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脸红心跳

日月山河(八阿哥重生)第24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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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月山河(八阿哥重生) 作者:rouwenwu

    们这些兄弟放在眼里了?”

    胤禩知他因早年的恩怨,一直瞧太子不大顺眼,眼见他不放在心上,便道:“你看不惯他也罢,总归别去惹他,大哥让你做什么,你答应下来就是了,做与不做却不必太较真,保全自己要紧。”

    胤禟虽然不以为然,却知道胤禩是为了他好,看着对方认真的神色,心头不由有些感动,点头道:“八哥你放心就是。”

    这皇宫之中,别说真心,连温情都难能可贵。胤禟与胤祺虽为同母所出,感情却只是平平而已,反倒是从小一起与他打架长大的胤俄,和小时候时常被他们缠着的胤禩,对他来说才是最特殊的。

    与胤禟道别之后,眼看时辰还早,胤禩便到良妃处请安。

    这几年良妃的身体一直不怎么好,时常反反复复,精神最好的时候,脸色也略带苍白,看得胤禩心惊胆战,不敢放松分毫,只恨宫中有规矩,不能接额娘回府奉养,如此相隔一道宫墙,母子能见面的时间毕竟有限,他也无法久待。

    “额娘近些日子身体可好?”

    良妃看着儿子,满脸怜爱柔和:“自从吃了你拿来的药之后,心悸的毛病就好了许多,你专心办差,不要担心我这儿,额娘会好好照顾自己的,前些日子四阿哥福晋带着弘晖进宫请安,倒是你,什么时候让额娘抱上个孙子?”

    胤禩无奈道:“额娘瞧你说的,这些事情又不是儿子说了算。”

    “我倒不是想催你,廷姝也是个好孩子。”良妃顿了一下,微微苦笑:“只是你心里须得有些准备,今年是秀女大选,如今廷姝又无所出,只怕皇阿玛那里要给你指人。”

    胤禩皱眉道:“是否有人在皇阿玛跟前提起此事?”

    良妃只说了半句:“宜妃有个远房侄女,今年恰好进宫,惠妃那边也是……”

    胤禩立时明白了,心中不由冷笑一声,淡淡道:“儿子知道了。”

    毓秀嫁了椿泰,胤禩也娶了廷姝,宜妃当初的打算落空,加上前两年他受皇阿玛冷落,这联姻做媒的事就不再提起,如今自己又入了皇阿玛的眼,宜妃对此事也重新上起心来。

    惠妃自然存了类似的心思,想着为儿子笼络助力。

    嫡福晋的位置虽然没了,还有侧福晋,庶福晋,总归也不会委屈了侄女,若能诞下一儿半女就更好了,如果将来胤禩得以大用,那么这颗棋子就没有白费。

    良妃道:“若是你皇阿玛指婚,你千万不要抗旨顶撞,这两天额娘先帮你说说,左右还有些时间。”

    胤禩面色柔和下来,安抚她道:“额娘放心便是,我自有法子,不会鲁莽行事的。”

    别人或许会欣羡齐人之福,他却兴趣寥寥。

    当初府中生计难为,廷姝甚至拿出自己的嫁妆来充数,却千方百计瞒着他,以为他不知情,胤禩虽然自认不是什么良善可欺的好人,但对这样一个女人,他还是狠不下心去辜负。

    又说了会话,胤禩正欲告退,忽闻外头有人来报,说四阿哥来给良妃娘娘请安。

    那拉氏每有进宫,都会来请安,四阿哥倒是稀客,良妃看了胤禩一眼,隐有笑意,一边让人请他进来。

    胤禩本也没多想,良妃这一眼,反而看得他心中一跳,莫名想起两人关系,不由耳根一热,移开视线,装作端详起身旁墙柱雕饰。

    传 闻

    胤禛进来,先向良妃行礼,又说了几句请安问候的话,良妃一一笑应了,过了一会儿,这才说自己乏了,将他们打发出来。

    “四哥怎么会到这里来了?”胤禩瞧他负手悠闲,浑然不似有事的模样,不由问道。

    我是想你了,又听说你在这儿,才会巴巴地跑过来。

    好像日子没见了,难道你就不想看到我吗?

    几句话在舌尖转了转,还是咽下去,四贝勒爷毕竟还说不出如此似小儿女般腻人的话,何况这是在皇宫大内,四处都有眼睛耳朵。

    胤禛道:“没什么,眼见天色还早,就来给良妃娘娘请安了,你知道佟额娘早逝,良妃娘娘和善可亲,理应得到这份尊敬。”

    言下之意,竟是提也不提生母德妃。

    母子二人的关系已经僵化至此,胤禩也无话可劝,静默片刻,笑道:“四哥家的弘晖可真是聪慧可爱,廷姝也喜欢得很,赶明儿让他到我府里玩上两天吧。”

    胤禛虽然不喜胤禩成亲娶亲,但连他自己甚至还有了侧福晋,再者这娶妻繁衍后代本是男人理所当然的责任,退一万步说,就算他们俩都肯,康熙也不会允许,所以胤禛只能将那一丁点不痛快埋到内心深处。

    但子嗣则不同,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胤禛当然不希望看到胤禩膝下无所出,一听到他这么说,便道:“自然可以,回头我便让人将他送过去。”

    左右无事,两人走得也很慢,一路闲聊些政务琐事,顺带也提起宗室间一些逸闻。

    “听说康亲王家闹了点不大不小的事情。”胤禛语气悠然,也只当笑话来讲。“世子在成婚前,养了个外室,如今成婚过了一年,想接进府里来,给个名分,那世子福晋不肯,两相闹将起来,正好那女子怀着身孕,被康亲王世子福晋一推,小产了。”

    康亲王家的……那不是毓秀么?

    胤禩一怔,不由追问道:“后来呢?”

    胤禛摇头:“这也是听旁人碎嘴说的,我哪里会去打听,康亲王也算家门不幸,居然娶进一个善妒的女子……”他见胤禩神色有异,皱眉道:“怎么了?”

    “没什么。”胤禩暗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胤禛忽然想起来了,那康亲王世子福晋,就是当年宜妃想要撮合与胤禩结亲的郭络罗氏,再结合方才胤禩的异状,很容易就误会了。

    胤禩兀自低头沉思,并没有察觉对方细微的不悦。

    “小八。”

    胤禩抬首。

    “明日大哥喊去庄子上小聚,你也来吧?”

    他点点头。

    “那好,我有事先走一步了,你若没事的话,也赶紧回去吧。”胤禛淡淡道,步子快了些,转眼已经走出一段距离。

    这是怎么了,方才不是还好好的么?

    素来心思缜密,稳重老成的八阿哥,望着对方远去的背影,表情微微茫然而无辜。

    一回到府,廷姝早已等候多时,随即迎上前帮他更衣梳洗,又递上热茶。

    她虽然一直温婉浅笑,可是隐藏在笑容下的情绪并不高。

    “爷……”

    胤禩放下毛巾,望向她。

    廷姝欲言又止,顿了顿,笑道:“今年秀女大选,爷要不要禀明母妃,挑一两个可心的放府里?”

    就算再大度,作为女人来说,她当然不愿意与别人分享丈夫,但是身为嫡妻,她又不得不亲自张罗此事甚至主动向胤禩提起,否则就是不贤惠,就是善妒。

    她突然想起自己的闺中好友郭络罗氏的境遇,心中不由黯然。

    胤禩摇首。“府里如今的人也不少了,没必要再弄进来,我喜欢安静。”

    廷姝低下头,手指绞着绣帕:“可是我至今……也无所出,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何况爷的身份……”

    为这事,连娘家的母亲也没少说过她,甚至还劝她为娘家陪嫁过来的佳期佳梦开脸,让胤禩纳入房中,如此一来,若是丫鬟生下一儿半女,就得交给嫡母来抚养,以后就算有新人进来,对她的威胁也会小了不少。

    成婚一年多,平静的日子终于也要没了吗,廷姝默默地想,面上却只是淡淡的。

    胤禩哭笑不得,怎么今天和他说话的人,都要扯到这个话题上去。

    “我们还年轻,成婚时日也还短,不用担心,若是宜妃那边问起,你就且先推搪着,我来解决好了。”胤禩吃了两块点心垫肚子,又擦了擦手,一边道。

    “明儿个落衙,我与九弟他们到大哥庄子上去小聚,就不回来了。”

    见他扯开话题,廷姝只好点头:“我知道了,爷。”

    说话间,饭菜陆续端上来,胤禩实是饿极,吃饭的速度也比平日快了许多。

    廷姝怕他总想着朝堂政务,每日总会趁着这个时间说些家长里短,分散胤禩的注意力。

    “五爷那边新近添了个小格格,我也去看过了,很是冰雪可爱,百日的时候备些礼送过去吧。”

    胤禩颔首:“你作主就好了。”

    廷姝一笑:“还有件喜事要告诉爷,那几间铺子的生意极好,当初爷说的果然没错,写了块芳华斋的牌子挂上去,三间铺子用了一样的招牌,如今已是传遍京城,有点家资的女眷都乐意到那儿买胭脂水粉。”

    胤禩笑道:“也是你经营有方,我有什么功劳,改天别忘了把红利给四嫂送去,顺便备下一份厚礼,也一并送去。”

    “我晓得了,只不过如今生意这么好,存货眼看很快又没了,到时候只怕得劳烦沈先生再去一趟江南了。”

    “江南水乡,美人在怀,他听了必是乐意的。”筷子顿了顿,胤禩道,“把陈平也带上吧。”

    “陈平?”廷姝有些疑惑。“他不是伺候爷的么,怎么……”

    “我身边有陆九一个就够了,再说他人也机灵,让沈辙带他出去历练历练吧。”

    “也好。”

    闲聊间,胤禩便想起晨早胤禛的话来。

    “康亲王家出了事?”

    廷姝苦笑道:“是前两日的事了,椿泰有个极宠爱的外室,原想着等福晋娶进门之后就纳她为妾,如今成婚已近两年,世子福晋也无子嗣,反倒是那位外室怀了三个月的身孕,椿泰就想让那外室进门,世子福晋不同意,还上那女子外宅去找人,争执间失手推了一把,那女子就小产了,当时椿泰匆匆赶到,正好看见这一幕。”对方是廷姝的好友,若不是胤禩提起,她也不愿说,毕竟这种事情并不是如何光彩。

    胤禩静静听着,默不作声。

    上辈子也就是因为两人成婚多年没有子嗣,毓秀又不肯让他纳妾,皇阿玛才会怒极,强行将两个妾室赐给自己,弘旺还是妾室张氏所出,一直到他身死,毓秀也没能诞下儿女。

    如此说起来,虽然她出身高贵,但是膝下无儿女傍身,又闹出如今的事情,那么在康亲王府的处境,就愈发艰难了。

    小 聚

    大阿哥如今二十七岁,自康熙二十九年起随军出征,跟随御驾三征准噶尔,军功赫赫,对比长居宫中的太子来说,更多了几分眼界心胸,康熙三十七年又被封为直郡王,除了太子之外,在诸皇子年纪最长,爵位最高,满人又最重军功,若不是他非皇后嫡出,如今太子的位置,只怕早已换了人。

    他在宫外经营多年,名下的庄子自然也比其他阿哥要好上几分,就拿胤禩他们现在小憩的庄子来说,位置正巧在什刹海边上,后院建了座两层小楼,二楼正是设宴款待的厅堂,打开窗户便可看见碧波万顷,波光粼粼的模样。

    胤禟踱来踱去地看,一边啧啧出声:“大哥,你这庄子可不一样,就冲着这片景致,在外头起码也能卖个十来万两的。”

    胤褆睨了他一样:“你现在自己做起买卖了,开口闭口都是铜臭,我告诉你,这庄子我是留着养老的,谁来我都不会卖。”

    胤禟摸摸鼻子,讪讪一笑:“我也就是随口一说,哪敢抢大哥您的心头之爱。”他这话三分真七分假,纯粹只是玩笑话,在场的人自然听得出,也应景地跟着笑了起来,一时间氛围倒是融洽无间。

    十阿哥胤俄因故不能来,胤禟没有差事在身,便先去吏部衙门喊了胤禩一齐过来,三阿哥胤祉、五阿哥胤祺已经先到了,这会儿四哥人围成一桌,桌上摆了个福字鸳鸯锅,时鲜山珍一应菜色俱全,锅中热气袅袅,水已是沸了。

    这时恰好外头有人来通报,说四阿哥胤禛与七阿哥胤佑都到了。

    胤褆大喜,忙起身让人请他们进来。

    胤禛素来很少参与兄弟之间的应酬,这次能来,他这个大哥也觉得多了几分面子,自然高兴。

    眼看太子越来越不得圣心,他这个做大哥的,自然要好好联络下各个兄弟的感情,到时候,年纪居长又是众望所归,舍他其谁?

    胤禛在门口碰见胤佑,两人便一起进来,没想到其他人都已经到了,忙告了声罪,各自落座。

    胤褆笑道:“既是人都到齐了,那便开席吧,今日在座的都是兄弟,不要拘束了,难得小聚一回,也是你们给我这做大哥的面子。”

    众人客气一番,便都提箸开吃。

    如今将近四月,吃热锅已经稍嫌不合时宜,但这几天天气又凉了下来,饥肠辘辘的时候,夹一筷子涮羊肉,啜一口热汤,倒是十分过瘾,不一会儿众人便大汗淋漓,却口呼痛快。

    酒过三巡,话也就渐渐放开了些,兄弟小聚,谈政务显得煞风景,再说各人立场不同,像胤佑这样身有残疾的阿哥,则是半赋闲在家的,众人都很有默契地避过朝堂的事情,转谈风月。

    就连胤禛这样不好女色的人,也已经有了一个侧福晋,更别说其他人,这对于男人来说,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若是有人只纳一妻,众人也许会赞他们夫妻情深,背地里却也免不了说那嫡妻善妒独宠,若是嫡妻没有子女,那么无须丈夫休妻,单是公婆压力,也足以令那女子承受不住。

    这风月之事说着说着,就不免聊到康亲王世子的事情。

    只因权贵之家虽也有嫡妻善妒的,暗中使手段毒害宠妾庶子的,却没听说过自己膝下空空,仍公然不许丈夫纳妾的,康王世子宠妾被推得小产一事,顿时让郭络罗氏成了传遍京城的妒妇,就连太后也被惊动了。

    旁人只当笑话来讲,胤禩却听得仔细。

    胤禛又怎会没看出他的异样来,心中愈发不痛快,面上却不露,只想着一会儿如何找机会拷问那人一番。

    毓秀算起来,还是胤禟的堂姐,因此事闹得太大,连康熙都亲自过问,众人也就没有避讳,胤禟虽然还没成亲,但对这堂姐却不怎么待见,听得三阿哥胤祉在那里取笑,也没有吭声。

    倒是胤褆咳了一声,道:“椿泰算起来,还是咱们的堂兄,如今他年事也高了,这些事情对他来说,想必也不怎么痛快,咱们就给他留几分面子,少说几句罢。”

    你倒是会做人!胤祉被打断谈兴,心里头有点不快,但此刻大阿哥作东,又是在他庄子上,胤祉也不好说什么,闻言就住了嘴。

    又聊了一会儿,天色渐渐晚下来,众人也都喝得差不多了,胤褆便喊来下人,将兄弟们扶去各自厢房歇息。

    胤褆虽然在军事上见长,但多年在上书房读的书并没有白费,实际上并不只是一个武夫草包,对这个自己最喜爱的庄子,他自然下了一番功夫去装饰,就连胤禩他们下榻的厢房,也以花草为名,打点得颇富意趣,像胤禩现在住的地方,名为兰室,便摆满兰草,连墙上挂的书画,也是墨兰生辉。

    扶胤禩来休息的是庄子的一名婢女,身姿婀娜,眉目含情。

    其实胤禩并没有喝醉,只是不好当着大阿哥的面不好拒绝,一进厢房便把婢女给打发了。

    他坐下来,提起茶壶倒水喝,心想其他兄弟那里必然也被分到一个姿色姣好的女子,只不知谁有福消受,不由觉得好笑。

    外头响起敲门声,他以为是那婢女还不死心,便淡淡道:“爷要歇息了,你下去吧。”

    话刚落音,门咿呀打开,胤禩回过头,却见胤禛走了进来,脸上表情似笑非笑。

    “乍暖还寒,软玉温香,怎的就拒绝了?”

    胤禩岂会因为他一句话就赧颜,闻言笑道:“四哥屋里也有暖床人,怎么就不怜香惜玉一番?”

    胤禛冷哼一声,锁上房门,又走到他面前坐下,拿起他喝了半杯的茶水,就口便喝。

    胤禩见他模样,反倒一怔:“这是怎么了,是谁惹了四哥?”

    “你说是谁?”

    胤禛反问,眼看他茫然地回望自己,气就不打一处来。

    二话不说揽住他的肩,低头狠狠吻下去。

    沾了酒味的唇仿佛比平日更热一些,又带着这人的味道,胤禛一时有些恍惚。

    两人能独处亲密的时间并不多,偶尔为之已经让他觉得弥足珍贵。

    胤禩一怔,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唇舌已经被对方卷住,辗转吮吸。

    他说不清自己胤禛的感觉,当隔世的恨意渐渐褪去,昔日的恩怨烟消云散,那么两人之间,还剩下什么?

    今世的记忆,几乎从小到大,都有他左右在侧的身影,如今就连……

    就连呼吸之间,也仿佛溢满对方的气息。

    胤禩垂下眼,睫毛覆在眼睑上微微颤抖,在烛光中铺下一片淡淡的阴影,看不清神情。

    放在旁边的手,慢慢地向上移,搭住对方的肩,却不是推开他。

    胤禛一喜。

    砰砰砰。

    “八哥,你做什么呢,这么早就歇下了,让弟弟进来说会话啊!”

    胤禟的声音在外头响起,带着些微醺的醉意。

    ……

    …………

    ………………

    胤禛咬牙切齿,几次深呼吸捺下想要破口大骂的。

    胤禩转过头,轻笑出声。

    暧昧旖旎的气氛荡然无存。

    胤禟等得不耐烦,正待再喊,门陡然被打开,却是冷着一张脸的胤禛。

    胤禟一愣,随即涎着笑脸:“哟,四哥也在,正好,咱兄弟仨秉烛夜谈啊。”

    说罢也不等胤禛回答,便径自进房,一屁股坐在桌子旁。

    “诶,八哥,我说你这儿怎么也不多点几根蜡烛呢,那么暗?”胤禟东张西望,开始挑三拣四。

    胤禩又好气又好笑:“你房里亮,怎么不回房去?”

    “哎,别提了。”胤禟摆摆手。“刚才扶我进门的那个婢女,脂粉味重得足以熏死一头牛。”他一边说,一边比划,胤禩知道这个弟弟表面看上去嬉皮笑脸,实际并非如此,有时候每个人不同的表现,仅仅是一个面具,一个愿意被别人看到的面具。

    就像胤禛看上去不好相处,却只不过是不耐烦和那些人虚以委蛇,久而久之,一身冷漠气息,也就鲜少有人乐意靠近,如此一来反而少了许多嫌疑,成为康熙眼中的直臣。

    “你们聊吧,我先出去了。”胤禛突然起身,淡淡说完,往外走去。

    “四哥,多聊会嘛。”胤禟假惺惺地挽留,被胤禩扫了一眼,讪讪住嘴。

    “四哥。”胤禩喊住他,也走至门口,低声道:“明日,你若回去……也喊上我吧。”

    胤禛看了他一会儿,点点头,告辞离去。

    胤禛一走,胤禟立时扑上床上,大字躺开。

    “太好了,四哥一在,我总是怪不自在的,明明什么也没做,却好像耗子对着猫似的做贼心虚。”

    胤禩摇头笑道:“四哥只是习惯了和那些官员打交道,板着张脸不容易让人借着各种目的套近乎,并不是真的就冷漠无情。”

    胤禟嘀咕道:“我知道啊,可谁乐意天天对着张冷脸,亏得八哥你和他那么好,难道四哥小时候也是这般面无表情的,那多古怪,难怪德妃娘娘不喜欢……”

    “九弟。”胤禩打断他,敛了笑容。“慎言。”

    胤禟本是在胤禩面前随意惯了,闻言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不由抹了把脸:“我方才喝多点了,八哥勿怪。”

    见他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胤禩也没再说,找了张椅子坐下来,指节轻轻敲着桌面。

    “小九,有句话,我不知道当不当和你说。”

    胤禟见他神色郑重,加上刚才失言,酒意也去了大半。“八哥请说。”

    变 天(一)

    指节有一下没一下地叩着桌面,胤禩思忖着要如何开口

    今世他无心夺嫡,自然也不会再刻意去拉拢老九老十。老十倒也就罢了,他虽然出身高贵,却从来没想过去争那把椅子,上辈子纯粹是让自己拖下水,而老九则稍有不同。

    九爷爱财,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情,他的野心并非用在权势上,而是用在对于钱财的追求,这世间钱与权是分不开的,他如今做买卖,靠的无非也是自己的皇子身份,但天下间没有人不愿意更进一层,能够得到上位者的庇护,让自己的生意行遍天下无所阻碍,自然更好。

    胤禟与太子有怨隙,不会去投靠他,自己也不想夺嫡,他便转而找上大阿哥,大阿哥自然不会拒绝,所以两者一拍即合?

    原先还不觉得,今日兄弟小聚,席上胤禟与大阿哥的表现,分明是平日也熟稔非常的。

    因着前世的情分与今生的交情,胤禩总想着拉他一把,以免他错看形势,将来万劫不复。

    “小九,你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

    胤禟愣了一下,毫不犹豫道:“自然是赚钱,越多越好。”

    胤禩无奈一笑。“这多,是多少什么境地,难不成你想与国库比?”

    “自然不是。”胤禟笑嘻嘻道,“有钱能使鬼推磨,没有人会嫌钱少的,自然是越多越好,但这多到什么程度,弟弟我还真没想过,总归能让自己随心所欲,自在享受。”

    就像这天下间有人爱权,有人爱美色,而他,却只对钱财情有独钟。

    胤禩敛了笑容,望着他,淡淡道:“没有止境,钱也是赚不完的,你有个目标,是好事。我也不拦着你,但是,这大哥的船,也不是那么好上的。”

    胤禟一怔,也收起嬉笑的表情,皱眉看他:“八哥,老实说,我不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如今太子虽然是太子,却并非就没有变数了,莫说皇阿玛,我们这些兄弟里,又有几个心服口服的?上大哥的船又有何不好?”

    胤禩没有说话。

    是了,自己二世为人,也方能看清局势,否则换了从前的自己,不也一样身在其中,当局者迷?

    他要如何劝胤禟,跟他说大阿哥也终归不是皇阿玛心头所属?还是跟他说太子被废之后还会再度被立?

    目前太子还是稳稳坐在那里,他能重活一趟,历史未必没有任何改变,最后鹿死谁手,也犹未可知,自己没有那个野心了,又何必挡着别人的路不让走。

    “八哥?”胤禟只当是自己说的话让他不快了,忙出声道。

    胤禩长长出了口气,声音沉沉:“罢了,你主意已定,我也不再劝你,但万事小心,总归是没错的,以保全自己为首要。”

    胤禟点点头,身体随之蹭过来,带了几分撒娇的语气:“我知道八哥待我最好了。”

    二人相差不过两岁,但胤禩内里的魂魄早已远远超过这具身躯的岁数,与胤禟一比,气度也相差十万八千里,后者才是真正十几岁风华正茂恣意放纵的少年。

    他闻言只是一笑,轻轻拍了拍胤禟的肩头,以示抚慰。

    时近三更。

    胤禛从胤禩那里回来。

    方才正进行得炽热旖旎,冷不防被胤禟打断,心底隐隐还有一把火没熄灭,胤禛叹了口气,倒了杯冷茶仰头喝下,不知该恼自己运气不佳,还是该气胤禟不识相。

    难得那人竟没有推拒,反而似乎还有主动的痕迹,胤禛回想着方才情景,竟觉得心头一热,被冷茶浇下去的心火仿佛又有死灰复燃的趋势,忙将那念头甩开,脱去外衣,便要歇下。

    外头传来一阵喧哗,由远及近,脚步声夹杂着说话声。

    少顷,门被拍得震天响,笃笃声灌入耳朵,让本就喝了几杯酒的脑袋更加难受。

    胤禛眉头一皱,面容已是冷了下来。

    “什么事?”

    “禀四爷,外头有人来报,说府上大阿哥突起热症,好似严重得很。”

    胤禛一惊,如同一盆冷水从头泼下,睡意顿消。

    四阿哥成婚数年,子嗣单薄,一子夭折,仅存一子,这是众所皆知的事情。

    胤禛让人将通报的人喊进来,询问了一番。

    那人穿着府里下人的衣服,低着头将情形有条不紊说了一遍,末了道:“福晋已经派人到宫里头去请太医了,让奴才过来请爷回去。”

    胤禛不作多想,点点头:“我这就和你回去。”

    弘晖病重,他也不敢再耽搁,闻言派人告诉大阿哥与胤禩一声,自己先带着人连夜赶回府了。

    庄子离府邸不算远,纵马约半个时辰就能到。

    入夜的京城有别于白日里的繁华喧嚣,显得有些冷寂。

    马蹄声在空荡荡的街道上分外刺耳,胤禛勒马在家门口停住,里头的人想是听见动静,赶紧出来开门,却在见到人时,着实一愣。

    “爷?”

    胤禛勒绳下马,顾不得和他多说,并作几步踏入门槛。

    “福晋呢?”

    仆人没反应过来,忙道:“福晋在呢!”

    他大踏步进了内院,这时人都陆续被惊动起来,那拉氏匆忙穿戴,也顾不上梳头,便急忙迎了出来。

    “爷,这是怎么了,大半夜的?”

    胤禛忽觉不妥,皱眉道:“弘晖没生病?”

    那拉氏莫名其妙:“弘晖怎么生病了?”

    胤禛一顿,猛地望向刚才追随他回来的那几个人,一目扫去,都是熟悉的面孔,哪里却有刚才那个前来禀报弘晖病重的人的身影?

    自己关心则乱,竟也忘了盘查一番。

    那拉氏也觉出不对来,转头让那几个人下去,二人关上门,这才追问缘由。

    胤禛沉着脸将事情简单提了一下。

    那拉氏却惊出一身冷汗来。

    那人若不是为了诓胤禛回来,而是别有歹意的话,那……

    “爷,这……”

    胤禛一路疾驰,如今松懈下来,只觉得有些累,摇摇头道:“你别多想,明天再说。”

    那拉氏点头答应了,心里却仍觉惊心不已。

    那人是受谁指使,将一个四阿哥骗回来,又有何目的,其他人……

    想及此,那拉氏忙道:“爷,八爷也在那庄子上?”

    胤禛一怔,拿着茶盅的手顿了顿,放回桌子上,腾地起身,在屋里来回踱步。

    “一动不如一静,如今我们也不知道对方的目的,先别叫回八弟,让他在庄子上待着吧,免得受了牵连。”

    胤禩听说弘晖生病,翌日一早便自大阿哥庄子离开,过来拜访探病。

    胤禛不愿打草惊蛇,对外只说小恙,静养几天就好,在胤禩面前,自然没有隐瞒。

    “我不明白,那人冒充我府上下人,诓我回来,却没了下文,未免过于不合常理。”

    胤禩沉吟道:“四哥可曾彻查过府中上下的人?”

    “已经查过,昨夜的那人,虽然竭力隐藏容貌,我还是有些印象的,府里并没有这一号人。”

    “惟今也只有静观其变罢了。”胤禛素来很少掺和大阿哥与太子相争的事情,论理不该算计到他头上,但世事难料,胤禩也不敢轻下定论。

    胤禛点点头,他与幕僚沈竹讨论的结果也是如此。

    心头不由冷笑,自己不想多事,所以一直很低调,也让人抓不到把柄,但这世间总有些人,喜欢无风起浪,挑衅生事。

    胤禩见他面容冷凝的模样,转头望向厅外天际。

    眼看晴空万里,片云不遮,他轻轻道:“快变天了。”

    变 天(二)

    转眼四个月过去,当初设局诈胤禛半夜打道回府的人一直没有动静。

    京城平静得近乎诡异,如同一汪死水。

    若说有些事情发生,也不过是秀女大选之后,谁家又指了新人,谁家又有了新宠。

    胤禛府上添了个小阿哥,生母还是侧福晋李氏,这对于子嗣单薄的四阿哥府来说是一件大事,也让那个原本被那拉氏压了一头的女子又笑开了花,谁能否认她确实有能力,不然为何四贝勒府中其他女子迟迟未有身孕,惟独她一连生了两个,还都是儿子。

    胤禩家也被指了个格格,姓张,父亲是一个小知县,没什么背景来历,人也唯唯诺诺,安分老实。若说八福晋廷姝心里没有一丝不痛快,那是假的,但凡一个女人都不会不在意这种事情,但人是宫里头指下来的,无论如何也不能抗旨,再者她自己到现在都没有动静,总不能像毓秀那样拦着自个儿丈夫的新人。

    八月的时候,这一汪表面的平静彻底被打破,导火索来自于顺天府科举舞弊案。

    今年的顺天乡试主考官是李蟠,副主考是姜宸英,两人正是三年前的殿试状元和探花。朝廷历来有这种不成文的规矩,往往上一届的殿试三甲,会被皇帝委任为下一届乡试的主考官,这也算是一种殊荣。

    但对于李姜二人来说,今年的主考不仅不是荣耀,反而成了煎熬。

    考卷历来是封存姓名的,按理说并不知道考生姓名来历,但有什么人参加考试,这是知道的,今年考生里,就有大学士王熙次子王克勤,大学士佛伦堂侄海明、左都御史蒋宏道之侄蒋其祯,工部尚书熊一潇三子熊涛,湖广巡抚年遐龄的长子年羹尧等。

    科举以才学取士,论理与出身背景无关,但有这么多家世显赫的考生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就由不得李蟠二人多投了几分注意,更加小心谨慎。

    但千防万防,也防不了要出纰漏。

    放榜那天,顺天学子自然都将榜单围了个水泄不通,里三层外三层,时不时都听到远近有人放鞭炮庆贺,又或有人兴高采烈,又或有人愁眉苦脸,众生百态,堪称三年一回的盛况。

    最开始是有人发出质疑。

    “咦,不对,你们看这榜上,怎么都是朝廷官员之子?”

    众人仔细一瞧,还真是,考生姓名红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

    除了一个被排在三十五名的王克勤之外,但凡在前二十名录取的人,十有是京官子侄。

    “难道我们寒窗苦读十数载,还比不上这些人投个好胎么?”

    人群渐渐有些沸腾,愤怒与不安的情绪开始蔓延。

    “这一次的副主考是姜宸英,他都七十了,不会想着多收点贿赂好致仕回家多买些田地吧?!”

    “岂有此理,都说官官相护,可龌龊至此,置天下莘莘学子于何地!”

    “听说这一届的主考官是李蟠李大人,我们找他理论去!”

    “走!”

    “走!”

    眼见这一闹起来越发不可收拾,许多人家被派来看榜的仆从忙找个机会溜回去禀报,那头一众愤怒难抑的学子已经浩浩荡荡往李蟠家的方向走去。

    胤禩得知消息,是在两个时辰之后。

    听来人禀告之后,他皱了皱眉,先问道:“诚郡王那边可有消息?”

    胤祉掌礼部,与科考有关的事情本该他管,这么大一桩动静,那头这会儿想必也该听到些风声了。

    对方只是吏部一个属官,闻言便摇头:“这个未曾听说,只是那边如今闹得大了起来,因为闹事的都是有功名的学子,九门提督那头也不好随意处置,已经飞马报入宫中了。”

    这不过是犹豫片刻,又有人来报,说外头有个人,自称是李蟠家人,来见八爷。

    胤禩让他进来,这才发现对方一身狼狈不堪,像是从泥地里打滚出来。

    “求八爷救救我们家老爷和岑先生!”

    胤禩和岑梦如因着前情,后来岑梦如寄住在李蟠家中,也没断了往来,连带与李蟠也多了几分交情,眼下李蟠和岑梦如被那些学子困在家中不敢出来,派人来向他求救,倒也在情理之中,只是胤禩刚刚才知道学子闹事的起源,却有些犹豫,不敢轻易插手。

    事情看起来简单,实则大有内情。

    这些考生刚贸然闹事,难保背后没有人煽动。

    再者,王熙、佛伦、熊一潇、蒋宏道、年遐龄,这些人都是朝廷重臣,派系复杂,其中佛伦与蒋宏道都是大阿哥的人,年遐龄则与四阿哥关系甚密,这一闹起来,又要引发什么后果?

    他这一搅和不要紧,如果皇阿玛不当回事也就罢了,若是他想趁机大办,那自己的立场就至关重要,一个不好,就要被牵连。

    想及此,胤禩不由暗自苦笑。

    重活一趟其实并没有多多少好处,反而因为更加明了局势而添了不少顾虑。

    最聪明的做法当然是冷眼旁观,但是李蟠的家人都求到这里来了,不去显得过于无情无义,以后跟李蟠岑梦如的往来也就算是断了,那两人才学见识俱佳,胤禩不愿轻易放弃,何况将来上面那位若是得知他与这二人有交情,却见死不救,更不知会作何想法。

    做与不做,未必都是对的。

    “贝勒爷?”那头李蟠的家人还在等着他下决定。

    胤禩思忖片刻,将陆九喊来,让他去找胤禛,又亲自去见吏部尚书陈廷敬。

    陈廷敬是顺治朝的进士,康熙朝的老臣,为官清廉,却并不迂腐,换句话说,就是很会做人,也因此不管别人如何党同伐异,都没牵连到他头上来,胤禩与他共事吏部,倒也颇为相得,此时邀他同行,不过是为了给自己做个见证。

    陈廷敬有点为难,论理这种事情他压根就不想掺和,但八阿哥相邀,他又不好拒绝,否则就会得罪人,胤禩看出他的踌躇,便笑道:“陈大人放心,我只是怕事情闹大,皇阿玛会不快,所以先过去看看,劳烦陈大人随我走一趟,需要出面的事情,自然不会让陈大人难做的。”

    话已至此,陈廷敬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拱手道:“八阿哥请。”

    这种士子围住大臣宅子闹事的情况,大清开国以来尚属首见,自古天下读书人的民心,是江山社稷的基石,康熙是个极好面子的皇帝,就冲着引起学子马蚤乱,民心不稳这点,无论李蟠冤枉与否,事后也足够他喝一壶的。

    胤禩纵然手段玲珑,也无法扭转康熙的想法,只能尽量稳住事态,避免一发不可收拾。

    现任九门提督讬合齐不肯担责任,只让步军统领衙门的人围着李蟠家,以免事态扩大,对于士子们在李蟠家门口喧闹的景象,却视而不见。

    胤禩赶到的时候,那些人正挽着袖子,拿起石块打算砸门。

    秀才造反,十年不成,幸好这些人不是武夫,否则此时李蟠家怕是早就夷为平地了。

    胤禩看得好笑,陆九一面高喊:“住手!八阿哥在此,谁敢放肆!”

    众人一听喊声,都望向这边,停下手中动作。

    他们虽然闹事,凭的不过是一时之气,这会儿闹了半天,李蟠家里只是静悄悄的,没半分动静,早就有些累了,又看见胤禩一身蟒袍补服纵马而来,气势已经弱了三分。

    胤禩没有下马,冷眼看他们渐渐安静下来,这才道:“京师重地,天子门生,你们有什么委屈,自有朝廷为你们作主,却在此聚众闹事,成何体统?!”

    他的声音不大,语调也不高,平平缓缓,却自有一股慑人的气势。

    众人不觉有些气短,为首的士子拱手道:“敢问这位大人高姓大名?”

    不待胤禩回答,随行侍卫便道:“这位是当今皇子,八阿哥八贝勒。”

    “原来是八阿哥。”又是那人开口:“八阿哥,听闻您曾至平阳赈灾,救护无数百姓,也曾至江南查案,整治一干贪官,我等都佩服得很,只是今日形势,您也想必有所耳闻,若说朝廷能为我们作主,可今科顺天乡试,朝中众臣大都有子侄参与,其中是否有不妥的地方,我们这公道,又能上哪儿去讨?”

    这人说话有条不紊,也不像是会闹事的人,胤禩不由多看了他几眼。

    “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章俦。”那人不亢不卑道。

    “章俦,”胤禩点点头,忽而敛了笑容,神色严厉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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