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脸红心跳

生于望族 下第48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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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于望族 下 作者:未知

    文怡觉得有些好笑:“照你这么说,难道我什么都用不着干,只需在家坐着,就能得到今天的一切吗?难道我没有被人议论过?我没有受过长辈的气?你自己先胆怯了,自然会束手束脚,让别人得寸进尺去欺负你!你要是能拿出教训娘家姐妹的气势,再把出嫁后在娘家人面前的架子摆出来,这柳氏族里还有谁会小看你?自己不尊重,倒怪别人!”

    文娴瞪着她,深吸一口气,板着脸道:“别说大话了,你家又没小妾,没通房,你自然说得如此理直气壮。等到九妹夫纳了小妾后,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还能如此镇定!别拿好听话来搪塞人,你若是个真大方的,又怎会容不下云儿和云儿?!”

    文怡沉了沉脸,翘起嘴角:“二弟妹,对付小妾,我确实不如你有经验,但即使我真有那一天,也不会象你这样被人踩到头上来!”凑近一步,压低了声音,“而论管家,还有与族人相处,你却比我差远了。别拿小妾的数目来向我炫耀,先把自个儿的家事理好再说吧!”

    不等文娴有所反应,她已经转过身:“这是我最后一次提点你了,二弟妹,若你还不醒悟,我可没耐心去管你。正如你先前所说,这是你们的家务事,与我无关!”

    她大踏步走出了小花厅,一阵风般带着丫头离开了,一路上的婢仆均纷纷让路行礼。文娴却呆愣地落在后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远去。

    第三百五十三章 一对芝麻包

    第二日柳东行与文怡准备启程时,柳东宁前来相送,特地为昨晚的事向文怡道谢。

    文怡有些讶异,没想到他居然会知情,忙道:“这算不了什么,不过是妯娌闲谈罢了。只是二弟如何知道?”

    柳东宁叹了口气:“她昨儿晚上回房后,呆坐了一夜,早上起来,便寻了个借口把侍琴打了,以此震慑院中众人。侍琴先前做过的错事比这一回要严重得多,她都不曾真正下狠手,顶多是骂一顿而已,若是无缘无故,她又怎会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教训侍琴?我又问了她身边侍候的丫头,知道她昨晚曾与嫂嫂面谈,便猜想一定是嫂嫂提点过她了。”

    文怡笑笑:“不敢说提点,那到底是你们家的内务,我不过是劝了她几句,让她管好身边的人,别让内宅之事扰了二弟读书罢了。二弟既是下定决心要考科举,又为了族学之事连日奔波,若是在家里还不得安生,岂不是太辛苦了?你哥哥一直在担心你呢。”

    柳东行在一旁十分配合地道:“是啊,我都听说了,虽然是族里流传的小道消息,有所夸大,但也有几分真。你明年就要下场,眼下已近岁晚,时日本就不够了,族学正式开课前,你又要每日前往李先生家中请教学问,何等劳累?弟妹不能为你分忧,也就罢了,居然还纵容家中婢妾给你添烦忧。我虽不好说什么,也为你感到不平。”

    柳东宁微微红了眼圈,略有些哽咽:“哥哥嫂子疼我,我心里感激。我娘子她……她就是那样的性子,胆大的时候,连娘家至亲都不放在眼里,胆小的时候,连底下人踩到她头上,她都不敢吭一声。明明大舅舅是京官,她却只记得岳父丢了功名,总觉得别人都瞧不起她。我也曾劝过她不要理会外头的闲言碎语,只管在母亲面前侍奉,讨母亲的欢喜,对底下的人,不管是谁,该教训的就教训。可她还是那样……我也是没法子了。”

    文怡见他哭了,有些尴尬:“二弟别担心了,二弟妹刚进门不久,遇到没经历过的事难免会手足无措,时日一久就好了。她如今不是已经醒悟了么?想必她日后定不会再这样了。二弟只管安心念书吧,功课要紧!”

    柳东行也皱眉道:“哭哭啼啼地做什么?拿出点男子汉的气度来!”一拳击上他的胸板。

    柳东宁被他打得后退半步,痛叫一声,又忍不住笑出声来:“大哥,很疼啊,弟弟可是文弱书生,经不起你的铁拳!”

    柳东行翻了个白眼:“瞧你这小身板,我说什么来着?读书之余,也跟着学些骑射功夫,不求你能上阵杀敌,好歹把身体练结实了,日后进了考场,熬个几日,也不至于被人抬着出来。”

    柳东宁笑笑,低下了头:“知道了,我全记住的。”顿了顿,“我屋里的事,哥哥嫂子不必担心,娘子有长进了自然好,若是没有,我也不会弃她不顾的。”他淡淡一笑:“当初我一时激|情,答应了这门亲事,实在是误了她。既然如此,我就把这辈子赔给她吧。”

    文怡与柳东行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些不好受。文怡只能加重了几分语气:“说什么赔不赔的?你们已经是夫妻了,自然史一荣俱荣的。你难道还能替她在婆婆面前尽孝、替她料理内宅事务不成?这些事还要靠她自己!你把功课学好了,考了功名回来,她自然也更有底气。”柳东行补上一句:“若是你把心力都花在内宅上头,耽误了科考,将来受苦受气的可不仅仅是你的妻子!孰轻孰重,你可要分清!”

    柳东宁讪讪地低下了头,耳根发红,面有愧色。他又犯糊涂了,就象堂兄先前骂他的那样,他的目光就只盯着内宅那点小事上头了,见识太浅!

    柳东行知道堂弟窘迫,却不肯先开口安抚。他要对方把自己的话牢牢记在心上,不论是谁来劝说,都不能动摇!

    文怡有些不忍,便扯开了话题:“相公,你方才说起让二弟学些骑射功夫,可武院的师傅不是还没找到么?我们这一走,族里还有谁能找到好师傅呢?”

    柳东行眼角弯了弯,好笑地瞥了她一眼道:“这个不妨事,天儿冷着呢,族里的弟弟们身子骨弱,在这种天气里骑马射箭,没得冻坏了他们。只要明年开春前找到人就行了。我从前在营里时,曾识得一位老把总,因年纪大了,家中又只有一个病弱的老母亲,战事结束后便卸甲归田与老母团聚去了,老家正好在康西一带。等我们到了南边,安顿下来,便派人去请他。他骑射俱佳,又通兵法,性情坚毅,考武举前还参加过乡试,族学武院师傅这个位置最适合他不过了。”

    柳东宁大喜:“我这些天都在烦这个事呢,原想着哥哥已经替我请来了两位先生,这一个武师傅就由我自己想办法吧,不料哥哥已经有了腹案,而且还是这般上佳的人选!就怕委屈了他,既是一位把总,那就是朝廷命官了呀!”

    柳东行摆摆手:“这又何妨?东原先生不也是翰林出什么?我们柳家以师礼相待,说什么委屈?倒是我这位同袍家境清贫些,等人来了,你多照应照应,替他好生安家,束修方面也别亏待了。”

    柳东宁一口应下:“这是当然!”

    说话间,舒平已经看着下人装好了行李,套好马车,前来禀报了:“大爷,大奶奶,二爷,行李都装好了,什么时候起程?”

    柳东行看了看天色:“这就走吧,今儿天公作美,无雪无雨,再迟些恐怕会赶不上宿头了。”

    舒平领命而去,文怡便向柳东宁道了声别,叫了丫头上马车去了。柳东行拍了拍弟弟的肩膀,正色道:“别忘了我的话,你如今只需一心备考,家里的事,无论是你母亲和白姨娘争闲气,还是弟妹跟小妾丫头争风,又或是二叔偏宠几个庶弟,都不需理会!若是二叔与二婶起了口角,你可以帮着安抚,却无须插手太多,要记得,只要你有出息了,二婶在柳家就能稳如泰山,任何小人都动摇不了她的地位!”

    柳东宁重重点了点头,又红了眼圈:“大哥……一路多保重,你对弟弟的提点与帮助,弟弟这辈子都不会忘的……”

    “傻孩子。”柳东行笑着拍了拍他的头,“哭什么?等你金榜题名,哥哥亲自替你大摆酒席庆贺!”

    柳东宁便这样红着眼圈忍着泪,与其他族人一道,把柳东行与文怡送出了恒安城。

    文怡掀起马车窗帘一角,往回望去,远远看着其他族人纷纷回转,柳东宁仍然站在城门口眺望,便放下窗帘,回头对柳东行道:“瞧你,真真把宁弟给哄住了,只怕如今你对他说一句话,比二叔的话还要管用!”

    柳东行漫不经心地给手炉添炭,送到她手里握好:“这是当然,若连这样都做不到,我这趟回恒安就白跑一趟了。”

    文怡忍不住扑嗤一声笑出来,捧着手炉歪头想想,煞有介事地点头:“此行果然硕果累累。先不说祭祖修坟之事,你还给太婆婆、公公与婆婆正了名,讨得了族田,又在族中建起了威望。我猜想,你这一辈的兄弟里头,就算是宁弟俊弟都考得了功名,也不可能越过你去了。恐怕连二叔都要顾忌你三分。”

    柳东行笑了笑:“我既是衣锦还乡,自然要风光一把的。二叔已经是日薄西山,不过是凭着几十年的积威,勉力维持罢了,如今族里又不只是他一个官,他又致仕了,还是因罪致仕的,别看族人们对他还十分敬服,等到东平王府事发,只怕那些依附他的族人便头一个翻脸!不过我是个厚道人,自然不会赶尽杀绝。二叔老了,眼下用得着他,便让他先撑着柳家,等宁弟考得功名,他也就可以功成身退了。至于东俊东乔他们,这份家业本就不是他们的,自然是靠他们自己博前程去。其他族人有了盼头,日后是有出息也好,继续庸碌终身也罢,我也尽了自己所能,便是到了九泉之下见了列祖列宗,也有底气说我尽了自己身为长房嫡长孙的责任了。于心无愧。”

    “说什么呢?”文怡嗔他一眼,扯开了话题:“我们离开恒安以后,不知族学能不能那个维持下去?四叔的为人,我始终信不过。族务本是长房的职责,因二叔长年在京城为官,二婶又跟着留京,方才托给四叔照料,如今二叔二婶都回来了,族务居然还在四叔手上,可见其手段。要知道那可是二叔呢!他如今将族务与族学都我在手里,就不怕生出什么变故来。”

    “这点你尽可以放心。”柳东行懒懒地道:“你只见了他多久,就能看出他的性情,更何况是长年共居的族人?四爷爷最热心了,他会盯紧了四叔的,二叔也不会看着四叔坐大。时间一长,不管是为了族务,还是为了族学,族里的明争暗斗必然无法休止,但因为几位族老俱在,二叔又有余威,族学更是关系到全族子弟的前程,闹得再厉害,也不会伤筋动骨。其实这样的乱局对我们更有利些,如果宁弟能够静下心来,独善其身,对他也会有利。我可不愿意在外头做了几十年官,告老回乡了,却有个厉害又有威望的族长压在我头上。”

    文怡好笑地看了他一眼,抿着嘴不说话,只是抱着手炉望车厢壁板。

    柳东行瞥她一眼,凑过去问:“娘子有话说?”

    “没话说。”文怡继续看车厢壁板,“我只是想知道,若那些见了你就没口子夸奖的长辈,还有对你毕恭毕敬感恩戴德的兄弟们听到你这番话,不知心里会怎么想?”嘴角隐隐露出一丝笑意。

    柳东行笑眯眯地搂过她的腰:“好娘子,说这话就没意思了,明明你与我配合默契,若我是j人,难道你就很忠厚老实?咱们原是一对儿香喷喷的芝麻包子!”

    文怡不解:“这是何意?”

    “白面儿心黑呀!”

    文怡扑哧一声,笑着反手拍过去:“胡说!”

    柳东行大笑着搂住她不放,夫妻俩在车厢里嬉闹起来,车厢外随侍的众人听了,都会心一笑。

    第三百五十四章 世上难事

    柳东行与文怡赶了几天路,虽然天冷又时有风雪,但夫妻俩坐在马车中,有火盆暖炉,又有滚烫的果酒助兴,时而闲谈说笑,时而下棋游戏,即便是静静地靠在一起坐着不动,也别有一番情趣,反倒比在恒安时还要快活几分。

    有时候柳东行兴致来了,也会骑马几个护卫的士兵到附近的山林边上转一圈,打些野味回来加菜。他出手大方,在士兵面前没有架子,骑射功夫好,又不爱生事,护送的将士们都乐意与他结交亲近,就连他喜欢留在马车里陪妻子,而不是骑了马赶路,或与众将士饮酒,也只觉得他是夫妻情深,而不是深陷温柔乡的小白脸。

    柳东行私下把士兵们的议论告诉文怡,还得意地挤眉弄眼:“娘子从前教我的法子果然有用,我先做足了功夫,拿出将军气派来,让底下人看到我是多么阳刚正气,过后就算再温柔小意,他们也不会笑话我了。”

    文怡又好气又好笑:“我何曾教过你这样的法子?我那次明明是劝你在礼数上做足了功夫,省得二叔二婶在外人面前中伤你罢了。你倒好,居然用到这种地方……”她很想啐他一口,但想一想,又觉得他镇日与自己厮缠,自己也喜欢得紧,心中原有纵容之意,若说他心思不正,自己也不清白,脸不由得一红,嗔他一眼,便靠到角落的引枕上去了,随手拿起一件衣裳,借着窗外映进来的雪光做起了针线。

    柳东行大笑两声,又拉了拉她的袖子:“我的衣裳还有很多呢,你又忙着做什么?仔细累坏了眼睛。若是实在闲得慌,就陪我说说话吧。”

    文怡红着脸背过身去:“我不要,说着说着,你必定又会动手动脚了。”

    柳东行笑着挨过去,把头靠在她肩上:“你明明也很高兴……哎,别!别生气,我再不说了!”他直起上身,双手高举,一脸无辜状。

    文怡手捏银针,抿抿嘴,又再往他脸上晃了两晃:“不许再闹我了!不然我真的要生气的!”

    柳东行摸了摸鼻子,心想:你再生气,我也有办法哄回来。不过文怡已经生了几回气,再闹下去,说不定到了宿头,就有被赶下床去的危险。他决定暂时缓一缓,便笑嘻嘻地道:“再走半个时辰,估计就到长渚县城了,那里的县太爷原是二叔故交的门生,咱们带了二叔的信过去,说不定也能得一番宽带呢。正好咱们带着取暖的柴炭不够了,马吃的草料也有些不足,就请他们帮着置办些吧。”

    文怡有些疑惑地回头望他:“这也要找二叔的熟人帮忙么?都是小事而已。先前在那四个地方,明明咱们可以去驿馆住宿,歇上一晚,补给食水草料,安安静静走了就是,你却偏要拿着二叔的信上门拜访那些陌生人,又接受他们的宴席款待,原本只过一夜就能离开,被你拖得非要过上两夜!弄得一路行来大张旗鼓,大违你平日行事之道。相公,你是不是想做些什么?我用不着知道细节,只要知道个大概就好,遇到事心里也有数。”

    柳东行有些不自然地笑笑:“我何曾想做些什么?不过是觉得时间很充裕,走慢些也不要紧。等咱们到了康南,必有无数的公事要忙活,也不知道几时才能再过上这样安逸的日子,我才想趁着眼下无事,多陪你散散心罢了。你若不喜欢这些官场上的应酬,我们就不去拜访那些人了,听说长猪的金银首饰做得好,到了地方,我就陪你去街上逛逛,买些你喜欢的小玩意儿,好不好?”

    文怡不为所动,两眼直盯住他:“你休想糊弄我!若康南驻军所的公事忙,那你先把公事办好了再说,不用非得挤出时间来陪我回平阳过年。我们要在那里待上至少三年呢,什么时候回不得?你老实跟我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别拿这些话来搪塞我。若你是嫌我头发长见识短,不配知道你的想法,那就当我没说过这话!”说罢扭过身,就要继续做针线。

    她是真的有些生气了,经过恒安的日子,她还以为夫妻之间已经有了默契,丈夫不会再有事瞒她了呢。

    柳东行张张嘴,苦恼地想了想,心一横,便巴着她的背讨好道:“好娘子,别生气,原是我错了,我不该瞒你。”

    “嗯?”文怡神情淡淡的,手上继续做针线,丝毫不为他的可怜相所动。

    柳东行叹了口气,只得低着头老实交待:“其实也没什么,我确实是有意大张旗鼓,让一路上经过的城镇都知道我路过什么地方,又要往何处去。”

    文怡手上一顿:“这是为何?你是……故意要让别人知道你的行踪?”

    柳东行点点头,又问:“你可记得,在我们长房,姚氏太夫人所生的儿女除了二叔与东平王妃,还有一位小姑姑?”

    文怡转过头:“是苏太太吧?小时候我在平阳见过她和她家儿女一回。”心下一顿,“是了,我曾听林家小姐提过,苏大人年初调任青州按察使……”她睁大了眼看向柳东行:“你这是……想要去青州做什么?!”

    她连忙坐起身,什么针线都顾不上了,统统丢到一边,正色盯着柳东行:“相公,你在想什么啊?我知道青州是郑王的地盘,而郑王又欲图谋不轨,罗大哥与蒋家姐姐正在那里查探此事。你这是有意助罗大哥一臂之力么?可你的职责是在康南啊!这一回事涉三家王府,太子殿下安排你去守康南,是有重任交托的。若你为了青州之事,耽误了康南的差使,坏了太子殿下的盘算,那可怎么好?!”

    “你先别急。”柳东行忙安抚她,“我怎会不懂得这个道理?更何况罗大哥在青州是如何行事,又以什么身份行事,我全不知晓,贸然过去寻他,只会给他带来危险,我怎会那般糊涂?!那里的事自有通政司安排,我心里再担心,也不会插手。”

    “那你是……”文怡想了想,明白了,“你是担心苏太太会出事?我也曾担心过苏大人被调任青州按察使,说不定会被郑王所制,但后来又想到,郑王既然与东平王府有联系,苏大人身为东平王爷的连襟,自然是平安无事的。”

    柳东行叹了口气:“我担心的不是他们的平安,而是怕苏姑父会一时糊涂,倒向东平王府那边去了,将来王府事败,他们一家也逃不脱罪责!”

    文怡吃了一惊:“怎么可能?!我从前见过苏太太,观她言谈举止,并非此等短视之人,而苏家一对儿女的教养也是极出色的,有这样的儿女,苏大人又怎会投靠东平王府,行那不轨之事呢?!”

    柳东行叹道:“若有意起事的只有郑王一家,哪怕再添上康王府,我也不担心苏姑父会犯糊涂,但如今东平王府也参与进去,就难说了。苏姑父与东平王绝不仅仅是连襟的关系而已!他已故的长兄原是今上做皇子时的伴读,与今上一道出外游玩时,时常带上各自的幼弟同行,因此东平王与苏姑父称得上是总角之交。只是后来苏家长子因病早逝,两人便断了联系,直到苏姑父考中进士,入京为官,才重新来往。我小姑母与苏姑父的亲事,就是东平王与王妃做的媒。后来为了避嫌,苏姑父很少与东平王见面了,可是两人的私交却是极好的!”

    文怡皱了皱眉:“你是担心……苏大人会因为他与王爷的私谊,参与到这件秘事中去?”

    柳东行点点头:“就是因为担心苏姑父立场不明,我连写封信去试探都不敢。若苏姑父真的这么做了,小姑母是不会拦着的,他们夫妻恩爱,儿女双全,我又不能拆散他们一家。可如今太子殿下早就成竹在胸,藩王们根本不可能成功,一朝事泄,那些宗室贵胄们自然是能保得性命,苏家却危险了!”他叹了口气,“小姑母待我不薄。我父母去世时,她还待字闺中,每每遇到二婶对我喝斥打骂,必会前来阻拦。她嫁人后,遇到年节,也会给我送东西来,都是上好的衣物鞋袜、笔墨纸砚,二婶从不给我置办新衣,若没有小姑母送来的东西,我出门连件体面的衣裳都没有呢!后来我去康城读书,也是小姑母送了些极好的文房用具给我,不是让我使的,却是让我去拜见先生们时走礼用的。托这些礼的福,我去书院头两年,颇得先生们的青眼,功课又好,日子真是再舒心不过了。”他降低了声音:“若不是我考了童生后,老家来了信,强命先生们不许让我继续再考,我还以为自己会一直舒心下去……”

    文怡握了握他的手,他抬起头来笑笑:“没事,那都过去了,我已经不放在心上,只是小姑母的爱护我是不能忘的。不管苏姑父在这件事上的决定如何,我都希望能拉小姑母一把。”

    文怡想了想:“你一路大张旗鼓,是想光明正大地借口探亲,前去青州看望苏太太?这样既不会引起外人疑心,也能暗中试探苏大人的用意。虽说苏大人心意不明,但以苏太太对你的多年爱护,即便有所隐瞒,也不会泄露你的用意。”

    “只要不打草惊蛇就好。”柳东行道:“我可以借口说从二叔那里得到了风声,担心小姑母的安危,因此前来相探。至于太子殿下的用意,我是不会透露半分的,连我此番任职,也会推说是几位大将军有意提携。”他看向文怡,手反握住她的:“我此番行事,一是为了瞒郑王府,二是为了不引起太子殿下的疑心。你不知实情,就只当是走亲戚见长辈,反倒比知道要好些。我并不是有意瞒你的,只是不希望你担心。”

    文怡抿抿嘴:“你本就不该瞒我,若是公事,又或是事涉通政司机密,你不告诉我是理所当然,但既然是关系到咱们自己的亲人,我知道了,也可以配合你行事。你我本是夫妻,自当同进同退,我知道自己不如你聪明,但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我也希望能帮上你的忙。你不必担心我会泄露口风,事情轻重,我心里有数。”

    柳东行面有惭色:“别说了,娘子,是我错了,我本该相信你才是。”

    文怡微微一笑,便把这件事摸过去了,夫妻俩开始商量到了青州地界后如何行事,给苏家送什么样的礼,又如何向苏家人探听口风等等,甚至连进入青州后有可能受到郑王府势力的监控,也商量了对应之策。

    郑王尚未起事,而柳东行是领旨前往康南赴任的当朝武官,哪怕明知道将来是要与自己为敌的,郑王也不敢扣人,更何况,柳东行一路张扬,行踪人尽皆知,想要做手脚,也瞒不住人。柳东行赌郑王不敢对自己不利。

    而文怡则提出,青州现任布政使林大人,其女林玫儿原是自己在路王府认得的手帕交,可以借口探访旧友,看一看林家的情形,当初罗明敏与蒋瑶都曾提过,郑王密谋不轨,青州锦南境内的所有通政司密探都没有传出消息,而青州府衙更是被控制住了,那么身为青州藩台的林大人同样不可能置身事外。林大人在京城时,能与路王交好却不见疑于君王,甚至颇受宠信,可见其性情为人,有可能没被郑王拉拢过去,若是老天垂青,说不定能从他那里打听些消息,甚至更进一步,为通政司再添一份助力。

    三天后,柳东行与文怡便进入了青州府的范围,借口整休,下榻青州驿站。他们一路都没有瞒人,大张旗鼓,青州府内的有心人自然也在第一时间内收到了消息。

    就在文怡打听到青州布政使林家的小姐已在两个月前匆匆出嫁,而布政使大人本身也忽发急病,卧于家中,多日不曾上衙办差时,来自苏家的帖子也被送到了柳东行手中。苏太太请他们夫妻即日过府赴宴,她要为娘家侄儿侄媳妇接风洗尘。

    文怡看了柳东行一眼,后者眼神晦暗不明:“舒平从驿卒那里打听到,按察使司衙门自从新长官上任以来,一直行事如常,虽然苏臬台曾经因小病小痛告过假,但并没有耽误过衙门里的差事,与郑王府也一直有往来。”

    柳东行的心情有些沉重,如果说苏姑父真的倒向了东平王府那边,他要如何将小姑母救出来?

    文怡沉住气,握了握他的手:“实情到底如何,今晚一见便知。你先别着急,会有办法的。”

    柳东行神色渐渐放缓,反握住她的手,露出了微笑:“你说得对。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第三百五十五章 意外礼物

    文怡扶着柳东行的手,走下马车。看着前方的青州府按察使司的大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柳东行沉声嘱咐:“别慌,我们不过是来走亲戚拜见长辈而巳,镇定一点,就当什么都不知道。拉拉家常,说些京城或恒安的小道消息。讨讨小姑母的欢喜,跟表弟表妹们玩笑几句,把时间打发过去就行了。探口风的事就交给我。”

    文怡只觉得自己心跳得有些快,压低了声音:“相公千万不要冒险。若是苏姑父口风不好,你就别再提那些话了!”

    柳东行笑笑:“安心吧,这活我又不是头一回干了,不会出错的。”顿了顿,“若是小姑母送些什么东西给我们。哪怕是贵重些的。你只管收下,说些好话,别让小姑母难做。

    文怡点点头:“我知道了。”这里是青州,是郑王府的地盘。若是他们想通过苏家收买柳东行。柳东行态度太过强硬,容易吃亏。倒不如顺水推舟。离了这地儿再说。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

    只是文怡觉得,如果苏太太是被迫这么做,倒还罢了,若是主动出面拉拢柳东行,那么即使她对这位长辈多有好感,也会把对方视作柳四太爷一般的人物。她做妻子的,自然是以丈夫的安全为重。

    舒平前去通报了,大门里的人也很快七报主人,苏太太带着丫头婆子,红着眼圈迎出二门来。文怡发现她比五年前见面时衰老了许多。不但发间巳经夹杂了不少银丝。面容身形都消瘦了,精神也不如那时好,心里不由得一顿。

    柳东行已经有些哽咽了,忙拉着文怡上前拜倒,流泪道:“小姑母。几年不见,您怎的消减如斯?”

    苏太太忙扶他们起来,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端详了柳东行一番,又去看文怡,方才含泪道:“老了,自然不如年轻的时候精神,你几年没见我。才觉得我消减得厉害。我自己倒不觉得。”接着仿佛对这个话题毫不在意似地,看着小两口微笑道:“好,好,看见你们一对佳儿佳妇,小姑姑心里着实高兴。当年行哥儿还是个路都走不稳当的小娃娃,眼巴巴儿地跟在我后面向我讨糖吃,今日巳经长成七尺男儿,成家立业。出人头地了……”说着又流下了眼泪。

    柳东行心一暖,忙道:“小姑姑,侄儿如今长成大人了,有出息了。您不是该高兴才是么?为何要哭呢?”

    苏太太破啼为笑:“你说得对,我不哭,我该高兴才是。”用帕子擦去眼泪,又拉起文怡的手:“你小时候就是个极稳重极聪慧的孩子,我一见你就喜欢了,没想到你会成了我的侄媳妇,当初收到行哥儿的信时。我真是别提有多高兴了!”

    这还是文怡头一回得到婆家长辈的赞许。便是来之前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也不由得一时红了脸。柳东行乐呵呵地道:“小姑姑。咱们进屋去说话吧,外头风大。”

    苏太太这才醒过神来,笑道:“瞧我,一见了你们就欢喜得傻了。居然叫你们在北风里陪我站了这么久。快,快进屋去坐。”又吩咐身边的人:“快去前头衙门里请老爷回来。就说我娘家大侄儿过来了。”

    那人顿了一顿。又拿眼珠子往柳东行与文怡身上瞄了几瞄,方才领命去了二她出二门时。与守在那里的一个婆子交换了一个眼色,那婆子点了点头。

    文怡看在眼里,心中不由得咯噔一声。只觉得无比古怪。这几个人。瞧着可不像是安分守己的奴仆,主母有令,居然还要犹豫过后方才应声,但观苏太太行事,仿佛习以为常,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柳东行不是说过。苏姑父夫妻恩爱么?

    文怡心中生出疑惑,柳东行又怎会毫无所动?他甚至留意到,方才那领命而去的仆妇穿着打扮不似寻常婆子。而且双手布满老茧,粗大而有力,哪里是个养尊处优的内宅体面婆子模样?分明是个拳脚功夫的好手!小姑母身边又怎会留这种人侍候?而守二门的婆子,外表看上去不起眼。事实上目光警惕,绝非常人。联系到这青州是郑王府的根基,而郑王又筹谋已久,他心里巳经有了个想法。

    他们一行人齐齐往里走,因是自家人。苏太太便笑呵呵地带他们直接入了内院,便命人在上房摆两桌酒席,以屏风相隔,但两席相隔不远。说话极为方便。

    丫头婆子们还在忙着布置席面,苏大人巳得了消息赶过来了.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身上穿着半旧锦袍,接受了柳东行与文怡的见礼后,便很平淡地对后者说:“几年不见,你做的事我都听说了,虽然不能走文举正途入仕,有些可惜,但你能识得大体,为国尽忠,也是好事。”

    柳东行在这位姑父面前似乎有些拘谨。恭敬地束手低头答道:“东行不敢忘记姑父当年的教诲,个人义愤不过是小节,为国为民方是正。”

    “好。”苏大人点了点头。便坐下了。“坐吧,难得你来,陪我喝一杯。”

    柳东行拘谨地坐下了,文怡隔着屏风,有些担心。

    苏太太笑着拉她坐下:“来,咱们娘儿俩说说话。别理他们。行哥儿自小见了我们老爷就象老鼠见了猫儿似的,再老实不过了,就算如今长大成|人了,也还是个孩子呢,一点都没变。”

    方才那名被派往前衙传话的婆子又回到她身边侍立,但为苏太太倒酒执箸的却是一个丫环。这婆子只是站着,什么都不做。文怡便多看了她两眼。

    苏太太笑着挟了一颗鱿鱼球给文怡,又让丫头给她倒酒:“来。吃菜。这是咱们青州的名菜,我们雇的厨子就数这道菜做得最好了,你也尝尝,北边人可做不出这样的味道来。”

    文怡收回视线,笑着谢过她。尝了一口。确实美味,但也说不上多稀奇,在京城固然是不容易吃到这样的海味。但苏家人刚从盛产海产的南安调任过来,应该对这样的菜色习以为常才是连自己一个长年生活在平阳的人。都能偶尔吃到从康城贩卖过来的海鲜干货,对这样的菜色不感新奇,更何况是苏太太?

    鱿鱼球,鱿球……有求?文怡看了苏太太一眼,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多想了。

    苏太太仍旧笑得十分亲切:“咱们也别光吃菜,喝一杯吧,这酒不醉人,喝了还暖和。给姑姑说说你们的事。成亲几个月了,他可有欺负?只管告诉我。看我收拾他!”又命丫头再给文怡倒酒。

    文怡答应着,忙忙推拒丫头再给自只倒酒,她酒量可不算好,酒可是能醉人的。怎经得起苏太太这般殷切?但她的眼睛一瞥见那丫头手里的白瓷酒瓶。便顿住了,推拒的话也没说出口。

    洁白光滑的瓷瓶上头印着一行簪花小楷:梨城白,字下方画着几朵枣花和杏花,而酒喝起来又有那么一点梨花香的味道……这花跟字也未免太不搭了吧?梨城白……梨城……离城?枣花杏花……枣杏,早行?!文怡又有些糊涂了。

    柳东行还不知妻子在烦恼什么,犹在屏风那边抱怨说:“小姑姑,看您说的,我哪儿会欺负她呀?我可是最疼媳妇的了!”

    苏太太白他一眼:“男人都是这么说的,实际上的情形谁知道呢?你别多嘴,我问你媳妇呢!”

    柳东行只好不再说了,苏大人开始问他这几年的功课,他忙打起精神应答。文怡也陪苏太太拉起了家常,只是心里存了疑虑。不由得留意起对方的神情以及屋里的情形。

    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此番他夫妻二人前来探亲,按说不算外客。家中女眷是不必回避的,那么,苏英华为何没有出现?连苏厚华也不曾出席,这实在是太奇怪了。从礼数上来说。自己是进门后头一回见婆家的这门亲戚,苏英华于情于理都该见见表嫂才是。此前又不曾听说这位小姐发生了什么变故。那自然不会有已然夭折之说,那她缺席的原因又是什么?

    文怡斟酌着这个问题不算冒犯,便小心探道:“记得当年姑母路过平阳时。侄儿媳妇还曾与表妹表弟相谈甚欢呢,怎么今日不见?”

    苏太太笑容一顿,身边那婆子立时便紧张起来,双眼紧紧地盯住了她。但她很快就继续笑道:“说来不巧,英华这几日感染了风寒。我本想让她出来与你们相见,又担心会过了病气。只好让她在自个儿屋里养着。若你们能在青州多留几天。就等她病情好转了再见也不迟。至于厚华那孩子。正巧在前天往东平看望他姨妈去了。我还想你们说不定能在路上遇见你,现在看来却是没那缘分。”

    那婆子松了口气,文怡看得分明,心中更为警惕,只是面上分毫不露:“原来如此,那真是太不巧了。表妹的病情不要紧吧?这寒冬季节里,真是最容易感染风寒了。小姑母也要多多保重啊。”

    “放心,我会的。”苏太太笑说,“你们小夫妻也别大意。仗着年轻便不把这点风雪放在心上。年轻的时候不保养,等年纪大了,就要受苦了。”又命丫头给文怡倒酒。

    文怡笑着谢过她的提醒,眼角留意到。这一回那丫头倒酒时.把酒瓶子写了字画了花的那面露出更多,还特地在她眼前多停留了一阵子,方才退下去。

    文怡心念电转间。忽然道:“表妹卧病。我心里着实担心,不知能不能前去探望问候一声?”

    那婆子又紧张起来了。文怡心中疑惑,方才她看得分明,这婆子似乎不希望她问起苏英华,这是为何?

    苏太太笑道:“你这孩子真是有心,既如此,我便带你去她屋里看一看,只是她病得厉害,你别靠得近了,免得过了病气,那我就没法安心了。”那婆子欲言又止,似乎想要劝阻她。但听到后来,又放松起来。

    文怡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多,索性顺水推舟,答应下来,又陪着苏太太吃席。柳东行那边继续与苏大人高谈阔论。说笑如常,似乎完全不知道这边席上发生了什么事。

    酒足饭饱,苏大人要带柳东行去书房喝茶闲谈。苏太太身边的婆子起初有些担心,但一听说他们去的是书房。便松了口气。接着苏太太要带文怡去看女儿,她忙忙跟了上去。

    文怡在苏太太的带领下去了后院,那显然是千金小姐住的地方。布置得精致华丽,但那几架子书本与大案e的两叠厚字帖又给这间屋子添了书香气息。房中暖香怡人,十来个清秀丫环内外侍立,排场十足o

    苏英华在卧室里休养,听说文怡来见她。只是由丫环扶着坐起身,草草行了一礼,为自己的失礼而赔罪。

    隔着一重纱帐,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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