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景同第7部分阅读
十里景同 作者:未知
开过她的视线,有时离开,不过是片刻,如今要她离开她一晚,她十分抗拒。hubaowang
景宫眉心知紫俏所想,但她不觉得这佛寺之地能有多少危险,便递了个眼色道,“紫俏,那你便随着相公去吧。明日一早再回来,莫要误了听禅的时辰。”
紫俏还想反对,景宫眉笑了笑,“不用担心我,相公既要走了你,那芷平便留下来陪我吧。”
宇庆宁点头,“那便如此吧。天色不早,走吧。”
林舒真心里舒坦无比,她觉得能讨得景宫眉的贴身丫鬟伺候,等于是自己也有了同等的地位一般,她瞪了芷平一眼,随即笑嘻嘻地黏在了宇庆宁身侧,有说有笑地朝着寺庙前院走去。
“小姐,晚间莫要乱跑。”紫俏叮嘱了声,不情不愿地跟在了两人后头。
芷平望着三人离去的方向,拽着衣裙的手指用力到泛白。
“芷平,进来吧,紫环该拿了晚膳了。”景宫眉说道,径自进了厢房之中。
芷平匆忙应了一声,又望了眼消失在院门口的人影,这才面无表情地跟进了厢房,理了理那竹木桌子。
刚抹干净了桌子,紫环便拎着食盒进来了,她见到芷平在,呀了一声,“小姐,紫俏呢?”
“有事出去了,今日|你同芷平一道睡吧。”景宫眉歪在榻上懒懒应道。
紫环嘟嘟嘴,有些不情愿,却没在芷平面前表现,她将食盒里的斋菜端了出来,摆好了筷子,招呼景宫眉过来吃。
芷平不习惯同桌而食,端了自己的饭碗坐远了一些,目光却有意无意落在景宫眉身上。芷平九岁那年便被宇府的秦姨娘挑中,伴在了当时亦是九岁的宇家三少宇庆宁身边,她知道自己不过是个下人,想得到地位与荣华,不得不依附自己的主子。于是她循规蹈矩,做尽本分,很快便受到了秦姨娘的喜爱。一年后秦姨娘去世,宇庆宁更是亲近了她几分。十五岁那年,宇庆宁酒后悲痛,将她抱上了|床,她欣喜万分,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名副其实的通房丫头,便越加尽心服侍。
如此又过了七年,宇庆宁终日游手好闲不曾过问宇府的任何事情,甚至未曾再碰过她一次,芷平心中着急却因着丫头的身份不敢多言。她一直听闻明州城的景家四小姐满腹才华贤惠聪颖,她总期盼自己也能成为那样的女子。可当听闻景家四小姐要嫁给三少爷时,她却恨得牙痒痒。她明知自己不该有贪恋与独占之心,可眼睁睁瞧着另一个女子站在了他身边,她心中便恨得流血。
景宫眉过门后,她一直冷眼旁观,却意外发现这个三少奶奶并非争宠之人,她似乎对少爷不怎么上心。而少爷对她,也是冷冷淡淡,并未有什么亲昵举动,甚至一直到现在他们都不曾圆房。芷平本该就此宽心,可少爷近来对她亲近了些,话里话外却都是询问有关三少奶奶的事。她从来没见过少爷对什么事有如此专注的兴趣,心中自然多了警觉。
芷平很快用完了斋饭,抢着将食盒收拾了拿去了厨房。待她回来时,景宫眉仍在榻上握着一卷陈旧的经书阅读,紫环拿着狼毫笔有模有样地趴在桌子上抄写经书。芷平不语,静静坐在了桌子对面。
快近亥时,主仆三人都有些倦,景宫眉便拂了拂手,示意她们下去歇息。
紫环便搁下笔,走到景宫眉身前,将榻边的高脚纱灯吹灭,回身又去吹灭了桌上那盏昏暗的油灯。屋内霎时陷入了一片黑暗。
紫环同芷平便想去开门离开,手还未沾着那门拴,门外忽然掠过四道黑影,吓得紫环和芷平跌在地上。
她们急忙奔到了景宫眉身边,不敢轻易出声。
“怎么了?”景宫眉低声问。
“小姐。有,有人。”紫环指了指门外,声音里带了一丝恐慌。
景宫眉抬头,见那廊下随风摆动的风灯下,站着两个黝黑的影子,人高马大,该是男子。她心中一紧,叮嘱她们不能出声。
“妈的,老子转了一圈还是没找到那卷东西。这老和尚到底将它藏在哪里了!”有一男声浑厚低沉。
“七哥,咱都来了数十次。次次空手而归,这次再回去,还不得被我家那娘们笑死。不行,咱将这院子翻一遍都要将那卷东西给翻出来!”另一人恨恨道。
“九弟说的有道理!兄弟们,那就先这间吧。”
吱呀一声,是隔壁厢房房间被打开的声音,紧接着传来了东翻西找的碰撞声,还有低低的叫骂。紫环颤了颤身子,有些害怕。那隔壁厢房是她和紫俏歇息的屋子。
景宫眉心知这帮人定是来找天机卷的,只是没想到他们竟会如此嚣张胆大,跑到了寺庙的后院来翻找,甚至不管是否有香客在。唯今之计只能先点了灯,他们若是瞧见屋里有人,该是不会擅自进来的吧。
“芷平,快把灯点上!”
芷平应了一声急急忙忙奔向先前的竹木桌子,她拿出火折子颤抖着手去点灯,灯恰好亮起的一刹那,门却吱呀一声推开了。
一瞬间,门外四个大汉同屋里头的主仆三人对上了眼。
紫环同芷平脸色刷白。
油灯一亮,四个大汉皆有些顿住,那三个屋内的女子,一个倚在榻上,穿着素白的窄幅宅腰衣裙,肌|肤胜雪,容貌清丽,一个跪坐在榻边,亦是一身雪白,容貌俏丽,另一个立在桌边,腰肢袅娜,不胜艳丽,各个都是手如春葱,细如凝脂,一看便知是富贵人家的女眷。
“七哥,她们……”门后立着的一男子目光垂涎,轻佻地想跨进房中,却被推门的那个男子拦住。
“九弟,不可多事,她们定是富贵人家的内眷,来此礼佛罢了。”名唤七哥的声音沉稳,目光阴狠地扫了一圈。
“七爷,可若是她们认出了咱,那可如何是好?”另外两名汉子中目光轻佻的男子问道。
七爷冷冷一哼,“不过是闺中女子,她们定不识得咱们,还是莫要多事,走吧。”
那汉子转身要走,魁梧的身材在灯光下落下细长的影子,他藏青色马甲的立领上绣着一个船锚似的纹样。景宫眉和紫环异常紧张,憋着口气,听到他那句话,正欲松下心来,一旁的芷平却颤颤巍巍呢喃了句,“沙,沙水帮……”
芷平声音很低,但那四个大汉均是练家子,自然听得清晰,一时间,七爷带着那九弟与另两个汉子一脚跨进厢房门,随即将门给合上了,脸色难看得很。
景宫眉心中警铃大作,她看了眼垂首立在那的芷平,拿不准她是故意说的,还是太过害怕所致。
“几位大爷,我们不过是来家主派来觉兰寺礼佛的女子而已,长居闺阁,不曾听说过几位大名,更何况我那小丫头。大爷若是无事,还请回避,毕竟是女儿家的厢房,关乎名节。只要大爷们走了,今日之事,哪怕是顾着名节,我们也不敢再提。”
那四名汉子互相看了一眼,七爷盯了景宫眉一阵,将目光落在芷平身上,“既是如此,那在下自然回避。只是这丫头显然知道我等的来头,为防万一,她我还是要带走的。你们就权当少买了一个丫头罢。”
七爷说着,大手一捞就想去抓芷平。
芷平吓得猛地扑到了景宫眉身边,磕下头去便哭道,“少奶奶,救救芷平。他不就是沙水帮的七爷吗,芷平见识低微,这一切全是你告诉奴婢的,怎的现在又什么都不认识了。少奶奶,你不能抛下芷平不管啊。”
芷平哭得稀里哗啦,埋着头不敢抬眸。景宫眉的脸色发白,气得一口气堵在胸口,险些岔了气,她根本不认识什么沙水帮的七爷,甚至听都未曾听过,芷平这般讲话,为的是什么,杀了她吗,可这样一来,沙水帮也不会放了芷平自己呀。
景宫眉不晓得芷平其实还有些拳脚功夫,她凭着那汉子立领上的图纹认出了沙水帮,又听其余人称他为七爷,便擅自说了出来,就想仗着他们抓走景宫眉,自己好凭拳脚功夫逃了去,届时再向少爷求助,即可除了景宫眉,又落得忠心救主的名声。
“哼。你明明识得咱们还推口说不识得,老子要是现下走了,保不准明日官兵就上门来了!”那九弟乍呼呼骂了一句,上前就去抓景宫眉。
紫环吓得脸色发白,但为了护着景宫眉,她使劲朝着那汉子撞去,却被另一个大汉当胸一脚,踢得落在地上,吐了满口鲜血。
“啧啧,徐大力,温香软玉的丫鬟,你也踢得下脚。”那九弟啐了一口笑道,露出一口黄牙。
景宫眉气得脸色发白,神色间有些许慌乱,心中早已不知所措,她头一次与人直接冲突,一时间竟没了方向。
“紫环。你怎么样?”景宫眉扶着紫环,见她嘴角殷红的血,一颗心狂跳起来,眼下若是大喊,招来人之前定是来不及了。她也不知道这沙水帮在越州城地位如何,若是比宇府强大,她自报名号反倒是惹了祸,“好男不和女斗。你们堂堂男子汉,何必同我们女子过不去。休要再胡搅蛮缠!我们家主亦是越州城有名望的人,你们若是不休,别怪我们真的让你们吃官司!”
“嘁!那你报上名来!”那九弟笑嘻嘻一把拉起了芷平,顺道在她胸口摸了摸,“真是软。今个把你们都卖了,管他什么人家,都不会查到我们头上。你以为咱们哥几个会怕么?”
他一笑,其余两个大汉也大笑起来,倒是那七爷,见着景宫眉略显镇静的神色,眸中有了几分惧意。
那徐大力见九爷动手动脚,芷平在那被捂着嘴闷声直喊,他也心痒难耐,粗糙的手朝着景宫眉的脸摸去。
“放肆!”景宫眉偏过头,狠狠将他的手打开,“没想到沙水帮偌大的名号,里头竟是好色的败类,连良家女子都想沾染。”
啪。七爷还未阻止,那九弟一巴掌煽到了景宫眉脸上。景宫眉被打得跌在地上,眼前直发黑,白皙的脸肿了起来,嘴角渗出一缕血迹。紫环虚弱地哭咽了声。
“真是滑腻,既然已经调戏了,那再多调戏点又有何妨!”那九弟笑了笑,又想凑近。
十里景同 清风凉月 26回府
景宫眉心底极为不安,早知道便不该将紫俏借给宇庆宁了。
那九弟俯下身来,景宫眉趁机一脚踹中了他裆部,随即抄起榻边搁着的半膝高白瓷花瓶,狠狠砸在了他头上。一瞬间,那汉子痛呼了一声退了数步,一摸头,满手的鲜血,一张脸不禁怒得扭曲起来。
屋里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一惊,那七爷更是眯了眼瞧着那抓着榻边指关节泛白的女子。
“沙水帮的七爷是吧?我们主仆三个皆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落在你们手里名节自然不保。与其被你们掳走,呵,倒不如死在这里一了百了。想必你们也是怕官府的吧。原还想善了,如今看来倒是七爷你不肯放过我们了。我一死,明州景府铁定不会罢休,秦府老爷江南节度使是我相公的外公,恐怕也不肯善罢甘休。到时,你那小小的沙水帮,不单生意不保,说不定你们哥几个赔上你们的家眷性命都偿还不起这个代价!”
景宫眉声声具厉,那七爷面上闪过一丝慌乱,目光觑了面色惨白的紫环一眼,后退了一步。
“七哥,怕什么!咱今日灭了这个几个娘们又有谁会知道!”那九弟痛地脸色发白,嘴里仍旧逞强。
七爷不出声,瞧着景宫眉视死如归般的眼神,脸色愈见慌乱,他不过是管着官府漕运外的沙水帮,虽在民间颇有震慑力,但到了官府面前一样得装乖卖巧。方才眼前女子口中的景府与秦府都是了不得的官家,哪怕今日灭口,悟华大师自是第一个便能想到沙水帮,他若是真再闹下去,保不准沙水帮便要毁在他手里了。
念及此,他后退了几步低声道,“在下有眼无珠冲撞了少奶奶,还请少奶奶见谅。九弟,走。”七爷话一出,其余三个汉子都懵了。
“七哥!你怕什么!咱都已经闹到这个地步,难不成此刻撒手他们就会放过我们了吗!”那九弟还在嚷着。
“闭嘴!再闹下去就是丢脑袋的事!”七爷大力拉着他的九弟,急匆匆走出了房门。
景宫眉一直跪坐在原地许久,直到那廊下的风灯被夜风吹得晃动起来,她才松了心神,心底一片余悸。芷平坐在榻边的地上,青丝有些乱,胸前衣襟松松垮垮,她惨白着脸,一言不发。
“紫环,紫环。”她扶起紫环,将她扶到了榻上,连连喊道。
“小,小姐。紫环没用……”紫环痛得皱眉,哭咽道。
“紫环你忍住。”景宫眉理都不理芷平,奔到了房门边,见着左侧尽头的厢房亮着灯,她急急忙忙跑了过去。
寂静的夜里,沉闷的脚步声引来了院门口的两个小沙弥,他们奔近了景宫眉,见是宇家三少奶奶,忙不迭后退几步道,“施主,夜已深,可是有事?”
景宫眉见有小沙弥出现,忙不迭道,“寺内可有大夫?”
小沙弥面面相觑,回道,“大夫没有,不过前院有个师兄略懂岐黄之术。”
“那也好。烦请急急领了来。”
小沙弥见景宫眉满脸着急,都有些不解,却知道定是有急事,于是当中一个小沙弥点了点头快步朝着院门口奔去了。另一个小沙弥则是问道,“施主,后院之地,除了贫僧和禹师弟,前院弟子都不得入内。方才贫僧同禹师弟去方丈处听禅了,莫非这后院出了事?”
景宫眉微愣,这才明白为何厢房内如此声音,寺院内却毫无动静。她细细想了想,回道,“确是有事。如今天色已晚,明日一早,还请师傅代为通禀,小女子有事求见于悟华大师。”
那小沙弥见景宫眉不欲相告,也不多言,只是礼貌地点了点头。
景宫眉扫了眼,瞧见左边厢亮着的灯的厢房,问道,“请问,那边是哪位人家的?”
小沙弥回道,“那是当朝辅国大将军的小儿子原少将军。”
“少将军……那他一直待在厢房中吗?”
“应该是的。”
景宫眉闻言蹙眉,若是那少将军是个练家子,这么大动静不可能不听到,看来也是个不欲惹事的人。她轻呼一口气,隐隐有些不屑。
不一会,先前的小沙弥领着一个人从院门口急急赶来。
景宫眉急忙带了他进了厢房,却将两个小沙弥关在了门外。
“师傅。事情紧急,还请见谅。今日之事请多多保密。”景宫眉对着那一脸和善隐约有些倦意的和尚说道。毕竟此事同她们的名节相关,陈氏哪怕获悉事情前后,也会责怪她的教导无方。
那和尚瞧见榻上面色惨白的女子,凝重地点了点头,也不去看坐在一边的芷平,只是隔着紫环的春衫袖,细细把脉,末了摸出随身带着的针包,仔细地在紫环额上扎了几针,方道,“这位姑娘伤了心脉,如今性命是无碍了。只是往后这身子便有些弱,需好生调养才是。这几日先服用几贴药。”
那和尚说完,将针包复又收好,随即拿了那方几上摆着的纸与笔写了一张方子递给了景宫眉,“施主,你的左脸还需热水敷一下。夜色已深,请好生歇息。”
景宫眉忙道谢,请他出了房间。
紫环已入睡,苍白的脸恢复了一些血色,景宫眉想起那和尚说的话,心中黯然,她看了眼仍旧埋首低垂的芷平,提不起力气骂她。宇庆宁的人还是让他自个管教吧。她轻叹一口气,绞了手帕覆在紫环脸上,坐在床榻边,这才觉得左脸火辣辣地疼,头也一阵阵晕眩。
她坐在地上,靠着床榻,只觉身心俱疲,将头搁在榻上,不一会便沉入了睡眠。
待她再次醒来,已是在宇府的宁馨院内,景宫眉第一个念头是,悟华大师终是没能见到。紫俏正趴在桌上打瞌睡,红漆圆桌上的托盘内搁着一盅药,被盖子闷着,有浅浅的药味在屋内蔓延。
景宫眉动了动身子,眼前一阵晕眩,又跌回到枕头上,暗道,那汉子的一巴掌可真是厉害。她这么自嘲着,却陡然瞧见一双晶亮的眼出现在她上方,眼底晕着些暗影,俊逸白皙的脸四周冒着些青茬的胡子。见她醒来,那双眸中溢出几分欢喜,却是宇庆宁。
“你感觉如何?”他笑着扶起她,往她背后塞了个绣花枕。
景宫眉面露诧异,这似乎是宇庆宁第一次用如此关切的语气,她动了动嘴皮子,有些不太适应,“还,还好。”
见她靠稳了,宇庆宁转身,从紫俏手上接过了那碗黑乎乎的药汁,然后坐在了床榻边缘。他细长白皙的手指拿了甜白瓷的勺子,舀了一勺药就往景宫眉嘴边送。
“可能有些苦。你身子发热都睡了一日一夜。莫要担心紫环,她在房中躺着,有小丫头好生服侍着。”他絮絮叨叨讲了几句,见景宫眉一脸被震住的表情,他顿时僵硬在原地,白皙的面皮浮起一丝粉色,忙不迭起身将药碗塞在了紫俏手上,然后讪讪笑了笑,大步离开了房间。
“小姐,人已经走了。”紫俏嘴角含笑,看着呆住的景宫眉道。
景宫眉嗔怪地瞪了她一眼,“他今日这是怎么了?”
紫俏坐在床沿上,舀了勺药送到了景宫眉嘴边,“鬼使神差,亦或是真情流露。小姐喜欢哪种?”
“你就知道取笑我。紫环到底如何了?”景宫眉心中暖暖的,莫名有些愉悦。
“无碍了。醒了好多回,嚷着要来看你。”紫俏沉了脸,“芷平在院里跪着呢,跪了一天。”
景宫眉微愣,随即冷了神色,“是三少让她跪的?”
“哪能啊。是她自个儿跪的。姑爷进进出出好几趟了,连正眼都没给她一个。”紫俏话里带了点不屑,“那日觉兰寺的小师傅连夜寻到了林府,差人知会了姑爷,只说少奶奶许是出事了。话语不祥,姑爷同我便急急赶去了寺内,进房时见着你嘴角的血还有气息奄奄的紫环,我吓了一大跳。姑爷当场抱了你就要往外走。还是那小师傅前来知会,说他的师兄已经诊治过。姑爷仍不放心,便连夜回到了宇府。问芷平出了什么事,她只是一个劲摇头,倒是昨夜紫环醒了,把事情都说了,当时姑爷的脸色就黑的吓人。他差人去找绣花胡同的金妈妈,芷平听了晕了过去。醒了后便径自跪在了那院内。”
“金妈妈是谁?”景宫眉自己端过药碗,仰脖子咕噜噜喝了下去。
紫俏忙拿了桌上的乌金碟子过来,景宫眉便夹了那碟子上的蜜饯塞进口中,总算把苦味给压了下去。
“金妈妈曾是秦姨娘的陪房,秦姨娘去世前将她放出去养老了。芷平入府时是由金妈妈买来管教的。”紫俏拿了绣了紫蝶的帕子替景宫眉擦了擦嘴角说道,随即脸色有些凝重,“小姐,往后我再也不离开你了。”
景宫眉见紫俏神色有些凝重,忙打趣笑道,“你是怕没人给你银子花吧。”
紫俏笑笑,面色微霁,“那小姐预备如何处置芷平?”
景宫眉蹙眉,懒懒靠在身后的绣花枕上,目光清清冷冷地瞥了窗外一眼道,“她是秦姨娘买来的人,自小又同三少亲厚。她能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亦有苦劳,便由着三少处置吧。”
“可是……”紫俏欲言又止。
“紫俏,你是不是怕这次放过了她,难免会让我在下人面前落了脸,以为我是个好欺负的?”
紫俏点点头。
“你知道我不是个爱吃亏的。这次不亲自处置芷平也不过是卖三少一个面子,她毕竟是他亲娘替他留的人,若是仗毙了难免会觉得我心狠。其实我也想看看他的态度,到底是护着我这个明媒正娶的妻子,还是护着其他。”
景宫眉脸上的表情有一点恍惚,她心中迷茫,虽不奢望爱情,却一直相信日久生情。入门一个多月来,她尚未弄清自己对宇庆宁的感情,也还看不懂宇庆宁这个人。只是她隐隐觉得,自己的相公并非表面看到的那般风花雪月。
“三少听到沙水帮后有什么反应?”景宫眉问道。
紫俏笑,“姑爷骂了句,宵小之辈。然后拉着四少密谈了一个晚上。我原以为姑爷不会对小姐你的事如此上心。四少却偷偷告诉我说,姑爷这人最是护短,面上虽然云淡风轻,其实心里计较得和什么一样。还说沙水帮这回惹谁不好惹了他,算是捅了大篓子了。我又问他们预备如何对付,四少却神秘兮兮笑了笑,说天机不可泄露。”
十里景同 清风凉月 27闲话
紫俏服侍景宫眉喝完药后,又絮絮叨叨说了些她打探来的沙水帮的消息。
秦府秦仲国是江南道的节度使,当今皇上原是将他外放以解心中不安,只是秦仲国在江南道独大,皇上心存忌惮,便夺了他江南盐铁转运使的职务,转而任命了户部的一个小小员外郎常青杨为盐铁转运使,派到了杭州常驻。
盐铁转运使本就是个肥差,掌控了江南这边盐铁、米粮与钱币的运输和储藏。长安所在的关中地狭,粮食产量不足,转运使每年便会在江南储藏米粮,由官府自办的漕运船舶车辆将米粮借由水陆两路送往关中。官方漕运的兴起,使得江南水道以船泊起家的商家生意日渐衰败。只是官方漕运既要承担运输的风险及所需的大笔开销,还得另支一笔建造仓窖的费用,再加上百姓的生意或大或小,官方漕运难免有些疏忽,于是盐铁转运使常青杨便同船泊商家各个水帮签订了协议,官方漕运只负责掌江南皇室榖物财货转输与出纳,民间商家的货物转输,除非是他们自行要求官方保运,一概任由民间漕运接手,与此相对,民间漕运各家每年需支付一定的费用帮着政府建造仓窖。
沙水帮便是民间漕运中兴起的一个漕运帮派。沙水帮当家乔天禧的亲妹子曾是盐铁转运使常青杨夫人的手帕交,因而沙水帮自组建帮派后或多或少受到了常青杨那官方漕运的照顾。漕运虽说获利丰厚,但沙水帮帮众甚多,乔天禧便想在其他行业内分一杯羹,只是商铺虽有盈利,却实是不多。
“那七爷是沙水帮内的什么人?”景宫眉靠着床,细细问道。
“沙水帮帮主人称大爷,那七爷是他堂弟,乔家十个兄弟中,就只有七爷和九爷混在帮中过日子。”紫俏答道。
景宫眉点头,想来沙水帮在商铺打理上缺乏头脑,所以便想用旁门左道的法子赚钱,传言天机卷能让人富甲天下,对于沙水帮来说,的确是个诱|惑。
“那如今有什么消息传来吗?”
紫俏笑了笑,“沙水帮那头还没什么消息,只是紫环硬是取了信鸽写了信给大少爷,说小姐这次吃了大亏,宇家又没个知心人疼小姐,说是一定要大少爷给咱做主呢。”
景宫眉微愣,略有些头疼,“我又没事,何必惊动到大哥。若是大哥怪罪到宇府头上,怕是夫人那头又有什么说辞了。”
紫俏不以为然,“小姐你睡了一日一夜,夫人一回都没来看过,倒是四少问过一次,秦府的大夫人也送来了好些名贵的药材。若真要计较起来,还是夫人这边不是个理。”
“所以你就任由紫环胡闹了?”景宫眉笑得展开了眉,“紫俏,回个帖子备些糕点给秦府大夫人送去,便说我已无恙,修养个几日再去府上拜会。”
“那夫人那里?”
“如今我醒了,怕是夫人已经知道。待会亲自去走一趟便可。”景宫眉面露倦意,紫俏便服侍着她再度躺下,心中念着要去厨房热些小米粥来,便踏出了房门。
芷平仍旧在那石拱垂花门前头跪着,身姿有些不稳,似是摇摇欲坠。紫俏微微蹙眉,唤了当归前来,嘱咐她看着房门,便亲自向厨房走去。
擦过那跪着的娇小人影时,紫俏看也未看,只是才走出几步,便听到沉闷的一声响,回头一看,芷平晕在了地上。
紫俏蹙眉,踟蹰了几下,自己却不上前,而是招呼了院内的两个粗使丫头将芷平扶到她自己的房间里去,又差人去寻府内的大夫前来诊治。她叮嘱完方朝着厨房走去。
走在通往厨房的青石板路,紫俏便瞧见厨房院里头的石阶上坐着两个婆子,一个是现下暂管厨房的田妈,另一个则是在安康院当差的婆子章妈,紫俏刻意放缓了步伐,贴着墙慢慢走,毫无意外听到了几句闲言碎语。
“章财家的,听说夫人昨日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把那上好的铜官窑的彩釉瓷都给摔碎了?”田妈神秘兮兮问道。
章妈笑了笑,刻意压低了声音道,“可不是。那彩釉瓷可值个上百两银子呢。夫人兴手一摔,我可肉疼死了。”
田妈一脸八卦,“夫人到底为了啥气啊。据说宁馨院那三少奶奶去了觉兰寺礼佛回来就病了?”
“哪是病了?!我听夫人屋里的百荷说,三少奶奶去了觉兰寺遇到了不长眼的人,冲撞之下不知怎么就伤到了。嘿,这么大个人冲撞下还能一病不起,这是那三少奶奶变着法子抵触夫人交给她礼佛的事呢。夫人本就怄气,她想着有个儿媳在,自己也好清净清净,却不料整出这么个幺蛾子来,这下礼佛三日倒减成了一日,老爷回来还怪夫人没的脑子,把事交给小辈也不提点提点。夫人能不气么,当场就摔了茶盏,接着又摔了那彩釉瓷。”
田妈难免一脸唏嘘,“我原还道那三少奶奶是个贤惠的,却没想也爱暗地里耍些小手段啊。哎,这大家族里出来的,当真是不能貌相。”
章妈嘿嘿一笑,“照我看,再有手段也没的用处。三少又不是个能管事的。夫人问他三少奶奶到底出了什么事,他一个字都不讲,只说自己会处理,那脸黑的和乌碳一样。我看啊,八成是觉兰寺出了了不得的事,百荷还说……三少奶奶指不定是被哪个汉子给近了身,三少顾及自己的面皮才一声不吭。”
田妈这下瞪大了眼,她惊道,“章妈,这事可不能乱讲啊。”
章妈讪讪笑了笑,又凑近了田妈道,“听说,三少的通房丫头芷平还在那院里头跪着呢。都跪了一天了。”
田妈眼珠子转了转,脑海里浮起一张眉宇间带些艳丽的相貌来,她啐了一口道,“那丫头长得那般标致,三少奶奶要是不立规矩,那芷平还不得爬她头上去啊。照我看,三少奶奶让她跪着定是她自个不守规矩。”
章妈很不以为然,“我看芷平这丫头向来进退有距,哪里是个没分寸的丫头。定是三少奶奶善妒,随便揪个错就罚了她。这都跪了一天了,水米未进,真真可怜,三少奶奶的心也是狠的。哎,那燕窝该好了吧。”
章妈想到了炉子上喂着的那盅燕窝,终于站了起来,田妈也跟着站起来,然后两人便瞧见厨房院门口暗沉的天光下立着的俏影。两人脸色具是一怔,田妈更是脸色刷白。
“谁,谁在那?!”章妈的声音失了几分底气。
紫俏淡笑着迈出了几步,眸中泛着冷意,“我家少奶奶醒了,我来拿喂在炉上的小米粥呢。”
她说着踏上了台阶,走到了章妈身边时,微微停顿了下,复又进了厨房。
田妈揪着粗布裤子手足无措,章妈也心神不定,也不知这紫俏有没有听到她方才的话。方才她是添油加醋说了几句,这要是被听全了,她一气之下告到三少奶奶那边去,怕是夫人也懒得保她。念及此,她脸上的笑便怎么也挂不住,她念头转了转,忙不迭跟进了厨房,笑着道,“紫俏姑娘,三少奶奶身子可好些了?”
紫俏抬眸觑了她一眼,“托福。没有更坏下去。”
章妈连连摆手,“是三少奶奶吉人自有天相。我老婆子哪里来的福气。”
紫俏似笑非笑,“三少奶奶有这么多人记挂,自然是个大福之人。章妈妈不是看燕窝么,再煮下去,燕窝可就糊了。”
章妈一听,立刻奔到了自己的那个炉子前,忙不迭将燕窝自炉子上拿了下来,额上冒出些虚汗,“我这年纪大了,记性也有点差。还是紫俏姑娘灵光。”
紫俏将热腾腾的小米粥用盖子盖上,放进了小巧的食盒里,淡淡说了句,“章妈妈哪里的话,紫俏看章妈妈精力充沛的很。和田妈聊了那么长时间都不觉得累。”
章妈脸色一白,脸上带了些惶恐,“紫俏姑娘,老婆子我嘴无遮拦,都是这烂嘴巴闹的。”她自己抽了一个巴掌,“紫俏姑娘大人大量,千万莫要将刚才的话听进心里去。我无亲无故只靠着宇府的月钱过活,求求紫俏姑娘看在老婆子一把年纪的份上就饶了这次,老婆子往后一定烧香拜佛……”
“章妈妈。”紫俏心里厌烦,只觉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脸上却不表现出来,只是淡笑道,“方才说了什么,紫俏都已忘了。章妈妈是夫人身边的人,往后紫俏自然还有仰仗妈妈的地方呢。”
章妈愣了,趁她出神紫俏偷偷塞了一个银锞子给她,然后朝她礼貌地点点头便出了厨房的门。直到她的背影走远,章妈才松了一口气,她看了眼手上的银锞子,神色间既喜且忧。田妈上前来,瞧见那银锞子,脸上浮起一丝艳羡,她讪讪道,“没想到三少奶奶身边的人这么慷慨。”
章妈只是笑笑,不敢再多说话,将燕窝盅摆进食盒便匆匆离去。
紫俏拿了食盒走到了宁馨院,穿过抄手走廊,刚出了垂花门,便瞧见院内的空地上,芷平竟又直挺挺跪在了那里,那两个粗使丫头有些无措地立在一边,见紫俏回来,神色都有些紧张。
“这是怎么了?”紫俏开口,顺道将手上的食盒递给了正走过来的当归。
粗使丫头一个是小彩,一个是云朵。
小彩机灵,顺口回道,“紫俏姐姐,我同云朵将芷平姐姐送到了房间,可她刚躺下就醒了,硬是不肯躺着,我和云朵拦不住,她就……”
芷平仍旧低眉垂首跪在那,单薄的身子在暗沉的天光下越显可怜,紫俏轻叹一口气道,“你这是为了什么?装可怜给少奶奶看?”
小彩和云朵稍稍退开了些,芷平一点表情都没有。
紫俏的神色便有些恼怒,“若是想博得少奶奶同情,那你是跪错了人。少奶奶话里保你,你倒好,还把话往死里说。你存着让主子遇险的心思,如今还有脸跪在这里求原谅?你以为你跪个几天几夜你就了不起了,说到底你不过是个下人,如今是少奶奶看在少爷的面子上没的卖了你。你可别仗着自己是个通房就来博同情!别人哪怕不说什么,我也第一个瞧不起你。”
小彩和云朵对视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见到了惊疑。
芷平仍旧平静无波,只是颤抖的指尖泄露了几分情绪。
“你既存了害主子的心,想必也是想往上爬。可你想过没有,少爷进进出出几次,可给过你一次正眼?你伺候他那么多年,他是个什么人你定是清楚的很。你以为你能在他身边这么多年是因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你是个懂事的。可你如今做了什么?莫非你觉得仗着几年的交情,跪一跪,少爷就能免了你的罪让你继续待在他身边?”
紫俏的话一下击中了芷平的痛处,她的脸刷的变得苍白,她颤抖着下唇,语气晦涩低沉,“少爷,少爷不会那么绝情的……”
“我在少爷身边十多年……我不要离开少爷……”芷平痛哭出声,她伏在地上,肩膀颤抖剧烈,“少爷不会的,少爷不会的。紫俏姐姐,你帮我求求少奶奶,芷平再也不敢了,芷平只求留在少爷身边,芷平哪里也不想去……”
紫俏后退了一步,“求我也没用。少奶奶也不会理会你的。你自去求少爷。别在这院里折腾闹了少奶奶的心。小彩,云朵,把她带下去,让大夫好好替她诊治。在少爷处置她之前,若是在少奶奶跟前跪坏了身子,坏的还是少奶奶的名声。”
“是。”小彩应了声,和云朵两人将满脸痛楚的芷平往偏院的房间拉去。芷平一个劲地哭,浑身软|绵|绵也没力气反抗,只是抽噎着,喉咙里滚出艰涩难听的哭声来。
十里景同 清风凉月 28粉彩花瓶
是日晚上,景宫眉在紫俏服侍下服了药也喝了粥,正斜斜靠在那美人榻上,听到外头当归唤道,“三少爷。”
景宫眉同紫俏对视了一眼,宇庆宁便径自推开门进来了。
“娘子。我有话同你说。”他立在不远处,神色间似有一分不忍。
紫俏收拾了碗筷便退出了房间,还将木棂房门合上。
“相公有什么话便说吧。”景宫眉坐起身,月白色缎面粉色掐牙的帩纱长裙在暖色纱灯的映照下,泛着柔和的丝光。她笑意盈盈地看着他,知道他定是想讲有关芷平的事。
宇庆宁轻咳一声,坐在了圆漆桌边,没有迟疑或是愧疚,朗朗道,“娘子。芷平跟了我十二年,向来是个懂事的。我从不知她会做出这等傻事。”
“相公想替她求情?”景宫眉微蹙眉。
宇庆宁一愣,神色间多了些尴尬,“自然不是。”
景宫眉扬眉,“芷平既跟了相公那么多年,情分自是不比寻常。宫眉也不是那不识好歹之人。相公要如何处置芷平,宫眉都不会太过计较,只是唯有一点,宁馨院是我的院子,我不想看到她出现。”
“娘子你不会计较?”宇庆宁笑了笑,旋即心中有些微恼。
景宫眉对宇庆宁的态度有些不解,“如此一来,相公便能从轻发落,而不必对我有所介怀。”
宇庆宁似是气得笑了,他睁着那双晶亮的眼定定看着她说道,“为夫从来不晓得,我家娘子丝毫没有作为女主子的自觉。”
哈?景宫眉睁大了眼,小巧细致的脸蛋上,一双大眼泛出一丝诧异。
宇庆宁心中轻叹一声,他本以为她会雷厉风行地解决芷平的事,所以他才不闻不问,希冀她好用此事立威,哪晓得入夜时分宇唯来报,说少奶奶对芷平视而不见。他才觉得有必要自己出面一下,他的这位娘子,心里七拐八拐,却似乎又纯粹的很。
“娘子,你是为夫明媒正娶的结发妻子,不管你我情谊如何,你如今是宁馨院的女主子,是宇家三少爷的娘子。除了爹和四弟他们,没人能越到你头上去。芷平行事向来有分寸,以她跟了我的年数,出了这样的事,那是更需责罚敲打的。我将她留给你处置,自是因着情谊想让她好过点,娘子将她交给我,那她便只有死路一条。”
宇庆宁说完,见景宫眉低头沉思,他复又道,“我们相识不过一个多月,我想娘子应该还没爱上我吧?”
见景宫眉瞪他一眼,眸光轻转,自有一番动人心魄,他轻笑了声,勉强收回心中乍起的旖旎心思,继续道,“恰好,我也还未爱上娘子。但咱们毕竟是夫妻,夫妻一体,内院之事自然全由娘子决定。倘若有什么差错,娘子尽可推到为夫身上。芷平之事,还是有劳娘子了。但娘子放心,为夫一定不会让你平白受辱。”
不知为什么,景宫眉听到他说尚未爱上她时,心口憋了一团火,身子都似燥热了几分,她见着他正经过后恢复了一脸笑意,更觉得恼意犯上心头,不知不觉脸色便差了起来。
宇庆宁瞧见她的脸色,轻笑了一声,“娘子,你不会是听到为夫说不爱你,气着了?”
噌,景宫眉被说中心事,一张脸憋得通红,她虽不知自己怎会轻易动怒,只是见他眸中毫不掩饰的笑意,忙不迭捞了榻上的书劈头盖脸便扔向了他。
宇庆宁身子微微一避,书便落在了他身后,将博古架上的粉彩花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