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昨天第18部分阅读
如果没有昨天 作者:rouwenwu
,脑子里乱成一堆浆糊。
我知道有人跑进来,我被弄上病床,各种人用各种检查仪器探究我的身体,但我还是很痛,我大口大口地喘息,无意识地,有一句莫名其妙冲到嘴边,我居然听到自己在低低啜泣,像张家涵那样,边哭边小声喊:“妈妈。”
这两个字说出来,我便命令自己不准再说。
“乖,放松点,让医生检查一下啊,乖,没事的,小冰,你不会有事的……”
“小冰,乖宝你撑着点,操你妈的,没见到他痛成这样吗?赶紧想个法子让他不疼啊!”
有人在另一边竭力想给我灌输软弱的安慰性话语,但我丝毫也不需要这种无意义的东西,我迫切需要的是止痛,疼痛已经令我无法正常思考了。
终于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们给我注射一种冰冷的液体,就像往我的血液里灌进去冰水一样,我感到整个脊椎都快被冻僵。但幸运的是,疼痛开始慢慢被减弱了,我觉得无比疲倦,想就此沉沉地睡去。
“医生,他怎么样?”
“出去说吧,让病人好好休息……”
我想说我的状况恐怕不是这个时空的医院和医生能够解决的,不用浪费时间。但我实在太困了,有只大手狠命把我拽下泥沼中,我慢慢沉溺下去,听说窒息而死是件很痛苦的事情,我在睡着前默默地想,如果可能,我会选择其他的方式。
我躺在病床上觉得自己大概睡了一个小时不到,这期间我仍旧做梦了,我梦见自己呆在最初的地下室里,一个人站着,打着赤脚,看着四周狭窄的书柜和凌乱的装饰,一本摊开的大书放在小小的木床上,我走过去,慢慢地翻阅,我发现那是一本用水做成的书,书里面有个女人,伸出手臂,面露微笑,她是我见过最美的女人。
我看见自己一个人对着那个女人的画册而哭泣,然后,我看见自己缓慢地,坚决地,将那本书合上。
我睁开了眼睛。
在我的四周有不少人,我一睁开眼睛,就有人欢呼了一声:“他醒了。”
于是我又落入医生和护士的手中,他们继续给我做各种测试,拔□上的若干导管,我没有观察他们对我所做的事,我只是冷冷地看着窗外,我发现现在又是一个白昼,似乎自从我来到这个时空,我总是在度过一个又一个的白昼。
不知不觉中,房间里的人慢慢退开,然后有人握住了我的手,握住我的手的手掌很大,带着我能辨别出来的体温,我转过头,看见袁牧之,他的眼睛里含着很柔和很柔和的光芒。
莫名其妙的,我忽然眼眶就热了,我挣扎着起来,顺着他的手抱住他的胳膊。
他似乎愣了愣,随后伸出另一只胳膊,紧紧环住我。
我把头趴在他胳膊上肌肉粗壮的地方,然后我平静地说:“袁牧之,我的意识层发生了不能控制的变化。”
“嗯。”
“用逻辑和知识行不通,它超出了我的预期,我不知道接下来我会知道什么,我不知道我能确知的东西,会给我带来什么样的混乱。”
“嗯。”
“所有的迹象都表明,我以往的判断有问题,计划和目的也要因此改变,我不知道……”
“小笨蛋,”他用嘴唇贴了贴我的额头,“按照我的经验,这种时候是要你静下心来的时候。”
“安静吗?”
“嗯,安静,倾听各种被你忽略的微小声音,可能解开谜题的关键就在那。”他拍拍我的后背,带着笑意说,“明白了吗?小笨蛋?”
我似乎明白了,但我必须纠正他的看法:“我才不笨。”
“不笨会自己钻牛角尖弄到头疼成那样?”他狠狠地拍了一下我的屁股,“你还可以求助的知道吗?想不通可以问我,可以问张哥,别总他妈的觉着自己一付老子天下无敌的拽样。小屁孩就该有小屁孩的特性,懂不懂?”
我蹭了蹭他的胳膊,轻声说:“我要洪馨阳。”
“嗯?你不是不喜欢她了吗,还一个劲推开她。”
“我没有不喜欢她。”我说。
“行,那我让她来,你也该好好道个歉,她对你挺好的,她的身份是该敬而远之,可也没必要往死里得罪她。”
作者有话要说:撒花好像不是很给力啊~~~~
第 61 章
第61章
我开始频繁地做梦,在梦里,我总能见到那个女人倒在血泊当中。
梦境越来越清晰,有时候,我甚至连她扑倒在地的钝声都听得到;有时候,我甚至能看清她喊叫时,眼眸里准确无误流露出的痛楚和疯狂。
确实是用“疯狂”来形容才合适的表情,像把一个人体内能够迸发出的能量全部集中投掷出去,不计后果地想要去抓住那个被夺去的什么东西,全部的意志都为那个即将不见的什么东西而紧绷,那个东西如此宝贵,她即便是死,也不能散去那种强烈的欲望。
我知道,那个东西是我,我是她的孩子,母亲没有办法忍受孩子被夺走。
但我不能明白的正是这个,我在想,到底是什么激素分泌能够让一个女人疯狂到那样的程度,明知道没有用,明知道会丧生,但仍然固执地,在临死前伸出手去。
到底因为什么才让她如此忘我?因为那种叫做母爱的东西吗?
我从来不知道有母爱的存在,或者应该说,我从来就否定那样的东西有合理存在的逻辑。
但我解释不了,为什么她不肯逃走,不肯放手,为什么她一直到死,都在喊“宝宝”。
好像,我真的是她,很宝贵的存在一样。
我频繁地从噩梦中被惊醒。我知道,我的深层意识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动,有一直被压抑的欲望不受控制地破土而出,我在现在,根本没办法判断那个欲望是什么,也不知道它会给我带来怎样的影响。
张家涵被搬到跟我一个病房,一开始有点阻碍,因为我跟他出现的身体问题并不能归入同一类,按照这个医院的规定,我们不能呆在同一间病房。但我给不下五名高级医生催眠,结果我们就住到一起。
我需要他。在每次从噩梦中惊醒的时候,我都会默默爬下床,爬到他的床上,钻进他的被子里,靠在他肩膀上继续睡。
每当这种时候,张家涵就会搂住我,会轻柔地低声喊我“乖宝宝”或“乖孩子”之类没意义的幼稚化称谓。
可是我发现我喜欢听,好像这种称谓带着我说不出来的魔力,它们让我蜷缩在他怀里很安心,即便那个胸膛很单薄,但也不影响安全感。
“没事啊,乖,别怕,只是个梦而已,没事啊……”他在我耳边柔声说,同时轻轻拍着我的后背。
“张家涵,我要是有一天发疯,神志不清了,你记得跟袁牧之要钱,我把钱都放他那了。”我在黑夜里眨着眼睛对他说。
“胡说什么。”他叹息,又急又疼地说,“不准你这么说!”
“我要有一天不见了,你也别找。”我靠在他肩膀上说,“我只是回去了,回我该呆着的地方。”
“你要去哪?”他大声问。
我轻声叹了口气,抬头看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记住,我要是有一天不见了,不用找我,把钱拿了,那是我给你的。”
他愣愣地看着我。
我加重了催眠的力度,柔声问:“记住了吗?”
张家涵呆呆地点了点头。
“很好,睡吧。”我对他说,“睡醒了,是另一个白天了。”
袁牧之答应我把洪馨阳找来,果然第二天一早我就看到她。她还是穿着鹅黄|色的薄衣裳,脸色看起来不错,柔白的脸颊上泛着健康的粉色。
不用涂抹那些不知所谓的化妆品,她本人的颜色也足够令人侧目。
我跟她面对面坐着,在病房外的庭院里,我们在一棵会开花的树下,有蜻蜓时不时飞过来。
“要下雨了。”我说,“气压很低。”
“嗯,马上就到雷雨季节。”洪馨阳微笑着看着我,“你不讨厌我了?”
“我从没讨厌过你。”我看着她说。
“那为什么推开我?”
我掉转视线,轻声说:“我自然有我在当时当地不能触碰你的理由。但我后来弄错了,该远离你的,不是这个形式的我。”
“我听不明白。”她困惑地看着我。
“如果你有一个孩子,”我问她,“我说的只是如果,那个孩子遇到危险,比如被人夺走之类,你会去救他吗?”
“当然会。”她笑着说,“这是做母亲的本能。”
“哪怕会因此而丧命?”
“那无所谓。”她轻松地说,“我现在其实不能想象这种事,只是凭着我的观念回答你,我想如果我的孩子被人夺走,我会不遗余力去抢回来,并且我会发誓一定会让对方付出相应的代价。”
我皱眉问:“但你明明可以再生一个,我的意思是,孩子这种存在,并不是不可或缺的。”
“你不懂,这不是能替代的,每一个孩子对母亲都是不可替代的。”她扬起眉毛说,“而且敢在我手里抢人,那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我注视了她五秒钟,然后点点头:“你这么说我能理解了。”
“本来就是。”她瞥了我一眼,问,“你到底为什么老问我这样的问题?你觉得我是个不负责任的母亲吗?”
“不知道。”我老老实实地说,“不负责任这种事,我无从判断。”
“我告诉你,即便我现在有了孩子,即便我是单枪匹马生下他,我也不会让他受委屈,这不是孩子不孩子的问题,是关乎我的尊严,连自己的孩子都照顾不好这种母亲,我最瞧不起了。”
我心里涌上一阵奇怪的酸楚,然后我听见自己的声音说:“你会爱那个孩子,是吗?”
“废话。”她不满地瞪我。
“他可能不是你愿意为之□的男人所生的。”
“那又如何?”洪馨阳满不在乎地说,“孩子跟□是两个问题,截然不同的两个问题。”
我点点头,哑声说:“我明白了。”
“老跟你说这些,说得我都没劲。”她皱皱鼻子,“哎,小老头,吃巧克力吗?”
我点点头。
她从裙兜里掏出五彩缤纷的糖果,剥开了,塞到我嘴边,我低头含了。她的手洁白柔软,形状色泽都非常漂亮,我反手一把攥住她的手腕。
“小冰……”她困惑地瞪着我。
“对不起,你必须没有孩子。”我盯着她的眼睛,慢慢催眠她,“你现在太年轻,不能去怀一个孩子,现在受孕会给你带来灭顶之灾,无论如何,你在这个阶段都不能怀孕,记住了吗?”
“可是……”
“记住了吗?”我冷冷地重复,攥紧她的手腕,“你要从本心的意愿中真正厌恶这件事,一个哭哭啼啼的小婴儿会毁掉你的人生,想想看,你的人生本来计划周详,前景美好,你完全可以找更好的男人,在更适合孕育下一代的时机去生一个孩子,但那绝对不是现在,绝对不是!”
她愣愣地点了点头。
“记住!你这个阶段不能有孩子,绝对不可以!”我严厉地说,“跟我说一遍,你现在讨厌怀孕,你讨厌孩子!”
“我,我讨厌怀孕……”她嗫嚅地说。
“大声点!”
“我讨厌怀孕!”
我严肃地盯着她的面容,一再确认她说的不是谎话,这才送开她的手,在她耳边打了一个响指。
她清醒过来后神色惊惶,不知所措地盯着我。
“走吧。”我淡淡地说,“要下雨了。”
我们一起回病房,她一直魂不守舍,坐了一会,就说要回去。我觉得她的状态不好,正好看到袁牧之跟董苏在病房里跟张家涵说话,我便让袁牧之吩咐董苏把她送回去。
董苏一如既往有点不乐意,但洪馨阳过去跟他说了几句话,他也就没再推辞,跟我们告辞后,便带着洪馨阳离开病房。
他们走后没多久,天下起了倾盆大雨,甚至雷电交加,整个时空都仿佛变成一个下载的导电实验室。乌云翻涌,电闪雷鸣,似乎到了世界末日一般仓惶。
我没有关窗,雨直接泼到我身上,雨点粗粝到砸得我生疼的地步。我在默默计算着时间,如果催眠有效的话,几个月后并不会产生一颗受精卵。
按照时间链条的规则,一个人的不同形式不能同时出现在同一个时空,所以我会消失。
我会消失。
我想我并不遗憾这一点,但当我想回头时,却见玻璃窗被人嘭的一下关上,然后我被一双手拦腰抱了起来,袁牧之的声音压着怒气问:“臭小子,你想淋雨发烧吗?”
他随即把我丢到床上,粗鲁地扒下我身上湿透的病服,拿着质地粗糙的毛巾用力擦拭我的皮肤。
“大头,你轻点……”张家涵在边上说。
但袁牧之置若罔闻,他仿佛很生气,似乎我淋雨触及他某种说不出的愤怒。
“你在生气。”我看着他淡淡地说。
他手一顿,随即展开被褥把我裹起来,然后冷冰冰地说:“你在打什么主意?”
“没有。”
“小子,”他一把用力抓住我的肩膀说,“你给我记住,哪怕你要杀人放火都不要紧,但你得跟我说!懂不懂!你他妈要是不跟我说就敢擅自做什么,那就掂量掂量你的小屁股肉有多厚,够不够挨我一顿打!”
作者有话要说:再次谢谢扔霸王票的读友
第62章
我定定地看着袁牧之。
四目相对,他的目光中有烧灼的一片野火,夹杂着少见的痛苦和焦虑,甚至有我不明白的恐慌。我皱眉看着他,是的,袁牧之意志力之强悍是我少见的,他为什么会恐慌?我以为这种情绪只有张家涵才会有。
我好奇地伸手摸上他的眼睛,他的睫毛在我的掌心轻拂,很痒,于是我又想缩回去。
袁牧之一把攥紧我的手腕,死死看着我,随后一把将我用力扣进怀里,粗胳膊使劲勒着我,用力之大,几乎令我呼吸困难。
我在他怀里扑棱,示意他松开点,但他置若罔闻,我有些恼火,屈起膝盖踹他。
“别动!小王八蛋,你这个小王八蛋……”他将脸埋在我脖子处,喘着气,咬牙切齿地说,似乎这么说还不解恨,随即他张嘴在我肩膀上咬了一下。
很疼,我不舒服地叫了一声,转头喊:“张家涵!”
张家涵叹了口气,过来拍拍袁牧之的肩膀说:“把他放开,小冰被你弄疼了。”
“张哥……”袁牧之扭过头,声音嘶哑地说,“你不知道他,他刚刚,这小子肯定有事,他肯定在瞒着我们想什么不得了的事……”
“放开他。”张家涵重复了一遍。
袁牧之松开我,张家涵伸过手把我抱住,替我换上干衣服,然后摸摸我的头,一言不发地看着我。过了很久,他轻声说:“我曾经有过一个亲弟弟,你们都知道的,很小的时候就失散了,也许这辈子都没办法找回来。”
我知道这件事,但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提起。
“我的亲弟弟,要还活着,大概比你大,他长得比我好看,不过可能还是没有你好看,小冰,你们有很相似的眼睛,瞪圆了看人,就像等着喂食的小动物似的。”
“你在暗示你对我好是移情作用?”我困惑地问他。
“不,你是你,他是他。”张家涵摇头说,“他不可能像你这么,这么与众不同。小冰,其实一个家里,要出了你这么个孩子,对家长来说不是件轻松的事,因为你跟别的孩子太不一样,我担心受怕的地方只怕更多,摸不准什么时候,你就做出点伤人伤己的事来。”
我抬头看他,他苦涩一笑,叹了口气问我说:“小冰,我就你一个要操心的弟弟了,你能让哥哥省心点吗?”
我转头看袁牧之,却见袁牧之也是绷紧脸,嘴角紧抿,瞧了我一眼,即扭过头去。
“别看大头,他也是我这个意思。”张家涵轻声说。
空气中弥漫一种伤感的情绪,但我不是很明白为何会这样,我想了想,在床上爬到张家涵身边,抱住他的胳膊蹭了蹭,他的眼眶顿时红了,我觉得他可能需要像婴儿那样进行肌肤抚慰,但我不能随便解开他的衣服,于是我把脸颊贴到他衣领露出的脖颈处。
“小冰……”张家涵叹息了一声,伸手抱紧我。
我觉得贴得差不多了,就松开他,依样爬到袁牧之那边,也是抱住他的胳膊,不过他身体太壮实,要攀到他脖子那,我不得不屈起膝盖。
袁牧之瞪了我一眼说:“就算你装乖也没用!该打你屁股我还打!”
我皱眉问:“那你要不要我贴你的脸?”
他脸上现出很古怪的表情,看了我一会,拿手指点点自己的脸颊说:“小嘴照这贴一下,干不干吧。”
我摇头说:“不卫生。”
“别他妈罗里吧嗦,”他一把拽过我,把脸凑到我跟前说,“赶紧的,跟这亲一个。”
我犹豫了几秒钟,问:“亲了你会觉得高兴?”
“嗯,会非常高兴。”他一本正经地点头。
我又犹豫了一会,做了点心理建设,这才凑过去用唇轻轻贴了他的脸颊一下。
他果然很高兴,一手勾住我的背说:“礼尚往来,我也嘴你一个?”
我立即伸手去抵挡,他非要拿下巴的胡子茬刺我,我颇为不耐烦,躲来躲去,终于张家涵咳嗽了一声,冷淡地说:“行了大头,你当我死的吗?”
袁牧之怏怏地放开我,我立即拉开跟他的距离,缩到张家涵那边,警惕地瞪着他。
“臭小子,躲个屁啊,信不信我把你揪过来舔你一脸口水?”
我严肃地说:“袁牧之,你的卫生习惯很不好。”
“我操,小祸害你是找抽来的吧。”袁牧之笑骂着伸手来抓我。
我忙躲到张家涵背后,张家涵伸手拦住袁牧之,说:“大头,别忘了我跟你说过的话。”
袁牧之手一顿,正色地说:“如果,我跟小冰都有这个意思呢?张哥,要真那样,你也拦着?你拦得住我吗?”
张家涵转头看了看我,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发说:“他根本不懂这码子事,怎么跟你一个意思?大头,不要自欺欺人了。”
袁牧之呼吸一滞,看着我,认真地问:“小冰,你喜欢我吗?”
张家涵说:“你别问,你们所谓的喜欢相差很远。”
我从张家涵背后钻出脑袋来,趴在他的肩膀上,打了个呵欠说:“你们好无聊,我困了。”
“就算相差很远,我也要问。小冰,乖,回答了这个问题再睡,”他死死盯着我,目光炙热,口气却很温和,“你喜欢我吗?”
“小冰,你不用管他。”张家涵打断袁牧之。
我觉得他们在围绕一个毫无意义的问题,于是带了点不耐说:“喜欢啊,我喜欢你的胳膊,抱起来睡很舒服。”
“除了胳膊呢?”
“嗯,你背我,也挺舒服的。”
张家涵轻笑一声说:“大头,他根本不懂,你别白费劲了。”
袁牧之踏前一步,伸手摸上我的头,随后手指下滑,掠过我的脸颊,目光专注地看着我说:“我所说的喜欢,是像恋人一样相处,心里头只有你一个人,见不着会惦记你,有好吃的会让给你,你生病了会担心你,你有危险了会去救你。”
“你撒谎,我想吃甜排骨,你从来不肯给我。”我不满地反驳他,“你才不喜欢我。”
袁牧之哑然失笑:“那是为了你好,不由着你任性。”
我想了想,忽然问:“你想让我变成一个同性恋者吗?”
袁牧之一愣,手慢慢垂了下去。
“小冰,你不想成为一个同性恋者是不是?”张家涵柔声问我。
“名为浩子的男孩是个同性恋者,对吗?”我摇头说,“我不会想成为他那样的。”
“你不会跟他一样,你只需要接受我就好。”袁牧之哑声诚恳地说,“跟我在一块吧,小冰。”
“跟你在一块?”我皱眉问,“我们成为同性恋人,是这个意思吗?”
“对。”
“会束缚我的行为吗?”我认真地问,“会给我带来任何行动上的不方便吗?”
“不会。”袁牧之立即摇头,“相反,成为我的恋人,你可以随意使用我所拥有的资源,你有什么愿望,我会帮你达成,做每一件事我都会充分考虑你的意志,同时会给你带来很多你意想不到的好处。”
“这些好处,包括我要甜排骨就给吗?”我问他。
“这个,”他笑了,张开双臂说,“到我怀里来,给抱一下,我就瞒着医生给你吃。”
我考虑了一下,觉得让他抱一下也不是不能忍受的事,而且我在这的时间不多了,甜排骨这种东西,吃一次少一次。于是我爬过去,袁牧之一下紧紧抱住我。
“抓到了,你可不能反悔。”他带着笑意,但声音微微颤抖。
“大头,你这样是欺瞒诱拐。”张家涵在一旁怒道,“快把他放开!”
“张哥,”袁牧之搂紧我说,“我不会放手,你知道我是说到做到的人,小冰不懂,您懂,我今天就把话跟您撂这,我袁牧之,这辈子对他都不放手。而且小冰并不傻,相反他很聪明,我根本骗不了他。”
“你!”张家涵大怒,拍了一下床板,正要过来抓人,这时病房门突然传来敲击声,在这样的雷雨之夜,这个敲击声显得突兀。
但也可能是巡房的护士医生,袁牧之松开我,扬声说:“请进。”
门嘎吱一声被推开,洪仲嶙独自一人站在门边,他身上质地良好的府绸中式衣裳已经被雨打湿,头发上犹自滴着水,但这么狼狈,站在门外却仍然显得气势十足。
张家涵脸色一变,我皱起眉头,袁牧之摆出了一个笑脸,手却悄悄摸到腰后准备随时拔枪。
“洪爷,这大雨天的,您不觉得……”
“张家涵,我要跟你说两句话。”洪仲嶙盯着张家涵,目光中流露着痛楚和压抑“你出来一下。”
“我,我没什么想说……”
“就两句,我保证不碰你,不干多余的事,”洪仲嶙骤然提高嗓门,“我的话你还信不过?”
张家涵深吸了一口气,双拳握起,低声说:“有什么话,就在这说。”
“你确定?”他惨淡一笑,随即说,“行,如果这个是你的意思,我就这么办。”
他略微停顿了一下,然后说:“我就问你,你要怎样才肯跟回我?你要什么,或者说,我要做什么,你他妈才肯回到我身边来?”
第 63 章
我再一次确认有关人的情绪我要观察和学习的还有很多,我现在是能准确无误地辨析人的情绪范畴,但我并不能很明白这些情绪的生成,因为究其成因,总有我无法理解的,超出逻辑和理性范畴的成分。
比如刚刚的袁牧之,比如现在的洪仲嶙。
袁牧之已经把手握到腰后的枪柄处,就连我也在考虑要不要把光匕首抽出来,毕竟洪仲嶙在意志力与格斗方面是个劲敌,哪怕袁牧之拿枪指着他的头,也难说他会不会有反手之力反败为胜。
但我观察了一下后否定了这种看法,因为洪仲嶙此时此刻看起来并不具备攻击性,首先是他很疲惫,不仅是体能上的消耗,也有精神上的磨损,若不是他有强硬的意志力,恐怕这个人早就该倒下了休息;其次,他尽管话语中威严不减,气势不弱,但盯着张家涵的眼神却不自觉流露出痛苦和哀求,这是相当软弱的情绪,我曾经以为他这种人可能到死都不会外露出来的东西,但现在却流露出来,而且很直观,并不复杂。那就是内心欲望的袒露与欲望无法得到满足的痛苦。
我把手伸到袁牧之藏在身后,准备拔枪的手背上,袁牧之转头看我,我朝他轻轻摇摇头,袁牧之吁出一口气,缓缓放下手。
此时天空突然响起一声炸雷,雨点更大了,横打进来,门被一阵剧烈的风刮得砰一声巨响。
张家涵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而洪仲嶙却没有踏进一步。他抿紧嘴唇,几乎有些恼怒地盯着张家涵,哑声重复问:“没听明白?我再说一次,你要怎样才肯回我身边?嗯?”
张家涵摇摇头,他白着脸,微微发抖。
“你要什么?他妈的只要你说得出来,我都答应你,这总行了吧?啊?”洪仲嶙怒道,“难道你要老子当着人的面低三下四求你?真要那样?你想清楚了!”
张家涵恐惧地转头看我们,袁牧之正要说话,洪仲嶙转头喝道:“别插嘴,这就是我跟他两人之间的事,你让他自己说!”
我皱眉,慢慢下床,找好我的拖鞋穿上。然后我啪嗒啪嗒走到张家涵身边,洪仲嶙低喝说:“臭小子,你也一样,都他妈给我闭嘴,让张家涵一个人说!”
“我不认为现在是能理□谈的时候。”我说,“张家涵现在不适合做出任何不违背其本心意愿的判断或决定,而且你大声嚷嚷会给他增加心理负担,该闭嘴的是你才对。”
洪仲嶙冷冷一笑,点头说:“张家涵,你不觉得奇怪?这么多年来,像他这么嚣张的小子,在我跟前能有几个?”
张家涵浑身一颤,想也不想,一把将我扯到自己身后,呼吸骤然急促。
“一个也没有。”洪仲嶙负手站立,傲慢地环视了我跟袁牧之,冷笑说,“还包括袁少,你三番两次挑衅我,你也不奇怪,我居然这么心慈手软?”
“不敢,”袁牧之微笑说,“洪爷以和为贵,有大胸襟大气魄,我深感佩服。”
“不用给我戴高帽,我忍你们,只是因为看在张家涵的面子上。”洪仲嶙淡淡地说,“我十三岁自己出来开辟洪家分支,这十来年该做不该做的都做了,到今天道上的弟兄们赏脸叫我一声洪爷,可没叫我洪大善人。要不是以前对不住张家涵,今儿个我连这些话都可以免,直接把人带走完事。我为什么要费这么大劲来问你要什么,问你想开什么条件,张家涵,你觉着我这么做,是吃饱了撑的没事找事?”
“不,不是……”张家涵垂下头,颤声说。
“至于你,袁少,我说句你不中听的,今儿个我就算真不顾不管把人直接带走,你能耐我何?你掂量一下自己的能耐,我洪仲嶙如果真要张家涵这个人,你能耐我何!”
他暴喝一声,气势十足,目光锐利且志在必得,张家涵吓得又退了一步,袁牧之面色沉重,慢慢从腰后拔出枪,迅速指向洪仲嶙的脑袋。
“真要撕破脸动手?”洪仲嶙冷笑问。
“我是没您有本事,谁让我不姓洪,吃干喝稀全得靠自己个呢?”袁牧之勾起嘴角,轻松地说,“可我就是天生好重情义,人我是绝对不可能让您带走,我阻挡不了,那就得拼了命留您一回,洪爷,到时候枪子不长眼,我可担保不了不出点啥意外,我无所谓,泥腿子上路,穷光蛋一个。可您不同,您是谁啊,道上被人称爷的,最年轻可就是您了。”
洪仲嶙手一挥,门随即被人踹开,冲进来十几个大汗,个个拔出枪对着我们,洪仲嶙歪着头笑了笑,对我说:“小弟弟,怎么办?你家袁牧之哥哥要输了,他以为拿枪对着我就赢,可就算是杀了我呢,他自己也走不出这间房,更何况他杀得了吗?”
“至于你,小子诶,你也许是有点本事,可你能同时制住十几个人?这十几个是我过命的弟兄,我给他们下了命令,哪怕你制得住我,他们今天也非带张家涵走不可。”
洪仲嶙微笑着默默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巧的手枪,在手里熟练地转了几转,然后猛然抬起手,把枪口对准袁牧之,对张家涵,偏着头说:“张家涵,你现在再回答我一次,你要怎样,才肯回到我身边?”
这句话中的威胁意味已经大增,我皱了眉,想着这种情况大概也只能冒险给洪仲嶙催眠,不然张家涵可能会有微笑。
我刚一动,张家涵就反手按住我的肩膀,其间,剧烈的雷声间隔很短地轰鸣着,硕大的雨点砸在窗玻璃上几乎令人怀疑会不会将玻璃击穿。我看到他脸上浮现一种类似悲愤的感情,却很浅,终究被浓重的无奈覆盖上,随后,张家涵轻轻地喘气,他走向袁牧之,伸出手掌罩在他的枪口上。
“今天谁也没必要开枪。”张家涵声音干涩地说,“都不要开枪,好吗?”
袁牧之说:“张哥,今天的事兄弟给你做主,总之不让你受委屈就是。”
“我知道你能担当,是个好弟弟。”张家涵用一种很平静的口吻淡淡地说,“从你当年带人把我救出洪都,我就知道,这辈子都欠了你的恩,其实咱们哪里有什么过命的交情?不过小时候我给你吃了两口饭,如此而已,你要说还,早还了千百万倍了。”
“张哥,话不是这么说……”
“没必要,真的,”张家涵摇头,他甚至微微笑了,轻声说:“你看看小冰,那个二孩子恐怕还不懂发生了什么,我不放心他,你替我好好看着他行不?”
“张哥……”袁牧之瞪圆眼睛,伸手要抓他,张家涵侧身躲开,转头对我说:“小冰,你过来。”
我迟疑了一秒钟,终于还是吸着拖鞋啪嗒过去。
“你往后,要听大头的话,他,他如果欺负你……”他看着我,忽然有些说不下去。
“我自然会欺负回去。”我疑惑地问,“你说这些话是在告别吗?”
“不是,”张家涵微笑着说,“我不会离开你。”
“那就好。”我点头说,“你要归我养活的,谁来抢也不行。”
“我知道,”他的目光中涌上一层泪雾,随即又隐去,然后他收紧五指,对袁牧之说:“把枪收起来吧。”
“张哥……”
“收起来。”他加重了语气,“除非你想打穿我,否则就收起来。”
袁牧之深深地注视他,随后点点头,抿紧嘴唇,带着难过,将枪啪的一下收起来。
他一收起枪,洪仲嶙笑了笑,也放下举枪的手。
但那一屋子男人的枪口仍然对着我们。
我冷冷地打量过去,发现所有的人几乎都是一副表情,那是一种习惯了杀戮的冷酷表情,我很熟悉这种表情,在地下室外,那些雇佣兵们无一例外全是如此。要击溃这层外在的硬壳不是不行,它需要时间和环境,可现在不行。
我觉得事情的麻烦超出我的预期。
“过来,跟我走。”洪仲嶙伸出一只手,对张家涵说。
“走去哪?”张家涵轻声问,“您觉得,我能去哪?”
洪仲嶙皱眉,耐着性子说:“先暂时住我的房子,你要不喜欢,我再给你换。”
“然后呢?”
“什么然后?”洪仲嶙淡淡地笑了,“你不放心?行,我当着这些人的面答应你,往后一定会对你好,该你的不该你的,我都给你,这样行了吗?”
张家涵点点头,深吸一口气,豁出去说:“给了钱,然后你下回把我送出去,就更顺手了,是这个意思吗?反正都付过钱了,想怎么玩怎么玩,玩腻了转手就可以丢出去,是这样吗?”
洪仲嶙的脸色骤变,强撑着说:“那件事,是我办错了,我往后不会再那样……”
“我没觉得您有错。”张家涵握紧拳头,抬头说,“我只是想提醒您,我现在身体不行了,人也老了,就算这张脸您曾经瞧着还过得去,可禁不住会变得越来越难看。洪都有的是比我年轻漂亮的孩子,您何必做这种蚀本生意?”
“你跟他们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张家涵苦笑一下,“要说不一样,只不过我比别人窝囊,他们个个精明,只有我被克扣奖金也不敢说,客人不给小费也不敢讨,有时候被同行嘲笑欺负,也不敢说一个字。”
洪仲嶙皱紧眉头,踏前一步问:“有这种事?你放心,回去我都给你一个个提溜出来让你出气……”
“我不求那样,我只是想过自己的小日子,赚点钱养活自己,有空给弟弟们做点好吃的,存点钱够养老,医疗保险什么的跟人一样能买,我忍了这么多年,我就这点念想,就这点念想,你都看着不乐意?”
“我不是,”洪仲嶙目光中流露出心疼,伸出手说,“跟着我,这些事我给你安排,好不好?”
“现在说好不好有什么意思?”张家涵惨淡一笑,“你带了这么多人来抓我,其实真没必要,我算个什么东西也值得你兴师动众?可我就算是个窝囊废,我也,我也想过点人过的日子,你说,再回去跟你,我除了当你解闷的玩意儿,我还能算个人吗?我这么些年苦哈哈地熬着,又算怎么回事?我是自己在哄自己玩吗?”
他随后环视了四周,笑了笑说:“洪爷,我以前都很怕你,但今天不怕了,您要把我往死路上逼,我还有什么好怕的?我忍了多少年,在福利院的时候忍,在洪都接客的时候忍,跟着您的时候还是忍,多少事,我以为忍忍就过去,可老天爷就是不让我过去,一道坎后又是一道坎,没完没了,苦日子都没边了。我真他妈觉得累。太累了。”
我听出他语气中有说不出的凄凉和无望,这是一种真实的消极情绪,带着自我毁灭的欲望,我警惕地观察他,就在他说到“太累了”三个字时,我看见他手中寒光一闪,我离他最近,想也不想,立即扑过去攥紧他手中的东西,一阵剧痛传来,我低头一看,发现自己握住的是我那柄丢失的“疯狗”匕首。
原来,这柄匕首一直在他那。
我咬紧牙关,盯着他说:“这个刀是我的!”
张家涵惊呆了,他看着我,剧烈颤抖。
“你喜欢,我可以送你,但刀刃不是对着自己,该对着你讨厌的人!”我一字一句地说,对他下了指令,“把刀松开,还给我!”
他流下眼泪,摇头说:“不……”
“听话,把刀给小冰,好不好?”我放柔声音,加大催眠,“你看,小冰的手流血了,你要他伤得更厉害?”
张家涵立即摇头,随后松开了手。
疯狗匕首哐当一声掉到地上,我顾不上捡那个东西,上前抱住他,拍着他的后背说:“快点把自我毁灭那种欲望丢掉,听到没有,我要你活到寿终正寝,我给你留了钱,你爱买什么保险买什么,我只要你活到寿终正寝,不是谁都能活那么久的,你要努力才行。”
第64章
我还没来得及松开张家涵,却被另一个人紧紧拥抱住。
是袁牧之,他的胳膊又粗又长,就着我抱住张家涵的姿势,同样抱住了我。
我有些诧异他的行为,因为拥抱这个行动对我来说,只是为了起到适当的心理舒缓作用,张家涵情绪已经崩溃,我必须贴近他,才能阻止他进一步的情绪恶化。
至于我个人并没有任何情绪崩溃的迹象,我不需要袁牧之的拥抱。但考虑到这种身体紧贴的程度有助于帮助张家涵,于是我没有挣扎,任袁牧之用勒死人的力度搂紧我,然后我听见他用略微带着颤抖的声调说:“洪爷,您看到了,今儿个咱们是不是真的不见血不罢休?啊?您要是坚持,行,我们二话没有奉陪到底,但是洪爷,这么点事,您是不是真要办得那么绝?”
他口气掷地有声,洪仲嶙红着眼睛盯着我怀里茫然流泪的张家涵一言不发,我拍着他的后背,转头对他说:“他要疯了。”
洪仲嶙瞳孔收缩,我继续淡淡地说:“他的情绪已经崩溃了,要发疯是很容易的,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