禛凉凉地瞥她一眼,“大清朝,岂在乎再有一个董鄂妃!”
琴璇一阵眩晕,踉跄两步,“皇上,您这是何苦?以此来羞辱胤禟、羞辱我,羞辱大清皇室,您就觉得满意了么?”
胤禛闭了闭眼,“琴璇,你太过天真。我要你,岂止为了羞辱二字?你既是这种身份,你既然知晓未来,我又岂能容你留在别人身边?如果不能为我所用,便是死路一条,你自己看着办吧。”
如同堕入冰窟,琴璇遍体寒冷。原来,今天他将自己召来,最终的目的是为了这个!要不接受他的条件,要不就结束自己的生命。可如果自己死了,那胤禟怎么办?那计划好的将来怎么办?难道,真要看着他走向可悲的结局?但是活着,又该怎样承受这样的耻辱?又该怎样面对胤禟,面对自己?
不觉一颗珠泪滑下,琴璇跪倒在地,“琴璇从未向允禟说过他的未来,也永不会对别人开口。皇上对此又有什么不放心的?皇上,四哥!您何苦这样逼我们,何苦让我恨您?”
苦苦哀求,胤禛却不为所动。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琴璇终于绝望,擦了擦眼泪,跪直身子磕了个头,哭得沙哑的嗓子说出来的话却平静无波,“求皇上赐臣妾一死。”
“你!”胤禛脸色铁青,怒视着一脸淡然的琴璇。“你以为我会不忍?”
“臣妾不敢。但求一死,请皇上下旨吧。”琴璇闭上眼睛,脑中却在回旋,胤禟,难道今生缘尽于此么?胤禟,我就这样死了,留下你,该有多么伤痛?
耳中响着胤禛起伏不定的喘息。好一会儿他手中的茶杯飞撞到墙上,一声暴喝,“来人!将九福晋押还回府,严加看管!”
从宫中回来已经三天,琴璇却仍旧无法平静。此时一道圣旨却如平地惊雷,炸乱了九贝子的府邸。——命将圣祖第九子允禟革去黄带子,削宗籍,改名为塞思黑。令楚宗及胡什礼将其逮至保定,命直隶总督李绂暂禁,观其行止。
胤禟,就要回来了。
第七十八章 囚禁
踏入璇玑阁,琴璇近乎虚脱地靠在姣儿身上。这半个月,提心吊胆、惊心动魄,真不是人过的日子。闭着眼由姣儿扶着向前走去,她却啜泣不止,“主子,贝子爷才出了事,四格格又——您可怎么受得了!”
琴璇睁开眼,瞄了瞄四周才轻声叹道,“能早早走了是她的福气。今后这话再不必提了,谨防隔墙有耳。”
姣儿点点头,到了门口,被琴璇挥退。门上悬着素白楹联,被风吹拂着,夜色中尤显丧气重重。琴璇莫名打了个寒颤,径自推开门进去。
空气里漂浮着心慌的味道。琴璇不知为何有些害怕,借着透过窗子的淡淡月光想要点燃烛火。迈出两步却心里一惊,脚下踉跄,盯着帘后若隐若现的人影,不知所措。转而反应过来,向外跑去。腰间却忽然一紧,整个人跌入那人怀抱,炙热的气息拂在颈后,是那样的灼烫。琴璇惊地直欲昏死过去,刚想开口大声呼救却被捂住了口,一个低沉喑哑却又无比熟悉的声音响在耳畔,“嘘——,璇儿别怕,是我。”
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琴璇不敢回头,生怕这是梦幻泡影。整整四年半,这个声音消失了整整四年半!琴璇闭了眼睛,倏忽又睁得老大,缓缓回头看过去,眼中止不住簌簌下泪,胤禟,是胤禟!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就这样忽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眼中含着宠溺思念的神情,对自己淡淡微笑?这是真的吗?琴璇狠狠地擦着眼中泪水,奈何眼前却一次又一次的水雾迷蒙。胤禟,真的是他!
伸出手狂乱地抚上他的脸。“你瘦了……”琴璇喃喃。昔日俊美无俦的脸变得瘦削而粗糙,面上掩不住的疲惫神色,下颌青色的胡茬乱乱的刺着自己的手心……只有那双眼睛,依然灼灼发亮,包含着情意,眨也不眨的盯着自己,是那样贪婪。琴璇忍不住抱紧他,委屈、思念、依恋、伤痛全都化作颗颗泪珠,沾湿了他的肩头。“胤禟,我真的——好想你!”
腰间的铁臂环地更紧,似要将怀中的人揉到自己身体里。胤禟轻吻在琴璇发间,深深嗅着思念了许久的味道。唇滑落到那光洁细腻的额头上,轻柔的触碰渐渐变为狂乱的摩擦,口齿中一股咸咸的味道,那是泪水,却在此刻变得如此甘美甜蜜!“我回来了,”断续的低哑声音携着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璇儿,我回来了。”
狂热的亲吻抚摸伴着滚滚的泪水倾诉着彼此的思念,良久,二人才稍微平静。坐在榻上,琴璇依旧倚在他怀里,贪恋着他的气息。“你怎么,怎么可能会回来呢?”
胤禟抚着琴璇散落下来的乌发,“我是私逃出来的。看守我的楚宗,同在西宁那么些年了,总有些情分在。他睁只眼闭只眼的,我自能找着空子。只可恨那胡什礼,盯我盯地忒紧。若不是想办法把他灌醉了,我怕这次可就见不到你了!”
琴璇担心的望着胤禟,他却淡淡一笑,“放心好了。弄丢了人犯,他们也不敢声张。赶明儿个我就回去,这事儿自然就压下了。”
琴璇忽然坐直身子,灼亮的眼睛望住胤禟,“我们现在就走!逃到谁也找不到的地方,不就成了?胤禟——”
他却无奈笑着揉揉琴璇的头发,“傻丫头。我这样的人,岂是逃得了的?消息一旦传出,我怕是连这京城都出不去。再者,楚宗如此待我,我岂能让他白丢了性命?”
琴璇泄气,胤禟却轻轻环住她,语气含忧,“这丧事,是茜儿——”
琴璇连忙摇摇头,“茜儿,眼下已到了江南了。算我自私吧,家里这么些人,我还是先保了她。胤禟,你会不会怪我?”
胤禟淡笑,“能保一个是一个吧。只是你,你又该如何?”
琴璇抓住胤禟双臂,正视着他,“除了你,还有什么值得我眷恋?我自然陪着你。”
胤禟无奈地摇摇头。琴璇却忽然抱住他,“胤禟,你记着。不久之后你会下狱,可不论有多苦多痛,你也要坚持住,等着我!李绂那里我已经打点好,因着过去的恩情,他是无论如何也会帮我的。只要等到合适的时机,只要能够——我们总要试一试!可在此之前,不准你放弃希望,你要相信我,要等我,好么?”
胤禟疑惑地扳过琴璇,“你想要做什么?”
“如果——”琴璇咬了咬下唇,“如果要你离开这里,去另一个世界,一个实实在在存在的世界,同这里完全不一样的世界,你愿意么?”
“你是说——”胤禟睁大眼睛,无法相信地看向琴璇,却见她点点头。胤禟摇头一笑,“你未免太天真。这事儿怎么可能办成?”
琴璇固执的盯着胤禟,“我既这么来的,为何你不能去?”见胤禟略显犹疑,琴璇摇了摇他,“无论如何,总要试试吧?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呢?再者,你不是告诉我,慧通法师曾说过,那镯子可保我们一世白头么?”
胤禟缠不过她,只好点头。琴璇放下心来,这才毫无顾忌地痴痴望着胤禟,四年半了,他已经不算年轻,却依旧是那样英气逼人,让人怦然心动。
只是,双颊却凹陷了许多。琴璇遗憾地摸摸胤禟突出来的颧骨,心中酸涩,“这些年,你是怎么熬过来的?”
未及答话,琴璇忽然站起,“我想起来厨房里还有些鸡汤点心,我去给你热些来。”
袖子却被胤禟扯住,他满脸的无可奈何,脸上的笑容隐隐含着悲哀,“不急,让我先好好看看你。以后,还不知能不能见到了!”
雍正四年六月,诸王大臣复劾塞斯黑罪状二十八事,请诛之。雍正皇帝却拒绝了这一请求,只将塞斯黑囚于保定。
转眼两个月过去,直隶巡抚衙门前肃穆严整一如往昔。不远处的茶楼上,临街的桌位边坐了三人,蓄着半长胡须的中年人手里遥遥一指,对着一穿着素净的女子低声道,“九夫人,那儿便是关着九爷的地方了。您瞧,这个样子,怎么能进得去?”
那是三间小小的屋子,四面围以高墙,院子四周还有官兵轮班看守。瞧见那女子哀愁伤痛,中年人叹道,“听说前门也封上了。食馔和——,都是靠转桶传递。胡什礼大人也太过严苛仔细,可却是没办法的事。这么大的干系,谁也担不起。眼下,我就算是个总督,却也插不上手啊!”
那女子皱起了眉头,旁边一个女子却开了口,泫然欲泣,“绂哥,再想想办法不成么?前儿个便听说爷犯了腹疾,总得让格格再见上一面啊!”
说着,那女子眼中已经溢出泪水,“谁曾想就到了今天这一步?想来九爷是养尊处优惯了的,那胡什礼出了名的狠厉苛刻,爷怎么能熬得住?”
“春纤!”一直不曾开口的女人瞄了眼中年男子的尴尬神色,无奈的轻声开口。拿过帕子细细替她拭了眼泪,却把目光投向男子,“李大人,我也知此事难办。可无论如何,也请您费心安排!我只需要一个晚上,一夜之后,我定会送他回来!李大人——”
那女子神色凄楚,旁边的春纤也一脸渴求地望着中年人。那人面色为难,“九夫人于在下有救命之恩,如今有难,在下自会全力相助,蹈死不顾!只是,耗费这许多精神,不过为了再聚一夜,夫人当真觉得值得?”
那女子毫不迟疑的点头,神色却恍惚出神。中年人见状,摇摇头叹道,“既如此,少不得仔细谋划一番了!”
从李绂手中扶过那颀长却羸弱的身躯,琴璇急不可耐地对车夫低喝,“能多快就多快,天亮之前,务必赶到京城!”说着放下车帘,盯着神志不清、毫无知觉的胤禟暗暗落泪。这将近三个月,他是怎么熬的!
马车疾驰而去,车厢里琴璇也惶急难耐。顾不得擦去眼中滑落的泪水,拍了拍胤禟脸颊,轻声低唤,“醒醒胤禟,你睁开眼啊!”
倒在怀中的人却没有动静。昔日神采飞扬的脸上一道道污垢,囚服破烂不堪。双眼深深地凹陷到眼眶里,嘴唇干裂,似乎两三天都没有沾水了!琴璇泪水“啪啪”的落在他脸上,止不住颤抖着,她的胤禟,受的是怎样的折磨!
昏迷着的人无意识地挪了挪身子,已叫琴璇大喜过望。“胤禟,你醒了?睁开眼好不好?我是璇儿啊——”
不停摇晃着怀里的人,不知过了多久,却仍旧毫无动静。琴璇心里沉下去,绝望的泪水溢出紧紧闭着的眼角,俯身将头埋在他肩上,琴璇哀声,“胤禟——”
紧闭的双目缓缓睁开,无神的目光好半天才聚拢。鼻中扑来的是熟悉的气息,感觉到肩头伏着的人不停抽噎,胤禟张了张口,嘶哑的声音落在琴璇耳中,又是伤痛又是欢喜,“璇儿,是你么?”
第七十九章 离世
“你醒了?”琴璇惊喜地抬起头,却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只是猛地点头。胤禟咧咧嘴,勉强笑了一下,“可又是做梦了,这怎么可能!”
琴璇连忙擦擦泪水,“不是梦,不是梦!胤禟你瞧,我就在这儿,是真的!”说着抓过胤禟的手放在自己脸上,“你看,是真的!”
胤禟怔怔出了会儿神,琴璇兀自心痛不已。心思灵活、聪明机智的胤禟,竟会半天也想不明白!
胤禟的手在自己脸上缓缓滑动,他眼中也渐渐清明,“璇儿,当真是你!”干裂的唇勾起一个笑容,“你瞧,我答应过你等着你,我做到了!”
琴璇咬着下唇,闭着眼点头,感动的泪水却不受控制地流下。胤禟缓缓出了口气,欢喜叹道,“可算是再没有挂碍了!”
看见胤禟放心地闭上眼,琴璇心里一紧,手上加劲摇了摇,“别睡胤禟,你再看看我啊!”
胤禟眼睛未睁,却皱了皱眉头,“别吵,就让我再睡一会儿——”
琴璇心里害怕,使劲掐了胤禟一把,他勉强睁开眼,面色却是疲惫不已,琴璇擦了擦眼泪,低头附在他耳上,“胤禟,再坚持一会儿,我有好消息要告诉你呢!”
看见胤禟不耐地皱了皱眉,眼睛却险险又要闭上,琴璇连忙抓了他一只手,贴上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笑着开口,眼中却止不住簌簌下泪,“胤禟你看,我们有自己的孩子了呢!你的孩子,我终于有了——”
胤禟神情恍惚,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苍白的面容泛出一丝红润。琴璇感到他手上些微用力,连忙将自己的手放入他掌中。胤禟握起了手,眼睛睁大,“真的?太好了——”
琴璇含泪笑着点头。见胤禟精神稍微好了一点,连忙用水袋喂他喝了几口。“胤禟别睡,陪我说说话,一会儿我们就到了。好么?”
夜色之中,马车狂奔在驿道之上,急促的马蹄上掩住了车厢里絮絮的低语,却压抑不住那满心的柔情。
马车在雍和宫旁的一个幽深小巷中停下。等在巷口的胤祥已是一脸焦急,却在看到被三月囚禁生活折磨得不成|人样的胤禟时怔了一怔。一身太监服色的琴璇无暇同他寒暄,只急急开口,“都安排好了么?”
胤祥回过神来,点了点头。琴璇转而吃力地从马车上扶下同样被扮作小太监的胤禟,轻轻拍拍他的脸。“胤禟,我们到了!”
昔日的雍王府如今已被改为行宫,因为胤祥事先的打点,加之他怡亲王的身份,琴璇带着胤禟没有费多大力气便来到胤禛原来的书房之前,——那丛紫罗兰正绚烂的怒放着,淡淡的月辉中,显得更加美丽妖异。琴璇却忽然迟疑,胤禟真的能如自己一般穿越时空么?他会一定就能到达自己那个世界么?就算是能够像自己一样借尸还魂,他该怎样在一个陌生而又残酷的世界生存下去?
胤祥皱着眉摇头,“琴璇,你做这些到底为了什么?九哥已经这样了,让他安安静静地走不好么!”
琴璇心中一怒,却不好对胤祥发火。胤禟这样,还不是你们折腾的!关在密不透风的高墙之内,日用饮食之物都按犯人之例,这样的酷暑季节,哪怕铁打的身子又能熬多久?何况胤禟,自打生下来,他何曾受过这样的对待?
咬住下唇不发一言,琴璇搀扶着胤禟一步步上前。到了花丛前,却觉手上忽然一松。琴璇讶然,低头看去却见腕上那个永远也摘不下来的血玉镯子竟然自动碎裂,散在胤禟脚边!几小段红色的玉敲打在砖石地面,声音清脆,在这寂静的夜里却觉十分诡异。琴璇闭上了眼,却扯扯胤禟的袖子,开口道,“胤禟,你看看那花儿,好看么?”
感觉倚靠着自己的胤禟无意识的挪动了下身子,紧接着整个身体便软了下去。琴璇慌忙抱住他蹲在地上,用力拍打他的脸,“胤禟,胤禟!”
良久都不见反应。琴璇咬了咬牙,试探着将食指放在他鼻下,继而却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埋首在他怀中,琴璇忍不住失声痛哭,“胤禟——”
他是去了那个世界,还是正巧在此刻流失了生命?琴璇心里犹疑又害怕,抓着他的身体不肯放手。身后胤祥颤声开口,“琴璇,九哥他——”
“他死了!”琴璇红了眼,朝胤祥吼道。“去告诉你的好四哥,他终于把他九弟折磨死了!就在他生辰的这一日!他终于可以放心了,世上再无塞斯黑来讨他的厌了!”
胤祥哑口,琴璇兀自哭着。胤禟,你一定是穿越了对么?你不会死,你说过你会等我,在那个世界等我!琴璇含泪抚了抚自己小腹,对不起胤禟,我不能跟你一起走,我还有他,我们的孩子——我不能在这个时候让魂魄抽离身体,我要生下他,留下你我的骨血,你一定要等我!
暗暗摸索了一块儿碎玉拿在手里,琴璇背过身,不去看向那丛花儿。抹了抹眼泪对胤祥道,“多谢你帮忙,我会送胤禟回去,不会让人发现。”
胤祥摇了摇头,“你以为,这些事瞒得过皇上么?他都知道,不过不去理会罢了!”
雍正四年八月二十七日,直隶总督李绂奏塞斯黑以腹疾卒于保定。
雍正四年九月,阿其那患呕吐,未几卒于幽所。诸王大臣仍请戮尸,上不许。
雍正四年十二月,王大臣请将允禩、允禟妻子正法。谕曰:“允禩、允禟虽大逆不道,而反叛事迹未彰,免其缘坐。允禟之妻逐回母家禁锢,其余眷属,交内务府养赡。”
挺着六个半月的大肚子,琴璇在别院中安心养胎。这个孩子,盼了那么久,却偏偏在最不该来的时候降临。府里的一众阿哥格格全部交由内务府看管,独独这个,不知将来会怎样。可无论如何,也要保住他——自己和胤禟的唯一。琴璇看着窗外的大雪,自顾出神,胤禟,你在哪儿?你还好么?
想起那日的旨意,琴璇暗觉好笑。“逐回母家禁锢”!天知道她哪里还有母家,董鄂七十早已身故,所有家产也在五月的时候抄没入官。旨令是胤禛亲自下的,此时却叫自己回母家去!岂不可笑!
这小小的别院,是托秋纹早早买定的。抄了家之后自己便搬来这里,秋纹本想来陪伴,却被自己阻止了,赶她又去了江南。门口那么些官兵把守呢,自己还在被禁锢中,怎么能够再拖累她!
“姣儿,”琴璇觉得无聊,在榻上翻了个身,“闷得慌,陪我说说话吧。把窗关了,别让雪飘进来。”
姣儿应承着,又上来替她掖掖被角,才在软墩上坐下,一边绣着手上的荷包,轻声道,“也不知四格格怎样了,上次的信也说地不清不楚的,真叫人忧心!”
琴璇淡淡一笑,“丫头害羞呢!自个儿在南边儿,认识了个商家少爷,看样子是中意地很啊!”
姣儿抿嘴一乐,“四格格打小就心气儿高,可不知是怎样的人才,才降伏了她!只是这经商的,身份到底差了一层。”
琴璇轻轻摇头,“她如今还能计较什么身份!只求那人能好生待她才好。我如今也顾不了了,是好是坏,她自己选择,自己承担吧!”
姣儿点头,琴璇却陷入沉思。茜儿假死去了江南,却月月写信回来。找道理,胤禛不该不知啊,可却没有任何动静。思及那日胤祥的话,琴璇不由纳闷儿,胤禛,到底是什么态度?若说放过她,可又派人严加禁锢;若说为难她,可又不管自己的肆意妄为。自己这奇特的身份,在他心里,到底想要如何对待?
第八十章 离魂
金色琉璃,深红宫墙,绵延至皇城深处。沿着缦回的廊腰,入目是华美端庄的色调,却同时显得凝重压抑。引领着的宫人总是谦卑有礼,低眉顺眼的,也吝啬着不肯多说一句话。直至到了帝王传召的殿口,才躬身退了两步。自有眉眼伶俐的御前太监进去禀报,不久便出来低声回一句,“福晋请进!”
“不敢!”琴璇侧了侧身子,抬步迈过高高的朱红门槛。罪臣之妻,看管拘押的对象,哪里还当得起“福晋”的尊称?心里暗自冷笑着,身后沉重的宫门已经缓缓合上。
跪下请安,坐在宽大御案之后、正奋笔疾书的明黄身影抬起了头。略略沉吟了一下,方抬抬手,低沉的声音在空荡的殿中响起,“起吧。”
琴璇站起身,见一幅织金蟒缎的袍角来在身前。架在胤禛鼻梁上的西洋眼镜已被取下,眼角横纹毫无遮掩地显现在琴璇眼前,竟是说不出的疲惫。琴璇心中暗叹,却听他淡淡道,“晌午在这里用膳吧,老十三一会儿也来。”
话音刚落,高无庸便已来禀报。胤祥进来,看见琴璇先怔了怔,才恍如未见一般躬身请安。坐在桌旁,四荤四素八道精致菜肴流水一样的摆了上来,红木筷子已举在手中,胤禛看了看,忽然回身吩咐,“拿酒来。”
清澈的酒水倾在白玉杯中,甘香醇冽。胤祥笑笑,“皇上今儿可大方,这样的秋自露,总共也就贡上来三坛子吧!臣弟可要不醉不归了!”
琴璇伸手去拦,却被胤禛拂开,从高无庸手中接过酒壶,淡声道,“你下去,这儿不用人服侍。”说着亲自从琴璇面前拿过酒杯,为她斟上。胤祥瞠目,琴璇也讶然,却听胤禛笑笑道,“今儿没有君臣,只有兄弟家人。再称皇上臣弟的,可得罚酒!”
琴璇抿了嘴不说话,胤禛把杯子放在她面前。“多少喝点儿,难得——今儿见着你。”
琴璇皱皱眉头,心里怪异,一时只取了筷子闷闷吃饭。胤祥笑笑打破尴尬,“可是难得!我们三个坐在一起吃顿饭,那是多少年前的事儿了?想那时琴璇你还把我们当作年——”
话音戛然而止。胤禛却笑笑,“可是。那会子,跟咱一起喝酒的还是个秦少爷呢!只可惜一杯酒下去,就现了形!”
胤禛和胤祥相视而笑。琴璇扯扯嘴角,也勉强勾出一个笑容。二十多年了,往日还历历在目。那时,谁能料想今日竟是这样一种尴尬情境?
看看胤禛,心里猜度着他的意图。莫名追忆起往昔,莫不是自己近日的谋划,他已明了?到底,还是要留下自己么?
胤禛同胤祥谈笑风生,偶尔会把话题扯到琴璇身上。琴璇支应着,看着二人一杯杯的酒喝下去,脸上都稍稍浮起了红晕,自己也间或浅酌一口。暗自自嘲道,自己,也再不是那个一口酒也不能喝的豆蔻少女了。这些往昔,怎么会留得下自己?
饶是胤祥竭力打趣儿,琴璇沉默的态度仍旧使得气氛逐渐变得尴尬。三个人不冷不热地吃着,才用了小半碗儿饭琴璇便搁下了。胤祥微诧着看向琴璇,似乎不相信这样无礼的举动是她做得出来的。琴璇却失了耐性,“多谢皇上赐宴。臣妾已经饱了,请皇?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