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脸红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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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没有昨天 作者:rouwenwu

    外观有任何影响,反倒是他整个人看起来非常干净,干净到像一朵午夜绽放的白色昙花。

    他坐着,面无表情地拿着一柄乌黑的手枪,对着自己的脑袋,看见我,瞳孔微微放大,但随后立即收缩,他甚至勾起嘴角,平淡地说:“小冰,你不适合过来。”

    “但你希望我过来。”我看着他,同样平静地回答。

    “是,我还想看你多一眼。”他淡淡地笑了,“我忘记了上午临走前摸你的头发了。”

    “那现在呢?”我问他,“要不要摸?”

    张家涵摇摇头,叹了口气说:“算了,其实我都记得的,只是人太贪心,想到要失去了,就忍不住想要多感受一回。”

    “那不是贪心,”我说,“那是眷恋。”

    张家涵微微一愣,问:“我在眷恋?”

    “是的。”我不着痕迹地踏进了一步,柔声说:“张哥,哥哥,承认吧,你对这个世界,不是完全绝望的。”

    “不要过来。”张家涵将枪对准自己的太阳|岤,冷静地对我说,“你别靠近我,小冰,如果你觉得张哥还算对你好,张哥虽然傻,可以前对你还算尽心尽力,那么,你就别靠近我,别催眠我,让我听凭自己的意思做回主,行吗?”

    我脚下一顿,扶着门边微微喘了喘气。

    “你们都来齐了,”张家涵淡淡地笑了笑,“我原本没想要你们都来的,我只是想一个人静静地完成这件事,但现在变成这样,也罢,那我就交代几句话吧。”

    “张哥,信得过我不,信得过就把事交给我办,你把枪放下,成不成?”袁牧之走上一步,扶住我的肩膀哑声说,“兄弟现在出息了,你要想走,我带你走,姓洪的咱惹得起!你要想换个身份,换个样子重头来过,我帮你,没多大点事,只要你开口,你想忘了那些糟心事也成,小冰在这,让他给你改记忆,他要做不到,咱全世界找能人异士,总会有能帮到咱们的人……”

    我不满地插嘴说:“谁说我办不到?”

    “总之,我的意思是,咱没到这一步的哥,咱没到山穷水尽这一步!”袁牧之热切地说,“咱们大不了再活一次就是,在哪跌倒在哪爬起,这不是你一直教我的吗?还记不记得?孤儿院,我跟小浩都还是小崽子屁也不懂,你教我们的啊……”

    “把枪放下,家涵,什么都好商量,啊?”洪仲嶙颤声说。

    “我谢谢你们,”张家涵惨笑了一下,却晃了晃手里的手枪,轻声说,“可是,我活得够够了,小冰找回了,我等于是最后一个心愿了了,就这样吧,我够累了,你们都出去吧。”

    “家涵!”洪仲嶙低吼一声,就想上前抢他的枪。

    张家涵站了起来,正面迎视他,目光中透着发狠,咬牙说:“你想直接看我脑袋被轰掉么?”

    洪仲嶙脸色颓败,他摇头说:“要我看你去死,那还不如咱们一块。”

    我一把揪住袁牧之的袖子低喝:“你的武器呢?给我!”

    袁牧之微微发愣,我厉声说:“快给我!”

    袁牧之掏出一把枪递给我,这个时代的武器制作得比我见过的那些要先进许多,重量体积都有了极大改变,想必杀伤力也更大。我轻轻一掂,握起枪直接将枪口对准洪仲嶙。

    “宝宝……”袁牧之诧异地喊我。

    “我想干掉他很久了,”我轻声说,“要算的账很多,从他在张哥年轻的时候逼他做他不乐意做的工作,到他将张哥送给别人,将我的张家涵当成物品,当成没有灵魂的东西一样时,我就想宰了他。洪仲嶙,你知道我最厌恶你哪一点吗?”

    洪仲嶙被我拿枪指着,却连眼神都不看我一下,他只是凝视着张家涵,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他一个。

    “看看,你现在的欲望就流露得很明白,你张家涵是你最重要的人,你爱他,你不能失去他,你不是拿他当一件物品,而是拿他当无价珍宝,我这么说没错吧?但是,在你之前的生活中,你允许自己将这种欲望流露出哪怕一丝半点吗?”

    洪仲嶙终于脸色变白,他看着张家涵,张开嘴唇,想说什么,却终究没说。

    “我最厌恶的,就是你这种对自身欲望的压抑和扭曲。我也不能理解你为何会认为,根深蒂固地认为,将这种欲望公诸于世会给自己造成不必要的麻烦和危险。为了避免这些麻烦和危险,你甚至不惜用轻蔑来遮掩自己的情感,你是不是明白告诉过张家涵,你瞧不起他,或者,你一直在有意无意给他传递这样的信息?”

    “我没有……”洪仲嶙嘶哑着声音,看着张家涵,“家涵,我对你如何,你心里应该明白……”

    “他为什么要明白?”我提高嗓门,厉色说,“如果他生活在没有压力,不用担忧的环境下,他会失眠吗?会觉得无路可走吗?会生无可恋吗?”

    洪仲嶙脸色严峻,他摇头狠声道:“家涵,这么多年,我身边只有你,这点你该知道……”

    “是这样没错,”张家涵自嘲地笑了笑,“但洪爷,要我不过是一句话,不要我,也不过是一句话。”

    “我怎么可能不要你!”

    “谁知道?”我冷笑说,“也许下一刻来个什么人绑架了张家涵,你又会变戏法一样弄多一个情人,然后跟人说,对了,袁牧之,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张家涵不过是我养的一个玩意儿,我猜猜,原话肯定不只这些对不对?肯定会包括另外一个意思,你们以为抓一个我养着解闷的玩意能威胁到我?笑话,更何况这个玩意儿年纪又大,又是洪都出身,我堂堂洪爷,会为他以身涉险才奇了怪了……”

    我注意到我这几句说出来,在场的三个人脸色都变了。张家涵是变得惨白,浑身瑟瑟发抖;而洪仲嶙则是脸色一阵白一阵红,满脸心疼和懊悔;就连袁牧之,也是流露出愧疚难当的神色。

    看来我说的,就算不是原话,也差不了多少。

    真是可笑的逻辑,但却也是足以摧毁人的逻辑。我知道张家涵的心理阴影,就是他在洪都的工作经历,在他身陷恐惧和监禁中复制那个久远伤害,其力量无异于摧毁一个人的坚持与斗志。

    其实,他是一个很普通的人,并不复杂,也没多大野心,给点生活乐趣,给点希望就能活下去的人。但在这一切之外,哪怕他从来不爱洪仲嶙,他仍然渴望得到这个男人的尊重和平等。

    可是,两个人都在一起那么久了,再没感情也必须得增长了情感,在他最无助的时候还是等到这么一句话,他的意志没当场崩溃,我都有点佩服他。

    想到他经历过的事,在这一瞬间,我是真想宰了洪仲嶙。

    但我的张家涵手持枪抵住自己的脑袋,他手上的武器杀伤力很大,我们谁都没把握这么扑上去后能安全地阻止他的自毁行为。

    跟我的张家涵比起来,洪仲嶙的命就如垃圾,宰不宰他只是顺带的问题,我考虑的,是怎么在不直接催眠他的状态下,让他放下枪。

    我观察到张家涵因为我的话而浑身在不能自抑地发抖,他刚刚平静无波的情绪已经出现裂缝,这是个好机会,我决定赌一把。于是我用力将手里的枪抵住洪仲嶙的太阳|岤,恶狠狠地说:“张哥,还记不记得小冰说过,任何人也不能再欺负你,不能再骗你,这个老东西又骗你说会好好照顾你,可他害你遍体鳞伤,完了他又继续哄骗你会补偿你,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的状况非但没好转,还闹到非自杀不可的地步。哥哥,你说我一枪崩了他是不是便宜了这个老东西?嗯?”

    张家涵迷惑地盯着我。我微微眯眼,柔声说:“你看过人的脑袋被一枪打爆的样子吗?我见过哦,首先会有新鲜的,带有温度的血液喷出来,然后随着血液喷出的,还有白色的脑浆,混合着血液的红色,结果会有一堆粉红色的黏液状物体迸射出来。照这把枪的杀伤力,洪仲嶙的脑袋方圆十米内都会被溅射到他的脑浆。有些会喷到天花板,有些会渗透进地毯,怎么样,你能看到那幅图景吗?他缺了半边脑袋躺在地上,房间里到处是他的脑浆。”

    张家涵露出嫌恶和恐怖的神色。

    “哥,别怕,这是他该有的下场,谁让他害你?你恨他我知道,那是说不出的恨吧,经年累月积攒下来的不满转发的恨意吧,不然你刚刚为什么会刺他两刀?第一刀是失误,第二刀肯定是故意的,对不对?你想看看他会不会疼,看他是不是也会疼,你快慰于他也会受伤流血的事实,这让你觉得心里出了口恶气。那个时候你在想什么?你是不是想,这个混蛋也会疼,活该,可是比起我曾经疼过,你这个疼算个屁。”

    张家涵点头,他看向洪仲嶙,目光中不再畏惧,却有明显的怨怒。

    “是他让你受苦,不管他爱不爱你,不管他对你如何,他似乎只对你做一件事,那就是让你受苦。你没做错什么,没伤害过任何人,你一直只求活得平静,不担惊受怕,不被人欺负就好。可是,这个男人罔顾你的意愿,从不倾听你的真实想法,他让你为自己生活得更好些所做的努力化为乌有,他把你不明不白摆在身边,一摆就是二十年。一个人最美好的时光已经尽数浪费在这样的男人身上了,你觉得冤枉是不是?你也有怒气是不是?如果没有他,你现在说不定会有自己的家庭,说不定过上梦寐以求的幸福安宁的生活。都是这个男人的错,你恨他,是不是?”

    张家涵目光充满泪水,他点头,哽咽着说:“是的,他毁了我,我恨他。”

    “家涵。”洪仲嶙低低地喊了他一声。

    “我替你解决他,看着我的枪,哥哥,只要轻轻一扣,这个老东西就此毙命,他再也无法影响你,再也无法掌控你,他会消失,没有了,有关他的一切,从此都会成为过去。你完全可以过上没有他的日子,哥哥,让我帮你好不好?我宰了他,解决你所有的烦恼和痛苦的根源,好不好?”

    张家涵愣愣地流着泪,看着我端正了枪,牢牢地抵住洪爷的脑袋。

    “家涵,”洪仲嶙闭了闭眼,随后睁开,脸上恢复往日不怒而威的神色,沉声说,“行,我明白了,开枪吧。”

    “我数一二三,我开枪了。”我用堪称愉快的声音说,“一,二……”

    张家涵浑身剧烈颤抖起来,他呆呆地看着我们,终于在我喊“三”的时候,颤抖着声音说:“不……”

    袁牧之敏捷地扑了上去,准确将他按倒在地,反手将他的枪夺了过来

    张家涵掩面失声痛哭,我慢慢放下枪,走过去,跪坐到地上,将他牢牢抱住。

    “哭吧,”我抚摸着他的后背,柔声在他耳边说,“哭吧,小冰在这,没人能欺负你,我保证不离开,再也不离开你了,哭吧,哭完了就好了。”

    他哭到肝肠寸断,似乎将这么多年的苦痛都爆发出来,我一直抱着他,直到他哭尽了力气,昏在我怀里。

    这里的医生真正派上用场了,但我坚持将张家涵送到我呆着的医院里。詹姆斯说得对,我可能真需要他的帮助,因为我不能用改变一个人记忆的方法来拯救张家涵。

    他需要真正坚强的某种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两章并成一章,多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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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98 章

    张家涵被我们带了回去,事到如今,洪仲嶙再也没有阻拦的立场,他甚至帮我们将张家涵抱上车,亲自送到医院。

    我觉得他做了这种情况下该做的事,毕竟,这才是符合利益最大化的理性行为。

    但袁牧之看着他的行为良久没有言语,然后,在车开走的前一刻,他过去拍了拍洪仲嶙的肩膀。

    他们甚至对视了一眼,洪仲嶙一动不动盯着他,目光中流露出迫切和痛楚,而袁牧之也同样一声不响,对他微微颔首。

    他们俩人,像在交换某些我看不懂的密码。

    那天车子开出去老远,我偶然转过头,还看见洪仲嶙站在原地目送,他一动不动地屹立着,夜灯在他身子一侧拉出很长的倒影,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不知为何,我觉得他很孤独。

    孤独而萧瑟。

    在这个深秋的夜晚,伦敦郊区,车子一刻不停往前跑,在我们身后,洪仲嶙跟那栋房子渐行渐远,就好像被人遗弃的坟墓,迟早,连同埋在坟墓里的人,铭刻在石碑上的姓氏,都会灰飞烟灭,人们再也无法记得。

    回到医院后我发了烧,病情反复不稳定,跟张家涵对峙的那会用了太多意志力,所以我整个人一放松就跨了。病得迷迷糊糊时,我老是想起洪仲嶙那天孤独的身影,他跟许多我见过的,同样孤独的身影交汇在了一起,我分不清他们谁是谁,只知道,他们无可避免要独自一人。

    世界上从此以后只剩下孤零零一个人,这种感觉,即便是我也无法承受。

    袁牧之如是说。

    我在高烧中不记得有没有流泪,即便是流泪了,我也不会承认,但我却在渐渐体会到,在我离开的这十几年,他们都承受了些什么。

    袁牧之,张家涵,他们都因为我的缺失,确凿无疑的要承担由这种缺失而带来的空洞感。

    因为我的存在,不自觉地填补了他们内在的需求,曾经让他们有那么一瞬间觉得不孤独,惟其如此,我的缺失,才越发无法忽略。

    我忽然就不再痛恨洪仲嶙了,我想一个人最无能为力的感觉莫过于此。你明明就在他身边,那个人,你怎么样也要跟他在一起,可是你却只能看着他一个人孤独。

    你进入不了他的孤独。

    到最后,这种无力感战胜了偏执的欲望,占有欲让位给挫败。

    对那样一个男人而言,这种东西,恐怕才是真正的打击吧。

    这是洪仲嶙不愿面对,却不得不在今天承认的真相。

    三天后,我睁开眼,我看见袁牧之守在我床头开着掌上电脑专注地阅读。我无比欣慰地发现,在橘黄|色灯光下,他深邃的五官和轮廓显出别样的柔和。我看着他,这个男人似乎一直都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我摸得到他,他没有将我拒绝在他的世界之外,这真是万幸之事。

    我从来不相信运气这种东西,我觉得那种唯心主义的无稽之谈除了混淆我的判断力之外别无意义。但在这一刻,我忽然觉得也许,可能,我真的运气挺好。我穿越时空,却没有弄死自己,反而与他相遇;我想改变过去,继而改变未来,但我没法做到,实际上,我的好运气令我回到过去,有个人一直寻找我到未来。

    我安静地笑了。

    他很快发现我的视线,他抬起头,惊喜地看向我,随后立即起身准备去叫人,大概是想找医生之类。

    我伸出手止住了他,我想跟他呆在一块,现在,只有我们俩。

    袁牧之初时有些狐疑,随后了然地坐下,拉起我的手放在唇边,带着跟我一样的微笑,轻轻地啃我的手。

    我笑得更欢,袁牧之带着笑捏了捏我的脸颊,低声骂:“小王八蛋。刚醒了就不老实。”

    “我想你来着。”我沙哑着声音说。

    “我不是一直在这吗?”

    “我是说,在我呆在时间机器里头时,”我看进他的眼睛,慢慢地对他说,“当时,我觉得,这回一定会死,所以我就放松脑子,随便想,然后我其实,都在想你来着。”

    袁牧之目光灼灼,嘴角勾起说:“听起来还算有点良心。”

    “后来,我也想。”我哑声说,“回到这个时空,躺着,不能动,但脑子是清楚的,我不想清醒,我后悔,我想回去看你。”

    “总算,我没养条白眼狼。”袁牧之眼中浮上泪光,带笑问,“真后悔了?”

    我点点头,凝视着他的脸,这张脸在十几年的时间里沧桑粗粝,就像有人拿大铁锤使劲凿过,我心里一疼,将手掌搭在他脸颊上慢慢抚摩。

    他一言不发,低下头,方便我触摸他的脸。

    “袁牧之,你恨我吗?”我问他。

    “一开始是有点,恨。”他点头,“恨不得把你抓来,从小放在眼皮底下养大,天天打你屁股,让你从小学老实。可,我又想要真把你弄过来,大概会舍不得,会比你妈还疼你,大概会给我娇养出个废物来也不一定。”

    “洪馨阳,不会因为这个才避开你吧……”我微笑着问他。

    “那我不知道,但是,你妈,是个很有主意的女人。”袁牧之叹了口气说,“你只说你会给她带去危险,却没说是什么危险,于是对她来说任何的潜在敌人都该避开,甚至包括我。她后来连洪家都不来往,变着法换地方藏匿行踪,就算是我也很难找到。只是每年,她会给我发封邮件表示人还活着,有时兴致来了,还会给我发点你的照片。”

    我扬起眉毛:“我还有照片?”

    “有,很漂亮,像个小天使。”袁牧之温柔地说,“虽然还小,可我知道那是你。瞪着大大的黑眼睛看镜头,充满好奇和不屑。我一见就乐了,那么个小屁孩,为什么会有这么欠揍的表情?”

    “我一定是不耐烦……”我缓缓地说,“你知道,我缺乏耐性。”

    “我知道。”袁牧之笑着,俯□亲吻我的脸,“就是因为知道,所以能一直找下去,这个小屁孩会长大,总有一天会长成我的小冰,只要确凿无误地知道这个,我就能一直找下去。”

    我用力支起头,主动拿嘴唇碰了碰他的。

    袁牧之诧异了一下,随后高兴地笑开了,他仔细地回吻我,用的力气非常轻柔,和风细雨一样。

    我们安静地吻着对方,吻完后,我们互相朝对方笑。

    这种笑容很愚蠢,因为简单而纯粹,只是想笑,心里的土壤像突然温暖而柔软了,适合孕育笑,挡也挡不住,只是这么笑着就觉得无比满足,像世界上再没有任何欲望的圆满能令人如此快乐了。

    我活了这么大,头一次知道,原来快乐是要浸透了痛苦,漫长的等待,绝望的孤独,然后才能如此令人炫目。

    可惜我只亲了一会就喘不过来,袁牧之帮我顺了气,我说:“等我好了,我们再来。”

    “等你好了,那就不只是亲你这么简单。”

    “还有别的事做吗?”我问。

    “能做的事有很多。”

    我忽然想起来,点头说:“对,我们可以做%爱。”

    袁牧之睁大眼睛看我,我奇怪地问:“难道不是吗?虽然沉溺欲望是我不屑的,但身体需求是客观存在的,怎么,你没有吗?”

    袁牧之露出我熟悉的被食物噎到的表情。

    “奇怪,我明明记得你的性%器官站起来时比我的大多了,”我困惑地问,“难道随着年龄增长,那个东西也会萎缩吗?”

    “闭嘴吧小王八蛋,”他无可奈何地上来堵住我的嘴,狠狠啃了一会才说,“等着,总有一天我让你知道它会不会萎缩!”

    这次发烧过后我的身体慢慢好转,张家涵的情况也出现了令人欣慰的变化。事实证明,我不去插手他的治疗是对的,因为詹姆斯在这方面比我在行,我所用的方式是推倒重建,但这个过程千辛万苦,有一方面出错便有可能满盘皆输。但是詹姆斯用抽丝剥茧的方法,慢慢地给张家涵进行心理重建,其实也更适合他的状况。

    一个月后,我的骨头基本愈合,能不靠人搀扶自己慢慢在庭院中散步,而张家涵也能够跟我一块在庭院里晒太阳,我靠在他膝盖上睡觉的时候,有时候他也会一下一下轻柔地抚摩我的头发。

    我知道他在慢慢地重新学习眷恋生活,我跟詹姆斯难得取得一致,我们都同意现在要做的,就是增加这种眷恋的砝码。

    这所私人医院地处郊外,风景幽雅,户外处处有十九世纪时欧洲风靡东方艺术时留下的痕迹,所有花卉盆景及水流鹅卵石均仿照日本京都庭院,虽然在我看来毫无必要,但也不得不承认置身其中散步晒太阳还是有点禅意。张家涵穿宽大的白色衣服份外好看,置身这样的环境里显得格外陪衬,就如从十九世纪的东方长轴画里穿越历史来到现世一般,他在庭院里坐着发呆时,我发现周围的人都不愿走近去打扰,生怕破坏了那样宁静闲适的画面。

    “袁牧之说了,会给咱们安排住的地方,但他不肯告诉我具体情况。”我靠在张家涵的膝盖上对他说。

    他照例没有回答,微微眯着眼睛看天。

    我跟他说话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让他回答,只是为了让他感受有人在跟他说话而已,于是我继续道:“我认为这种隐瞒的行为完全没有意义,只要我愿意,他必须告诉我实情。但是他要我答应不能追问这件事,说是要给我一个惊喜,张家涵,你认识我这么久,你觉得我有可能有惊喜这种情绪吗?”

    张家涵没说话。

    “惊喜是意志力薄弱的一种表现,它的首先构成因素是惊诧和惊吓,无论哪一种,我都不允许存在于我的身体内,其次有关于喜悦这种东西,那更是不能确定,没有标准的一种情绪,我想袁牧之会失望的,因为我既不可能惊,也未必会喜。这两者都没有什么必须存在的意义。”

    我仰起头看他,把下巴搁在他膝盖上问:“张家涵,也许我该试着表演惊喜,你说呢?但我不知道惊喜的恰当表现是什么,真是伤脑筋啊。”

    这时,我看见张家涵的嘴角微微翘起,他伸出手,搭在我头上,一下一下轻轻地抚摩。

    我笑了起来,拉下他的手,用脸颊蹭蹭他的手掌,低声说:“哥哥,快点好起来,教我什么是惊喜好吗?你还可以教我很多东西,作为回报,我也会教你很多东西,我们可以定一个互相学习的时间,每天午睡以后怎么样?”

    他脸上微笑的弧度变大,微笑点燃了他的脸,我端详着他的表情,轻声说:“不过我要吃很好吃的小点心,你要答应给我做,还有巧克力,你要给我买。好吗?”

    张家涵慢慢闭了闭眼,又睁开,似乎在无声地应承我。

    我点点头,心跳得很快,似乎还有一股酸楚感直冲鼻子,我仰起头,学袁牧之的样子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我趴在他膝盖上重新蹭了蹭。

    忽然有种奇异的压迫感侵袭过来,我猛然睁开眼睛,坐直身子,迅速环视了四周,发现没有什么异常。但这种压迫感如此真实,我立即反手攥紧张家涵的手腕,贴到他耳边,压低声线说:“哥哥,你能听懂我说的话对不对?我知道你能。我现在要你跟往常一样站起来,然后慢慢走出这里,走到人多的地方,躲起来不要动,等我去找你……”

    他的目光中露出惊恐和无措,我握紧他的手继续说:“没事的,别怕,一切有我,袁牧之很快就会带人来了,这里的守卫一出事他就会知道,我了解他,他不是那么不谨慎的人。”

    我加紧催眠他,严厉地说:“你要做的,就是保护好自己,在我找到你之前别出事,好吗?能做到吗?”

    张家涵点了点头,站了起来,慢腾腾地离开我。

    第 99 章

    我又躺了一会,等张家涵走远了,然后我起来,慢腾腾地往病房方向挪去。

    我的呼吸和缓平稳,心跳不过快,行动的速度契合一个骨伤初愈患者,我一边走一边低着头,数着自己的脚步,这个时候我忽然有点怀念我的光匕首,我已经很久没见到它了,也许它遗失在时间隧道里,也许只是查理帮我收起来。

    可惜。

    四周是不寻常的寂静,并不是我没遇到人,实际上这所私人医院的医生护士病人们仍然照常做他们每天该做的事。我所说的寂静,指的是一种奇特的心理感觉,比如说我感觉不到袁牧之派来保护我们的保镖的气息。往常,我知道他们就在离我不超过二十米的地方,虽然他们通常都严守岗位,轻易不现身。

    能将这些人不做痕迹地除掉,同时又不惊动别的人,可见训练有素,作战迅猛,且目标很明显是我,对我如此执着不惜动用大量专业人士来对付,在我的认知中,除了将我关进地下室的那个神秘组织外,没有别的了。

    那么,终于是忍不住要现身了么?

    我在宽大的病服袖子下握紧了拳头,抬起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今天天气很好,阳光透过茂密的树叶照在身上感觉很暖和。今天是个适合见面的日子,我想。

    就在此时,在我前方,有两名护士推着一个男病人过来,那位病人坐在轮椅上,笑容满面地冲另外一名坐在草地上看书的病人打招呼。

    “嗨,劳伦斯先生,今天天气可真好不是吗?”

    “是的,亲爱的托马森,今天是个好天气。”

    我微微缩了下瞳孔,在他们经过我的瞬间猛然向边上一闪,随手扭开边上一个门钻了进去,外面立即传来异动,门被瞬间踹开,那名男病人手持无声手枪率性扑了进来。

    我躲在门侧,操起杂物架上的医用拐杖砸了过去,那个男人始料未及,被我砸了一个踉跄,但我久病初愈,这个力度不足以打败他,所以他迅速回头举枪对准我的脑袋,另一只手挥拳就要击向我。

    我冲他微微一笑,柔声说:“你来了。”

    那个男人一愣,我盯着他的眼睛催眠道:“把手枪给我,你拿在手上会很危险,来,交给我才是安全的。”

    他呆呆地垂下手,另一只手将手枪递过来,我接过后迅速将枪对准他的额头,就在此时,门被另外的人撞开。

    两女一男,正是刚刚在外面做戏的护士和病人。

    他们见到此情形均愣住,没有轻举妄动。我用枪抵住那个男人的下巴,微笑说:“拜托你们下次装扮的时候注意一下自己走路的姿势。”

    “走路的姿势?”一个女人疑惑地皱了眉。

    “只有受过正式军事训练的人才会像你们那么走路,碰巧,我对雇佣兵很熟。”我笑着说,“这么说,这次是你们几个来?怎么办好呢?你们已经有一个同伴被我制住了。”

    那个女人冷笑了一下,手一挥,随即三人一同举枪,似乎并不把同伴的生命当回事。

    “真是冷血啊,”我贴近被我擒住的男人,带笑低语说:“你看看,你的命不值一文,在必要时候你就是被人抛弃的对象,为这样的组织工作既愚蠢又缺乏意义。现在,为了保命,上去杀了他们吧,你不动手,他们就会杀你,看到枪口没有?那可都是朝着你……”

    我一句话没说完,他们已经开始射击,我抱头滚地躲到一边,只听那男人嘶吼一声不知从身上什么地方掏出微型炸弹,扑上去拉开引信。我眼见不对,赶紧躲到医用杂物架后,只听砰的一声响过后,四人全部倒地不起。我拿着枪慢腾腾从后面钻出来,用手拂开眼前的烟雾,发现那四个人有两个已经不动,另外一男一女还能低声呻吟,看来这真是做工精良的炸弹,爆破范围控制得精准,杀伤力也很大。

    我小心翼翼地从他们身上迈过,脚踝一紧,低头一看,居然被刚刚那个女人抓住。我皱眉拿起枪,二话没说冲她脑门开了一下,她登时毙命。然后我转头看了那个没死的男人一眼,再次拿起手枪,对方睁大眼,目光中流露出惊惧,我举了一会,却无声地放下,冲他讥讽一笑,转身走来。

    拧开门,我却不得不站定不动。

    因为门口站着好几个人,全是装扮成医护人员的雇佣兵,为首一个男人是个硕壮无比的黑人,他对我咧嘴一笑,露出满口白牙。

    我回了他一笑,握紧枪,四下看了看那些慢慢围上来的人。

    无声无息,但却将我逃跑的几个可能突破口都堵死,他们都是擅长格斗的高手,看得出训练有素,且头脑冷静,目光坚毅不动摇。

    比起里面的四个,外面这些显然要更难应付。

    “原先生,请跟我们走一趟。”黑人用纯正的英语说,一字一句刻板得仿佛电子男声。

    “可能不行,”我看着他的眼睛,柔声说,“我不愿意跟你们走,这可怎么办呢?”

    “会有让你走的办法。”黑人递给我一个接收器,上面的屏幕上显示一个高个男人抓住一个稍矮男人的胳膊,矮个男人很害怕,他尽量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我的瞳孔猛然睁大,我认出了,那是张家涵!

    “你哥哥在我们手上,”他也不废话,“不跟我们走,他会在一个小时后被人装进垃圾袋扔进泰晤士河里,我相信这样的天气他捱不了多久,你不会愿意看到那一幕的。”

    “如果我跟你们走,你们也不会放了他。”我平静地说,“而不跟你们走,我放倒有机会去救他。”

    黑人堪称友善地笑了笑,说:“有这种可能,但你现在没有什么选择余地。”他伸手摸摸自己耳朵上的对讲机线,彬彬有礼地说,“我一声令下,你的哥哥就会遭受毒打。你愿意看看吗?”

    我沉下脸,微微闭上眼,然后说:“把他放了,我一定跟你们走。我说话算数。”

    “原先生,请不要固执己见……”

    “我说放了他!”我盯着他的眼睛柔声说,“你是个骁勇善战的指挥官,你有智慧有谋略,你来抓一个手无寸铁的少年何必要搭上无辜人的性命?难道你怕我?你有什么好怕的?你看看我,我甚至随时能把这把手枪丢掉……”

    他脸色一变,迅速别开脸,低声说:“揍他。”

    屏幕中那个男人立即朝张家涵腹部猛击了一拳,我听见他尖声惨叫,目光中流露出不寻常的惊恐。我知道要糟了,这一拳可能要把我们这么长一段时间的治疗效果全部抹煞,甚至可能带给他最可怕的回忆,我心里又急又疼,厉声对黑人说:“行!我跟你们走,不许再碰他!”

    黑人脸上笑容加大,把手伸出来说:“原先生,你的枪。”

    我把手里的枪丢给他,他接过后明显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然后对对讲机说:“继续揍!”

    我心里大怒,看着那个屏幕里的男人将张家涵打翻在地,未了还加上一脚。

    “这是对你刚刚害我们损失四个人的惩罚。”黑人对我说。

    我在张家涵的惨叫声中点点头,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一直到他觉得奇怪对我说:“原先生,咱们走吧?”

    “你很擅长搏击,身手很好,嗜血,暴力令你有快感,对不对?”我冲他微微一笑,柔声问他。

    “什么?”

    “只要有段时间不见血,你就觉得浑身不自在,就会焦虑,焦虑到睡不着觉,是这样没错吧?”我盯着他温柔而低沉地问,“看看你自己,你喜欢冷静地杀掉一个人,冷静地让对方脑袋开花,而不是来抓一个弱不禁风的少年,你觉得这个任务很无聊,没有意思,但看在钱份上,你必须忍受。可是,亲爱的,你为什么要忍受?你就该听从你内心的欲望,那种看到鲜血会热血沸腾的欲望,那种掐断一个人的脖子听到咔嚓脆响会兴奋的欲望,钱算什么?那个不知所谓的老板算什么?来吧,你需要杀人了,眼前就有一个对象,用你的手掐我的脖子,来啊,感受一下那种快感吧。”

    黑人浑身颤抖,竭力压抑着,看着我的眼睛已经在渐渐发红。

    “啊哈,心里的恶魔已经抬头了,干嘛压抑它?把它释放出来,让它撕咬,让它尝新鲜血液的味道,”我盯着他,冷冷地加大催眠的力度,“来吧,掐我,看看我的脖子,这么细的脖子不是很适合被你两手握住咔嚓一声扭断的吗?我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囚徒,杀了我没多大风险,不用承担责任,下手吧,你还犹豫什么……”

    他低吼一声伸手摸上我的脖子,就在这一瞬间,我伸手抽出他腰间系着的军用匕首,横切着插入他的腹部。

    他惨叫一声,我用力将刀子拉扯了数下,温热的血液立即涌了出来,熟悉的血腥味令我厌恶不堪,我盯着黑人垂死前恶狠狠瞪我的眼神,微微一笑说:“亲爱的,我跟你说过别打张家涵,你不当回事,可惜了。谁打他,我就要谁死,你不知道吗?”

    他目光中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我用力将匕首拔出,他惨呼一声向后直愣愣倒下。然后,我扔下沾血的匕首,环视了四周端着枪对准我的其他人,厌恶地擦擦手上的血说:“不是要带我走吗?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继续,冲结局了。

    第 100 章

    周围的人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冲我开枪,僵持了几秒钟后,他们迅速动起来,有人向上级报告情况,有人过来捆住我的胳膊,押着我往外走。我回过头,甚至发现有人在清理同伴尸体,这让我觉得很有趣,看来这支队伍确实训练有素。我还想多看两眼,却被粗暴地罩上一个头套,被人推搡着塞进一辆车,随后汽车呼啸开出。

    沿途没有一个人来碰我,我闭着眼感觉四周,发现他们甚至连一个靠近我的都没有。车厢内肯定装了隔音装置,因为整个行驶过程,我连一点声音都没听到。在一片死寂当中,除了身下偶尔颤动提醒我还处在一个陌生车厢内,我几乎感觉置身于漫无边际的空漠当中。我忽然明白了这种设置的用意,一般人被劫持再镇定都会带了惊恐的情绪,而一片死寂无疑是对其心理防线的最好破坏,这种死寂越长,人的情绪就会越紧张,崩溃就会越容易发生。

    更何况,我被蒙上双眼,双手被缚。

    我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来,我想起我在地下室度过的十年,那个地方也是一片寂静,偶尔雇佣兵换班时互相打招呼开荤笑话,听到我耳朵里几乎成为天籁。我变得对周围的声音非常敏感,我能听见清晨第一声鸟鸣声,我能听清夏夜此起彼伏的虫声出落何处。

    这点寂静对我不算什么,我想起张家涵的脸,哥哥,这一次,我绝对不会让你沦为牺牲品,没有无意义的障眼法和讨价还价,我不浪费那种时间。

    我要你,完完整整,好好地呆着,直到你被获救。

    袁牧之,我在心里对他说,不要让我失望,快点找到张哥,快点把他弄出去。

    不知过了多久,车子停了下来。我被人粗鲁地拖出车厢,踉跄地被拽进一间建筑物,走了很长一段时间,根据拐角的次数来看,我断定这个地方有曲折的回廊或者通道,正在我丈量我大概走了多少米时,我被人狠狠一拳击到腹部,随后又有另外的人上前猛踹了我几脚,我被打得倒地不起,有人上来解开了我的绳索,拎着我的后领,把我扔进一间房间,随后砰的一声把门关上。

    我疼得直冒冷汗,伸出手,手有些发抖,我拉了几下才把头上的面罩拉下。一股剧烈的光线刺激得眼睛流泪,无法睁开。我用手挡了好一会,才适应了这种光线,于是把手挪开,我发现自己置身一间银色的房间。

    一间没有任何家具摆设的银灰色房间。

    四周全是光滑的不知材质的墙壁,门的位置严丝合缝,不仔细看还无法辨别,光线无处不在,但看不出光源在哪。

    房间还很大,目测至少超过三十五平米,长方形,正对着我有一面巨大的镜子,清晰地照出我此刻的样子:衣衫有些凌乱,面色苍白,捂着腹部,眉头紧锁。

    我对着镜子整理好衣服,盘膝坐下,然后盯着那面镜子一动不动,我知道,镜子背后一定有人在监视我。

    这其实是一个老式的审讯室,在审讯室中镶嵌镜子是为了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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