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脸红心跳

日月山河(八阿哥重生)第23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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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月山河(八阿哥重生) 作者:rouwenwu

    胤禩苦笑:“若说有,那便是我办差犯了皇阿玛的忌讳。”

    “哦?”

    胤禩早已将康熙冷落他的心理摸得清清楚楚,希望自己严惩贪官,但又不扯上太子,但世间之事岂有两全其美,何况他一味偏袒太子,其他儿子就算不敢说,心里也会有其他想法。太子后来被废,不独是他自己的原因,还有康熙的纵容,加上其他兄弟落井下石。

    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这位皇阿玛,可以在其他事情上都处理得干净利落,可以用帝王心术制衡臣下相争,惟独对所有儿子的教育,从早年便埋下祸根。

    大清开国以来并没有立过太子,康熙自己也是因为在几个兄弟之后唯一出过天花,被太皇太后相中留在身边教养,否则以孝康章皇后汉军旗的出身,怎么也不可能在后宫一众满蒙妃嫔所生的兄弟里脱颖而出。

    但到了康熙这里,他偏偏别出心裁,选了皇后所出的嫡子。出身是足够高贵了,可不过一岁半的太子又如何分得出贤愚来,何况上头还有一个大阿哥,大阿哥的母妃纳喇氏,也是满州八旗中数一数二的大族,惠妃还有个权倾朝野的堂兄明珠,若是大阿哥碌碌无为也就罢了,恰恰相反,康熙的所有儿子,几乎都不是省油的灯,战功赫赫的有之,文采斐然的有之,精明干练的有之,八面玲珑的有之,虽然太子未必就被比下去,但有能力的儿子一多,康熙自然也开始眼花缭乱起来。不知道这位皇阿玛心里头,可曾后悔过那么早就立下太子,以致于出现今日局面?

    胤禩暗叹一声,抛开这些心思,对沈辙道:“扬州一应官员盐商,几乎都与太子脱不了关系,我先斩后奏,将事情闹得沸沸扬扬,这才上奏皇阿玛,他老人家自然会心中不快。”

    沈辙也叹道:“当今圣上对那位的宠眷,未免也过了些。”

    他这句话不过是有感而发,胤禩却是一清二楚的,当年康熙御驾亲征,太子与索额图甚至想出断后方粮草的法子来,何况今日不过一小撮贪官,也许其中还有制衡明珠势力以免出现一方独大的思量,但康熙对于太子,确实纵容得让其他兄弟都心生嫉妒。

    只是这容忍终归是有限度的,父爱也会被岁月一点点磨去,当太子一而再,再而三向皇权挑战时,康熙也会有下杀手的一天。

    一废太子之后,康熙对太子就已经完全失去信心,若说后来再立太子,不过是为了防止其他儿子觊觎皇位的念想而已。

    思及此,胤禩淡淡道:“多行不义必自毙,太子所作所为,到时候自然有人收拾他。”

    沈辙点点头:“八爷若有心重回朝堂,这段时间还请韬光养晦,但宫里逢年过节,这礼数还是不能少的,务必让万岁爷觉得您心中没有怨怼,反而孝顺如初。”

    胤禩嘲讽一笑:“子青,有些时候我真想将这些都抛弃,走得远远的,找个地方落脚,隐姓埋名,每日晨起而作,日落而息,何不快哉!”

    沈辙大笑:“恕子青直言,各家有各家的难处,八爷这是不切实际的想法,若您真成了农夫,没有这些身份权势傍身,只怕就要无穷无尽地受到盘剥,哪里还会有好日子过?”

    胤禩也觉得自己有些异想天开了,不由跟着笑起来:“说得极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没经历过,所以才羡慕别人,等到自己坐在那位置上,未必就真舒服了。”

    胤禩筵席上受了训斥的事情,很快传遍所有人的耳朵。

    他也只作不闻,每日重复着读书写字的消遣,除了偶尔去胤禛府里,几乎足不出户,闲暇时还会摆弄着原先在菜圃里的那几株庄稼。

    去年种的红薯经过寒冬摧折,几乎死了大半,过了三月,胤禩又种下一些,因着天气日渐转暖,红薯苗竟是一天比一天精神,胤禩十分高兴,每日无事都会过来看看,然后自己记录下一些栽培心得。

    因先前的交往接触,马齐对这皇子女婿却极是看好,见他镇日闭门不出,心中不免着急,又将女儿召回去敲打了几回,从她口中听到胤禩居然摆弄起庄稼来,不由叹息,也暗自埋怨康熙过于严苛了。

    那边胤禛管理户部,却是卓有成效,康熙见他办差得力,又一丝不苟,也渐渐对他另眼相看起来,加上德妃在后宫受宠,地位稳固,不免就有些流言蜚语,胤禛却恍如未闻,每日只是埋头做着自己的事情,愈发让康熙觉得这个儿子心诚可嘉。

    过了四月,陕西官员贪污赈银一事具结完案。果然如胤禛所料,原同州同知蔺佳选、蒲城知县王宗旦被判斩监侯,朝邑知县姚士塾、华州知州王建中因病故免议,只将侵吞赈银追还,事情原本到这里也就告一段落了,偏偏原陕西巡抚布喀在京城有私宅美妾的事情被大阿哥捅了出来,康熙大怒,下令将布喀押送京师问罪,并将其私宅抄没充公。

    抄家的差事,就落在胤禛身上,虽然他无须亲力亲为,但登记造册,从旁督察,却是少不了坐镇监督,加上此案为康熙所关注,更不能出一点差错。

    布喀历任甘肃巡抚,陕西巡抚等职,虽说也算是封疆大吏,一方大员,但若是放到京城这样随处就能碰见个达官贵人的地方,实在算不上什么,然而谁也想不到,随着布喀的私产一点点被发现出来,竟连康熙也被震动了。

    后院池塘沉着几箱珠宝,墙壁夹层内藏着巨额黄金,胤禛一边命人登记造册,一边向康熙禀报,心中也是又惊又恨,像甘肃陕西这样并非富庶之地,几任父母官,就能挖掘出这般财富,那么江南那些官员,身家又该几何?

    布喀原本只是受了失察降职的处分,但这些私产一经报上御前,落在他身上的处分便翻了几番,天子一怒,流血千里,以致于落得个全家流放宁古塔的下场。

    这一日胤禛揣着折子进宫,到了养心殿,却发现三阿哥居然也在那里,怔了一下,方才下跪行礼。

    “给皇阿玛请安,这是布喀京城私宅的所有财物,俱已登记入册,呈请皇阿玛御览。”胤禛双手举起折子道,梁九功忙上前接过。

    康熙接过折子,略略扫了一遍,余光瞥及三阿哥,淡道:“胤祉,之前你不是有话说吗,说吧。”

    胤祉一愣,赔笑道:“这……四弟勤恳办差,皇阿玛英明决断,儿臣没什么要说的。”

    胤禛也看了他一眼,心知这三哥先他一步来见皇阿玛,必是说了什么与自己有关的事情。

    胤祉本想胡混过去,眼看康熙的目光灼灼,正等着他开口,只好摸摸鼻子,硬着头皮道:“唔,其实此事儿臣也只是道听途说,说布喀原先,嗯,有一套山水人物玉壶摆件,和一个青花缠枝花卉赏瓶,极是有名,不知道四弟……”

    胤禛神色淡淡,不亢不卑道:“弟弟在抄家过程中,确实见到一个青花瓶,不知道是不是三哥所说的那个,后来经鉴定,说是个仿真极高的赝品,至于那套玉壶摆件,却未曾看过。”

    胤祉觑了康熙一眼,干笑道:“既是如此,那便算了,愚兄也是听说,听说而已。”

    胤禛默不作声,眼皮都没抬一声,依旧维持着下跪的姿势。

    西暖阁静悄悄的,胤祉只觉得后背湿了一片,不由开始后悔自己今天为什么要来。

    康熙静默半晌,方道:“都先跪安吧。”

    “嗻。”

    两人退了下去,过没多久,一名侍卫模样的人走进来。

    “主子吉祥。”

    细看之下,他的服饰又与寻常侍卫有些不同。

    “如何?”康熙睁开眼睛。

    “确实有人去了索额图家,奴才后来查过,此人是布喀在京城私宅的管家,他去的时候手里头还带着东西,看不清是什么。”

    康熙心底忽然涌起几分说不出的倦意,他闭了闭眼,道:“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侍卫应声退下。

    康熙的手按着方才胤禛呈上来的奏折,又从旁边取出一本折子打开,里头是索额图为布喀求情,说他虽然有所贪墨,但巡抚任上也做了几桩为民请命的好事,罪不至死。

    折子里的内容康熙先前已经看过几遍,但此时再看一次,却觉得一股无名心火陡然升起,他冷笑一声,将两份折子都丢在一边。

    梁九功战战兢兢,恨不得将自个儿隐入墙壁,连呼吸都没了。

    “你说朕想当个好父亲,怎么就这么难?”康熙突然道,有点近乎喃喃自语,梁九功知他并不需要自己的答案,只是低着头不出声。

    康熙叹了口气,望向外头飘扬摇曳的柳叶,微风从半开的窗户溜了进来,似乎也带着几许春日妩媚。

    “梁九功。”

    “奴才在。”

    “更衣,朕要出宫走走。”

    弘 晖

    年少风流时也爱时不时微服出宫听曲看美人,但如今正被各个儿子的事情扰得心情不佳,就算天籁入耳心中也觉得烦躁,康熙听了一会儿,脸上略略显出些不耐烦来,随即起身,往外走去。

    “赏。”

    梁九功忙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

    “爷!”唱曲的女子也站起来,盈盈上前几步,福了福身。“这位爷请留步,可是奴家唱得不好,扰爷不快了?”

    声音轻轻柔柔,婉转动人,若是寻常男人,只怕心已经先软了三分,可康熙连头也没回,只脚步顿了顿,又快步走出去,早已有人为他掀起帘子。

    康熙虽然年届五旬,但保养得宜,看上去却不过四十出头的模样,又是穿着讲究精细,气度不凡,一看便是非富即贵,自然分外惹人注目。

    女子望着他的背影,咬了咬下唇,却是敢怒不敢言,自己在这里唱曲几年,何曾有人拒绝过她。

    出了酒楼,康熙倒有些踌躇了,举目望去,一片繁华,却不知道要往哪儿走,梁九功忙小步跟上去。“主子?”

    “你说这京城,还有什么可去的?”康熙突然有些意兴阑珊。

    梁九功眼珠子一转,满脸堆笑,但并不令人生厌。“不若到阿哥们府上走走?”

    他说这话是有原因的。

    梁九功如今是御前最得力的宦官,但凡皇子阿哥进宫陛见,必然要让他通报,有时候他们为了预先揣度一下康熙的心情,便会先询问梁九功,以便心里有个准备,好作打算。

    虽然阿哥们询问,梁九功不会不答,但与人方便,自己方便,有时候随身带上一两锭金银甚至一块上等好玉,问话的时候再递过去,也算是卖个好给他。

    虽然心里谁也瞧不起宦官,但明面上谁也不想得罪他们,所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有时候成败与否,恰恰是牵系在那些小人物身上。

    梁九功自然也知道很多人都不把他这种宦官放在眼里,别说皇子阿哥,就连一些督抚大员进京叙职,贿赂他的同时,眼里时常也同样流露出一些轻蔑来。

    这其中,只有几个人例外,外臣是张英,皇子则是八阿哥。

    其他几位阿哥就不必提了,四阿哥冷面冷心,见了谁都没什么表情,就算对着梁九功也不例外,所以梁九功倒不会觉得怎样。

    五阿哥与七阿哥,向来不善与人争,与梁九功也没有多少往来。

    余下阿哥们年纪都还小,也很少独自去觐见康熙,惟有八阿哥待人和善,对他也从来不摆架子,有一回知道梁九功腿脚不好,还带过一个偏方给他,后来梁九功用了几次,发现确有奇效,胤禩记得这个事情,几乎每次见面都会问候起来,令梁九功十分感动。

    他在御前十数年,什么人没有见过,正是因为如此,仅有几个并不把他当成下贱阉奴来看的人,才分外被他记在心里。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梁九功自然不会为了他们断送自己的前程或性命,但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拉人一把,或者美言几句,他还是乐意做的。

    故此当康熙问起,他便提出去阿哥府上走走的建议,但康熙此时正不待见八阿哥,他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提醒,若康熙真想起这个儿子来,也算是八阿哥的福缘。

    然而康熙思忖片刻,却道:“嗯,到老四家走走。”

    梁九功暗叹一声,面上却半分不露,忙笑道:“嗻,听说四贝勒府上如今添了小阿哥,正是活泼好玩的年纪呢。”

    康熙睨了他一眼。“你这老货可也是羡慕别人有儿有女了?等过些年,从你们老家旁支里挑一个过继到你名下吧。”

    梁九功一听康熙并没有生气,而且也不像开玩笑的样子,不由大喜过望。

    “主子天恩,奴才,奴才……”袖子一边往眼角拭去。

    “好了好了!”康熙笑骂道:“这可在街上,别丢人了!”

    主仆二人说话之间,已经到了胤禛府邸。

    侍卫先一步进去通传,不一会儿,那拉氏带着弘晖和府中一干内眷出来迎驾。

    “都起来吧。”康熙扫了一眼跪着的众人,发现除了那拉氏以外,其他人面目都很陌生,连自己的这个孙子,其实自己也没有多大的印象。

    弘晖不过两岁,但已经略略懂些人事,眼见身边的大人们不敢妄动,便知道不是自己能顽皮的时候,也跟着乖乖跪在地上,只是一双眼珠子圆不溜秋地看着康熙,充满好奇。

    这个年龄的小孩子本就是最好玩的时候,康熙看着他,心中也起了些慈爱之意,张开手臂笑道:“来皇玛法这里。”

    弘晖吮着手指,看了看那拉氏,又望望康熙,站起来摇摇晃晃走向康熙。

    “皇玛法!”软软的声音让康熙笑了起来,将他一把抱住。

    “弘晖今年几岁了?”

    但凡大人都喜欢这么逗小孩,问来问去也就是那几个问题,弘晖想来已经被问过不少回,闻言响亮地回答:“两岁!”

    康熙点点头,看向那拉氏:“你教得不错。”

    那拉氏笑道:“皇阿玛过奖,臣媳不敢居功,弘晖平日也是个调皮的,只是今天到了皇阿玛面前,才显得特别乖。”

    这种既拉家常又不失恭敬的语气让康熙很满意,在他的印象里,这个媳妇素来落落大方,管家理事井井有条。

    侧福晋李氏站在那拉氏后面,闻言将指甲狠狠掐入手心,对那拉氏的恨意愈发深了些。

    若不是自己的儿子弘昐在年初二月夭折,府中只余下弘晖一个,现在哪里轮得到那拉氏在此装巧卖乖?今天是休沐日,六部落衙休息,康熙环顾一周,却不见胤禛人影。

    “你阿玛呢?”他问的却是孙子。

    弘晖眨眨眼睛,突然扁起嘴巴。“阿玛,去八叔。”

    他也想去八叔家,可是胤禛不带着他,弘晖本也忘了这件事,这时忽然被康熙提起来,又开始觉得有些委屈。

    康熙心中有些不快,面上却仍是不动声色。

    “你阿玛去你八叔家做什么?”

    弘晖想了半天,憋出一个字来。“玩!”

    康熙愣了一下,哈哈大笑起来。

    天子龙颜大悦,旁边一干人等自然也应景陪笑起来,氛围一时倒也算其乐融融。

    “好了,别都杵在这里。”康熙抱着弘晖先走进去,那拉氏等人忙跟上。

    那头下人早已备好茶,康熙抱着弘晖半天,手也有些酸了,梁九功察言观色,忙将小娃娃接过手。

    “弘晖,你阿玛常去你八叔家里吗?”康熙啜了口茶,问道。

    那拉氏低着头,暗道不好。

    谁都知道胤禩刚被康熙训斥过,现在这位突然提起来,是否又是在出言试探,且选择了不懂说谎的弘晖。

    弘晖不知世事,天真无邪,已经点了点头。

    “弘晖也想去。”

    康熙挑眉笑道:“哦,这是为什么?”

    弘晖掰开手指头开始算。

    “有糖。”胤禩特地让人从外头的点心铺子买了些口感糯软的糖果蜜饯,为的就是这个小祖宗一见他面就要糖。

    “有鱼。”八贝勒府后院小池子里那些锦鲤,几乎都没逃过弘晖的毒手,几乎每一条都被他捞起来捏过。

    “有八叔。”这个无须解释,弘晖说完,巴巴地望着康熙,似乎希望这位皇玛法也给他糖吃。

    见康熙沉吟不语,那拉氏笑道:“八弟每回来串门,都会给弘晖带点小玩意,这孩子记吃不记打,轻易就给收买了。”

    康熙缓了脸色,道:“既是如此,便去老八家里瞧瞧罢。”

    弘晖闻言急急张开手臂,作出要人抱的模样。

    “弘晖也去,弘晖也去!”

    那拉氏忙将他抱住,低声安抚:“不许和皇玛法胡闹!”

    康熙却不生气,他对这个不怕生又活泼的皇孙颇有几分慈爱。

    年长的阿哥们大都成婚生子,而太子的长子弘皙,如今也已经五岁,长得聪明伶俐。爱屋及乌,也很受康熙喜爱,而弘皙因为耳渲目染,小小年纪便带着一股傲气,颇有当年太子小时的风范。

    如今弘晖却是有别于弘皙的憨厚可爱模样,自然让康熙觉出新奇与不同来。

    所以他难得放□段,像一个寻常百姓家的爷爷那样哄了弘晖半天,又答应他从胤禩那里带糖回来,这才得以脱身。

    “姐姐,弘晖真是好福气,得老爷子如此青睐。”康熙一走,李氏立时冒出酸不溜秋的一句话。

    那拉氏笑了一下,念在李氏刚刚丧子,心中必然不痛快,也没有与她计较,牵着弘晖就走。

    “额娘,我喜欢皇玛法。”弘晖抬起头,对那拉氏道。

    那拉氏点点他的额头,笑道:“对皇玛法要怀着敬重之心。”

    小笨蛋,那是因为你皇玛法今天心情好,若是看到他对你八叔的态度,你还会这么说吗?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额娘可不希望你得到什么圣眷,只要你平平安安,长大成|人就好。

    “哦。”弘晖眨眼,似懂非懂,一脸无辜。

    此时八贝勒府那边,胤禩正蹲在地上,看着他种的那片红薯苗。

    圣 眷

    这些红薯苗现在才不过冒出一丁点嫩绿,但自从上次被冻死之后,胤禩就不敢再掉以轻心,不仅让人多加照料,每逢有空自己也总要来看一下。

    “什么时候能长成?”胤禛站在身后,望着这一片青青绿绿,也学着他蹲下来,手指轻轻拨弄着叶子。

    “约莫得七八月吧,据说在穷人家里,这红薯叶也能当菜吃的,等再长一些,也摘些下来,咱兄弟俩尝尝鲜。”胤禩笑道。

    胤禛静默半晌,突然道:“要不过段时间,等皇阿玛心情好些,我去给你求情,让……”

    “四哥的好意,我心领了。”胤禩嘴角噙笑。“其实现在这样也未尝不好,《农政全书》实是博大精深,我还没有钻研透彻。”

    胤禛叹了口气:“你就没想过把这个红薯的事情告诉皇阿玛么?”

    就算不能挽回圣眷,起码能让自己的处境不那么尴尬,自己能帮他的毕竟有限,想要彻底翻身,还得看康熙的一句话。

    两人背对回廊,正专心致志说着话,并没有注意到一行人正从拐角处走过来,彼此距离不远,声音恰好被听得清清楚楚。

    胤禩顿了一会儿,只听他道:“四哥,你想为大清做点事情,我也是。当初翻阅典籍看到这东西时,我确实想过上奏皇阿玛,但是现在却不那么想了,有些事情自己做了,无愧于心,也就够了,待这红薯真种出来,到时候就由你拿进宫,呈给皇阿玛,让他老人家尝尝鲜,也好趁机上奏推广此物。”

    胤禛皱起眉:“你……”

    胤禩表情淡淡,无甚怨怼。“如果到时候皇阿玛还是觉得我心机算尽,那么我来做这件事情,不仅不讨好,反而会让他老人家觉得我在借此物博取圣宠。红薯是利国利民之物,万不能从我手中被毁了,饥荒之年,若有了它,百姓也许能多活些下来。”

    康熙站在那里听了半晌,心中滋味莫名。

    说起来,这个儿子一直以来都战战兢兢,安守本分,自己让他去平阳,他去了,差点瞎了双眼,让他去江南,他也去了,查了大案,立了功劳,却转头被卸了差事。万寿宴上,自己发作了他,他也没有任何怨言,若不是今天自己在这里听了这一番话,甚至还不知道他私底下在做的这些事情。

    自己对他,是不是太苛刻了?

    毫无疑问,胤禩在众多儿子中,算是极为出色的,但康熙因为他额娘的出身,对他一直有种又爱又恨的感觉,既觉得他应该得到重视,又觉得自己宠幸一个辛者库罪妇,已经是帝王生涯里的一个污点,若再过于宠爱胤禩,那么便显得自己有些贪恋美色,爱屋及乌了,加上太子说胤禩与大阿哥有结党之嫌,无疑是在他心里又插了一根刺。

    梁九功窥了一眼康熙不露喜怒的神情,轻轻开口道:“四贝勒爷,八贝勒爷。”

    两人明显吃了一惊,转过头来,看到康熙站在那里,忙起身上前跪拜行礼。

    “儿臣见过皇阿玛。”

    “起来吧。”康熙的语调缓和,并无怒气,梁九功偷偷松了口气。

    他的视线从两人身上移到眼前这片田地上。

    “这就是红薯?”

    “启禀皇阿玛,正是,此物又唤山药、地瓜等名,本是海外之物,早在前明时便已引入中土,福建一带或有种植,但是范围都不大,据说此物易活高产,儿臣想,若是能培育成功,以后也可推广至陕甘等地,稍解百姓饥荒之苦。”胤禩垂手而立,一边解释道。

    “唔。”康熙不置可否。“你镇日闭门不出,就是摆弄这些东西?”

    这句话听不出是赞赏还是贬斥,胤禩道:“那时候儿臣去平阳赈灾,眼见千万百姓流离失所,在朝廷赈灾还没到之前,吃无可吃,竟出现易子而食的惨况,这红薯虽然并不能让所有的人在灾荒之年都能温饱,但起码也能减少一些原本可以避免的无辜百姓饿死。”

    “这红薯苗也可以做菜?”康熙本身就很注重农耕,对此也有一些认识,眼前密密麻麻一地青葱嫩绿的模样,一望而知主人照料得极好。

    “是,儿臣在一些书上见过,也曾问过附近老农,红薯叶滋味俱佳,可做菜肴。”

    “那等长成了,送些到宫里来吧。”

    康熙看了这两个规规矩矩的儿子一眼,又想起胤禩小时的可爱模样,不由暗叹口气。

    “这些日子,你都读了什么书?”康熙一边问,一边往回走,两人跟在后面。

    胤禩说了几个书名,康熙点点头,随口考了几句,见胤禩皆能辨答无碍,不由点点头。

    “明日起,你便还是回吏部办差吧。”

    胤禛闻言一喜,今日的收获,却是出乎意料的,本没想过皇阿玛会微服到这里来,更没想过他会听见他们俩的话,也幸好胤禩并没有口出怨怼,否则以这位皇阿玛的心性,还真不定又会怎么想。

    胤禩一愣,随即跪下谢恩。

    他心中其实并没有多少兴奋之情,但身上又有差事,总算日子不会过得太无聊,若能让他自己选,胤禩倒宁愿去工部这样的衙门,既能做事又不惹人注意。

    康熙想来是心情大好,竟还在府中留了晚膳,廷姝自然用足心思去服侍,不仅吩咐厨房备下菜肴,还亲自下厨做了两个小菜。

    旗人女子里能下厨的不少,但贵族宗室里却不多,从来也没哪个儿媳妇亲自做菜给康熙吃,这对于他来说自然受用,不仅吃得比平日多了些,还难得开口夸奖了廷姝。

    翌日,康熙的明旨便发下来,恢复胤禩差事,并且赐了两个庄子,和黄金五百两。

    旨意上说的是胤禩心性俱佳,不务矜夸,又能勤恳办差,敬谨廉洁,但实际上谁都知道并不是那么回事,若说勤恳办差,怎么胤禩从江南回来那会儿没有赏赐,反受斥责,如今突然来这么一遭,却是令人摸不着头脑。

    有心人自然会去打听,细问之下才知道,康熙昨日微服去过八贝勒府,这一来也就惶然大悟了,事不关己的不由暗道一声八阿哥幸运,曾经落井下石的却要担心自己有没有得罪过这位重拾圣宠的八阿哥。

    开铺子的事情,康熙虽没再提,却隐约流露出不会限制的意思,胤禛便让那拉氏将原先那两间铺子归还,胤禩也没推辞,铺子本来就已经有些进项,那拉氏虽然尽心,毕竟不擅商道,也没有做大,胤禩接手之后,亲手制定了些规矩,又交给廷姝打理,倒也经营得风生水起。

    这却不是他天资聪颖,通晓商贾之道,而是前世九阿哥胤禟手下商行遍布全国,人称财神九爷,他与胤禟交好,自然耳渲目染了一些,加上自己确实下了番苦心,找来不少书籍琢磨,这才慢慢地上手,但他又不愿因此落人把柄,只是从旁指导一些,明面上让管家打理,账目则一应交给廷姝。

    铺子有了进项,加上康熙赏赐的两座庄子,都有些附带的产业,府里的开销也渐渐宽裕起来,再不像一开始那么拮据。只是胤禩夫妇经过那段时间,反而对彼此了解更深,感情也越发好了起来,加上新婚燕尔,宫里暂时还没指人过来,两人却成为外人眼中出了名琴瑟和鸣的夫妻。

    到了七八月,红薯成熟,结成块茎,红薯叶也随之摘下满满一筐,胤禩挑了些好的,给宫里送去,附上烹调做法,余下一些分送胤禛和胤祺等人府上。

    这东西虽然易活高产,但京城里见过的人并不多,加上做法繁多,蒸煮炸烤皆可,薄薄一层皮剥下之后,肉色金黄,香甜糯软,仿佛入口即化,康熙称赞不已,并且大为推崇,下令陕甘等地广泛种植,也由此掀起京城达官贵人一场红薯潮,几乎家家都种上一两株红薯苗,想要尝尝这备受皇帝夸赞的红薯滋味。

    纵是有条不紊如胤禩者,也不由有点焦头烂额。

    既要忙政务,又要应付每天不时上门借着询问红薯实则目的不明的人,从被遗忘冷落的人,一跃又成为京城里备受瞩目的阿哥,大起大落至此,也由不得旁人要多说几句,但胤禩疲于应付这些人,索性闭门谢客,除了到衙门办差,进宫请安外,闲杂人等一律不见。

    陕西官员贪污赈银案,因布喀管家的横死而告一段落。

    官府仵作的说法是落水而死,反正布喀京城私宅已经被抄,缴获的物品也都已经收回国库,康熙也就没有下令追查,但真相如何,也许有人忘了,也许有人记着。

    大阿哥党与太子党,依旧相看两相厌,时不时给对方制造点小麻烦。北方噶尔丹已平,康熙对蒙古诸王的策略,向来是恩威并施,既抚又吓,从清初到如今,这么多年下来,也渐渐掌握了大局,朝廷看上去似乎一片祥和,又夹杂着一些莫名的暗涌。

    就是在这样近乎诡谲的平静中,迎来了康熙三十九年。

    陈 平

    京城,何氏酒楼。

    “小林哥,你还真够义气,怎么带我到这么个地方来,到时候我没钱付账,你可别把我押在这里!”

    包厢临着大街,下面热闹喧嚣,此处却安静怡然,几盆兰花摆在四处,八仙桌上银箸瓷碗,十分考究。

    陈平显然是第一回到这里,进来之后,眼睛也不住地左右打量。

    “老弟说笑了,咱俩什么关系啊!”林琼笑了起来,压低声音道:“不瞒老弟说,最近我赚了一大笔。”

    “哦?”这句话果然将陈平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林琼呵呵一笑。“说来也是主子的恩德,如今让我独自管理一间当铺了,每月银钱涨了大半不说,有时候若是对方死当,玩意儿又值钱的话,我还能得到一大笔赏钱呢,主子还说如果做得好,就要派我去江南开铺子了。”

    陈平听得大为羡慕,待林琼说完,不由叹了口气:“小林哥真是厉害人,哪像我,如今还做着些粗活。”

    林琼诧异道:“怎么,以老弟这么伶俐能干的一个人,你家主子难道不提拔你不成?”

    “哎,你就别说了!”陈平颇有得遇知音之感,忍不住将满腹心事倾诉出来。“我姐是在福晋主子身边当差的,这两年得用,被提拔为近身侍女,还帮着福晋主子管账,但是我呢,我姐也不肯拉我一把,还说这样做会惹人闲话,要我专心为主子做事,你说她都这么得宠了,指不定日后还会被我们家爷纳入房中……这还是我亲姐呢!”

    林琼摇摇头。“按说令姐公正无私是没错,也值得敬佩,但也得看用在什么人身上,你们可是嫡亲嫡亲的姐弟,不是我说,令姐确实有些过了。”

    “可不是!”陈平平日极少喝酒,此时多喝了几杯,脑袋不由有些大了起来。“我可是她唯一的弟弟,她怎么就不体谅体谅我,唉,想当初,我们家在村里也是清清白白,受人尊敬的,有田产,还有私塾,若不是灾荒害死人,我俩也不至于沦落到当人家的奴才……”

    “往事不要再提。”林琼拍拍他的肩膀,又斟上一杯。“来,一醉解千愁,难得你今日休假出来,咱兄弟俩不醉不归!”

    “好!”陈平豪气地举起杯子,一饮而尽。

    “诶,我说小林哥,”陈平扶着醉醺醺的脑袋道,“我认识你这么久,还不晓得你家主子究竟是谁呢?”

    “怎么,你想过来?”林琼笑道,“我们家主子仁厚,对下人奴才好得不得了,别的不说,就你现在这位置,月钱起码也有三两银子,还不带过年过节发的东西。”

    陈平咽了咽口水:“你就别挤兑我了,赶紧和我说说,你到底是修了什么福分,投了这么一家好主子!”

    “跟你说也无妨,我们家主子就是……”

    下面的话,陈平却没能再听清,他脑袋晃了晃,砰的一声一头栽倒在桌上。

    醒来的时候,只觉得鼻息间萦绕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暗香,隐隐约约,又撩得心头□难耐。

    陈平呻吟一声,只觉得胸口挨着一个柔软的物事,温热温热的,让人忍不住伸手抱得更近一点。

    并不止他一个人的呻吟,还带着仿佛女子娇喘的嘤咛。

    冷风吹进被窝,陈平打了个激灵,睁开眼睛。

    自己怀里抱着的,不是枕头,而是一个不着寸缕的女人。

    他一下子清醒过来,连滚带爬下了床,突然发现自己身上同样一件衣物也没有,不由惊恐万分,指着床上的女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女人见状,咯咯娇笑起来:“爷还是雏儿吗,那妾身可捡了个大便宜,方才爷可一点都不像,还很勇猛呢!”

    “你……你,我怎么会在这儿!”陈平发现自己方才醉酒之后,竟然什么也想不起来了。“小林哥呢?!”

    “妾身可不认识什么小林哥。”女人掩嘴而笑。“好了,都有这么一回,过来姐姐疼你。”

    话说着,女人坐了起来,被子从她身上滑落下来,陈平清晰地看到女人雪白的肌肤上布满青紫痕迹,再看自己身上,也有几道指甲刮出来的抓痕。

    这个认知让他越发惊恐起来,忙扑上前将自己散落在床边的衣物捡起来。

    刚穿了条裤子,门便被打开。

    “老弟,一度,滋味如何啊?”林琼走进来,脸上带着暧昧的笑容。

    “林琼,你可害苦我了!”陈平咬牙道,也顾不上跟他算账,忙将衣服都一一穿好。

    “你这么说就不对了。”林琼将女子遣出去,这才拉下脸,沉声道,“方才你喝醉了,嘴里还念叨着要找姑娘,我就把你送到这里来,还找了个姑娘来伺候你,怎么就害苦你了?”

    陈平压根就不记得自己酒醉之后说过什么,此时有口难辩,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林琼面色一缓,按着他的肩头坐下来。“好了好了,有什么大不了,这种烟花之地,是男人都会来,你没来过,我这不是带你来见识见识了?”

    陈平抹了把脸,神情颓丧,并不说话。

    林琼打铁趁热道:“你想想,你都几岁了,连媳妇都没娶,要是跟了我们主子,以你的资质,这会儿别说媳妇,只怕都独当一面了,何须还做些伺候起居的粗活?”

    陈平苦笑着打断他:“小林哥别说了,我卖身契一日还在八爷手里,一日就不可能离开八贝勒府,除非被当作逃奴。”

    林琼笑道:“这你就错了,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是天经地义的。话说回来,我这倒有个法子,只不知你有没有胆量?”

    “什么法子,伤天害理的事我可不做!”

    林琼正色道:“老弟把我林琼当成什么人了,不说咱都是同乡,就凭咱俩的交情,你想做伤天害理的事儿,我还不让呢!”他面色一转,又笑道,“说来也没什么,只不过想让你把你主子每日做了什么,都记录下来,如此而已。”

    陈平并不是傻子,闻言狐疑道:“你主子究竟是什么人,怎么会让你做这种事情,若八爷吃了什么不妥的东西,到头来倒霉的不还是我?”

    林琼忙道:“老弟误会了,都说了不是伤天害理,当然也不是谋财害命,只不过让你记下你家主子何时去了何处,见了什么人罢了。实不相瞒,我家主子正是当朝显贵,御前大臣,姓甚名谁却不便相告,只是见八爷能耐,想投靠于他,却左右找不着机会,所以想了解八爷行踪,方便制造些因缘来。”

    陈平释然。“原来如此,小林哥早说就好,何必拐弯抹角,绕了个大圈子。”

    “这不是不好开口嘛,虽然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可也不见得光彩,这才……”林琼说罢讪笑不已。

    陈平笑道:“既然是小林哥所托,我记着就是,只不过……”

    他这一顿,林琼明白过来,随即从袖中掏出一个金银缠丝的绣袋奉上。

    陈平接过手,只觉得沉甸甸的,轻轻拉开一条缝,里头明晃晃的颜色立时闪过,他拢好袋子,放入怀中。

    “每日都要记下?”

    “每日都要。”

    “如何给你?”

    “老弟且这么做……”

    三月方过,冰雪消融,人心仿佛也跟着活泛起来,但寒意未褪,身上穿的衣服也少不了多少。

    胤禩刚从养心殿出来,怀里还揣着康熙批阅过的奏折,迎面一阵花香微醺的暖风,让他忍不住微眯起眼。

    迎面走来两个人。

    他们的脚步有些快,片刻就已经到胤禩跟前,年少的那个朝胤禩笑弯了眉眼。

    “八哥!”

    胤禩笑着点点头,拱了拱手。“大哥!”

    胤褆顺势抓住他的臂膀拍了一下。“从皇阿玛那儿出来呢?”

    “是,正要回吏部去办差。”

    “去吧,明儿个休沐,到我庄上去打火锅吧?”

    先前已经婉拒过两次,这会儿大阿哥再邀请,却是不好推拒了,胤禩想了想,点头笑道:“那就麻烦大哥了。”

    胤褆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那好,到时候我就等着你们了。”

    说罢先行一步,往养心殿而去。

    大阿哥一走,胤禟随即恢复笑嘻嘻的模样,亲热地挨着他。

    “八哥怎么就答应了,明儿个咱一起去吧?”

    胤禩望着对方远去的身影,心头掠过一丝隐忧。“你这阵子怎么与大哥走得那么近?”

    胤禟听出他话中之意,道:“八哥不用担心,太子不会拿我怎么样的。”

    “太子是储君,你还是避着点锋芒为好。”

    这辈子胤禩与他关系虽好,却因没了野心,也就不会与他们相谋储位,只是他也不希望胤禟他们就此被大阿哥拉过去,卷入夺嫡之争。

    胤禟闻言微微冷笑:“他算哪门子的储君,不过是投的胎好,这些年来什么时候把我们?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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