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蝶.TXT第2部分阅读
囚蝶.TXT 作者:rouwenwu
透裘蝶与叶惊鸿是处于何种关系。
只有蝶阁,是不许任何人擅闯打扰的!
不管现下叶惊鸿专宠着谁,谁都不能仗恃着宠而对裘蝶颐指气使。
叶惊鸿对裘蝶有何意义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裘蝶对叶惊鸿似乎有着一种奇特的影响力。这才是令白秀芝挂心的。
她不像其他两个女人,此时全心全意想着要如何对付新宠千纤,白秀芝心里在意的始终只有裘蝶一个人。
这种在意,必须要到她终于弄清楚叶惊鸿的心思之后,才会有搁下的一天。可……她能有弄懂他的一天吗?能留到可以弄懂他的那一天吗?
除了裘蝶,其他女人从来无法在他身边留太久的呀……
她不是裘蝶,那她,还能留多久?
※ ※ ※
如果叶惊鸿垮了,她们这些女子的下场会是如何?
埋首于女红里,漫游的思绪终是游移到白秀芝那些话上。
下场吗?不是被谁占为己有,便是被杀或驱逐,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别的吗?对她们这些弱质女流来说,江湖毕竟是男人的天下,被圈地于其中的她们,其实没有多少选择。
"又发呆?"
从敞开的窗口掠进一抹身影,定身时便是安坐在椅子上的姿态,彷佛已落坐了许久,连一丝尘埃都没惊动,人已来了。
来的人,当然是叶惊鸿。除了他,这蝶阁还有哪个男人能近呢?可他,这几日,未免也太常来了吧?她起身为他倒一杯温热的参茶,心中浮现这个疑问。自从他自富西城回来后,三天两头的便会来她这边过夜,有时清晨醒来,不意发现了他没带走的披风,才会知道他那一夜是在她身边休息的;有时没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却也隐隐觉得他似乎来过……
总之,这些天来,他太反常了。这是为什么呢?
将参茶放在他面前,转身就要拿巾帕给他净脸,可是他一把抓住她,力道有些大,让她踉跄地跌进他怀中。
"爷……"她轻吟。
叶惊鸿一手搂着她,一手在她身上摸索。但不是为了挑情──他当然有纵欲的时候,但不常。只一下子就摸遍了她的脖颈、腋下、腰侧,她身上能藏物品、能裁暗袋的地方都摸完了后,问道:"给你的玉呢?"
她被他突来的孟浪给惊得脸都红透了,完全不见平日的苍白冷淡。急促道:
"在里边,方才沐浴完,搁在一边……"
"刚沐浴完?"注意力被转移,他就着她被扯开的衣襟口,鼻尖一凑,就在那一方嗅闻起来。"很香。"
唉,唉唉……这可怎么是好……她只能无措地任由他去。这些日子的他,愈来愈反常了,从他说要她给他生个娃儿那日开始,他就变了。
难不成,这些改变,都是为了要她生孩子吗?
"你……要娃儿是吧?"上仰的螓首让她的眼神只能游移在屋梁上头,似有若无的声音逸出唇畔。
凑在她颈子问的头颅一顿,模糊问着:"什么娃儿?"
显然他是忘了。
说不上是松了口气还是失落,她回答的声音里有一丝叹息:
"没什么,不说那个了。"他忘了也好,忘了那个儿戏之言,对两人都好。就怕他顽性一来,偏要她生出一个孩子哪!
她不想为他生下子嗣。就算不敢反抗他,心中真的是千万个不愿意。他这样的人……以及,她这样的人……都是不适合为人父母的。
由于看着上方,所以没发现叶惊鸿的鼻间虽是又凑入她衣襟里,但是那双眼,却是没离开她的面孔,对她的失神,像是知道了些什么,又在探查些什么。
她以为这样的沉默将会直到入睡那一刻,但是他却是开口了:
"你想过嫁人吗?"
嫁人?他说……嫁人?"没有。"这些年来,一直都没有。
"任何人都没有吗?即使是我以外的男人?"像是对这话题兴致浓厚,他继续问,没有放过她的打算。
裘蝶思索了一下,确定脑中还是一片空白,道:
"没有。"
他笑,气息喷在她颈子间:
"你这六年,真是一点也没长进。"
没长进?是吗?她并不太好奇他语中的深意。
"你一直是那个吓坏了的十四岁女孩。"他伸手扶住她后脑勺,让她不得不正视她,接着道:"虽然有点晚,但不是无法补救。"
什么?他在说什么?一副不怀好意的样子。她一颗心戒慎起来,小心望着他,就怕他来个什么惊人之举。
"该长大了,裘蝶。"
什么意思?
"你不是个女孩,早是个女人了。"
心,愈来愈慌,怕他嘴角那抹笑。通常看见他露出这种笑的人,下场往往凄惨……
"我不想等了。"他是这么说的。
然后,没在这边过夜,从原来的窗口飞出去,留给她一夜无眠,以及一颗惶然的心。
这叶惊鸿,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呢?
第三章【txt制作,bbs,欢迎来访】
在凤阳城与定远城的交界处,有一驿站,叫"客尽欢",除了提供旅客与马匹休息吃住的服务外,还有一些活色生香的行当给男人们乐和乐和。虽不精致,但可说是酒色赌都具备了,所以这间地处荒僻的郊外驿站,常常是川流不息。而最近更是生意兴隆,简直是房无空间、座无虚席呀!脑筋动得飞快的驿站老板,马上差人搭了几十间草屋,克难的充做客房,居然也是供不应求。总之,这客尽欢驿站哪,近来是鸿运齐天啦,财源滚滚来,犹如泉涌一般!
拥挤的食堂一角,不显眼的角落,吃了八分饱的女孩儿开始左顾右盼地观察着人来人往。
"没见过哪个驿站这般热闹的,这里真奇特。"脆嫩的声音里满是好奇,搭着一张讨喜可爱的小脸蛋,让见着她的人都忍不住油然生起一股好感。
坐在她身边的,是一名看来成熟稳重的温雅男子,他的声音连同他的人一般听起来也是舒服得紧,是那种介于中低音调之间的嗓音。
"虽是如此,你也别净盯着人看,当心招祸。"伸手将她的小头颅给转回来,要她尝尝新端来的甜品。
小丫头低头喝了一口,也没说什么,就不喝了。继续用她那双滴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各形各色的人。本来是漫无目的地乱看,不过很快地被一处吸引住所有注意。
在门口,两方人马发生一点摩擦,气氛一下子转为剑拔弩张。一群刚从对面赌坊灰头土脸走出来的年轻人,在进入食堂时,与一位正要走出去的男子差点撞在一块,不过男子警觉,没与他们撞着,便已闪开三尺──看起来是个练家子。
理应没什么事的小插曲,却在几位青年的叫嚣下,门口那边顿时成了众所瞩目的焦点。
很明显的情况,这几位在赌坊输得精光的年轻人,非常迫切想要找一只肥羊来赚一些翻本的钱。而此时那位独自一人且穿着不俗的男子正是上上之选。
"你别想走!"七八个年轻人很快地围成一个小圈圈,将男子困在其中。"大黟都看到了,你这小子冒犯了我牛大爷,你自己掂掂合算合算,该给爷儿们多少补偿。随意给个千儿八百文钱,我们也是不计较的。"
男子面无表情,只道:
"让开。"像是眼前的地痞恶少不过是苍蝇臭虫之类的小东西,嫌恶有之,倒是看不出分毫惧意。
"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你这孤陋寡闻的小子,分明不知我们&039;定远八哥儿&039;的厉害,我牛──"话未完,一记飞腿将那个牛恶少给踢到数尺之外哀嚎。
"牛大!"几个人厉声大吼,接着便是齐攻向中央那位吧羊。心知此人不是寻常的商人,而是个练家子,头皮发麻之余,总得讨回一点面子,否则日后这驿站,还有他们哥儿们作威作福的份吗?何况他区区一个人,岂敌得过七八个人联手?不怕的!
"弟兄们,上!给他一个教训……"先是这样的起头,然后是"哇!"、"呜……"之类的痛嚎,很快为"落花流水"四字做出完美的注解。
胜利的一方,也没说些什么"不知死活的东西,这次大爷就饶了你们"之类的胜利宣言,便默默转往系马的那边。原本事情理当这么结束,可就是有人不肯罢休,只见刀光森冷一闪,伴着一道黑影往那人背后招呼而去,眼看就要偷袭成功──
"唔!"一声闷哼,那偷袭者还来不及将短刀刺进男子身体,便已被一道劲力给点在当场,就见他──自称牛大爷的人,双手交握着匕首高举过头,身躯呈现奔跑的动作,一脚在地、一脚正要跨出,好一个金鸡独立式。可惜他的姿态看起来危颤颤地,随时可能跌趴在地、牙崩骨散,模样实在不太帅。
男子动也没动,可见出手的人不是他。
男子暗自散去左手凝聚的内力,回身看了眼牛姓男子,然后再望向食堂内。此刻食堂内一片安静,皆把注意力放在外头的打斗上。在众多看向他的估量眼光中,男子还是寻到了那双含笑的眼,也很快认出来那人身份,是……邵十三?
才想着,邵离已经走出来,身边还跟着两个人。那路奇自是不陌生,但是怎会有小丫头?邵十三的身边从不纳闲杂人的,而他看来,这孩子就是一个不太经用的的闲杂人。难不成他看错了?
"别来无恙呀,孙庄主。"那头,邵离已然拱手招呼。
被称做孙庄主的男子也拱手回礼:
"过得去。久违了,邵会主。"
邵离苦笑:"请称在下邵离即可。"
那个被称为孙庄主的男子把眼光留在小丫头身上,多看了好几眼,除了显示出他的讶异之外,又像有些什么别的情绪……
"这位是?"他问。
邵离将小丫头牵过来介绍道:
"她叫湛蓝,是我的义妹。蓝,这位是&039;擎风庄&039;的主人孙达非庄主。"
叫湛蓝的丫头恍然道:
"啊!我知道擎风庄!就是被江湖尊称为神捕的孙达非的山庄,连朝廷都表扬逍擎风庄的功绩呢!好年轻的庄主呀。"
孙达非被直勾勾瞅着看,心下不免有些微辞,一般有教养的小姑娘,哪敢这样看一个大男人?多少要晓得羞的,十四、五岁的年纪哪……同样豆蔻的少女,风情却是天差地远。莫名地暗叹口气,他把注意力移回邵离身上。
"怎么会来定远?莫非当真是为夺回冰魄寒蝉?"这些日子沸沸扬扬全江湖的就只这件事了,他无意参与其中,但多少是注意一些动态的。
邵离与他一同走向马厩,道:
"东西倒不一定要取回,可总得前来燕楼招呼一声。孙庄主呢?是路经定远,抑或是特意来此办差?"
孙达非顿了一下,抬头看向东方的天空,淡道:
"是有一些小事将在定远停留几天,不过我的目的地是&039;杨梅屯&039;。"
杨梅屯?呀,是了,现在即将三月,每年清明时节前后,这位孙庄主都一定是在靠近凤阳近郊的杨梅屯度过的。邵离想了起来,也就没再多问了。
而这孙达非也不是多舌之人,不知道他怎样看待邵离,应该是颇有好感的,不过也仅止于此了,没再多说些什么,微一点头就上马走人,连什么"后会有期"也不说。
"他就这样走了喔?"许久,湛蓝对着远方马蹄扬起的尘烟喃喃问着。
邵离轻摸她后脑勺问:
"不该吗?你认为还得怎样才成?"
她转头看他:
"刚才你救了他耶,而,如果你们是朋友,就不应该只谈这么几句无关痛痒的话呀,不是?"
邵离牵着她小手回食堂,笑道:
"不,刚才我没救了他。"
"咦?!"湛蓝眼睛瞠得好大,脑袋转呀转的,讶道:"难不成大哥救的是那个恶少的命?如果刚才大哥没出手,那个孙庄主会杀了恶少是吗?"
聪明的孩子。邵离只是点头,没说太多。将她带回位置上,心思只在多喂她吃一些东西,前些天都在荒路上行走,三餐也只是乾粮果腹,没吃上一顿热食,两个大男人习惯了,就怕小丫头挨不住。这驿站的食物虽不精致,但总算是热呼呼的汤饭,可得哄她多吃一些。
"蓝,来喝这鸡汤,刚起锅的。"他给她舀了一碗。
湛蓝接过,一边啜着,也不忘发表她的好奇心:
"大哥,那孙庄主算是您的朋友吗?"
想了一下,点头:"算是吧。"
"那他为何不肯与你多做寒暄,就迳自走了?"是大哥做人一向失败,还是他专交这种怪里怪气的朋友呀?记得那个"龙帮"帮主,叫龙九的,也是不太搭理大哥呢!
"他路经定远,不是特来与我寒暄,就不会把时间浪费在这种事情上。"
"朋友是这样交的吗?若大哥的朋友皆是如此,那您一定很无聊。"
邵离闻言一笑,也不反驳。在江湖上,朋友的认定范围可大可小,有的是挚交,有的是点头之交,有的则是惺惺相惜,却不适合太过深交,维持在淡如水的范围,敬重其人格也算是了。
小丫头的人生阅历尚浅,哪会懂得这道理?自是会觉得奇怪了。
喝完鸡汤,她又发问了:
"大哥,您想那个神捕来这里做什么?会不会是想解决燕楼这个组织呀?"湛蓝晓得比之于恶名昭彰的燕楼,那擎风庄简直就是正义到不行的铲j除恶组织,若是两造对上,应该也不是太意外的事。
邵离摇头,轻声道:
"他来,只是为了追悼故人。"
"嗄?故人?"
他拍拍她可爱的面颊,点头道:
"清明前后的时日,他只用来追悼,不理其它。"
※ ※ ※
清明时节了哪……
终年总是一袭白衣,像是无止无境的追悼,对于清明,倒也就没多大感觉。
该是祭祖的时节,她,孑然一身的她,连个可祭拜的坟头也寻不着。只能遥望天际,任凭落下的雨丝,替代她早已流乾的泪,终日呜咽不休。
那年,也是春天,也是清明前后,杀戮便这么的展开,有的人甚至还没理解到发生了什么事,便已成为刀下亡魂。
而她,幸存的唯一一个人,吓得不知该如何是好,也真是奇迹了,竟没失心的疯掉。经历过那样事件的人,不是共死,也该要失魂失智地了却残生吧!可她居然没有,至今想来仍是不可思议的。
那年,她只记得自己被遗弃了,那时屠杀完所有盗匪的叶惊鸿并没有回头看她一眼。对他来说,这个修罗场的战役已经结束,他想屠杀的人无一逃过,其它种种便不干他的事了。而她摊在寒风之中,连站立的力气也没有,一直疑傻在尸堆血块之中,至于后来发生什么事,做了些什么,她已毫无记忆……
听说她昏迷了近一个月。
受到的惊吓太大,然后又遭受风寒,大病一场,几乎给病去一条命。但没有,她还是痊愈了,虽然折磨成了皮包骨,刚开始看起来简直像是披着一块人皮的骷髅,调养了半年才终于能无须人搀扶的行走。
而,醒来时,人在燕楼。一个陌生的地方,全然没一张熟悉的面孔。辗转知道是那个大开杀戒的青年带她回来,也抓来几个大夫抢救回她的命。为了什么救她?她不知道。她甚至连问的机会也没有,因为他有一年的时间没在她清醒时出现。后来,也就没机会问了。不是不想知道的,可是面对那样一个可怕的男人,问他什么,都是不恰当的。何况他不见得愿意回答:就算回答了,恐怕也是教人心惊的答案……不问,也罢!
那场病造成她深深的遗憾,因为她没机会给家人收尸,后来更连那些尸骨何所踪更是无从知晓!
一直以为亲人的尸骨一直可怜地曝在荒野,任由风雨摧残、鸟兽啃噬,所以她身体康复泰半时,便紧抓住每一次叶惊鸿前来的机会,压抑着恐惧之心,恳求他带她去那荒原,为亲人收尸立坟。
那真是不容易的事,因为她太怕他了,偏偏他又问着她:"你能提供什么,以做酬庸?"那语气,是轻蔑着她的孤身孑然,也像是笑她的不自量力。
那时她是这么回的:"我……我可以给你身子!"那是,她仅有的。不是身体的清白,而是尊严──她仅有的最后一点官家小姐的尊严。
他大笑,笑她的天真。"我无须答应你什么,就能轻易得到你身体!你居然不清这一点吗?"
"我明白。"那时她的声音是虚弱的,有着恐惧,也有着抖颤的坚强:"若你……执意强占,占住的只是身体,而非我……双手供奉上的自尊。这是不同的。"
他止住笑,一会后才懒懒问:"我要你的自尊做啥?"
"践踏。"她,当时这么回。
然后,他终于带她去了。可是遗憾的,那片无人的荒原已经不是尸横遍野的景象,出乎她意料之外的,连一根残骨也看不到。杂草蔓生的景象,像是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便没有人迹出没于此过,更遑论经历过血腥事件了。
行人来过此地了,或者是官府出面来收尸了吧?把那些被盗匪屠杀的裘家人与那些被叶惊鸿屠杀的盗匪尸首,集成一个乱葬岗,碑上书着"无名氏",是吗?
那么,她那些可怜的家人,何能安稳长眠于九泉?!如果竟是与盗贼同葬一|岤的话……
"怎么……是这样呢?"她颤抖问着。
叶惊鸿脸上无任何表情,对他来说,这荒野变成怎样,一点也不干他的事。
"就是这样。走了。"
"人呢?他们呢?"她抓住他袍袖问。
"你不会以为我该知道吧?"他不耐烦了。
"你不知道吗?"她绝望地问。
他没回答,可能是懒得回答一些废言废语。抓着她上马,便赶路回燕楼下。那几年,是燕楼内部斗争最白热化的时刻,他拨冗带她出来,是冒着极大的风险,一不小心就会失去性命,或者失去他已建立的势力──这是后来她才知道的。
这个男人,不容易了解。而她也从来不想对他有更多的了解。如果他可以别来惹她的话,她的日子应当会好过一些。可她也知道,他留她在身边,从没打算要她好过日子呀!毕竟她把尊严呈给了他,也就由着他去逗弄赏玩,一点意见也不敢有。
她不知道其他的女子为何会想跟在他身边,若是屈于威逼或利诱,说的过去。但要是真正的心甘情愿,那就匪夷所思了。
服侍这样一个男人,多么辛苦啊!
"你想不想离开叶惊鸿?"突来的声音,侵进她被雨丝拢罩的小天地。凉亭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裘蝶万分讶然,因为问话的人是水柔柔!一个从不把正眼浪费在她们这些姬妾上半瞥的燕楼正主儿!裘蝶甚圣以为,水柔柔连她们这些人的面孔都分不清楚。怎么,此刻竟会来此,还一副像是早就知晓她的神情?
"大小姐。"她轻轻一福,很知本分的行礼。
水柔柔第一次这么仔细打量着叶惊鸿的女人。
她很美丽,而美丽当然是必须具备的条件之一,叶惊鸿没兴趣收藏无盐女,就算那无盐女多么有德有贤又忠心,亦是枉然。天下问的男人,多是好色者众,好德者少,没几个男人能例外……除了,那不识好歹的邵离!
想到那个伤她心的男人,总不自禁银牙暗咬,深吸了好几口气才能将这种难堪压进心底深处,暂时遗忘。
这女子,记得是叫裘蝶。有著名门千金的气质,举止之间,文雅得与整个燕楼格格不入。她又很静,六年来许多女人在叶惊鸿身边来来去去,也没听过她说过一声什么。这很奇怪,就算是最卑微的伺寝仆妾吧,也会争风吃醋,在欢情正浓时偎着主子讨些好处,顺带排挤别个女人。但是裘蝶不仅没这么做过,甚至像是害怕叶惊鸿来找她。
害怕叶惊鸿其实是对的,如果一个女人够聪明,就不敢因为正受他宠儿沾沾自喜,反倒会更畏惧于他的反覆无常,随时地翻脸无情。所以水柔柔才会对裘蝶另眼相待。
这些年水柔柔并不愿与叶惊鸿冲突,可是暗地里自然防着他的一切,所以搜集对自己有利的情报成了重要的工作。这也是她知道裘蝶的原因,也知道叶惊鸿目前所拥有的那五个女人,对他所抱持的态度。
水柔柔再问了一次:
"你想不想离开燕楼?离开叶惊鸿?"
裘蝶低着头,似乎对这问话无所感觉。温顺应着:
"我想不想,并不重要。"
"不重要?你只能任凭他处置,一点也不敢违逆是吗?"语气里有着对她懦弱姿态的轻视。天之骄女的她,从来不退缩委屈自己的。"你该有些自己的风骨的,毕竟你不是其他那些窑子出身的女人。"
风骨?她早把尊严卖掉了,又哪撑得起风骨这东西?裘蝶不语,只是低垂着头。这位水小姐,是燕楼里仅次于叶惊鸿的难缠人物……幸好,是次等难缠的,不然她一定难以招架。
"你想离开他,却因为孤身一人,所以别无它想是吗?"是了,也必然是因为这样的忌惮,所以不敢奢想离开叶惊鸿。
"不是的。"
"如果我能替你安排后半生的生活呢?一个你满意的生活,你会接受吧?"水柔柔逼近到她眼前来,由不得她退缩。
"不能……我不能听大小姐的安排。"裘蝶没有被水柔柔的咄咄逼人压倒,仍是温雅的声音,却不是唯唯诺诺。
"你怕他?你认为我不能周全你?"水柔柔认为自己被侮辱了。语气更形冰冷:"别瞧轻我的能耐。这些年我没与他正面冲突,不代表我不能。对你的下半生,也绝不是哄骗,我能给你更好的生活,脱离叶惊鸿只是其一,重要的是还能给你一个敬重你的男人。"
"大小姐,我不……"
"记得一个叫裘非的吗?"水柔柔问。满意地看到裘蝶一脸震惊。
裘……裘非?!
"你记得。"水柔柔笑了,明艳不可方物。"你以为家人全死透了,于是死心跟着叶惊鸿过日子。但是我替你查到了,有一个叫裘非的,多年来一直在找寻裘家人的下落,已死的、未死的,他都不放弃。"
裘非……她记得的一个名字,虽然不是很熟稔,但却真的是与她裘家有关的……原来还有活下来的人……不只是她独活着是吗?是吗?突来的震撼让她无法言语,只能呆呆看着水柔柔。
"看来,我们有合作的基础了。"
"大小姐……"
"站在我这边,你会得到你要的生活,你可以离开叶惊鸿,重新过得像个人样,不必仰人鼻息。想想裘非吧!一个会为你建立起新生活的男人。"
心乱,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离开叶惊鸿?这一生她还能有离开叶惊鸿的选择吗?就在她已经认命于现下的情状时,突然有人来告诉她,她的生命还有别的出路呵……
怎会呢?是真的吗?是假的吧!
水柔柔将裘蝶逼至角落,让她背抵着栏杆与亭柱,再无可退。
"不必怕,只要听我的就成了。你要做的事并不多,平日就维持这个模样,无须做些什么。也许,你只要做对一件事,便已是帮了大忙。"
裘蝶双手直抖,美丽的面孔益加惨白,她无法回答水柔柔任何话。
而水柔柔也不逼她,只道:
"你自个估量估量。不过,既然你已知晓如此多,该知道,想脱身是难了。"
说罢,转身走人。在踏出凉亭,步入雨中的一瞬间,一柄纸伞遮在水柔柔顶上,没让雨丝沾上她身些许。那个执伞的黑衣人,没人看清他是打何处来,原本又是在哪里栖身,看起来武功深不可测。
裘蝶望着他们消逝的方向,一颗紊乱的心怎么也平静不下来。终是进来了呀。
起得了什么作用呢?她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女人,岂禁得起水柔柔这般看重呵?真是太抬举了呀……
唉……近来只要一出蝶阁,就会沾染是非,不知是什么缘故。她,对他,起不了作用呀!为什么除了她之外,别人都看不清呢?
※ ※ ※
"交出冰魄寒蝉!"热闹的花宴场合,突来一声尖锐的喝斥。
"爷……救我!"娇绵绵的抖音从阴森森的刀口下吐出。
花宴的无人一端,出现了两男一女,那位显然是被挟持的美丽女子正是燕楼楼主的新宠千纤夫人,而一左一右制住佳人的,竟是消失于江湖许久的塞北双雄!他们可是恶名远扬的难惹人物呀!
"槽!塞北双雄挟持的是千夫人!"几个燕楼的侍卫倒抽口气惊呼。
这是定远首富钱继言所举办的赏春宴,在钱府位于郊外的桃花林里举行,前来参加的莫不是定远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有其他当地武林帮派来捧场不稀奇,稀奇的是居然连燕楼楼主叶惊鸿都请得动!可见钱继言人面之广、财力之雄厚。这叶惊鸿,可不是谁都请得动的!
可以说,发生这样的事,钱继言是脸上无光的!就见他领着府卫气急败坏地上前叫:
"你们是哪里来的草莽!居然在钱府的土地上闹事!还不速速放开千纤夫人!"
"闪开!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叶惊鸿,是个男人就滚出来,再不出来当心你这个美妾就要命丧刀下!"塞北双雄的老大佟讫扬声叫着。彷如破锣般的嗓音刮得众人耳膜生疼。
面对这样的阵仗,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富贾们当然全数后退,退到有府卫保护的地方。留在原地的,只剩江湖人。而江湖人里,最显眼的正是那名身着白衣、悠然坐在桃花树下品酒的叶惊鸿。
他少见的俊美容貌,早已是所有目光注目的焦点,加上他赫赫的声名,谁不是既敬且畏地戒慎着他?!
"爷……救命哪……呜……"被吓得花容失色的千纤,哭得是梨花带泪。虽不见方才的风情万种,但现在的哭姿,倒也别有一番惹人怜的韵味。
"叶惊鸿,想要你女人的命,就交出冰魄寒蝉!"不必介绍,塞北双雄已经明白谁是他们要找的正主儿了。
"若我不想要她的命呢?你们还有什么可威胁的?"叶惊鸿看也不看那边的情况一眼。迳自又倒了一杯酒,倒满盏时,一朵粉白桃花轻悠悠地飘进酒杯里,荡出一波波水纹,像是写在春天里的风情,迷人极了。
"咻"!塞北双雄里的老二佟万像定要示威,甩手丢出一颗铁蒺藜,目标是叶惊鸿手上那杯酒!
"铿"地一声脆响,铁蒺藜撞击了白瓷酒杯,却无法将酒杯击碎,反倒被那酒杯轻轻一撞,便以更快的速度飞了回来!
塞北双雄警觉地往两方闪开,并刻意让那暗器险险擦过美人儿无瑕的颊边,只差那么一丁点,那张脸就要毁了。
"你不怕我们当真杀了她吗?"双雄叫着。心中开始疑虑自己是否太过高估了这女人对叶惊鸿的重要性?!
叶惊鸿只是笑,对那双乞怜的美眸视而不见。
"杀了她吧!我会把你们两个送给她当陪葬品。"仰头喝下那杯酒,连同桃花也含进嘴里。相较于众人对他言词的震惊,他自己倒是惬意的紧。喝完酒后,见到情况仍维持原样,疑问道:
"怎地还没动手?"
"爷呀……呜……"吓得手软脚软的千纤整个人摊在地上,只能一直哭。期望这样能哭出他心中微乎其微的怜爱之情。
塞北双雄心中衡量了情势之后,趁叶惊鸿低首倒酒的空档,迅速手刀一劈打昏千纤,然后以鬼魅般的速度欺向叶惊鸿,想攻他一个出其不意!他们知道叶惊鸿是如何坐上燕楼楼主大位,所以从来不敢轻忽他的实力,今日才会以挟持人质的方式逼他就范,而不是直接向他宣战。混迹江湖,没有人是永远的强者,武功的修为上,一山还有一山高,他们兄弟之所以少有败绩,正是因为从不小看任何一个对手,也懂得找对方式出手。而现下,面对这个武功深不可测的男子,他们只能以奇袭的手段,来搏取成功!但……
一阵尖锐的金属碰击声之后,三道迅影分立三处。而,叶惊鸿居然仍是坐在原处,不曾移动过。
与塞北双雄交手的,是一名魁硕巨大的外族男子。一头凌乱的银灰长发披散,看不清他真实容貌,手上执双刀,蓝森森的刀芒煞是令人心惊,怕上头是淬了什么剧毒的。
此人武功高强,手上武器更是凶残,这也是塞北双雄不敢恋战的原因。
"叶惊鸿,你竟然畏战!"
双雄的叫嚣只让叶惊鸿叹了一口气。
"如果贤昆仲连我的手下败将都打不过,怎敢说出这种大话?不怕风大闪丫舌头吗?"
什么!塞北双雄差点被激得冲上前去。但那位"手下败将"横刀而立,若欲与叶惊鸿交手,势必得先撂倒此人,他们兄弟一点把握也没有。
"你们真以为好战如我,只要随便一个鸡毛杂碎叫嚣,我都奉陪吗?先掂掂自己的斤两吧!想拿女人威胁我,也得要找个对的。"他站起身,像是终于被坏了游兴,拂去一身桃花落叶,又道:"去跟水柔柔请教吧!她肯定比较清楚我的弱点。建议你们合作,这么一来,爷儿我,可能还有点兴致与尔等交手看看。"
说罢,对宴会主钱继言点了下头,迳自走人了。从头到尾没看那个昏倒在地的美人儿一眼。
绝情得教人打心底发出寒颤。
第四章【txt制作,bbs,欢迎来访】
楼主有令,今夜晚膳设于"颐春园",命五位姬妾都得前来用膳,话话家常。
家常?既不是家,何来家常可说?传来这口讯,真教人听了不自在。可谁敢藉故不与会呢?从来没费过这种心思的叶惊鸿,突来这么一招,不知在计量些什么花样。
裘蝶暗自一叹,吩咐前来服侍的丫鬟将正式的衣服从箱底挖出来浆平整理一番。出席这样的场合,总不好仍是一身常服,偶尔也该慎重打扮的。不然岂不又招来他的注目,说些让人心颤的话语,她可是招架不住呀!面对他那样的人,最好不要特别突出的表现,如果其他姬妾打扮得花枝招展,那她最好也是。若坚持着平日的朴素,突显在宴会里成为一抹出凡白莲,那她接下来的日子绝对不会太好过。
引起他的注意,是她现在最不希望的事。
在丫鬟的巧手下,她梳着挑心髻,发髻的中心点簪着一朵银丝编成的牡丹花饰,相当典雅。既不显太过华丽,又不会让人感到寒酸。
她穿白衣,白衣上镶着银线,一朵朵百合花若隐若现地盛放在上头;纤腰如束,被粉黄丝带轻轻绾着,下着淡色的月华裙,让原本的单一色调,当下缤纷了起来,形成一种雅致的热闹。
妆成之后,让丫头拿来一件滚着白毛边的大红披风添上,便已算盛装完毕。
来到颐春园,当然楼主是未到的,他的五个妾室,倒是已来了四个──连她。算一算,尚未到的,就只剩楼主与千纤了。
这些姬妾,都算是见过一些世面的,所以多少晓得要表面维持着一些客套友好的关系,避免与任何一位姬妾正面为敌。
当然每个人都希望成为叶惊鸿最重视的女人,但是在大位未定时,合纵连横一番是必然的,联合次要敌人打击主要敌人的戏码,每隔几个月就会发生一次。不过,裘蝶一向与她们隔得很远。几年来这样的生活算是安稳吧?而这种安稳,前提是让她们认为,她裘蝶毫无可惧之处。
对她们这些青春正盛的女子来说,她算是失宠的老妾了吧?毕竟这两年没传出个什么关于叶惊鸿夜宿她那儿的消息,这是她耳根能清静的原因,她知道。就不知道这事儿,他……是否也是知道的?
"蝶夫人,你这银丝牡丹,可真是雅致,不知是哪个巧匠所制?改明儿奴家也去订制一只。"目前排名第二的香夫人第一个过来找裘蝶说话。香夫人,本名林棠艳,居住于"香阁",于是称做香夫人。
她在叶惊鸿身边两年半,年资看来虽不长,但已经是继裘蝶之后,待在叶惊鸿身边最久的女人了。
四夫人叫玉碧,一个外族姑娘,红发灰眼,身形健美高挑,高过所有女性半个头身,她叫玉夫人,向来不太矫情掩饰的,人一走近,就开口道:
"蝶夫人,你知晓昨天发生在钱继言别院里的事吗?那个小妾被挟持的事,爷有没有跟你提起?"
裘蝶见她们全围了过来,一时也没能脱身,或充聋做哑,只好道:
"我还没见过爷,并不晓得有这样的事。"
"那爷昨夜在哪个房过夜?不会是在千纤的房吧,那女人给他丢这么大的脸,爷竟没惩罚她,还在她那里过夜?!"玉夫人叫着,一脸的不甘心。
"也许爷昨日自己一个人过呀!别人想夺冰魄寒蝉,爷当然要苦思对策,不会有心思放在女人身上的。何况爷从来就不是耽色之人!"香夫人分析着。不认为那位新来的小妾有资格让楼主特别偏爱。
这几个女子都有一致的想法──如果她们的男人,不是在她房里过夜,那便要祈祷叶惊鸿是个不重女色的男人了!
事实证明也是如此,比起他自个的基业来说,女色向来被他远远抛在脑后头,女从来就不是重要的事。
他身边目前有五个女人,而这五个,全都不是他费尽心思得来的,大多是自愿来到他身边的女人:里头又属玉碧以及白秀芝最是特别,她们在有更好的选择之下,仍是自愿来到叶惊鸿身边,放弃了原本可以拥有的荣华富贵。
至于裘蝶、千纤,或林棠艳,多少都是不得不跟在他身边的,情况各自不同。而那叶惊鸿也奇怪,说他来者不拒又不然,他很明确拒绝过几个大美女委身的要求,可他又偏偏会在不怎么必要的场合,收下几个女人到身边来,有时那些女性甚至是其貌不扬的。
没人弄得懂叶惊鸿脑中在想些什么,猜了又猜,也不会有人提供答案的。也许还是有些女人仍乐此不疲,不过年资最久的裘蝶,早就放弃去猜他深如阒海的心思了。
"呀!都来了是吗?"颐春园的入口处,传来叶惊鸿带笑的声音,听起来心情很是愉悦。
众女全看将过去,当下就有人拉下面孔。原来她们共同的男人怀中,正偎着一名看似病恹恹的娇弱美人儿呢!
可见昨天的挟持大大惊吓了小妾,才会一副病得花容愁惨样,连走路都不会的德行,还得人扶呢!而最让众女无法忍受的,当然是叶惊鸿从未见过的体贴行为!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啊!
他不只是她们的天,更是江湖上人人闻之色变的煞星,一个燕楼主!代表的可是随意跺跺脚,便可倾摇江湖局势的大人物呀!他从不儿女情长的,从来不!但一切的"从来不",似乎都在千纤这名女人身上破功了!
怎么?终于有这么一个"不同"的女人出现了吗?每个女人都深信男人生命中必会出现一个令他最重视的女人。叶惊鸿那个最重要的女人,会是千纤吗?这个一点用处都没有,只不过小小被惊吓一下,就病歪歪成一摊泥的女人?!这种女人,哪里有资格被叶惊鸿所珍视?!凭什么!
"爷。"三个女人全迎了上去,不管各自心中动念些什么,都记得要笑,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就连最不会做戏的玉碧,也知道要皮笑肉不笑。
裘蝶只顿了那一下,就跟过去了。切记切记,不要在群体里出脱,她最不需要的就是被叶惊鸿寻釁。而她认为,只要有机会,他是不会放过她的。他最擅长的可不正是如此──让别人休想过太平日。
叶惊鸿将怀中的美人扶坐在一个位置上,然后走到主位上落坐。
对于座位的排法,没什么大学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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