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景同第11部分阅读
十里景同 作者:未知
粗脚的,素日里让她捏个肩都能累出病来,我这才免了她的份,偏生澜儿那媳妇又不肯来。亏得你说还有你媳妇,眉儿,明日便辛苦你了。”王氏突然转头说道。
景宫眉愣了,敢情这个可怜的陪祭就是她啊。
宇庆宁瞧着她脸上似苦恼又维持笑脸的样子,心里就乐了,“娘子,都怪我,前几日忘了同你说了。”
他一脸懊恼不已的神情,景宫眉气得鼻子都要歪了,却只能笑着对王氏道,“姥姥哪里话,这是眉儿的福分才是。”
福分?宇庆宁脸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他憋着笑,忍得有些辛苦。
景宫眉趁着王氏转头,狠狠瞪了他一眼,又道,“昨日相公相中了一个官窑青花瓷的花瓶儿,说是要给姥姥你的博古架上添个新鲜呢。可惜掌柜的说,那花瓶儿早被人定了,相公便惋惜了好久。”
宇庆宁听着,本来脸上绷不住笑意,此刻又要装出惋惜的样子,一张脸顿时转换地有些古怪。惹得景宫眉顿觉通体舒畅。
王氏笑,“这孩子真是个有心的。”
景宫眉瞥了宇庆宁一眼,继续说道,“那是。相公昨日回来后念叨了许久,终是差人去那古董店用了两倍银子给买了下来。说是买不到的话委实可惜。今日来的急,倒给忘带了。”
这下子宇庆宁脸上的笑意总算退了下去,只是拉了一张脸,既要赔笑,又觉得自找苦吃,回头还得巴巴去古董店买个青花瓷花瓶儿才行。
景宫眉一直冲着他笑,笑得像朵花一样,她那得意的表情被宇庆宁收在眼里,竟让他有几分愉悦。
“眉儿啊。明日卯时就得来了。莫要起晚了。”王氏絮絮说了些话后吩咐道。
卯时?凌晨五点,景宫眉含笑点了点头,咬牙切齿地看着再次笑出声的宇庆宁说道,“姥姥放心,相公先前便交代过,明日他同我一起过来比较方便。”
“也好。那你们早早回去准备吧。”王氏笑道。
“是。”景宫眉和宇庆宁都应是,随即出了王氏的书房。
方出仙荷院,景宫眉便拉长了脸气呼呼地走在前头。紫俏和宇唯面面相觑,落后几步跟着。
宇庆宁无视她的强大怨气,轻笑道,“拈香下拜九次,娘子这次可辛苦了。”
景宫眉轻哼一声,“青花瓷花瓶儿,相公可要好好买个。”
“哎呀,听说那秦氏宗祠的蒲团硬得很,跪上九次可真是不好受。何况每跪一次便是一炷香的时辰。”宇庆宁偏头看她,眼带兴味。
一炷香?景宫眉气得头顶要冒烟了,却嗤笑道,“昨日我逛街时,那些个古董店的青花瓷可都缺货了。这几日怕是难以寻到。真是难为相公了。”
宇庆宁眉头一蹙,自觉好笑,他走近了景宫眉,凑近她耳边细声道,“娘子生气时比寻常美多了。”
这人怎么这么欠揍!景宫眉耳梢红彤彤的,狠狠踩了他一脚,加快了前进的脚步。
宇庆宁透亮的黑眸炯炯看着她的背影,低下头动了动脚,遂用折扇敲了敲自己颈项,懒懒道,“娘子真狠心啊,为夫的脚都被你踩肿了。”
景宫眉没理他,径自往大门走去。
“谁敢踩你的脚呀。表哥。”青石板路的海棠林后忽然走出来一名碎花春衫的女子,胭脂红的唇,狭长的凤眼,目露不屑,正是秦幽云,她身后跟着贴身丫鬟芝柚和芝菊。
“原来是幽云表妹啊。”宇庆宁偏头看了她一眼,言语淡淡,他向来不喜欢这个自视甚高的表妹,“奇怪,庆岩又不在我旁边,表妹竟也难得会出现。”
秦幽云一听,心中秘密被突然揭露,顾及到紫俏与宇唯,她的一张俏脸涨得通红,顿时恼羞成怒,“你胡说什么!”
“是,是。”宇庆宁浅笑,“我不过随口说说,表妹可千万别生气。”
宇庆宁又转过头去,瞧见景宫眉已经跨过了大门槛,忙不迭往前几步,就那般直接走了,紫俏和宇唯面不改色,朝着秦幽云行了礼,便也疾步匆匆往大门口而去。
秦幽云气得狠狠拽了一把旁边的海棠树枝,那花瓣淋了一地,她又上前用脚使劲踩了踩,仍是觉得不够解气。
“不就是个庶出的少爷么,凭什么这么嚣张!”她恨恨道,索性转头离开,冷冷地看了眼芝柚道,“你听的可是没错?明日的陪祭便是那景宫眉?”
芝柚缩了缩肩膀,“小姐,芝柚听的很清楚。”
秦幽云重重哼了一声,脸上浮起一丝笑意,“芝菊,听说这一次的祭祀物件,都是你那在祠堂当差的哥哥管的?”
芝菊一愣,额上渗出些细汗来。
“回小姐,我哥哥不过是替曹管事打下手的……”
“呵,谦虚什么啊,你哥哥不已经是祠堂的副管事了么,那偷几个蒲团出来应该是小事吧?”
芝菊不敢应,有些手足无措。
秦幽云停了下来,她眼眸轻转,有意无意地抚上芝菊的脸,“芝菊呀,你可知道我那息园的舅舅是个好女色的,他好几次同我提到你了。可我念着你从小陪我长大,回回都给拒绝了呢。”
芝菊吓得发颤,她还想到了年纪被放出去嫁人的,她咬了咬发白的唇道,“小,小姐,芝菊这就去同哥哥商量下……”
秦幽云轻哼了一声,甩了手,“你也不必太紧张。不就是个外孙媳么,抢了我娘陪祭的位置,我做女儿的,总要好好替她出口气。”
十里景同 清风凉月 39秦氏宗祠
秦氏宗祠在越州城西北,是一个三进的院子。
前进是高大的门楼,门楼前后有六根石柱、五根月梁和四根方梁。门楼上方挂着个黑木牌匾,上头用大纂写着“秦氏宗祠”四个大字,方梁上画着戏文人物,色彩虽旧,形象却生动。
进了门楼便是中进的天井。天井用花岗石铺成,有整排的石柱撑起东西两廊和屋檐,过了天井便是祠堂的正厅。
正厅上方是由银杏树圆柱与冬瓜梁构成,梁托上雕刻着彩云朵朵,梁间亦刻着龙虎狮等图纹,挂灯的梁沟上衬以孔雀雕花。厅门两侧皆是丈高的落地窗门,上截是镂空花格,下截是平板花雕,水禽花草衬以山光水色,雕工出色。
后进是用以休息的厢房,同正厅隔了一个天井,皆是落地雕花空格窗门,外头围着马头墙。
景宫眉同宇庆宁到了宗祠时,秦优与两名管事正在正厅内忙活。有小厮候在厅外,拿着一排排香烛祭品立着。
秦优见他们到来,忙招呼道,“庆宁来了啊。让你媳妇旁边歇会。待会有的跪了。”
宇庆宁笑笑,招呼过后便同景宫眉坐在了正厅右首的几把黄花梨四角榻上。
正厅内摆着一张长条形的方几与一张大木桌,还有一张小方几,那长方几上并排放着秦氏列祖列宗的排位,并着香炉火烛。
大木桌上摆上了各色糕点、菜肴、还有一个肉白圆壮的猪头搁在中间。边边角角放着米饭、大鱼、茶叶、以及一套厨房刀具,并着其他细碎东西好几样。
小方几上则是摆着一个三角铜鼎香炉,两边燃着两支蜡烛,几上搁着一小捆香。
小方几旁边的地上,放着一大一小两个黄蒲团。下首又有两排蒲团并列放着。
祠堂的曹管事指挥着小厮将所需的物件一件件送入厅中,另一名稍年轻点的管事则是将物件按祖上规矩安置妥当。他穿着一身苍青色交襟长袍,肤色白皙,额头布满细汗,正抬手用袖子擦了擦,目光有意无意扫向景宫眉。
秦优一直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们有条不紊地安排,面上满是和善。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正厅内已安置妥当,秦优亦同景宫眉讲明了祭祀前后的规矩,秦氏一族的人便到得差不多了。
正厅前的天井内,东边站着男子,西边立着女子,界限分明。每个人都穿着稍显华丽与庄重的祭祀服饰,悉悉索索说着体己话。宇庆宁和景宫眉也分开站到了院中。男子中立着许多人,却未曾见到有小孩子。女眷中倒是有好几名女娃,说说笑笑地聚在一块。
景宫眉不大认识秦府的人,只是瞧见了张氏与秦幽云。张氏正一脸清傲地立在人群中,身后跟着两名神色恭谨的姨娘,马氏的肚子已经有了显头,正被两名丫鬟扶着,看不出有什么表情。秦幽云站在张氏旁边,目光凉凉地扫了景宫眉一眼,她旁边倚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眼眸带笑,梨涡深现,正兴奋地看着祠堂正厅内香炉升起的袅袅白烟。
不知谁喊了句,“老爷夫人来了。”
众人便都停住了话头,看向门楼进来的地方。
王氏穿着一身满幅团花的锦衣长袍,脸上带笑地走了过来,旁边走着秦府的老爷,江南节度使秦仲国,他戴着黑玉描金的玉冠,脸孔瘦削,目光凌厉,身姿颀长,整个人看去有种虎虎生威的气质,他略薄的嘴唇一抿,又平添几分温和。
景宫眉看着,却细细听到身后有人议论。
“听说老太君不来。”
“嘁。不过是外嫁小姐的庶出儿子,老太君会来才怪。”
“瞧你说的,若是他记进了宗谱,往后便是秦府少爷了。”
“那我也不稀罕。还有大爷在呢。”
王氏等人走了过来,景宫眉身后的人便住了嘴。景宫眉若有所思,抬眸去看宇庆宁,却见他正与王氏寒暄,目光扫过她,竟有几分无奈。
王氏站在了女眷的上首,秦仲国则是到了正厅之中,取了秦氏宗谱出来,又从秦优手中接过了狼毫笔,众人都静了下来。
“今日起,庆宁便是我秦府第三十六代长房嫡孙。”秦仲国语气浑厚,丝毫不含糊,抬手刷刷几笔,便将宇庆宁的名字记到了宗谱上。
秦仲国将宗谱交给秦优,秦优奉到原位后,秦仲国便将王氏扶进了厅中,拈香鞠躬。
天井中的众人立刻跪拜在地,直到王氏插香完毕出了厅,众人方站了起来。
“优儿,后面就辛苦你了。”秦仲国对秦优说道。
秦优淡笑,“爹、娘放心。”
景宫眉这才发现,原来作为族长的秦仲国只需开头这么一拜就行了,后头就全是后辈的事了。
待秦仲国与王氏离开,秦优便示意景宫眉出来,两人一道步入了正厅之中。
接着,正厅外秦府嫡系的子孙便陆续进了厅,男在东,女在西,排班立定。宇庆宁立在秦优左后侧上首,一字排开,男丁少得可怜。
秦幽云淡笑着立在西边上首,目光晃动在那小的黄蒲团上,又瞥向了门边立着的年轻管事身上。心里冷冷一笑。
景宫眉抽了六支香点燃了,将三支双手递给秦优。
秦氏的九叩拜仪式中,主祭只需叩拜一次即可,随即负责唱词,而陪祭则是主祭每唱一次词,陪祭就得下跪叩拜三个响头,直到主祭那一次的唱词完毕,方能起立。厅中众人则是在陪祭第一次跪拜时跟着跪,后头便只需立拜便可。
秦优便对着祖先牌位拜了三次,再下跪拜了三次,待他站起,景宫眉才拈香拜了三次,然后跪了下去。
这一跪,景宫眉顿觉膝盖处传来密密麻麻的刺痛,似是有数十枚银针扎在里头一般痛得她面色一白,险些跳将起来。
众人都随着景宫眉的动作下跪,便唯有秦优发觉了她的晃动,他看了她一眼,眸中带着几许冷意。景宫眉晓得,秦优是在提醒她,他先前便说过,祭祀中途断不可有纰漏,否则不但宇庆宁记入宗谱的事成了不被神祝福的笑话,老太君对此一脉便也更加厌恶。
景宫眉忍着痛跪着,秦优在一边高声道,“勋业有光昭日月,功名无间及儿孙。”随即便是一大通秦氏族规。
秦优第一次唱词完毕,景宫眉双手按着蒲团,然后立起身来。她穿着稍微厚实的雪白内衬,外穿锦绣织缎的暗玫红交襟华服,衣料外头厚实,哪怕被针扎了,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她面色发白,双手不自觉拽紧了衣袍,立起身时,虽有些酸疼,却是松了一口气。
秦优很快又唱了第二段词,景宫眉只好再度下跪,这一次下跪,针仿佛又扎在了各处,痛得她太阳|岤咚咚直跳,她强忍痛楚拜了三次,跪在那边一动不动。
秦幽云如今站着,很容易便瞧见了她发白的面色,心里掠过几分得意与幸灾乐祸,她知道景宫眉断是不敢打断祭祀的,那蒲团内塞着大大小小三十几根针,跪下去的滋味定是非常不好受。她心里笑着,面上便显了出来,偏头看向东侧立着的人时,瞧见有一双透亮的眸子正紧紧盯着景宫眉。那是立在上首的宇庆宁。
宇庆宁本是漫不经心地立在那鞠躬,低头时却瞧见那厢景宫眉撑着地面的手用力到骨关节泛白,他心中便有一丝不对劲的感觉。于是仔仔细细地盯着她看,只见到她略微有些发白的侧脸,却瞧不出任何一丝异样的表情。
他立起身,恰好秦优也唱完了词,他看到景宫眉撑着地立了起来,神情却明显松了一口气时,心里头不对劲的感觉越发大了些。
景宫眉的心跳声轰然作响,就像前世跑了八百米后原地休息时那般,秦优的声音在耳边似近犹远,膝盖处的疼痛一波|波窜至全身,她额头渗出细密的汗水,却仍是一声不吭地忍着。
秦幽云心里虽然乐着,看着景宫眉倔强的身影,却不知不觉生出一丝恼怒来。
好不容易秦优说了句九拜完毕,景宫眉起身时,只觉得眼前有些发黑。膝盖上似是有血顺着小腿流去,外袍上的暗玫红显得深色了些,若不是细看,根本瞧不出什么。她觉得自己快要软下身去,只是想到祭祀快完毕,心里却莫名其妙地松了口气。
秦优指挥着众人告退,又让景宫眉奉着茶盘将茶水端给屋内的几名长辈。
正厅内的人走得七七八八了,秦幽云递了个眼色给屋外的年轻管事,也趾高气扬地走了。那年轻管事在门口迟疑着,却被秦优呵斥了几句,有些慌张地退了下去。
祭祀完毕,景宫眉只需再守半日宗祠,便可打道回府。
一时之间,厅内的人都被秦优给赶出去了,秦优也出了厅,嘱咐了景宫眉几句后便只留了两个小厮候在了天井的院中。
宇庆宁出了门楼,心中有些不安,秦优同他说了几句话,他也是心不在焉,脑海里频频想起景宫眉发白的脸与那抓紧了衣袍的手指。
“庆宁,往后你得多来府上走走,老太君今日不来定是身子不舒服……”秦优笑着走到了一辆马车前,见宇庆宁目光仍望着宗祠,又说道,“你媳妇过会也就能回去了。我让人在外头守着呢。”
宇庆宁浅笑了笑,目光瞥见门楼处那年轻管事探头探脑的样子,心里愈加觉得不太对劲,于是忙拱手道,“舅舅先回吧。庆宁在附近还有些事要办。”
“哦?这样。那好吧。”秦优礼貌地笑了笑,转身上了马车。
秦府的人走得七七八八,宇庆宁便掉头快步向着秦氏宗祠走去。那门楼边的年轻管事瞧见了,礼貌地退到了一边,神色有些紧张。
正厅的门洞开着,宇庆宁穿过天井,瞧见两名小厮已经坐到了天井的廊庑边上打瞌睡,他也不搭理,只是心绪不定地走到了正厅的大门边,透过那镂空花格的上层往里头看去,顿时呆住。
景宫眉正坐在厅内的黄花梨四角榻上,她小心翼翼地掀开了锦绣织缎的外袍,露出了雪白的绸裤,那绸裤的膝盖处,渗染着大片触目惊心的殷红鲜血。她咬着下唇,脸色苍白,点漆般的眸中坠珠儿般落下了几滴晶莹的泪水。
那几滴泪水仿佛烫在了宇庆宁心上,他只觉心似是坠了铁块般下沉,双脚便神不知鬼不觉地踏进了厅中。
十里景同 清风凉月 40落土笑
才踏进一步,景宫眉慌忙将外袍重新合上。
宇庆宁却是顿了顿,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转而出了厅,同外头的小厮吩咐了几句,那小厮连连点头,快步往门楼处奔去。
宇庆宁这才重新进了前厅,景宫眉忍着痛和痒坐在那边,对于他的到来显得怔忡,也不知他方才是否看出了什么,她低下头瞧了瞧外袍,没有啥破绽,便悄悄松了一口气。心底里来说,这种闷亏她不大愿意让他知道,总觉得若是被他晓得,一定会被笑话。
宇庆宁见她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心里头有些气,又觉得委实有些无奈与好笑,于是他笑了笑,然后又暗自懊恼地蹙起了眉。
“相公不是回去了吗?”景宫眉略显苍白的脸扬起一抹笑。
宇庆宁气得乐了,他上前去抓方几前隐隐带血的蒲团,手指果真被尖锐的针头扎到,刺出了一滴殷红的血珠子,他眸中闪过一道凌厉的光,抬起头来时却是气恼了的笑意,“娘子可真能忍。”
景宫眉见他去抓蒲团时,就知道自己刚才的样子定是被他瞧见了,于是也不再装作若无其事,一张脸松了下来,眉间紧蹙,有几许自嘲,“跪都跪了,伤都伤了,若是中途叫痛,岂不是让凶手得逞。我哪有这么傻。”
这还不傻?宇庆宁心里骂道,眉目间扫去了那分戏谑,难得一脸正经地直直走到了她面前,俯下身去。
景宫眉吓了一跳,往后一仰,宇庆宁便顺势将她给打横抱了起来。
见她受宠若惊的模样,宇庆宁有些高兴。
“相公,还没守完呢。”景宫眉提醒道。
宇庆宁刚刚的一点高兴立刻又消了下去,“没见你这么傻的,名字都记入宗谱了,守不守到最后又有什么关系。”
景宫眉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早知道我何必跪的这么认真。你也不提醒一声?”
宇庆宁面色古怪地笑了笑,“你若当场喊痛,谁敢让你继续跪。”
嘁。景宫眉没说话,只觉膝盖处的疼痛一阵阵钻进心头,她便又咬住了下唇,不吭一声。
宇庆宁跨出正厅,瞧见那祠堂的年轻管事在廊庑那边徘徊,慌里慌张的眼小心翼翼地扫过来,他就冷冷笑了笑,见宇唯过来,便吩咐道,“阿唯,把那带血的蒲团打包给姥姥送去,便说秦府既是不愿纳我入族,那便是庆宁没有福分。还请看在庆宁娘亲的份上,饶了我家娘子。”
宇唯神色凝重,隐隐有些气愤,他大声应是,然后急匆匆跑进前厅,将那蒲团带上跟在了宇庆宁身后。
那年轻管事见蒲团被带走,急得原地团团转,半响才用袖子擦了擦额际的汗,快步往祠堂的后门跑去。他一走,便有一道身影随在了后头。
宇庆宁到了秦氏宗祠的门楼外,紫俏正神色担忧地立在马车旁边,瞧见他们出来,忙不迭备了马车脚蹬,掀开了马车帘子。
“姑爷,府里已叫了大夫,小姐怎么了?”紫俏急急说道。
宇庆宁低头一看,景宫眉面色苍白昏了过去,他心里咯噔一下,忙不迭将她抱到了马车上,吩咐车夫快行回府。
紫俏顾不得他在场,探出手把起了脉,神色却是一滞。
“姑爷,小姐中毒了。”紫俏说完自己愣了愣,见宇庆宁脸色阴沉,她也不管男女有别,径直将景宫眉的裙袍给掀了起来。
裙袍下,月白的绸裤已被染红了一大片,那薄薄的绸缎贴着腿,膝盖处的红色愈见浓重。紫俏眼眶一红,手下却不见慌乱。
“姑爷,麻烦你回避下。”紫俏边说,边将那月白的绸裤撕拉一声扯开了。
宇庆宁刚转头,听见紫俏倒吸一口冷气,便也急得转过了头。
景宫眉双腿白皙修长,肌|肤莹润滑|腻,但此刻膝盖处有数十个或大或小的针孔,浮肿了一大片,颜色暗黑,隐隐往上下蔓延。
紫俏还没来得及反应,宇庆宁手一晃,迅疾地在景宫眉双腿上几处大|岤点了下去。随即脱了自己外袍,盖在了那双腿上头,低声道,“回到府上替她好好清洗下。”
紫俏点头,拿了手帕轻轻擦拭景宫眉额上的冷汗,神色渐渐平静下来。
宇庆宁端坐在马车上,透亮的眸子时不时掠过景宫眉昏睡的脸,神色平静,看不出所想。
回到了宇府,紫环像是没头苍蝇般在宁馨院院门口转,她只晓得有人来报说小姐受了伤,却不知道到底伤到哪了,急得她额头冒汗,愣是将大夫给拉到了卧房内。
宇庆宁抱着景宫眉进去,紫环忙不迭奔上前来。
“小姐,小姐?”紫环急急喊道,见景宫眉没有回应,她又有些无措地回身看向紫俏,“紫俏,小姐怎么了啊?我怎么喊都喊不应。”
“中毒了。”紫俏简短回道,同紫环进屋,服侍着宇庆宁将景宫眉放到了床上。
胡子花白的李大夫便匆忙被宇庆宁一把给拎到了床边。
李大夫神色凝重,看了看床上人儿的眼,又细细把起了脉,黑白交杂的眉头紧紧锁着,却又松了一口气。
约莫一炷香后,李大夫松开了把脉的手,方一转头,便看到三张满是期盼的脸直直盯着他,吓得他老骨头一凛,浑身打了个冷颤。他自旁边的医药木箱内拿出了一个白瓷瓶,嘱咐一旁的当归,去煮银翘汤,再服侍景宫眉吞下白瓷瓶里的药丸。
“三少爷,这边请。”嘱咐完,李大夫示意去室外。
宇庆宁点了点头,使了个眼色给紫环紫俏,便快步走到了卧房外头的廊下。紫俏和紫环端了热水、拿了干净的布条,替景宫眉清洗伤口。
“如何?”宇庆宁开口。
李大夫摸了摸胡子,语调不急不缓,“三少爷,少奶奶膝盖处的伤并无大碍,用老夫配置的草药敷个几日便能消肿止痛。比较凶险的乃是伤口中的毒。”
“可有药解?”宇庆宁忙问道,柳叶眉拧了起来。
李大夫点头,语气里带了股执拗,“既是老夫看的,哪有解不了的道理。老夫配有祛毒丸,少奶奶只要连服七日,便能彻底将毒去除。方才那白瓷瓶里的便是祛毒丸。”
宇庆宁松了一口气,柳叶眉舒展开,口气也缓和了些,“那是什么毒?何处凶险?”
“此乃落土笑,由藏红花、麝香等药材配置而成。寻常的藏红花等不过是有使怀喜之人落胎的药效,但此落土笑里掺了一味少见的毒物,那便是婴孩胎毒,婴孩胎毒一旦与藏红花溶在一块,便有了了不得的毒性。落土笑对男子无害,但凡女子中了此毒,毒性发作后身体无恙,但终此一生无法怀上子嗣。因此落土笑也称断子恨。少奶奶膝盖处渗入了此毒,幸好那处的大|岤被点,毒性尚未延至胞宫,否则后果便不堪设想。”李大夫啧啧叹了声,“如此凶险的毒,向来只在西南野蛮之地的妓馆里才会有。未曾想,越州竟也有么?”
李大夫有些神游,宇庆宁却冷了一张脸,是谁想让他断子绝孙?
“这配毒之人,可能认出来?”宇庆宁发问。
李大夫直觉脖子凉飕飕的,忙拉回了思绪道,“方才老夫诊脉时发现,少奶奶体内的落土笑发作极为缓慢,想来并不是擅长用毒之人所配。三少爷若是要查,只需查探下附近谁家新夭折了婴儿便是,那人定是买下了死胎……哎,少爷你去哪?”
宇庆宁冷着一张脸往宁馨院院门外走去。
李大夫正有些迷茫,卧房门吱呀一声开了。紫俏也是一脸冰霜,她扫了院门一眼,低声说道,“还请李大夫开了药方子好让少奶奶敷在伤口。”
李大夫一听,连忙点头称是,他自随身背着的医药木箱内取了笔,然后将纸铺在廊下的长凳上,狼毫笔唰唰唰写了一张方子递给了紫俏。
“这方子不会对毒有所影响吧?”紫俏问道。
李大夫立刻翘了翘胡子,“老夫开的药怎么可能会有差错?!”
“如此甚好。冒犯了。”紫俏回道,出了房门啪嗒将门给合上了,然后拿着方子也往院外走去。
李大夫在原地站了站,心里有些憋气,竟被个小丫头给质疑了。他竖着眉头也往院外走去,院外头候着的医童急忙接过了他的医药箱子,李大夫絮絮叨叨了几句,思维又回到了落土笑上面。
秦府的仙荷院内,宇唯神色恭谨地复述了宇庆宁教他的那番话,然后将那个带血的蒲团给放到了院内的地上。
“还请夫人替我家少爷少奶奶做主。”宇唯看到王氏皱紧的眉头,急忙一脸难受地跪倒在了地上,声音哽咽。
见宇庆宁不亲自来,王氏有些不悦,她递了个眼色给旁边站着的吴妈。吴妈心领神会,上前去检查了那个蒲团,才一摸,便觉手指尖上痛了痛,她细细看了看,便回到王氏耳边回了几句。
“你放心,此事我定会查个一清二楚。”
宇唯有些急,果真被少爷料到了,王氏考虑到是秦府里的人惹的事,就会顾及面子因而没有什么积极性,他正欲再说几句,有粉衫小丫头匆匆忙忙进了仙荷院,然后在绿禾耳边说了几句。
绿禾脸色大变,忙走到王氏身边细细说了。
宇唯竖长了耳朵倾听,听到了“中毒”、“子嗣”几个词,心里头一惊,少爷让他渲染少奶奶的伤势,莫非少奶奶真个伤得不轻?
他正胡思乱想着,王氏脸色陡然一沉,她怒喝一声,“去!把祠堂管事给我带过来!”
十里景同 清风凉月 41蒲团风波
王氏一出声,吴妈便急匆匆下去找人去祠堂了。
“你先回去,让庆宁明早过来一趟。”王氏对着宇唯说道,脸色阴沉。
宇唯应是便同着带路的小厮一道往大门口而去。
王氏带着绿水绿禾这才重新进了房内,坐在外房的厅上等着,王氏接过绿禾泡的茶,不动声色地顾着自己喝茶,不一会,她将那个青花瓷敞口茶杯搁在了旁边的方几上,随意问道,“绿禾,刚才谁出去了可瞧清了?”
绿禾恭谨地低首,“回夫人,绿柳往大太太的喜苑去了,绿萍往二小姐那边去了。还有巧心往老太君的延寿院去了。”
“哼。一个两个都在我院子里搁眼睛,慧娘正事不会干,风口浪尖的却要参一脚。我正感叹今日过的顺,这倒好,又出幺蛾子了?!”王氏神色带了丝懊恼,“管那祭祀物件的是谁?”
“回夫人,是曹管事,前头是在议事堂伺候的。去年祭祖时文姨娘在老爷面前夸赞了几句,曹管事便去了宗祠那边理事。”
“既是文娘荐的,该是个伶俐的人。这次怎的出这种差错。”王氏拧了拧眉。
王氏又沉默了一会,神色不变,不过一炷香,外边就有了稀稀落落的脚步声。
“夫人,人带来了。”吴妈在外头喊道。
王氏递了个眼色给绿禾,绿禾心里神会,绕过了水木象牙屏风,出了房门到了外头,不一会,、绿禾、吴妈同两个管事便一道进了屋。
那两个管事便是先前祭祀时忙乎的人,曹管事四十上下,肤色白净,眉色浓而短,像毛笔在眼上随意画了两撇。他穿着黑底红边的交襟长袍,神色正经,额上隐隐有细汗。年轻的管事方治二十上下,穿着交襟长袍,神色不定,不安地立在下首,目光不敢上移。
“曹进见过夫人。不知夫人相请,可是有事要交代?”曹管事拱手作揖。
王氏不说话,示意绿禾将她的茶杯续满。
茶水冲泡进茶杯的声音在房内响起,期间无人说话,曹管事不知王氏心里打着什么算盘,也不敢随便再问,只是兀自低着头。
方治心里却打起了鼓,双腿亦有些发软。
王氏吹了一口茶,将浮在上头的茶叶吹开了些,方漫不经心地问吴妈,“吴妈,我人老了,记性不大好。秦府内若是下人加害主子,该当何罪?”
吴妈一听,立刻往前一步朗声道,“回夫人,下人若是敢谋逆主子,加害主子,轻则五十大杖后送交官府,重则仗毙。”
方治一听,身子歪了歪,脸色越加白了几分。
王氏冷笑了声,“我怎么觉得罚得轻了啊。”
她说着放下了茶杯,满幅团花的锦袍衣袖擦过膝盖,发出悉索的声响,“绿禾,把东西拿出来。”
“是。夫人。”
绿禾走了几步,将那带血的蒲团搁到了曹进与方治面前。
曹进的眼神闪了闪,方治则是吓得软倒在了地上。
“曹管事,这宗祠祭祀可是你置理的,如今这蒲团出了问题,你说该怎么办?”王氏问道,笑了笑,却笑得曹进背后升起一股寒气。他眉间微蹙,上前用手去触摸了蒲团,被上头的针刺了一下,当即心中有数,忙回道,“回夫人。祭祀物件的确是曹某所管,蒲团上有银针之事,曹某并不知情,物件的摆放皆是由方副管事负责。”
方治软在地上,额上冷汗哗啦啦往下掉,他目光散乱,手指尖亦有些颤抖,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磕了个头,“夫,夫人,小人方治,蒲团是小人换的。可是小人是有苦衷的。”
“哦?什么苦衷?”王氏仍是笑了笑,一脸福态。
方治擦了擦额间的汗,心里头转了好几个念头,这事无论怎样都会查到自己头上,可是又不能得罪二小姐,可若是不说,自己就得成背黑锅的那个……
方治咬了咬唇道,“夫人,能否让小人单独告诉您。”
王氏一愣,目光冷了冷,便挥了挥手让其余人先下去了。
方治抬头见上首只坐着夫人,于是忙不迭将秦幽云威胁之事说了出来,方治他只有芝菊一个妹妹,他不愿自己妹妹被那张亦祥给糟蹋,也不愿自己好不容易当上的副管事给丢了,这才勉强答应秦幽云的条件,将宗祠的蒲团换成了秦幽云准备的蒲团。
“那你怎么就觉得宇家三少奶奶不会说出来呢?”王氏听完后没有什么反应,只是突然问道。
方治愣了愣,有些迟疑地回道,“小人听说宇家三少奶奶不受三少爷待见,却没往娘家诉苦……”
王氏听了沉默了一会,复喊道,“吴妈,都进来吧。”
外头悉悉索索的声音后,先前的那些人重又进了房。
“曹管事,蒲团出了问题你没发现,这便是管事不当,方管事擅自调换蒲团,使得主子受伤,罪也不轻。只是这事终究同三少爷有关,如何处置你们待明日再定。吴妈,带几个人将他们分别关进司罚堂去。”王氏不冷不热地吩咐道,待人都下去了,她才偏头看向绿禾,“绿禾,夜里头派人盯着。绿水,去库房领些药材,过会就送到宇府去。”
绿禾绿水点头应是,王氏便起身往内房走去。
宇庆宁临近子时才回到宇府宁馨院的后院书房中,进门前,瞧见房内一灯如豆,他便晓得是宇庆岩在里头候着。
“三哥,你总算回来了。”宇庆岩在书房内的圆漆桌前自斟自酌,“这壶茶都给我喝空了。”
宇庆宁笑了笑,带了些不羁,“倘若深夜候在书房的是个漂亮娘子多好。”
宇庆岩脸色微带责备,“三哥有了嫂嫂还想着漂亮娘子,嫂嫂可真委屈。”
宇庆宁但笑不语,坐在了宇庆岩对面,将手上的折扇搁在了桌上,神色有些疲倦。
“嫂嫂的事我听紫环说了。三哥可有什么头绪?”
“有。那蒲团是秦幽云差那祠堂的副管事方治换的。”
“秦幽云?”宇庆岩想了片刻才想起似乎一年前乞巧节上同她有过一面之缘,似乎是个挺高傲的女子,“她如此狠毒?”
宇庆宁摇摇头,“她虽自视甚高,睚眦必报,怕是尚未有此歹毒心肠,何况她一个闺阁女子,哪里能知道落土笑如此阴险的毒药。蒲团藏针的幕后之人是她,但下毒的绝不是她。”
宇庆岩眉间微蹙,“那知道她会换蒲团的只有方治一人,下毒的会不会是和方治关系亲近之人?”
“难说。”宇庆宁端了那白瓷杯,替自己倒了茶水,却只有半杯,他喝了一口道,“知道蒲团被换的,恐怕祠堂的管事曹进也知道。听秦府之人说,曹进做事严谨稳重,蒲团被换这种小事定然逃不过他的眼。他虽知道却放任而为,定是他身后之人所默许的。只是这毒是不是他借机所放,却难以辨明。”
“曹进的上头是谁?”宇庆岩问道。
“曹进明面上是秦府楚氏文姨娘荐上去的,实则是老太君借了文姨娘的名头放在宗祠的。”
听到老太君三个字,宇庆岩沉默了下来。他知道,自打三哥出世后,秦府的老太君只在周年时送过一对银镯,此后便再也没提起过。这次默许将他记入宗谱却不亲自到场,可见这个祖孙在她心里并不重要。
两个人沉默着,唯有那一点烛火顺着门口吹进的风东倒西歪,映衬着屋内隐隐绰绰。
“三哥,”宇庆岩白皙的脸在烛火中渡上了一层橘黄的光晕,“就只守着宇府不好么?娘虽然有点严苛,可并未将你当做外人啊。秦府的水太深,倘若你真的卷进了秦府的权力之争中,嫂嫂该怎么办?若是嫂嫂根本不擅长应对那些明枪暗箭,你叫她在大宅门里如何自处?”
宇庆宁点漆般的眸子一闪,脑海里想起了景宫眉坐在那四角榻上眼泪坠落的情景,心里蓦然一扯,他深呼吸一口将那莫名其妙的感觉强硬压下,浅笑了笑道,“这婚事本非我所愿,可是她既成了我的娘子,往后是风是雨自有我同她一道前行,只要她试着信我、认同我,酸甜苦辣个中滋味自然会有所不同。”
宇庆岩微愣,随即喃喃出声,“三哥,你爱上嫂嫂了?”
宇庆宁急忙脸色一肃,“没有的事。”
“风雨同路了都,这还没有?三哥你就爱死不承认。”
“说了没有。”宇庆宁挑眉,心里道,只是觉得有些时候她比较惹人心疼而已,至于爱不爱,他打死都不会承认的。
“夜深了,你好休息了。”宇庆宁扯过宇庆岩的手臂,将他推出了书房外。
十里景同 清风凉月 42风波下
翌日巳时,宇庆宁出现在仙荷院内。
王氏穿着百蝶穿花的对襟长袍,坐在了卧房旁的内厅之中。她半倚着身子靠在那垫了靠枕的靠背檀木椅上,神色平静,略微上挑的眉隐隐透着几分冷意。她身边立着绿水,还有稍显肥硕的吴妈。
宇庆宁坐在下首,宝蓝色锻面的立领长袍,柳叶眉微蹙,一眼瞧去只觉赏心悦目。
“夫人,人带来了。”绿禾进了内厅说道。
“嗯。带进来。”王氏应了声,绿禾便让外头的曹进与方治进了屋。
曹进仍旧是一脸沉静,衣衫服帖,发丝不乱,只是神色间稍显一丝疲惫。他对着王氏恭谨地行礼,全无慌乱。
方治进来时,下巴上已有了青葱的胡茬,神态疲倦,目光黯然,身前衣衫不整,见着王氏便跪到了地上去,却也不开口求饶。
“方治,你且将事情讲一遍给三少爷听。”王氏吩咐道。
方治诺诺应是,“前日里小人的亲妹子芝菊求小人将祠堂内的蒲团换成她带来的蒲团,说是二小姐交代的,若是不答应,二小姐就要将她送给张舅爷,小人只有芝菊一个亲人,还希望她再过几年能被放出去配人,这才擅作主张将蒲团给换了。”
方治说完磕了个头,伏在地上不动。
王氏扫了宇庆宁一眼,看向方治道,“所以你记恨幽云威胁你,你便在银针上下了毒?”
“下毒?”方治惊愕抬头,随即反驳道,“不,不,夫人,小人怎会下毒,小人只是帮忙换了蒲团而已,上头有没有毒,小人真的不知道。”
曹进听到下毒两个字后,脸上闪过一抹狐疑,却又快速掩了下去,宇庆宁瞧得分明,也不说话,只?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