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景同第35部分阅读
十里景同 作者:未知
道你想说什么,她好歹也是知越的生母,为娘有分寸的。玉川书屋”
景宫眉淡淡一笑,心里暖暖的,这才回了眉苑去找宇庆宁。
话说那霍氏趾高气扬地和花轿一道回到了许府,对着自己的大儿手小儿手大媳妇小媳妇一阵吹嘘,将花轿里头的人给夸得如那千金小姐一般,那小媳妇气得险些鼻孔冒烟,一双眼差点将那花轿瞪出两个窟窿来。只是丫鬟们潦开轿窜,将那麻袋弄了下来,打开一看,却是个有着一小撇胡子的中年男子,顿时都惊在了原地,半天没说出话。
还是小媳妇先回过神来,她冷笑了声,“婆婆,你说的小妾在哪啊?夫君可是不好男色的。”
小媳妇一说,霍氏立刻震回了神智。
“怎么是个男的!”
轿夫们面面相觑,识相地闭上了嘴,目光却炯亮,津津有味地看起了戏,毕竟他们不过是拿了银子来抬人,并非许府的下人。
霍氏的大媳妇本来见到霍氏给自己的小叔纳妾,幸灾乐祸地很,素日里自己那妯娌仗着小叔只她一个,在她面前讥讽嘲笑了数次,这回她酸言酸语算是一次捞够了本,却没想霍氏找来的竟是个男的,她心里就觉得好笑,“婆婆,您常说你那侄女虽说年纪比你大,可好歹是个太博府的姨娘,怎的这回这般耍你?一个丫鬟都不给,要是给个难看的丫鬟倒是算了,却没想给的竟是个男的,看年纪似乎都可以当小叔的爹了。”
霍氏本来还想着会不会是事情弄混了,听到大媳妇这么一说,便也觉得许氏说不定还真是在耍自己玩呢!她顿时气歪了脸,心里暗衬,自己多少年不曾去求过她,如今不过是求她给个婢女,她嘴上应承得那么好,回头就耍了她一通,还真当自己是个了不起的观世音,以为人家要拜着她嘛!
“娘!我都说了,不纳妾,您这是何必。”霍氏的小儿子见自己的小媳妇眼眶通红,禁不住嚷了嚷。
霍氏大骂,“你给我闭嘴!她都进门两年了,连个屁都生不出来,你想让我许家这一脉绝后嘛!少废话,既是景府那蹄子耍了我,我这就去理论一通!想当初她爬上太傅的床,还不是我在大伯面前替她说好话,她倒好,竟然耍起我来了!别以为年纪比我大就了不起了,论辈分她还得叫我婶娘呢!”
霍氏的大儿子听到自己娘亲说许家这一脉绝后,心里就不爽,什么绝脉,他这个大儿子还生了两个儿子呢,他气呼呼地走进了内院,不再理会。大媳妇见状,不咸不淡地说了句,“婆婆,那您还是赶紧去吧,去晚了人家不承认,说不定您还得多养个人呢。”
“大嫂!”霍氏小儿子埋怨道。非·凡·光·速·手·打·团·比·邻·有·鱼·手·打·
大媳妇腰一扭,往内院走去,皮笑肉不笑。小媳妇一下手扑进了霍氏小儿子怀里,哭得梨花带雨。
霍氏心烦不已,只觉得一腔怒火熊熊而上,烧得她心间似有蚂蚁在咬,也管不得家里乱糟糟的,她招呼轿夫重新将许管事给弄到了轿子上,带了几名家丁,急匆匆杀回景府去。
景府的门房见霍氏凶神恶煞而来,也不拦着,只是嬉皮笑脸,好言好语地让人带她和几名家丁往许姨娘的院落走去,自己则是假装急匆匆地往韩氏院落跑去,作势去告信。只是到了韩氏院落时,他恢复了一贯的笑意盈盈,还同春喜在院子门口的暗处说笑了好一阵,眼见日头越来越烈,这才同春喜使了个眼色,又回了门房处。
于是,当韩氏“急匆匆”得信却又姗姗来迟时,许姨娘正被霍氏扯得钗环落了一地,罗衫退了半肩,脸颊上甚至多了一道指甲血痕,模样狼狈,双目赤红。
十里红花 119 突变
“都在干什么?!”韩氏皱着眉,威严地喝了一句。
霍氏心一惊,抓着许氏衣衫的手就松了下来,这一松懈,许氏劈头就给了她一个耳光,接着退离三步,被桂儿给扶住了。
霍氏被打,先是有些茫然,接着勃然大怒,“你个贱~蹄~子,连你婶娘都敢打……当初要不是我家爷养着你们,你哪里能过上千金小姐的生活,别以为自己的身子金贵,到头来还不是只当了个姨娘!你……”
霍氏的话虽说有些泼辣,却也是事实,当初许氏的爹连续六回都没考上举人,便索性绝了料考的心,转而做起了古董生意,只是他向来眼高手低,本就没有做生意的手段,叫人用一大批假古董给骗去了全部的身家,他悲愤之下投了井自杀,倒留下了一儿一女。许氏族里见他们兄妹可怜,霍氏的丈夫,也就是许氏的四叔便将他们养到了自己名下,虽说不大亲近,却也不会短了吃喝。而那时景老太太是许氏正支出去的姑奶奶,听说了族里的事,见许氏乖巧安静,便时不时让她来景府住个几日,这一来二去,许氏便看中了景何彦,明里暗里在景老太太跟前递消息,平日的举止也越发规矩起来,恰好那时韩氏和景老太太有些不合,秦氏又怀了身子伺候不了景何彦,景老太太就趁机将许氏给送到了景何彦床上。
这婆婆干涉儿子的房~事本来是十分忌讳的,可许氏那时铁了心要嫁给景何彦,加上许氏的四叔他们也没什么声音,这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于是许氏一直认定,自已如今的一切都是她自己争取来的,却与眼前的这位小婶娘他们毫无瓜葛。
霍氏骂的这般难听,韩氏眉头柠得更紧了,“霍婶子,今日兴师动众来景府,不知是景府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倒来这般胡闹。”
讦氏以为韩氏还不知道紫环的事,立刻垂下了眼泪,哀戚地喊了声,“太太,你要为我做主。”
韩氏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没做理会。
霍氏见韩氏拿景府说事,先是唬了一跳,接着看了眼自己如今的模样,就有了几分怯懦,转念一想,都说景府夫人是个明事理的,便忙不迭道“太太莫恼,是我太冲动了。”
“春喜,请霍婶子去花厅坐坐,桂儿,把你姨娘打理干净了。”韩氏吩咐了一通,抬脚就往屋外走,霍氏瞪了许氏一眼,跟在了春喜后头。
许氏却急了,这韩氏要是打破沙锅问到底,那紫环的事岂不是要穿帮了,虽说她能仗着知越的关系少受些青罚,可问题是如今紫环根本没受到教训!那她若是担了责任,岂不是白搭。
许氏想到此,急忙要跟上去,“太太,她胡言乱语,还是奴家自家解释罢。”
韩氏头也不回,“萱娘,外间尚有男子在,你且好生打理下自己,莫要丢了老爷的脸。”
许氏一愣,虽说不甘,可自己浑身狼狈倒真是不该出去,于是忙不迭转身,招呼桂儿给自己洗漱,心里却似火烧火燎一般。
霍氏随着韩氏到了花厅,便将求许氏讨个妾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还让外间家丁将许管事给带了进来。
韩氏看到许管事还晕乎着,心里觉得好笑,让春喜拿了沾了水的帕子拍了拍他的脸,许管事终于悠悠转醒。
“太太,我好歹也是萱娘的婶娘,她这般戏弄于我,这叫我在几个媳妇面前如何抬得起头来!”霍氏佯哭,目光却小心翼翼落在韩氏脸上。
韩氏冲她淡淡一笑,“霍婶子,萱娘说要许给你儿子的丫鬟叫做什么名?”
霍氏道,“紫环。说是四小姐的贴身婢女。”
韩氏冷笑,“眉儿的婢女何时轮得到萱娘做主了!”
霍氏一愣,“可是萱娘说……”
见韩氏似笑非笑间蕴着一股冷意,霍氏心里咯噔一下,莫不是萱娘说的全是假话吧?她忙道,“太太,是萱娘说是四小姐看这丫鬟不顺眼了,这才顺水推舟要卖出府去的。我想着景府出来的丫鬟,必是个好的,莫不是……”
韩氏笑了笑,“霍婶子,原是萱娘不懂事,弄岔了眉儿的意思。这紫环是眉儿的心腹丫头,又怎么会随随便便打发掉。何况眉儿早已出嫁,这丫鬟就已是她夫家的人,哪有娘家的姨娘干涉出嫁小姐夫家丫鬟的事的道理。何况这个姨娘又非亲姨娘。”
霄氏闻言,大骂,“敢情她就是耍着我玩是不是!”
许管事这时清醒了,他也不知自已怎么会在此,却晓得事情定是办砸了,于是惶恐地立在原地,眼珠子四下转动,额上的汗水细细渗了出来。
韩氏见霍氏气得双目通红,笑了笑,略带歉意道,“霍婶子,都是萱娘不懂事,霍婶子长她一辈,且谅则个。只是这事牵扯到景府的家私,还望霍婶子莫要外道才是,毕竟是亲家不是。至于婢女,霍婶子放心,你且归家,黄昏时分景府自然会送人来,保管让你满意。”
霍氏一听,见韩氏这般有理,心里虽恨着许氏,却不好再发作,便讪讪笑了笑,应了声带着人走了。
霍氏一走,韩氏的脸就拉了下来,冷冷地看向旁边的许管事。
许管事被她的目光盯住,吓得跪到了地上,脸上虽然惶恐,心里却仍有所不屑,想他做了十年的采买,这太太若是早就发现他的行径,想必定是早早就会揪他出来了,哪里容得他这般自由。左右定还有许姨娘撑腰,他也就放了一半的心。
许管事这么想着,却不敢站起身来。
韩氏却是招呼了春喜,拿了楠木椅子坐在了花厅之中,又差人泡了杯茶,好整以暇地喝起茶来了。她轻轻掀动盖子,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许管事身上,看得他心里发毛。
喝了三口茶,许氏急匆匆带着桂儿出来了。
韩氏这才搁下茶,淡淡望向那一脸急切的女子。
“太太,奴家那婶娘呢?”许氏急急问道。
韩氏道,“事情说完了,便也走了。萱娘,这十多年来,我自问待你不薄,也不曾短你用度,却不知你是仗着什么竟敢动眉儿的丫鬟?”
她问的很淡,却叫许氏生出一种心虚来。
“不过是个丫鬟而已,何况,奴家也是为了四小姐着想。往后这贴身婢女便是姑爷的房里人,就像秦姐姐服侍老爷那般,奴家不过是想替四小姐操心罢了。”
“操心?”韩氏笑了笑,“你不过是姨娘,用什么身份替她操心。说起来,眉儿是景府的嫡女,她又一向视紫环她们为姐妹,若真要比较地位,你和紫环倒也差不了多少,萱娘,不是我说你,你尚且有契书在我手头,可紫环是良藉,眉儿几年前就消了她们的奴籍了,单凭这点,哪怕你是正经的主子,也没的权力将她送人!”
许氏闻言,吓了一大跳,这紫环竟是良籍?
“太太,奴家这不是不知情……”
“为了一碗汤,便如此作践眉儿的丫鬟,你以为仗着知越就能这般嚣张么?萱娘,规矩不可废,礼节不可没。如今眉儿她们在,你作为姨娘不仅无礼,更做出这等丢人现眼的事,哪里像个长辈?”
许氏气白了脸,正欲辩驳几句,韩氏又道,“桂儿,那盅汤是你煮的?”
桂儿被点名,骇白了脸,忙不迭跪到了地上。
许氏道,“太太这是什么意思?”
韩氏道,“萱娘你好生糊涂,眉儿自小活在景府,可曾抢过你什么?你偏听偏信胡乱撤气,真是越活越过去了。”
许氏诧弁,狐疑地看向桂儿。
桂儿吓得一哆嗦,“太太,太太饶命,是桂儿打了盹过了时辰,见炉子上煨着汤,想着姨娘急着喝就想拿走,却不知那是四小姐的,桂儿知错了,太太饶命。”
“你这个贱~人!”许氏猛地甩了桂儿一个耳光,气得下唇微微颤抖,她虽恼恨桂儿瞒着地,却更恼恨韩氏这番作为。
韩氏淡淡看了她一眼,“萱娘,这事是你错,只是看在知越份上,想必老爷也不会过重罚你。只是许管事在府里滥用蒙汗|药,甚至做出绑架之举,还需移交官府。”
许氏大惊,这十年来,许管事从采买中获得的银子,有一半孝敬了给她,若是许管事被送官,那么她的银子岂不是要飞了?
“太太,他是奴家的陪嫁管事,怎好随意处置?”许氏气急出声。
韩氏笑了笑,目光更凌厉了,“春喜,把账册拿来。”
“是。”春喜将一本油皮纸包着的账册递给了韩氏,韩氏将它扔在了许管事而前,“十年来,许管事以采买的身份昧了府里一共九干多两银子,每一笔都记得清请楚楚。萱娘若是不信,不妨亲自查看番。”
许氏脸刷白,许管事更是抖了抖。许氏伸手去拿账本,眼里闪过精光。
韩氏却道,“烧了这个账册也没用,我描了好多本,如今已有一本送至郡守府上。方才我已着人搜查了许管事的屋子,却只搜到两千两银子,想必还有同党。十年来我不闻不问,已经给足了面子,萱娘,你看如何?”
许氏愤恨,却委实没有办法,韩氏口里的同党就是她,韩氏是在要挟她呢!她咬咬牙,“但凭太太做主。”
韩氏笑了笑,“来人,把许管事送官。”
许管事大急,“太太,太太饶命啊,是许姨娘……”
他还欲争辩,却被家丁从后一把捂住了嘴巴,拖走了。许氏气得浑身颤抖,立在那边,一张脸青青白白。
韩氏又看向桂儿,“桂儿,你本是萱娘的侍女,只是如今做出这等事,恐怕萱娘这头容不下你了。景府里又不缺干活的,便只好唤牙婆前来。或者,你愿意嫁入许府?”
桂儿正心忧,若是还是待在许姨娘身边,恐怕没有好日子过,如今一听要卖了自已,顿时如遭雷劈,接着又听到主母问她可愿嫁入许府,顿时大喜。想那许府虽说不是大富户,可也是能使上丫鬟小厮的富足人家,何况听说那正妻两年无所出,自己嫁去作妾,将来生个一儿半女,岂不是就是半个主子,比配府里的小厮强过万倍!
“桂儿愿意。谢太太成全。”桂儿忙不迭磕头,许氏气得险些咬碎银牙。
韩氏点头,吩咐了旁边的春喜几句,便淡淡说了几句,又封了下人的嘴就离去了。桂儿被人带去洗漱,花厅内就剩下许氏白着脸立在那,气得胸口发痛。
许氏真是悔青了肠子,这会不仅没给那紫环一个教训,自已还失了一个心腹丫鬟与一个心腹管事,如今在府里,真真是只剩她一个了。她还如何掀出风浪来!
事情过去后,紫环就和没事人一样。景府平平静静过了一天,韩氏拨了秋喜去词候许氏,许氏也安担了些。
翌日,景宫眉和宇庆宁正欲出门去辅子,景府里却来了十多个穿着红黑捕快服的衙役,当先一个景宫眉认识,是明州城里做了十几年捕头的冯青云。
衙役脸上深沉凝重,冯青云更是一脸冷酷,“郡守大人怀疑宇三少私贩兵器,特意差了青云来缉拿归案。”
他手一摆,身后的十多名衙役鱼贯着朝着宇庆宁奔了过去。
寒刀铁锁,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十里红花 120 突变(下)
“不知郡守大人可有证据?问罪的又是哪一间铺子?”景何彦站在众人面前,脸上带着笑问道。
冯青云虽说得了令定要将宇庆宁给抓去,但景何彦毕竟是太子太溥,他心里相当敬佩,便作揖道,“景老爷,此事请景老爷莫要插手。郢守大人手中自是有证据,问罪的便是明州城的余云丝绸铺子。”
“这个铺子我刚接手没多久。”宇庆宁微微蹙眉,心里却明白,此事绝对没有这么简单。
冯青云冷着脸,“无论三少接手多久,如今铺子在三少名下,却查出这私贩兵器之举,这责任自然由三少承担。当然,若是事后查清三少与此事无关,郡守大人也不会无辜扣押人的。还请三少爷莫要抵抗。”
“冯捕头说的是。在下自当一道前去,只是还请冯捕头莫要为难景府与我娘子。”宇庆宁笑嘻嘻道,伸手捏了捏旁边景宫眉的手。
冯青云冷哼一声,“这是自然。”
他手一挥,两名衙役就上前站在了宇庆宁身后,示意他往前走。
宇庆宁无奈地叹了口气,偏身笑看景宫眉,目光柔和,“娘子,乖乖等着便好。”
乖乖等着?景宫眉蹙蹙眉。
宇庆宁见她眉间微蹙,担心她不顾自己的劝说乱来,便也不顾如今正是大庭广众之下,他转身就捧住了她的脸,在她脸颊上狠狠吧唧了一口,又恶狠狠道,“听话。”
可怜景宫眉尚在忧思之间,受了他这一吻,顿时红云满面,脸熟的和蒸熟的虾子那般,刹那间竟是又羞又怒,“宇庆宁!”
始作俑者见她那目光里闪烁的神采,心里稍微松了一口气,笑道,“别担心。”
他挥了挥手,就随着那些衙役走了。
景何彦他们还在因为刚才那惊世骇俗的一吻发呆,直到宇庆宁走远,他们才磕磕碰碰回过神,看向景宫眉的目光都带了暧昧。
景宫眉轻咳一声,景何彦忙不迭正了神色,“冬喜,赶紧传口训给知年,眉儿,你也找个人去通知秦节度使,部守古音达虽说向来是个公正严明的人,只是此处如今录属淮南道,并非江南道节度使下属范围,恐怕事情有些棘手。”
景宫眉知道,明州其实原是江南道下属的州,只是后来淮南道节度使宋俊在皇上面前说秦仲国有叛国之心,当时的皇上十分信任泰仲国,自然不会偏听偏信,于是笑说宋俊是看中了明州城的本化江,恰好秦仲国喜欢扬州的桐花,于是明州与扬州易道,明州归到谁南道下,而扬州则归到江南道下。一场风波就如此被皇帝摆平。自那以后,宋俊与泰仲国之间就结下了梁子,虽说从不在明面上表现,暗中较劲却是常事。这郡守古音达虽说公正,毕竟是宋俊的下属,若是宋俊想做些什么,想必古音达也不能抗命。
待景府知会消息完毕,郡守府便下了帖子,让他们去听判。
景何彦带着景宫眉,并紫俏与几个小厮前去了郡守府,府衙正厅内两边立着衙差,为首的是冯青云,而那案几后,就坐着一脸络腮胡的古音达。
“景老爷,宇三少奶奶。”古音达恭敬起身行礼,又差人搬了椅子过来,礼节上面做得滴水不漏。
“古大人,今日既是听判,为何不见老夫的小婿?”景何彦将衙差送上的茶摆到了一边笑着问道。
古音达几不可察地皱皱眉,下巴上的胡子翘了翘,笑道,“宇三少是重犯,这私贩兵器乃是死罪,当然,景老爷放心,如今尚不到判决之时。今日请几位前来,便是想呈上罪证给几位看看,以证明本官并非是毫无凭据。”
说着,古音达挥了挥手,后头的司马便将一本泛黄的账册呈了上来,那账册上写着一个“秘”字。
古音达将账册递给了景何彦,景何彦与景宫眉一道打开相看,却见其中写着余云丝绸铺子五年来买进卖出了弓箭、铁剑总计十万多银子,笔笔清清楚楚,就连接手人的姓名也写得清清楚楚,那接手人,名唤秦有利。
“这是宇三少名下的余云丝绸铺子的账册,账册请楚地表明丝绸辅子参与了兵器买卖,几位还有话说?”古音达严正道。
景宫眉蹙眉道,“古大人,不知这账册是从何得来?”
古音达道,“自是有人密送而来。”
“那古大人觉得这本账册是真的?”
古音达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笑道,“不妨和你说明,这账册便是那接手人秦有利拿来的,自然假不了。”
“那秦有利呢,他怎么说?我夫君根本不曾识得此人。”
“作有利送了账册后便中毒身亡了,本官还怀疑是宇三少下了毒手,想毁尸灭迹,却没想秦有利竟会找上本官。”
景宫眉冷冷笑了笑,“眉儿深知古大人向来公正严明,还望古大人彻查。这秦有利莫说眉儿,便是夫君也不曾提起过,这丝绸铺子月前还是秦府大爷的产业,只因夫君办事得力,才转到了夫君名下,方才眉儿查看那账册,最近的一笔交易已是三月前,三月前这铺子仍是秦府大爷的,古大人该去询问秦大爷才是。”
古音达没有急着说话,只是淡淡看着那重新回到自己而前的账册,络腮胡子微微翕动,半响道,“虽说这本账册显示最后一笔乃是三月之前,可每一笔交易中间只隔了十日,本官怀疑账册不止一本。宇三少奶奶放心,宇三少既是接手铺子不久,想来说不定真的和案件无关。但如今证据尚未搜集完全,兼之又是大案,恐怕三少没法这么早便回府。还望几位谅解。”
景宫眉有些暗恼,这古音达明明知道宇庆宁是清白的,却仍不肯放人,定是上头下了什么命令。哼,原来公正什么的,全是屁话。
“古大人,眉儿相信古大人确是个清明的,如今证据不全,我夫君说不准亦是被人裁赃,还望古大人多多照拂些,莫要让不知好歹的人动用私刑,到时若是我夫君无罪,却又受了什么伤,秦府、宇府、景府都不会善罢甘休。”
古音达胡子一翘,目光染了丝怒气,这怒气却不是因为景宫眉的话,而是自己明明晓得这根本就是裁赃嫁祸之事,却不能及时作出正确的举动,因为对自己着恼。
景何彦目光轻转,补充道,“小女冒犯,还望大人谅解。古大人自然是清明廉玫的,眉儿无须担心,庆宁若是无罪,想必能毫发不伤地回来。”
古音达心里暗衬,这父女真是一个扮红脸,一个扮白脸,也罢,虽说他还不能随性行事,但保证宇三少的安危这点,还是可以的。于是他轻咳了一声道,“这个,请几位放心。郡守府并非是不分是非之地,三少在此十分安全。”
“如此便谢过古大人了。“景何彦起身道谢,古音达自然跟着起身。
待景宫眉他们回到景府,景知贤恰好从书院回来,他行色匆匆,目露担忧,到了前厅,见四妹和爹爹在,忙不迭问道,“爹,四妹,知贤在书院得知,妹夫因为私贩兵器被抓,这是怎么回事?”
景何彦眉头拧紧,“知贤是如何得知的?”
景知贤接了丫鬟泡的茶,又擦了擦额际的汗道,“是郑家二少爷说的,如今明州城里已经传遍了。”
景宫眉道,“不过一日竟传遍,定是有人在背后搞鬼。”
“眉儿,古音达如今不肯放人,单是宋俊的指令,恐怕还是不够的。”景何彦脸色凝重,“庆宁毕竟是秦仲国的外孙,古音达哪怕仗着秦仲国与宋俊有嫌隙,亦不会轻举妄动。”
“爹,这么说,该是权利更大的人才能使得古音达如此忌讳。”景宫眉道。
厅里一时沉默了,比宋俊权利还大,甚至不怕秦仲国的,南驿境内也就只有皇位上的人了。
“不出明日,你大哥便会收到消息。如今朝内氛围紧张,皇帝这般做法,显然是有目的。”景何彦唱了一口茶,脸色暗沉。
景宫眉抿着唇想,既然古音达不肯放人,谣言又如此不利,她总不能干坐着等着大哥他们传来消息。
“三哥,眉儿有事相求。”
景知贤忙道,“四妹,但说便是。”
“还请三哥回学院去……”景宫眉压低了声音在景知贤耳边说了一番话,无非是想传出宇庆宁乃是被冤枉的说法,想将先前的谣言盖下去,用舆论的力量逼迫古音达放人。虽说市井民生更易传递这种八卦,但无论是什么时代,市井百姓传递这些不过是为了调节平日气氛,真要他们出头,那是天方夜谭,毕竟宇庆宁又不是什么笼络了人心的圣人。但是书生不同,他们中不乏愤青存在,为了国家社会,有着自已的一番抱负,所谓年轻气盛,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这样的人,才会达到她想要的效果。
景知贤听她说完,连午膳都不用,又急匆匆要去学院。
景府一时笼罩在紧张的气氛下,韩氏只好约束下人不得多嘴,景宫眉却有些坐立不安。
这一日黄昏,景宫眉正在思虑下一步该如何行事,紫环脸色古怪地进来了。
“小姐……”
“何事?”
紫环似乎憋着气,脸红着急道,“小姐,珍珠和倾儿在景府外头求见。”
珍珠?景宫眉脸一拉。
紫环忙道,“其实她们晌午便来了,紫环不愿她们进来打扰,便一直拦着门房不让报,却不知她们竟然一直候在门口。”
“有说什么事吗?”凡是牵扯到珍珠,景宫眉心里总会有些不舒服。
“她说想见姑爷。”紫环简略回道,哼,什么觉察到姑爷有危险所以赶了两天两夜马车来明州,这珍珠真是不害臊!
景宫眉为难了,自己相公出了事,别的女人担心个魂啊。
正生着闷气,紫俏敲了敲门,在门边淡淡道,“珍珠在景府门外晕倒了。太太差人把她抬进来了。”
十里红花 121 计策
景宫眉沉默了会,摆了摆手,既然珍珠被韩氏抬进了景府,想必韩氏自会处理,自己就不要去趟那个浑水了。
紫俏和紫环对视一眼,静悄悄出了屋子。
紫环本欲去厨房煮一小盅汤,在屋外拐角的回廊下,却被紫俏一把拉住。
“姑爷被打了。”紫俏低声道。
紫环大惊,“怎会被打?小姐不是同那古音达下过狠话了吗?”
紫俏皱眉,“是进去当夜的事。我悄悄去牢里探了一番,姑爷似乎被打了二十杖,不过他精神尚好。”
“姑爷武功不是挺厉害吗,怎的不反抗?”
紫俏轻叹,“姑爷再笨也不会叫人落了话柄。你也知道此事恐怕是皇帝所为,他就等着姑爷犯个错好叫他拿捏了去。何况姑爷本就是清白的,若是反抗遁逃,那古音达还不给他按上一个畏罪潜逃的罪名啊,到时不止姑爷一人,说不准皇帝还会因此事说那兵器是贩给邻国浍国的,给宇府与秦府安上一个通敌叛国的名头,那大家都吃不了兜着走!”
紫环脸色微白,贝齿咬着下唇,“那这岂不就是欺负人嘛!如今明明晓得是清白的还不肯放人,这可如何是好?”
紫俏也沉默了会,“太子那边恐怕不能轻举妄动,皇帝和三殿下都等着太子犯错呢。唯今之计,恐怕只能看秦都督的本事了,毕竟姑爷是他外甥。”
“太子同大少爷关系不是很好吗,大少爷肯定不会坐视不理,可大少爷又是太子的人,难道太子就真的不管了?”
紫俏抿唇,暗道,“若是三殿下,恐怕真的会帮,可太子……”那般能舍能弃能屈能伸的人,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他向来清如明镜,如今为着这般明显的事件,又怎会拿自己奋斗了那么多年的成果来冒险。
“那姑爷怎么办?若是古音达再打他……紫俏,要不我让大夫开个方子,我煮了药,你再偷偷带给姑爷?”紫环愁苦着脸。
紫俏道,“我已经给姑爷送去了金疮药,如今却是不能再去了。”
“为何?”
“姑爷被关的地方把守同铁桶一般,姑爷叫我不能再去,若是被抓,上头便可直接把我定为是浍国人,你也知道我曾经是太子的下属,若是那样,这通敌叛国之罪便把太子也给拉下水了。”
紫环愣在原地,“那姑爷怎么办,小姐要是知道姑爷受伤了,肯定很伤心……”
“所以我们得瞒着。”
两人又絮絮叨叨说了些话,这才散去。
掌灯时分,景府的待客院落雪苑中的厢房内,珍殊幽幽转醒。
屋外幽暗,屋内的圆桌上摆着一盏红漆底的纱灯,那稍显微弱而温和的光线投在石青色的帷幔上,落下深深浅浅的影子,屋子里静得出奇。
珍珠撑起身子,便见到倾儿正坐在靠墙的椅子上,趴着在一边的方几上打瞌睡,她眨眨眼,想唤出声,恰好有人敲门。
倾儿被敲门声弄醒,急忙奔到门边将门打开了,春喜带着一个红色的食盒进来。
“姑娘醒了啊。那刚好可以用晚膳。”春喜笑着说道,边说边将食盒里的菜一盘盘端了出来,放在了桌上。
倾儿见自家姑娘醒转,急忙去服侍她下床,又替她披好了外衫。
“姑娘唤我春喜便是,我是太太身边的,太太今个见姑娘晕厥了,便安置在雪苑内。”春喜见珍珠有些欲言又止,晓得她不知如何称呼自已,便笑着先说道。
珍珠脸色微红,“珍珠谢过太太,有劳春喜姐姐了。”
春喜淡笑,“小事而已。姑娘还是早些用膳吧。”
珍珠点头,静静走到了圆桌边,便听到倾儿问道,“春喜姐姐,我家姑娘是来见宇三少的,进了明州城却听说三少爷被抓了,可是真的?”
春喜有些不悦,这里毕竟是宇三少明媒正娶的妻子的娘家,她不过一个小小丫鬟,竟这般不知礼数。
春喜道,“此事太太不让嚼舌根,春喜也不能说。”
倾儿有些急,还想再说,珍珠忙道,“倾儿,不得无礼。”
倾儿偏头,“可是姑娘……”
“我看姑娘精神尚不是很好,姑娘且用完膳便歇着吧,有事明日再说。姑娘既被太太带进来了,有些事自然会慢慢交代的。”春喜打断了倾儿的话,说完就顾自离开了。
倾儿有些生气,狠狼瞪了春喜一眼,回转身看向珍珠,埋怨道,“真是的,不过是想知道三少爷如今在哪,她倒好,像个主子一般,明明就是个奴婢嘛。”
珍珠不悦,“倾儿,你越矩了。”
倾儿暗恼,只好不再说话,安静地立在一边。
珍珠心头担忧,她在越州城内被妈妈怂恿着来明州城,说若是要抓住一个男子的心,就得让他知道你对他的情,所以她不情不愿地出了城,行到半路,却听说三少爷被抓了,她心一急,就让车夫连夜赶路,如此休息不善,又加之在景府门口的烈日下站了半日,身子就承受不住。如今虽说进了景府,但以春喜的话看来,恐怕自己还见不到宇三少奶奶呢。
连续三日,珍珠的确不曾见到景宫眉。倒不是春喜拦着不让见,而是景宫眉很忙,她差人去找曾经丝绸锚子内呆过的伙计,好做人证,又差人回越州城去拿曾经送到过她手上的其他丝绸铺子分号的账本,好仔细研究,又同景何彦商量如何救出宇庆宁的事项。
这期间,景知年递消息回来,说太子虽不曾在皇帝面前求情,但暗中已在施压。
八月二十深夜,一场夏末的雨后,景府的偏门处,有人敲门。
门房打开门,瞧见是一名穿着黑色短打二十多岁年纪的青年男子,有些生疑,那男子抱拳道,“在下是秦都督麾下右厢兵马使秦萧。奉都督之命求见三少奶奶。”
作都督便是江南道节度使作仲国,右厢兵马使是什么职位,门房也很清楚,那是能调动少则上百,多则上千兵马的将军。
“这是信物。”春萧将一枚玉佩递给门房,“小哥只需给景大人或者是三少奶奶过目便可。”
门房不敢怠慢,忙不迭拿了信物进去找景老爷。
很快,秦萧便被请进了府中,被安置到了景何彦所在的院落,福苑。
福苑毗邻眉苑,秦萧在待客的书房等了没多久,景何彦与景宫眉便一起到了书房内,两相行礼之后,秦萧便将来意说明了一番。
“都督已经呈上奏折,皇上虽无明确表示,但大体已没有问题。如今古音达仍不放人,这恐怕同宋都督有关。”秦萧话语清冽,宇字清楚。
景何彦皱眉,“那老夫便去宋府一趟。”
景宫眉想,这宋俊是因为同秦仲国有嫌隙才不肯放人,哪里是老爹去劝劝就能放的事。
“爹爹,此举不妥。秦将军,那姥爷让你前来,不会只是汇报消息吧?”
秦萧淡淡一笑,嘴角竟有一个酒窝,“自然不是。在下有五百兵马的指挥权,这明州城内亦有上百暗哨。都督交代,在下但凭三少奶奶吩咐。都督也说了,宋都督虽说亦是天子朝臣,行事举止难免保守,咱们若是一味示弱,倒叫他越发得意了。”
言下之意是霸道一些?
景宫眉眼珠子轻轻一转,见秦萧面含微笑,地也笑了一笑,随即似是想到了什么,偏头问景何彦,“爹,宋俊可有什么不成器的宝贝儿子或是孙子?”
景何彦一愣,“是有,你还记得三年前被你二哥打了一顿的那个小子么?”
景宫眉蹙蹙眉,隐约有一点印象,似乎自己外出逛衙却被一纨绔子弟调戏,二哥恼怒,打了那小子一顿,可那人叫什么名宇,她却不记得。
“那人名唤宋成才,如今大约三十的年纪,整日游手好闲,无所事事,此人喜好美人与美酒。是宋俊最疼爱的四儿子。”
景宫眉抿唇想了会,“如此,那我们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此话怎讲?”景何彦问道。
“只要宋成才犯错,秦将军便将他抓起来,宋都督一日不放相公,我们便一日不放宋成才。”
景何彦摇摇头,“此乃宋俊的下属之地,秦将军又如何能抓人?”
景宫眉俏皮一笑,“爹,那如果宋成才冒犯的人是我呢?”
春萧淡笑出声,“三少奶奶说得有理。若是宋成才冒犯的是三少奶奶,在下即便下了狠手,秦都督在皇上面前都占着理。只是景府毕竟是在宋都督管治之下,景老爷还雷谨慎行事。”
景何彦摆摆手,笑得下顎的些许胡子微颤,“无碍。老夫又不曾同他有过嫌隙,何况,如今犬子正在朝中办事,宋都督意欲为难,那也得顾着犬子的颜面。”
“景老爷所言有理。”秦萧点头回道。
几人又商议了一会,接近凌晨时分方散。
东方露出鱼肚白时,明州城又下了一场痛快淋漓的雨,那些穹顶琉璃瓦,被雨水冲刷得一干二净,连绵楼顶飞檐,黑白相间,绿树掩映,便似画中一般。那雨水混着泥土欢快地往泥地里渗去,有清淡的草香在空气里蔓延。
景宫眉睡在床榻之上,睁着黑漆漆的眼望着被打湿的窗棂,她乌黑的发枕在床上,白皙的胭肤有着莹润的光泽。她就那样侧躺着,静静听着外头零落的雨声,分外想念那个温暖的怀抱。辰时三刻,紫环来敲门了。
景宫眉从床上坐起身来,轻轻叹了一口气,今日一定要将宋成才给搞定。
十里红花 122 月湖柳汀
明州城前街后河,城内水道纵横。东渡门至鱼浦门之间为集市所在,月湖柳汀处有水驿站。柳汀是月湖中最佳的一洲,倚仓碧绿,绿柳成荫,柳汀有两桥,陆殿桥于尚书桥之间有长廊一十二间,桥上有屋,汀中有亭,唤作众乐亭。
众乐亭向来是世家子弟酬咏相聚之地,亭边留有众多诗人题句。宋成才虽说不成才,却好美酒,也爱附庸风雅。每日黄昏时分,他都会带着贴身小厮前去众乐亭与其他公子哥饮酒题诗,闲话取乐。
如今恰是八月下旬,黄昏时分的日头微薄,秋日的凉爽添了几分浓气,柳汀之上便少了些夏日里的腻热,游玩的人便也多了些。
景宫眉穿着一身粉白色的交襟罗裙,窄袖细腰,玲珑有致,领口的暗纹绣着莲花,将那轻尘脱俗的气质加了几分儒雅与内敛。她戴着同色的帏帽,与那些游玩的人一起,漫步在长廊间,往远处的众乐亭走去。
宋成才早就带了随从坐在了众乐亭中,同旁边的几个富家子弟说说笑笑。
“宋兄,且看那长廊当中,可有中意的佳人啊?”一位身着绿色立领华服的微胖男子咧嘴笑问。
宋成才目光轻佻,飘忽地往那人群中一扫,笑道;“谭兄,你看那位蓝衣女子,金莲窄窄,汀群微露不胜情;玉笋纤纤,翠袖半笼无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