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景同第29部分阅读
十里景同 作者:未知
树后便是寺院的正门,飞角吊檐,黑瓦黄墙,寺内青烟袅袅,山头孪霭萦蒙,有香客进进出出,脸上都带着几分虔诚。
过了正门,便是一个巨大的石鼎,约有两人高,上头插着一支臂膀粗的香,也不知是如何插上去的。那石鼎上头刻着许多字,皆是“福寿安康”、“合家安好”等词,有的龙飞凤舞,有的一笔一划分外清楚。
景宫眉抬手细细摸了摸那石鼎的表面,瞧见其中有一行字,约是年代久远的关系,字迹稍显模糊,但那一笔一划却有些莫名的熟悉感。上头写着“愿来世再报”。
“娘子,这几个字有个传说。”宇庆宁见她颇有兴趣,便轻声说道。
“哦?有什么传说啊。”
“相传四十多年前,月佛寺寺后的灵心洞中住着一只仙兔,那仙兔有五百年的道行,只需历经天劫便能修成正果。某一日,天劫到来,仙兔因失了法力要落入山涧之中。那山涧幽深,落下去必死无疑。亏得当时一位年轻书生拜访寺院,在她落下前救了她,自己却失足掉进了山涧。那仙兔为报大恩,愿用飞升的机会换取来世同他相会。这几个字据说就是那仙兔留下的。”
他说着那个故事时,脸上闪着异样的神采,景宫眉听得入神,见他讲完了方问道,“听起来倒确有几分传奇。这是谁告诉你的。”
宇庆宁刮刮她的鼻子,笑道,“我娘。”
他的笑里突然多了一抹落寞,景宫眉握住了他的手,捏了捏以示安慰,两人便又从两边的石阶踏了过去。
玉佛寺的正殿较高,从那石鼎出发,左右各有一道高而宽阔的石阶通往上方。上头是两个小偏殿,穿过偏殿,便是月佛寺的正殿,月佛宝殿。那四角飞檐下都坠了一个铜制铃铛,被风吹过,便响起一串清脆的铃声。
正殿前的空地上,摆着一个圆筒形的铜鼎,中间中空,满是元宝烧后的灰烬,上头却是插香的龛龙,插着或大或小数十支香,那青烟袅袅,使得空气里头飘着一股微浓的檀香。
两人进了正殿后,从紫环紫俏手里接过香,对着那殿内镀金的三人高大佛拜了三拜,插完香后,两人便随意在寺内逛了起来。
月佛寺正殿后大大小小数十间偏殿,都有僧人在打扫卫生。两人慢慢逛着,便逛到了寺后的灵心洞处。
灵心洞实际上里头也就二十多坪大小,有石床、石凳,还有小小的一座香龛,供奉在洞的一角。
景宫眉心头有些微的熟悉感,她回想了下,发觉自己并未来过此地,于是将那种熟悉感给抛到了脑后,上了一柱香,这才走到洞外去。
洞外的风景更美,灵心洞旁本是悬崖,寺内为了防止香客失足出事,便在那悬崖边放了许多假山,筑起一道石墙,站在石墙后眺望,便见到连绵起伏的群山在云雾间若隐若现,云蒸雾泽,或有几角飞檐掩在绿衬丛荫之中,更显清灵毓秀。
“小姐,你看,那就是九庄吧?”紫环伸出手指点了点那山腰上一处青瓦白墙问道。
景宫眉细细一看,笑了,“的确是。”
她回头去看宇庆宁,紫俏走了过来,“姑爷去捐香油钱了。”
景宫眉点头,便又看起了风景,同紫环紫俏有说有笑,心情好得不得了。
灵心洞前的空地上种着好些茶衬,如今过了采茶时节,茶衬上的叶子浓绿厚实,却仍有清淡的茶香蔓延。
主仆三人立在那崖边的松衬下,景宫眉一身月白色缎面的交襟夏衫,裙摆层层叠叠,外头套了薄纱,那微风拂来,裙纱飘扬,衬得她清秀甜美的脸越发仙姿飘渺起来。紫环和紫俏都穿着淡紫色的交襟长裙,相貌周正,笑容娇俏,如此主仆三人立在一块,要多引人注目便有多引人注目。
被吸引的人当中有一位公子哥,名唤陈知瑞,性子轻佻,好酒色,是九庄那陈管事的侄子,嵊县人士。盖因科举名落孙山,便借着散心的理由,在九庄内蹭了好几晚,白日里带着自己的小厮到处晃荡。
嵊县地小,哪家哪户出的事很快就容易被别人知道,那陈知瑞早便厌倦了嵊县里头的人,期盼到了佛门境地能够遇上平日见不到的深闺女子,如今晃荡了几日毫无所获,突然在灵心洞前瞧见此等仙姿,他顿时懵了,心下大喜,暗算着上前搭讪,问来姓名,若是个懵懂无知的,他便想法子给骗到手,他头脑一热,当下也没想太多,就巴巴走了过去。
“小娘子,这灵心洞有个传说你可曾听过?”陈知瑞一脸轻佻的笑,走到了景宫眉面前,将紫环给挤了开去。
“喂,你干什么呀?”紫环怒道。
紫俏却是不动声色,仍旧静静立在景宫眉旁边。
陈知瑞身边的小厮忙不迭立在了紫环面前,多多少少挡住了她的视线,气得紫环狠狠瞪着他。
“是不是仙兔与书生的故事?”景宫眉笑道。
陈知瑞见眼前的小姐非但没有羞赧退怯,反侧笑盈盈地同自己搭话,顿时心里大喜,忙不迭又凑近了几分,闻到了几许少女特有的芬芳,那心思就更活络了。
“的确是那仙兔与书生的事。”他眉开眼笑,眉宇间带着些微浮躁,“都说这一世,那仙兔和书生双宿双飞,好不快活。小姐这般容貌,比那仙兔可要美上好几分,不知小生可否有幸做那书生?”
他说着,手就不规矩地摸了过来。
紫俏目光冷冷盯着那手,景宫眉心下微恼,抬手拍掉了他的手,又笑道,“那公子不妨先滚落山崖死一次,若死成了,我便考虑考虑。”
陈知瑞一愣,见她话里的意思是在挤兑自己,脸便沉了下来,他眼珠子转了转,转眼又嬉皮笑脸道,“管那前世做什么,小姐只要与我共享鱼水之欢……哦唔……”
他话未说完,景宫眉抬脚准确地击中了他裆下,他便脸色铁青,捂着裤裆嗷嗷叫了起来。
“你个臭娘们!知不知道本公子是谁,本公子看得上你是你的福气,要是你踢坏了本公子的命根子,我就让你生不如死!”陈知瑞龇牙咧嘴地骂道。
景宫眉娇俏一笑,“那公子是谁呀?说出来让我见见世面。”
陈知瑞捂着裤裆,躬身站在小厮身后,偏头道,“说出来吓死你!我叔叔是越州城宇家宇夫人的陪房!如今管着她的别庄九庄,那,山腰那座院落就是。”
“哦,不过是个陪房的侄子,倒借着宇府名头调戏良家妇女了啊。”紫环在旁边轻嗤。
陈知瑞一愣,见她们好不畏惧,心里有些打鼓,又瞄了眼她们的打扮,那衣裳款式虽简单,衣料却是上层的,他额头便冒出一丝细汗,会不会遇上了官宦干金?
他心里百转千回,见那小姐轻笑间神采奕奕,心里又是一动,顿觉浑身痒痒心猿意马起来。
景宫眉却问道,“既是宇夫人的陪房,你叔叔又是九庄的管事,那你便是住在九庄喽?”
陈知瑞直起身子,得意道,“这是自然。既是我叔叔管的庄子,那便是我的庄子,我想住就住,想搬就搬。”
“哦?我倒不知道我的庄子何时易主了。“宇庆宁的声音从旁响起。
陈知瑞吓了一大跳,偏头去看,只见一位英俊清逸的男手正立在不远处的月洞门边,脸色阴沉,一脸似笑非笑,看得他浑身打了个寒颤。
“什么你的庄子?!难道你就是那宇家……三少爷吗?”陈知瑞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大跳,再看那男子身后的小厮,分明就是曾经见过的宇唯,心里咯噔一下,完蛋,遇上正主了!
陈知瑞急忙立正,抹了把额头的汗道,“在下不过是随口说说,那庄子又大又美,自然是三少爷的。在下不过是沾点光而已。既然三少爷和三少奶奶在赏景,那我就不打扰了。”
他说着就慢慢往旁边退,见宇庆宁过来,他更是远远避开,想绕过他往月洞门走去。哪晓得才走到半路,却见那三少爷的人影忽然到了眼前,还没来得及看请,他就被摔了出去,撞在了那月洞门边的一盆茶树上,直撞得眼冒金星,晕头转向,那小厮吓得急忙扶起了自家少爷,屁滚尿流地逃了开去。
“可惜了那茶树,平白遭了罪。“景宫眉轻叹,眉梢却挂着点点笑意。
宇庆宁走近她,笑道,“看来为夫真是一步都不该离开,省得那些乌七八糟的人,看上了我娘子。不过,娘子的断子绝孙脚,可真够厉害。”
景宫眉笑笑,挑了挑眉,“你若是沾花惹草,我不介意让你也尝一尝。”
宇庆宁脸一黑,“娘子好狠的心啊。”
景宫眉开心地笑了几声,挽住了他的臂膀,将头靠在他身上,看向那清秀灵气的山脉。
紫环与紫俏对视一眼,立刻退了开去。
两人正温存之际,月洞门边来了两人,一人穿着交襟白袍子,上头唯有袖口与领边绣了暗纹,其余地方皆是纯白,却衬得他面如冠玉,身姿俊朗,正是许文海,另一人穿着石青色掐牙滚边的交襟华服,笑容恬淡,是许文海之弟许文瀚。
“眉儿,真巧。”许文海立定,轻浅说道。
十里红花 99 巧遇
“许大哥。”景宫眉有些欣喜。
宇庆宁心里不爽,脸上却不好表现出来,只好闷闷地跟在旁边,又巧妙地拦在许文海同景宫眉之间。
“宇三少,别来无恙。”许文海自是看出了他的小动作,他也不介怀,仍旧云淡风轻招呼道。
“一切安好。许久未见,许大少可好?”宇庆宁轻笑,神色间有些吊儿郎当。
许文海道,“自是不错。有劳三少挂心了。”
许文瀚在一边似是有些尴尬,他作揖道,“上次衔香馆之事,是文瀚无礼,还望三少见谅。”
宇庆宁笑,“岂敢,二少也是迫不得已。庆宁又非无理取闹之人,自然不曾放在心上。”
几人你来我往,说的尽是寒暄的表面之词。
景宫眉觉得有些好笑,趁着他们沉默下来的空挡,对着许文海道,“许大哥,生辰那日的礼物,我很喜欢。多谢许大哥。”
许文海目光温柔,“你喜欢就好。本想买些你爱看的游记,后来想起这越州城的游记没有新的出来,便作罢。”
景宫眉点头,“的确,我让紫环去买,回来却说书坊那些书都是往日里许大哥送过的,便只能绝了这个心思。”
眉儿爱看游记?宇庆宁挑挑眉,这许文海是特意向自己挑衅么,他不动声色地揽住了她的腰,笑道,“娘子,我倒不知你还有这等爱好。说起来四弟文采饭饭,他私下便写有好几部游记,书坊的掌柜求了他多次,他都不愿将手稿拿出来。回头我替你去要来。”
宇庆岩还会写游记?景宫眉有些诧异,目光浮起几丝欣喜,“四弟时常外出?”
宇庆宁点头,瞧见她亮灿灿的眼,心里甜了甜。
“嗯。因为铺子里进货的地点不同,四弟为了同别人谈生意,便时常往外跑。今年越州事多,他便甚少出去。”
许文瀚在一旁笑道,“都说宇家四少爷才华洋溢,如此看来的确名不虚传。”
宇庆宁轻笑,“许二少谬赞。”
几人重新走到了那灵心洞前,复又赏起了那山川大景。
紫环、紫俏与宇唯、阿晓站在后头,时不时也说上几句。
没一会,宇庆宁便想走了。
“许大少来此定是有事。在下同娘子便不打扰,先行走一步。”他将景宫眉揽过身,往旁边走了几步。
景宫眉却道,“许大哥今夜可会在嵊县住下?若是如此,不妨住到宇府的别庄九庄来,晚膳也可一起享用。”
宇庆宁微滞,心里头老大不爽。
许文海本来是当夜便要离开的,见宇庆宁脸色不虞,他隐隐觉得好笑,便回道,“如此甚好。那文海过些时辰便去庄上拜访。”
景宫眉笑着同宇庆宁离开了。
许文瀚却有些不解,“大哥,这会儿已经调查了那秦州牧在嵊县购置山地的事,怎的又要留下过夜?若是晚了,爹会不会责怪?”
许文海浅浅一笑,“事情既已办妥,也不急在一时,不妨再留下歇息一晚。何况此地山明水秀,乃是避暑胜地。爹总说夏日里不好熬,不若我们趁机找处大一点的山中别庄盘下,到时用来给爹避暑不是更好。”
许文瀚一笑,两颊上露出两个酒窝,肤色白净,显得文静却又爽朗,“大哥好主意。既要买庄子,不如也添置一些田产,这里田地肥沃,想必出产也丰厚。届时找个管事,每年收租给娘,娘也好开心开心。”
“确是个好点子。方才逛了那么多田庄,可有看中的?”许文海走到了灵心洞前,一龚白衣被山风吹得鼓了起来,脸上的笑容沉静。
许文瀚抿唇思考,“文瀚觉得那九庄的位置最好,只可惜是宇府的。想来宇府也不打算卖那别庄,撇开九庄的话,文瀚觉得九庄往东二里处的那座松鹤居倒也不错。亦是五进五出的院子,倒也宽敞。”
许文海点点头,“如此,那待会便去那松鹤居瞧瞧。”
景宫眉他们逛了月佛寺附近的几处风景优美的地方便打道回去了九庄。
到了九庄,便看到庄门口那陈管事正同几个佃民打扮的人在说着什么,瞧见主人家回来,忙不迭招呼了上来,那几个佃民面露不满,站在那窃窃私语。
“少爷,少奶奶,你们回来了啊。快进去歇息吧,这日头烈得很。”陈管事脸上笑得分外灿烂。身子不多不少恰好挡住了他们看向佃民的视线。
宇庆宁也不同他搭话,只是略略扫了那门外几个佃民一眼,带着景宫眉去了出岫院休息。安置好了她进房,他才踱去了前厅,让宇唯将宇长河给叫到了书房里。
宇长河正在后院同一个宇管事商讨有关庄户田产茶树扩建的事,听闻主人家问话,便忙不迭去了出岫院的书房。
“这别庄的管事有哪几位?”宇庆宁劈头盖脸问道。
宇长河一愣,忙回道,“有两位,一位是宇大福,是老太爷年轻时贴身小厮的儿子。一位是陈贵州,是夫人的陪房,他的兄弟就在陈府当差,他和他媳妇则是被派来住进了别庄。”
“陈贵洲的侄子叫什么?”
宇长河顿住,额头冒出虚汗,“陈知瑞。”
宇庆宁点头,“如今可住在九庄?”
“少爷息怒,是长河擅作主张了。”宇长河作揖,心里头有些懊恼,本来陈知瑞要住到九庄来他是不允的,但是陈贵洲说得了宇夫人的首肯,加上那陈知瑞是被陈府老爷消了奴籍的,听说还中了秀才,可惜科举时名落孙山,这才巴着陈贵州的关系前来九庄散心。却不知这陈知瑞是否惹恼了少爷,若是那样,可就糟了。
“宇管家,这次也罢,只是若是无关紧要的人,还望莫要带进庄子来。陈管事那我便不去说了,此事你妥善处置下,省得那些人在外仗着宇府名声胡乱惹事,倒让宇府落下治人不严的坏名声。
宇长河用袖子擦了擦额上的汗,连连点头。正欲出门,宇庆宁似是想起了什么,说道,“黄昏时分,许家大少爷和二少爷会过来用晚膳,晚膳菜点丰富些。”
宇长河急忙点头,随后退下,便去找陈贵洲说事去了。
那陈知瑞在月佛寺被宇庆宁给吓到后,便带着小厮回了九庄,窝在了陈贵州隔壁的厢房之中,越想越窝囊。他本来和陈贵州一样,算是陈府的家生/子,因为他爹陈贵亥某次随陈家老爷外出,无意中救了陈老爷一命。陈老爷感恩,便将陈贵亥的独生/子陈知瑞给脱了奴籍,还让他同陈府的几个孙少爷一道去私塾念书,甚至做了他考秀才的保举人。谁知他考中了秀才,却在科举上失了利,心里头觉得有些对不住陈老爷,见陈贵亥对他也不抱希望,他便心里空了起来,这才四处闲逛,游手好闲起来。这会被人家高高在上的少爷给吓到,就觉得自己的尊严一下子给低到了土里去,想想自己又非那卑贱的奴婢,自信高涨之下,反倒觉得那宇庆宁着实让人恼恨。
黄昏时分,陈知瑞偷偷摸摸地差了小厮去调查主院的情况,小厮却被九庄里的人给拦了下来,陈贵州脸色很差地过来,让他们收拾包袱去嵊县凑合一晚,明日便打道回陈府去。陈贵州被宇长河一通说教,心里头觉得失了分子,便添油加醋将主人家说得分外小气。陈知瑞听了,心里恼火,却忘了是自己先调戏那宇三少奶奶在先。
待他收拾好包裹,要同小厮一道离开别庄时,不知怎么鬼使神差就偷偷摸摸溜到了那出岫院的院内花园墙边,正巧见到景宫眉被地上的树枝一绊,险些要摔倒,却被身边那名白衣男子给扶了起来。
从陈知瑞的角度看去,便见到那白衣男子的双手扶住了她的双臂,两人贴得甚紧,姿态暧昧。他心里轻嗤一声,这宇家三少奶奶想来是个水性杨花的,在自家别庄上都能同其他男子这般亲热,怎的他不过说了几句玩笑话,就活该被那三少爷踹飞么。念及此他便想到了景宫眉玲珑纤细的身段,不禁又心猿意马起来。
讦文海刚刚放开景宫眉,宇庆宁便出现了园门处,他走近他们,蹙着眉头将她往园子外头带,许文海笑了笑,随后跟了上去。
陈知瑞见没戏看了,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出了九庄。
巧的是,他才到四明山山脚,便见到那庄稼边的窄路上停着一辆小马车,有几个庄稼汉子正不住地在鞠躬道歉,他们鞠躬的对象却是个立在马车前的十七八岁的少女,身边跟这个丫鬟,她柳眉粉唇,五官端正,只是脸上有着藏不住的傲气。那少女身段纤细,娇小玲珑,穿着海棠红的交襟长裙,脚蹬一双撤花绣鞋,衣裙一角却沾上了些许泥土。
陈知瑞走近一听,方晓得那少女想在田埂上散会步,那庄稼汉子正在田里劳作,没瞧见她,不知怎么,就溅了些泥土到她身上,惹得她横眉冷对,气红了眼。
“这位小姐何必生气,不若去附近庄子上讨件衣裳穿穿。”陈知瑞上前,笑得一脸轻佻。
海棠红衣衫的女子便是林舒真,听说宇家三少和三少奶奶来嵊县避暑,便好说歹说劝服了家里人来此地的月佛寺烧香。马车赶了一下午,她坐得累便下车步行,哪料到竟被几个汉子给溅了一身泥土,顿时暴跳如雷。也顾不得男女有别,径自就骂了起来。
“哪里有庄子!我都逛了半日了。”她气呼呼地说道。
陈知瑞见她容貌虽不及那宇三少奶奶,可细细瞧起来却有几分娇俏,便笑道,“这半山腰上有个九庄,便是宇家的别庄。我叔叔正巧是里头的管事,小姐若不嫌弃,小生不妨引荐一番。”
“宇家?”林舒真眼睛一亮。
陈知瑞点头,“确是宇家。如今宇三少同宇三少奶奶正在别庄里头,小姐若是需要,小生……”
“秋环,走,我们去九庄。”林舒真也没在意那陈知瑞在说些什么,听闻宇庆宁就在九庄,喜得忙不迭上了马车。
十里红花 100 没规矩的小姐
陈知瑞本想借口带她前去九庄好趁机同她多多亲近,未料到这小姐竟将他晾在一边,全然不搭理,他顿时有些恼火。
林舒真上了马车催车夫赶忙驾车。
“小姐,林妈她们在后头,要不先等等。”秋环将马车帘子放下,说道。
陈知瑞在旁听见,也附和道,“小姐,不若小生带你们同去,小生路熟……”
“还不快赶车。林妈她们也有车,过会自会赶上。”林舒真再次打断了陈知瑞的话,神色微恼,忽又撩开了马车旁的窗帘子,目光落在陈知瑞身上,“你刚说什么?”
陈知瑞正生着气,见她忽然又问起自己来,脸上忙堆起了笑,“小生的叔叔正是九庄的……”
“那待会我府里的婆子过来,劳烦你带下路。”林舒真说完又将帘子一把放下,开口又催促车夫。
车夫应是,马鞭一挥,那马车立刻动了起来。
陈知瑞被再次无视,脸上挂不住,笑得分外勉强,这时马车一动,那稍显湿润的泥路被马车车辕一碾,顿时有几点零星泥土分别溅在了他脸上、衣襟上、袍角上。小厮讪笑着拿衣袖去帮他擦脸上的泥土,被他一脚给踹到了田地里,顿时滚了一身的泥。
那几个庄稼汉手见夕阳下落,红霞蔓延天际,他们便各自收拾了工具默默回家了。
陈知瑞的小厮狼狈地从田地里爬起来,委屈地看了他一眼。
“少爷……”
陈知瑞剜了他一眼,“先回嵊县,一个两个都没将我放在眼里。回头再说。”
小厮连连点头,跟在了他后头,陈知瑞一转身,他便是一脸不屑。
林舒真到了九庄门口时,夕阳已经落入山后,山荫道上余温消散,空气里沁凉一片。秋环见大门紧闭,便上前敲了敲。
开门的是一个小厮,穿着灰色布衣,见秋环一身丫鬟打扮,也不知是哪户富贵人家出来的,便问道,“这位姐姐,敢问有何事?”
秋环笑笑,“小哥,我家小姐是越州林家二小姐,来此地的月佛寺烧香,如今天色已晚,能否在贵庄借住一宿?”
小厮略一沉思,见那马车帘子撩开,露出一张傲气的脸,他回道,“还请姐姐稍等,如今庄子里有主人在,小的也不好擅自做主,这就去通禀一声。”
秋环笑着点头称谢。
小厮便将门又再度合上,急步匆匆往宇长河的住处走去。
林舒真从马车上下来,显得不耐烦,“秋环,你同他嘀嘀咕咕说什么呢。这么老半天了还不将我们迎进去,真是不长眼的奴才。”
秋环道,“小姐,夫人说过,出门在外断不可失了礼数。还是让那小哥通禀一声才是正经。”
“别总是把我娘挂在嘴上。这是庆宁哥哥的庄子,我来借宿他还会不答应么。”林舒真撇撇嘴,想到已经许久未曾见过他,脸上就烧了起来,心里添了一丝兴奋。
不一会,九庄的大门开了,宇长河含笑出门,对着门外的林舒真作揖,“林二小姐请进。在下是九庄的管家。”
林舒真得意地朝着秋环笑了笑,“我就说庆宁哥哥肯定会答应的。管家,你们家少爷呢?”
宇长河一愣,笑道,“少爷和少奶奶正在招待客人,少爷特特嘱咐长河要好生招待二小姐,庄里已备下干净的小院落,二小姐请这边走。”
林舒真一听,不乐意了,“我也是客人,他怎么不来招待我倒叫你一个区区管家敷衍我。”
宇长河心里哼了一声,若是按少爷的原话讲,恐怕这位二小姐更要失了面手,但她毕竟是客,他面上仍是带笑道,“二小姐莫恼。盖因少爷招待的是男客,分身无暇,又不好一道招待。”
“那你家少奶奶又怎可同那些男客相见呢?”林舒真轻嗤。
宇长河面上一冷,心里暗道,这林家二小姐委实任性无理,竟拿自个同少奶奶想比。他正欲说些什么,秋环在一旁道,“小姐,宇三少奶奶是出嫁女子,小姐你尚且待宇闺中……”
林舒真瞪她一眼,“要你多嘴。”
秋环抿抿唇,垂下了头。
“二小姐这边请。”宇长河带她到了一处月洞门,又拐过一个小花园,便是九庄内的小院落兰园。
宇长河上前推开了兰园内的一处厢房,见林舒真四顾着走进,便道,“二小姐请稍事歇息,房中的被褥席榻皆是干净的,晚膳稍后送到。若是有其他事,不妨去前院寻长河便是。”
林舒真摆摆手,“知道了,你去吧。”
宇长河转身就走,秋环趁机同他说,林府还有两个婆子随她们一道出来,只是还在路上,宇长河点头称会带她们前来,便抬脚要走。
“哎,等等。”林舒真忽然又叫住了他,“你们家少爷若是招待完了,便说我想见他。让他过来一趟。”
她寥寥几句,使得宇长河对她的印象大打折扣。他虚应一声表示答应便忙不迭离开了兰园。
秋环想劝几句,总觉得小姐的态度太过嚣张,但碍于她神色不耐,她动了动嘴皮子,终是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林舒真走到了房内偏厅的椅子前,那手指在椅凳上轻轻一揩,见毫无尘土,才满意地坐下,“秋环,愣着做什么,给我泡杯茶,我都渴死了。”
“是。”秋环走到了偏厅的红漆圆桌前,摸了摸那紫砂茶壶,壶身有点烫,她心里暗道这宇府管家做事真是滴水不漏。
她泡了杯茶搁到了林舒真旁边的方几上。
林舒真端起抿了一口,眉头细细揪了起来,“这茶也太烫了。宇府管家做的真差,待会得在庆宁哥哥面前说他几句。”
秋环一愣,正欲开口,林舒真却又叫唤起来。
“哎呀,我都忘了衣裳脏了。秋环,快把那套宝蓝色的织金撒花衫子拿出来。庆宁哥哥他最爱宝蓝色,幸好今日出门前我特特没穿那身,不然被那些粗人弄脏了,这会就不知该怎么办。”
林舒真一脸嫌恶地看着衣裙脚上沾着的泥土,忙不迭走到了房中的工笔仕女画象牙屏风后。
秋环合上了房门,将随身带来的那套宝蓝色织金撒花衫子拿了出来,送到了林舒真面前。
屏风后,林舒真脱下了海棠红的外衫,将那衣衫随意在屏风上一搁,便在秋环服侍下换好了衣服,脸上也终于露出了一丝笑。
不一会,便有婆子将厨房饭菜端了进来,林舒真吃了几口,又问起宇庆宁的行踪。婆子支吾几声忙不迭告退。
林舒真心里不爽,这庄子连个婆子都要欺负她。
“这饭菜这么难吃是给人吃的吗?”她将筷子扔到了地上,柳叶眉拧了起来,神色间的傲气生生将她原有的美貌给压了下去。
“你,把你家少爷给叫来。这么久了,客人总招待完了吧。”她指着院子里垂着头的婆子道。
“二小姐,老奴没得权利进主院……”婆子一脸为难。
林舒真蹙蹙眉,秋环在旁边劝了几句,她心里有气,扬手就将桌上的一个乌金碟子给甩到了地上摔了个粉碎。
“少爷叫不来,那管家总能叫来吧。”
婆子额头冒汗,嘴里嘀咕几句,就赶紧出了兰园去找宇长河。不就是个林家二小姐吗,还真把这庄子当成自家的了。真晦气。
宇长河过了很久才来,林舒真早已坐得不耐烦,见他过来,语气更是不善。
“你怎么才来。我要见庆宁哥哥,你带我去吧。”她起身,眉头皱得很紧。
宇长河不紧不慢,“二小姐,少爷和少奶奶还在出岫院议事,此刻不方便过来。二小姐若是无聊,这兰园的书房内有一架子书,二小姐可以挑拣几本消遣消遣。”
“谁要念书了!”林舒真嘟嘴,“他们是客人,我也是客人。你让你家少奶奶招待他们便是,我要见庆宁哥哥。”
“二小姐这可为难长河了。少爷同客人议事,少奶奶只是陪席,这如何让少爷过来。二小姐不妨再坐坐。”宇长河不温不火,嘴角含笑,端的是好脾气。
秋环从旁也劝道,“小姐,三少爷事毕总会过来。咱们不若再等等吧。”
林舒真气闷,见宇长河站在门边,满脸含笑,她就觉得这个管家是特意来糊弄自己的,明明嘴里一再敷衍,偏生脸上还装出和善、恭谨有礼的模样。可想到秋环说的也有道理,她便按捺下来,闷闷地坐在椅子上,使劲揪着手里的帕子。
宇长河寒暄几句便告退了。
这一等,直到月儿升上树梢,林舒真开始打哈欠,才听到隐隐人声从兰园月洞门那边传过来。
“小姐,是不是三少爷来了?”秋环笑道。
林舒真立刻一扫疲惫,站了起来,兴冲冲地往外奔去,奔到门口时又停下脚步理了理衣衫,这才不慌不忙出了房门。
“庆宁哥哥。”还没到月洞门,她便笑喊道。
“林二小姐有礼”景宫眉的声音抢先在月洞门后响起。
林舒真一愣,脸立刻拉了下来,但见到景宫眉旁边站着宇庆宁时,又笑了起来,“庆宁哥哥,你怎么才来啊?”
“可是九庄招待不周?”宇庆宁笑容里含着几分疏离。
“哪有,只是好久未见,庆宁哥哥难道不想舒真吗?”她跺跺脚,撒娇做痴地要挨到他身边去。急得秋环忙不迭上去拉她,这里可是有无数双眼睛,要是小姐这般行径回头让府里夫人知道了,她可就要吃不了兜着走啦!
眼看她的手就要挨着他的衣袖,宇庆宁不着痕迹地一退,顺势右手手指一弹,林舒真膝盖吃痛,突然就跪到了地上,哎呦一声跌倒在地。
十里红花 101 看待
“小姐。”秋环急忙去扶她。
林舒真不知自己是怎么跪在地上的,只觉得在宇庆宁面前跌倒实在丢脸,顿时一张脸憋得通红,眼泪在眼底打转,咬着唇含泪欲滴,煞是可怜。
“二小姐没事吧?”宇庆宁那一手,景宫眉看得真切,她本来因为林舒真的到来显得不是滋味,如今见他这样,心里那点不快烟消云散。
“这地许是有些滑。还好二小姐不曾受伤。”宇庆宁也从旁说道,“长河,差人拿些伤药来给二小姐。”
宇长河领命,同旁边的小厮耳语了几句,那小厮便点头离开了。
林舒真脸色绯红,“我就知道庆宁哥哥心疼我。”
秋环轻咳,没想到自家小姐能说出这种话,只觉脸上燥得慌。
“这是哪里话。若是叫授闻知道他的妹子在我庄里受了伤,庆宁也不好交代。”宇庆宁不慌不忙撇清了关系。
这人还挺会兜圈。景宫眉暗笑。
林舒真有些不快,嘟着嘴,见景宫眉含笑看了她一眼,顿时心里有气,“庆宁哥哥,我刚才没怎么吃,你带我去吃点什么吧?景姐姐想必累了,你还是让她先回去如何?”
“可是庄子里的菜难吃?”宇庆宁不答反问。
林舒真嗫嚅一下,点了点头。
“可惜这方圆两里之内不曾有酒家。二小姐还是稍稍将就些,回头我让厨房送些好吃的来。听长河说,你的婆子也到了庄子里,你若需要她们,不妨问长河。时辰已晚,二小姐还是早些安置比较好。”宇庆宁缓缓道,随机拉了景宫眉的手转身要走。
林舒真急了,“庆宁哥哥!”
“对了,二小姐还是唤我三少比较好。免得叫外人听见坏了二小姐名声。”宇庆宁偏头说道,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疏离。
林舒真一滞,见他拉着景宫眉的手转身离去,她站在那气得无法,可又不敢追上去,便只好恨恨瞪了景宫眉一眼,暗道庆宁哥哥肯定是被她所胁迫,不然不会对自己这般无情。
这么想着,林舒真就想到了骏马坡那天,那天的庆宁哥哥待自己热情温柔,可后来每一次的相见,他的态度都变得很难以捉摸,她觉得自己和从前并无变化,那么问题便出在景宫眉身上,念及此,她心里对景宫眉更加恼恨,拽着裙裾的手指关节都用力地发白。
“小姐。”秋环不曾见过她这般阴霾的脸,心里咯噔一下,忙不迭问道。
只是林舒真毕竟是林舒真,从小被疼在骨子里,心机虽有,却委实算不得城府深。见秋环颇为担忧,瞬间的戾气一闪而过,胸腔内觉得酸涩难忍,她咬着唇,眼泪就哗啦啦流了下来。
“小姐……”秋环见她两眼泪汪汪,恢复了先前的模样,心里松了一口气,拿出了自己的锦帕去擦她脸上的泪。
林舒真却偏头避开,气呼呼地朝着厢房内走去。
宇长河在旁边见状,并不上去劝慰,只是嘱咐了旁边的小厮几句,也就离开了兰园。
林舒真跑进厢房,一下便扑在那雕花拔步床上,将头埋在软被之中,不依不饶地哭了起来。
秋环急忙关上房门,疾步走到了床边,坐在床沿上好生安慰。
林舒真抬着泪眼偏头道,“我好歹是林家嫡出的二小姐。庆宁哥哥娶了妻,我虽然难过,可我也乐意为了他去做小。甚至想好了怎么说服我爹爹。可庆宁哥哥被那景宫眉迷得晕头转向,如今竟连庆宁哥哥这四个字都不让我唤。我……我……”
她说着又埋进软被之中闷哭。
秋环一脸苦恼,“小姐。你是林家嫡出的小姐。即便三少爷同意,老爷断是不会让你作妾的。”
“如今说这些又何用?庆宁哥哥都不理我。”
秋环有些语塞,心里不是很明白,都说宇家三少风/流成性,游手好闲,也不知小姐是看上他哪点了,如今那三少成了秦府的少爷,身份倒是抬高了,可性子哪里那么容易改。从方才的表现来看,宇三少分明很在意宇三少奶奶,在外人面前给足了她面子。小姐哪怕能过去做小,恐怕前景也堪忧。
“小姐,大少爷都说了,天涯何处无芳草。三少爷如今有了家室,以小姐的身份,找个才貌俱佳的姑爷,是很容易的事。”
林舒真抬头委屈万分,“可他们又不是庆宁哥哥!”
说着她扯过秋环手里的锦帕,使劲擦了擦脸,暗自恼道,“都怪那景宫眉,要不是她,庆宁哥哥也不会这样!下次我一定要给她点颜色看看。”
秋环吓得急忙去捂她的嘴,“小姐啊,这里毕竟是别人的园子,可别叫人听了去。”
“听了去又怎样,我堂堂林家二小姐,还怕谁嚼舌根么?!”林舒真推开她的手,不以为意。
秋环心里着急,小姐她是还不知道流言的厉害之处。这南骅国不知有多少女子为流言所累,名声尽毁,闹得最后下场凄惨。她见林舒真一脸倔意,想着此时奉劝,她定是听不进去,说不定自己也没得好果子吃,不若待她气消了,再好生劝慰一番。
秋环这一思虑本是好事,只是当场不说,便晚了。
景宫眉和宇庆宁回了出岫院后,她也不提及林舒真,宇庆宁便也乐得装傻,同她嘻嘻哈哈,没个正经。
直到安寝,两人躺在那拔步雕花大床之上时,景宫眉才问道,“相公,你觉得林家二小姐怎样?”
宇庆宁有些微讶,抬眸看她,却见她脸色微红,似是使劲在掩饰自己的局促与不安,他心里一暖,接着一涩,便探手将她揽在了臂弯里。
他的下巴抵着她的额际,语气清淡,“她不过是个被人宠坏的富家小姐。若非授闻他们的关系,我自然不会同她接触。她与我无关,更与你无关。娘子莫要胡思乱想伤了身子。”
“嗯。”她低低应了声,心里因为林舒真的到来而打起的结总算解了开来。心结一解,心思便松缓了下来,她觉得累,昏昏沉沉便睡了过去。
可怜宇庆宁刚好酝酿好了情绪,张口闷声问道,“那娘子对许家大少爷如何看待?”
他等了半天没见反应,低头一看,不禁轻笑出声,也怪自己有些紧张,竟连她睡着了都没发现。他暗叹一口气,将她拥紧,望了那树影婆娑的窗户一眼,合眼睡去。
翌日清晨,景宫眉幽幽转醒,便见一双透亮的眼正不满地瞧着她,身旁人双眼下有青影,似是晚间没睡好一般。
“相公,你不会失眠吧?”她有些诧异。
宇庆宁目光炯炯地看着她,有些羞赧,昨夜尚未问她话,她便睡着了,他本来也想睡去,哪料到越想睡越睡不着,那个问题就像个梗在心里一般,从他脑袋里,由东爬到西,由南跑到北。他数次想叫醒她好生询问,见她睡得香甜心里又不忍,几番纠结辗转,天光就亮了起来。
“娘子,你觉得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