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指相扣,君心不老第2部分阅读
十指相扣,君心不老 作者:未知
口:“似乎没有棋盘。浩瀚书屋 ”
重阳耸耸肩:“小镇子里的客栈怎会那么风雅,还备了棋盘。刚才多谢晏公子解围。夜也深,也早些回去歇息吧。明日还要赶路。”三句都是客套话,重点是请他走人。
晏止卿一双眉眼斜过来。重阳怔了怔,身上似过电般。
“止卿一直有一事想问,也不知妥不妥。”花豆说到这份上了,一副想问想得不得了的样子,还在那里假客气。这帮子书生真是酸得没了边。
算是还你一个人情罢。重阳伸手摆了一个请的手势:“晏公子但说无妨。”
“你究竟在为了谁积功德。”直截了当,估计连风流鬼花肠子的胥游也在想着怎么套这一句实话。倒是晏止卿有胆色,直截了当地问本人。
重阳笑得风生水起:“外界多有传闻,想必晏公子也听说过。”
晏止卿咳嗽了两声,想来是这几日在路上走得辛苦身子弱。晚上又被胥游折腾得睡不好,现在有些受了风寒。
“若是重阳抿着不好说,想来那些传言便是真的了吧。”
“说真也真,说假也假。”重阳也卖起了关子,打哑谜似地答道。
“真是为了一个男人?”晏止卿问道。
重阳轻笑一声,算是同意。
重阳等着晏止卿问后面的话,但他却不问了。笼着一副起了身,就要往外走。
“晏公子,也相信坊间里的那些传闻了?”重阳竟然有些着急地问了一句。
晏止卿停下步子,回头:“是止卿多事了。原本也是冥者的私事。”
重阳心里恍然被人塞进了什么冷冰冰的东西,叹了叹气:“这么多年,我也未曾于人说过。我不过也是在报恩。或许别人听去了会说我傻。细细想来,我又何尝不是呢。”
一番话带着凉风嗖嗖,晏止卿是个善解人意的主。看看重阳也不过十八九岁的样子,本该是择个婆家好好过日子的年纪,却出来抛头露面,身世必定不好。怕是自己刚才的一番话勾起了她什么伤心的往事。心里多少有些过意不去地安慰道:“活在这世上,谁又没有几分无奈呢。如你一般,造福于人,已是万幸了。冥者无需妄自菲薄。”
重阳扯着嘴角笑笑:“晏公子一口一刻冥者大人得叫得我挺不自在的。还是叫我重阳吧。”
话说到这里,晏止卿掩着袖子笑了一声,快快收住。弯着眼睛看着重阳心里发毛:“有什么不妥吗?”
“恕在下直言,重阳这名字倒真是难听。”晏止卿的脸在烛火里显得分外的精致。
重阳并没有生气,含着笑点点头:“是怪难听的,但是我师傅取的名字。该不得,叫也就叫了,我也习惯了。”
“原来冥者还是师徒相授的。”旁人知道冥者的事情,并不太多。晏止卿虽说读书多,但架不住书里也没有的东西。
重阳道:“我师傅叫煜清殇。当年是她收留了我,给我起了名字,授我冥者之术。”说到这里重阳抬眼看着晏止卿,又道:“师傅和我要救的人,是她的丈夫——重却。”
“重却,天札朝的重却将军!”晏止卿的声音往上升了一分,又加了一句,“冥者是不是不死不老之身?”
重却,天札朝,又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也只有像晏止卿这般的书呆子才能知道。
重阳摇摇头:“也不是,我随师傅没有多少年。算了这些事情不说也罢。只是以后就叫我重阳吧。萍水相逢一场,倒也是缘分,这样反而生分了。”话到这里刚刚好。
晏止卿点点头不再往下问:“重阳,以后也憋称我晏公子了,叫止卿就好。”
里面的冰雪消融,春光正好之时。门上多出了一人的身影,不是胥游还道是谁?
胥游懒洋洋地推门:“我一觉醒来,听隔壁还在说话。以为是那盘子棋厮杀得正在激烈之处。不想是棋布激烈,人激烈。两位下得莫不是盲棋吧。”
听说过象棋下盲棋的,没听说过围棋也下盲棋的。胥游真是张能剐死人的刀子嘴,但绝对不是什么豆腐心。
晏止卿拱拱手直径出门。这两人就是呆不在一处。不是你走,就是我往。胥游还想说些什么。门板就打到了鼻子,立在了门外。
夜凉如丝,重阳窝在被子里睡得昏昏沉沉。梦魇里电光闪过,一张张白色的面具飞近眼前,抬手揭开触手可及的那一张竟然是晏止卿的脸,挂着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
手里的面具落在地上,碎成偏偏梨花白飞起在黛青色的梦里。
再抬头,自己已然一身的华袍美服,鬟翠碧钗,水袖飞扬。转身间,腰间的环佩相撞,缨络翻飞。
昏黄天色,金碧辉煌的宫殿里,她站在赤铜的地砖之上,蹙着双眉。重阳的魂魄恍恍惚惚地从这一副皮囊里飞身出来,轻飘飘地荡在半空之上。
木雕朱漆的栏杆旁,一身青衣的男子缓缓转身:“永宁。”
女子的眉间点了五瓣梅妆,提着裙子带着按耐不住的隐动向着男子走去:“言桓,我们做到了。太子死了,皇上死了,这个国家是我的,是我们的!言桓!”
青丝垂落,眉眼飞过,转身间,这一张清秀容颜不是别人,竟然是晏止卿:“永宁,该是我功成身退的时候了。”
永宁的双手握紧,十道指痕,颤着双唇道:“言桓,言桓,你还记得吗?那一年,黄沙漫天,你告诉我你会帮我。那一年,宫阙深深,你告诉我还有你。这三年来,你在太子身边,暗中一直帮着我,帮着我活在这座空荡荡的宫殿里。没有你,也没有现在的我。言桓!”
言桓倚着栏杆,看着永宁,墨色的眸子里笑意渐重:“你早就猜到了吧。”
咫尺相隔,满眼冰霜。永宁的肩陡然缩紧,惊恐地睁大双眼,伸出手去拦眼前的男子:“言桓,不要走。”
言桓的青衣幻成了一道袅袅青烟,永宁十指揽过,一手的空虚与冰冷。青烟散尽,相思的鬓白里是他留下那一句:“永宁,忘了我。”
重阳的心骤然缩紧,随着永宁手中的一纸白宣一起从半空之中跌落在赤铜的地砖上。疼痛沿着血脉在身体里渗开。
梦中惊叫着起来,重阳伸手抹去额头上的豆大的汗珠。
“你也会做恶梦了?我还以为看管了生生死死早就什么都不怕了?”坐在桌边的小幺轻声吹了个口哨,烛台上的烛火亮起。
重阳从床上坐起来:“晏止卿的那颗琉璃珠似有蹊跷。我刚才梦见自己成了百年前的永宁。”说道这里,她轻笑一声,“你去摸过那两个人的底了吗?”
小幺把玩着手上的茶杯:“两个人倒是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一回屋就安安分分地睡了,东西也搜过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他摊摊手,耸了耸肩。
重阳搓着手,弯着眉眼笑了几声:“小心驶得万年船,天色不早了,你也快回去吧。胥游那小子说不定下一刻就冲进来了。”
小幺点点头,下一个转身,男子已然隐去了身影。
早起出门继续赶路。三人一行正要出镇子,却被人在镇口给拦了下来。拦人的男子三十来岁,衙役打扮:“三位叨扰。今日起封镇了,出不去也进不来,不便之处多多包涵。”
胥游多事,你不让他走他偏要走,跟衙役顶撞了几句,被重阳拉了下来:“想必是出了什么大事了。”
晏止卿从怀里掏出一定银子塞进衙役的手里:“请问大哥,这镇上出了什么事情了。”
衙役掂量掂量手上的银锭子对三人的态度也和颜悦色起来:“死人了。前前后后死了二三十个了,全是精壮的男子。真是作孽呀。”
此言一出,重阳的眼睛直直往胥游的身上扫:“原来你是男女通吃。”
胥游伸手拦过重阳的腰:“为夫的当日说过了,除了娘子谁都不要怎会喜欢男人。”一记爆栗在胥游的脑门上炸开。
第六章
晏止卿的如丝眉眼扫过身边打情骂俏的一对璧人。重阳的手似被施下了魔咒般僵在半空中,心中锥刺般得疼痛起来。
胥游合上扇子,浅浅一笑,俯身到重阳耳边:“动心了?”
啪,手打在胥游的脸上,紧随着,胥游的手覆上女子的手:“倒是不疼。”
晏止卿冷哼了一声,抬头看看天色,正是乌云携着压人的气势而来,整整袖子道:“还是找个地方歇歇脚吧,看样子得在这里呆上不止一两天了。”
三人一行调了头,不知不觉,还是回到了先前住的那家客栈。小二正坐在门外的长凳上磕着瓜子。现下封了镇子缉拿凶手,外来的过路人都进不得镇来,店里生意甚是清淡。正是偷懒的时候,见三人又回来了,熟络地问了一句:“三位客官,封镇了吧。”重阳点点头,雨点噼噼啪啪地打在绣着曼珠沙华的紫衣上。
小二让进三人,依旧备下了前一夜三人睡的房间。屋外大雨滂沱席卷了一早的热气,显得清明了许多。
晏止卿脸色苍白地说了句不舒服,拱拱手就先行回了房。重阳看着雨势在空荡荡的店堂里一坐,胥游展着扇子挨着重阳坐下。
帘外雨潺潺,谁卷半春寒。
已是仲夏,怎还会有这般的心思。重阳自扰似的一笑,用茶盖拨开茶碗中的茶叶,斜过眼扫过胥游一脸的平静无奇:“为什么要杀那些孩子?”听不出话里带着什么样的心情,只是问得太突然,胥游难免细细琢磨起来她的用意,不过在他看来,对于这件事,重阳并不愤怒。
“孩子不是我杀的。”胥游的目光沉向窗外。雨水溅起泥点无数沾湿了行人的衣角,而这人世间不也正是这样吗?
重阳轻叹:“为什么要祸害那些女子,不要告诉我,这也不是你做的。你真的喜欢那些女子吗?不喜欢为何要这样对待她们,对于女子来说……”
重阳的眼神避开,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对着这样没心没肺的人说这些。胥游转头看着重阳一脸的肃色:“佛说魔由心生。女子虽说多是柔弱,似水而生,但她们会落到由人所见的地步也是由心中的孤寂而生。我出现在深闺之中,不过抬扇合眼,转身,轻道一句再见。这些女子便日日夜夜茶不思饭不想,空等着玉郎相会。你说这是我的错还是她们的错。”
“女子奉上真心,在你的眼里,仅仅是她们的不自重。更何况她们还为了你十月怀胎产下一子。”重阳临窗起身,冷冷地答道。
胥游的扇子轻轻扣上桌面:“她们为什么要生下孩子,你知道吗?”
重阳没有做声,吐了口气,天气阴沉沉地压着胸口生疼。
胥游转到重阳的身后,右手轻搭在女子的肩上:“我告诉她们,若是他们能生下有两条腿骨的孩子,我就会回来娶她。”
重阳的肩剧烈的颤抖起来,脑海中似穿针引线般地飞过几条银线。她扶着桌子坐下,抬头看着胥游一如既往的平静容颜,扯起一个冷冷的笑意:“所以,孩子都是他们的亲娘亲手杀的,为的就是证明孩子长有双腿骨?”
胥游没有点头,也没有否认:“只是至今都没有这样的孩子出生。或许真的是我命中没有吧。”神色萧瑟地转身,旋即又是一个祸水似的笑容:“既然,你能捉住我这个深闺里的探花郎君,想必也能捉住为祸小镇的那只妖孽了。当日,你挺身而出,今日又怎能袖手旁观!”
一柄纸扇抬起重阳的下巴,她却只是冷冷一笑,用手将扇子打开:“我还以为你要亲自上阵,以赎清自己的罪过。”
胥游的脸贴了过来,在一指远的地方停下:“我的罪孽怕是赎不清了,还是将阴德留给你慢慢积吧。”
说完转身回了房。重阳一人在店里愣愣地坐了很多,不知想了些什么,只觉得思绪凌乱。正是昏昏沉沉的时候,却听二楼之上,有人下楼来。
不看也知道,脚步声很轻,也不招摇,是晏止卿。
一觉醒来,晏止卿的气色好了很多,可脸上的神色却越加难看。重阳的心里寒了三分,扯着笑容继续背身坐着。晏止卿大步流星冲着重阳走来,往桌边一坐,道:“胥游是何时离开的?”
重阳微微一怔,心里琢磨着什么,脸上却不表露:“离开有一会了吧。”
晏止卿点点头,道:“你自己小心,方才趁我睡觉的时候有人进了我房间放翻了我的东西。”话说到这,两人皆是不再做声。很明显,晏止卿怀疑胥游翻了他的东西。
重阳干笑了两声,小声道:“或许是客栈里的人做的吧。小地方的人手脚不干净也是常有的事情。”
晏止卿叹了口气,似是在责怪重阳看人就看一张脸被美色蒙去了眼睛。重阳心里透亮,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地难看起来,支支吾吾地对了一句:“反正,我会多加小心的。”
说完就一溜烟地回了房间。
进屋,合上门,清咳了三声:“小幺,快给我死出了!”
小幺懒洋洋地倚着房门透出了身影,打着哈欠说道:“我向王母娘娘保证,晏止卿的东西不是我翻的,头前一天我是去翻了。他也不至于现在才来说长道短吧。我看,这回那小子说得没错,没准真是姓胥的小子干的。”小幺伸着懒腰往桌边一坐,抬眼看着重阳一脸狐疑的样子。
“你小心点那小子,我看他也不像什么善类。当日你去捉他,他还能这般的气定神闲。嘿嘿。”小幺摸了摸千年不长毛的下巴道,“不是他早就看上了你,就是他色胆大得包了天。”
重阳一个响指,烧起一团赤红色的小火苗,直直地冲着小幺的脑门上飞去。
小幺拍着头顶上的毛,冷哼了一声:“第一百四十二次,我都给你记着呢!”
“叫你多嘴。”
重阳一脸正经地看着小幺一副苦恼的样子竟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转而又神色专注起来:“小幺,你还记不记得之前我们在镇口的时候,那个衙役说镇里死了二三十个男子?”
小幺倒了杯水往头上浇,心不在焉地答道:“记得,还都是精壮男子,啧啧啧。”话说到这,小幺不觉的抬头冲着重阳使了一个惊讶的眼色,“你是说……”
重阳笼着袖子从床边站起身来:“的确很像,不是吗?”
小幺歪歪斜斜地往床上一靠:“你打算怎么办?会会她还是放过她?”
重阳眯着眼睛,推开窗,窗外清新的空气袭进屋里,顿觉神清气爽:“既然有这样的机会,我自己要会一会她的本事到底如何了。”
小幺倏地从床上弹起身子,闪到重阳到饿背后:“你还是别冒险了,到时候引火烧身就不好了。只要能顺利到达凌莲山,以后的一切都还好说。若是惊动了天上的人,怕到时候,连师傅也救不了你了。”
重阳叹了口气,看着翘着二郎腿的小幺,道:“我自有分寸。”
雨下了一天,到了傍晚的时候才渐渐有了收敛之势。晏止卿推说自己身子不适躲在屋里,胥游是没人管的主。重阳自然乐得清闲,一人在房里吃过晚饭,在床上躺了会,等着晚上去会会杀了二三十精壮男子的美娇娘。
入夜,月悬中天。重阳穿上衣衫,将玉笛别在腰上,悄悄地推开窗子从二楼直接跳下进了客栈的后院。地上泥泞不堪,重阳足尖点滴,使了一身的轻功,只两三步就飞身出了客栈的院子,稳稳地立在了门外。
夜已深,路上早就没有什么过路的人,外加上有妖孽祸害四方的传言,敢出门的不是酒鬼就是不要命的。重阳站在街口良久也不见个打更的经过,便用鼻子嗅了嗅,自西方似隐隐约约地传来一丝水泽之气。
重阳抬头一笑,单手按上腰间的玉笛,朝着西方而去。果不出所料,不过半盏茶的脚程眼前便是一片碧波荡漾的湖水,湖上架了一座青石小桥。月影摇曳,风吹影动,暗花自香。
重阳藏身在茂密树影之后,抬头看看月色,浅浅一笑。只是一摇头,身后似多了什么东西。女子的容颜即刻暗了下来,转身抬手蒙住胥游的嘴,拧着眉毛摇摇头,伸出一根手指,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胥游手上的纸扇一合,微微一笑,点点头。
正在此时,一抹火烧似的红衣自湖的西岸缓缓行来。行至桥头的时候,顿住了脚步,女子与藏身树后的两人不过二十来步。胥游的眉毛挑了挑,使了一个赞扬的眼色。
红衣女子轻轻叹了口气,执起手中的笛子按在唇边,十指撩动吹起一曲悲切之音,听得胥游也动泪三分。曲罢,红唇微动,似笑非笑地看着粼粼湖水,用袖子擦去眼角的泪水。
第七章
夜雨潇潇,女子缓缓低首,手上的笛子藏进袖子之中。
胥游嘴角扯起,在树后整整衣冠,手上的纸扇一敲便要起身去会会那个红衣女子。重阳似疯了一般,倏地转身单手按在胥游的肩上,做了一个口型:“别动。”女子怒目而视,胥游无奈地耸耸肩。
月半沉,湖畔上,有一男子手执着油纸伞缓缓冲着红衣女子行来。女子云鬓边的金步摇随风晃了一阵,发出清脆的清音,惊起一阵雀鸟。女子手上的笛子被落在了地上,弯身去捡,再抬头之时,头顶之上那柄油纸伞已经遮去了一身的风雨。女子含情脉脉地抬头,眼中的温情脉脉地迎进纸伞之人的心间。
动情了,完蛋了。
重阳与胥游面面相觑,却仍旧是按兵不动。
十四股的相思撑开,撑伞的书生扶着伞道了一声:“小姐,这般晚了还只身在此,要小心呀。”
女子转过身,却不答话,将手里的笛子复又按到了唇边。
“姑娘,早些回去吧。近日来这周围不安全。”
“既然不安全,公子怎会在夜半之时在外面走动。莫非,公子便是……”女子说着小声起来,身子紧缩似地往后一躲。
书生忙忙摇手,辩白道:“自然不是,我家娘子得了风寒,晚上的病突然重了,我是为她去抓药的。”女子浅浅一笑,风韵无限:“原是如此。那公子便赶紧去为娘子煎药吧。我在此地还要等一个人。”说完又转过了身子去。只是女子发间的一阵奇香飘来,引得人恍恍惚惚地飘飘欲仙起来。书生晃了晃脑袋,清了了一声,提着药包的手就不自觉地往女子的背上贴去。
重阳冷笑一声,转头瞟了眼胥游。
药包落在了地上,女子转身之时,书生的手环着女子的细腰。闭上眼,一张嘴唇就贴了上去。女子的嘴角微微扯起,背手握紧了自己手中的笛子。一个闪身,闪开了书生的亲吻,立在一臂之外,横起手上的笛子,第三次吹起乐声。
书生本就昏头昏脑地不省人事,待女子的笛声再一次响起。书生像是失了魂的傀儡,径直地向着一池静谧的湖水中走去。
胥游的脸色倏然严肃起来,看着身前一直未曾做声的重阳,拽她的胳膊晃了晃。重阳似书生般全身僵硬冻在了原地,竟然丝毫都动弹不得。
笛声渐急,书生的脚步也随之加快起来。重阳握紧了自己的双手,咬紧了牙关,欲要站起身。身后的胥游已然迫不及待地长喝了一声,腾起身形,从树影之后闪出了身影。
手中的纸扇一晃,闪出一片白光,直逼女子的面门而去。女子的红衣幻化成道道红绫飞向胥游似蛇般将要缠上他的双手双脚。而胥游不过轻轻一个腾起转身便将红绫踩到了脚下,足尖一点,下一瞬已然立在了女子的面前。抬着纸扇,勾起女子的下巴。
被勾了魂魄的书生,如梦方醒,惊叫着撒腿便跑,早已不见了身影。
重阳身上又有了劲。快走了几步,从被胥游控住的女子手中夺下笛子,冷眼扫了一下胥游:“原来真正深藏不露的人,是你。”
胥游处变不惊地轻叹了一声:“若不是见你动弹不得,我也不会出手。”
红衣女子抬着头,直直地看着重阳,发出阵阵冷笑,笑得人后背起了一层层地冷汗。重阳硬着头皮,隔着衣衫伸手摸了一把女子的大腿。胥游的惊异的眼神扫了过来。
重阳清了清嗓子:“别想歪了。”说完转头看着红衣女子:“你果然是骨女。”一语落地,掷地有声。胥游深深吸了口气,不禁仔细打量起眼前的女子:“原来是骨女。传说中的骨女,我当这不过是老人拿来骗小孩子的玩笑罢了,不想世间竟然真有这般的妖孽。”
骨女弯起眉眼未曾有一丝的害怕,飞过一个媚眼,轻声道:“既然难得,公子便多看几眼吧。”随即冷哼一声。
胥游与重阳换了一个眼神。
骨女,生前被人羞辱而死,身上怨气所积,披红衣削骨为笛,来世间以笛声为魅惑之术取男子的性命。所惑男子皆为落水而亡。难怪重阳寻着水泽而来,而后上来第一件事便是夺她的骨笛。
骨女伸手挡开架在脖子上的纸扇,微微一笑:“小女子引章,见过两位高人。”款款一拜,一身的清朗之气。这样的女子竟然是杀人如麻的骨女。
重阳的左眼抽搐般地跳了三下,一片红衣在风中翻飞起来,裙裾转过眼前如赤霞般。
“不好,她要逃!”胥游低喝一声,伸手从袖子间掏出一条金色丝线嗖的一声飞出,缠上引章的双手。“娘子!”胥游手中牵着金丝线,回头轻唤了一声重阳。
重阳如梦方醒地抬头,转动手上的玉笛,架在引章的胸前,掐指一算:“你手上至少伤了三十三条性命。以你这样的孽障,就算我放过你,你迟早也是树大招风死在别人的手上。”
引章举着袖子擦去脸上不觉淌下的泪,抿着嘴唇道:“两位既然知道我是骨女也该知道骨女在世间便是为了向薄情男子复仇的,我不怕死,只是至今未有找到当年负我的薄情郎。死不瞑目!”
胥游甩了手上的金丝线到重阳的手中,身子往身后的翠竹上一靠,展开扇子扇起两鬓垂发:“又有什么好段子,说来与你胥公子听听。”
骨女都是遭男蹂躏而死的可怜人,身后自然有隐藏的故事。
引章的前额上似被迫上了什么压制的力量不由地渗出密密的细汗来:“与你这等薄情的男子我没有任何话可说,要杀便杀,身前我已受尽欺辱,现在化作骨女,绝不愿重蹈覆辙!”
重阳在一旁半天未曾啃声,甫一出口就是惊人之语:“胥游,解了金丝绳放了她吧。”胥游不可置信地看着刚才开口的女子:“重阳,你疯了!”
女子笑着摇摇头,起手念了一个诀,松开了金丝绳,交还给了胥游,又将手上的骨笛递上,冷冷道:“你走吧。”
手中被塞进了骨笛,引章噗通一声双膝跪在重阳的面前:“今日得逢冥者大人的搭救,若有来世必定做牛做马报答大人的恩德。”胥游在一边冷冷地笑:“哼,倒是有双眼睛还认得冥者。”
引章跪在地上,抬着头,扯着紫衣道:“冥者大人,小女子现有一事相求。”
重阳冷颜扫过一片红衣道:“若要找当年的薄情郎,恕重阳无能为力。”引章抿着嘴唇喃喃道:“我来人世一遭,求的就是一报前仇!大人!大人!引章愿以灰飞烟灭为代价!”
引章泣泪有声,重阳冷颜道:“你先起来吧。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引章依旧不肯起来跪在地上,泥水渗进了红色的裙裾。
“我本是姑苏城里李家的小姐。家里虽说不是什么达官显贵,却也是富甲一方。十六岁的时候,我在寒山寺上遇到了一个叫傅焕的书生……”
“之后便是两情相悦,珠胎难结,负心郎独自去寻了新欢。新欢又是个位高权重的小姐,你便无计可施。”胥游转着扇子在竹枝上一敲道,斜过眉眼道,“戏台上的段子都是这般,真是烂俗。”胥游用扇柄敲敲背,打了个哈欠。
重阳使了一个眼色,胥游浅浅一笑独自转身朝着林子的深处走了两步。
引章抹了抹泪道:“却如芳草所说,但傅焕却不肯放过我,将我挑去了舌头接进了府里,他本是要这个孩子。不想,待孩子生下后,他的娘子识破了真情,将孩子……活活溺死。而把我挑去了手筋脚筋扔进了深山之中。哼,不想我命硬,没有死在豺狼狮虎口中,却被山匪救下,但就是因为这一张脸……”
女子说道这里,眼泪不由地淌下,重阳略带关爱地将泪拭去,握着女子的肩胛道:“不必说了。”
引章的声音渐渐高亢起来,摇着头道:“真是生不如死,呵呵,就这样死在男子的□之中。”擦干泪,她继续说道,“等我的魂魄聚成现在骨女的身子之后,我再回去之时,早已将不见了踪影……”
引章骤然地抬头,脸色惨淡得如这一夜的凉夜。
“别说了。”重阳低声斥责道,深吸一口气道,“我知道了,傅焕我已记下了。你走吧。”最后的三个字是重阳咬着牙说完的,引章跪在地上,不断地磕着头直到磕破了油皮,流出了血丝。
引章从地上爬了起来,冰凉的手扯着重阳的手,嘴中喃喃地说着些什么,重阳并没有听清楚。只是眼里紧紧盯着靠着竹子的胥游,双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
引章的红衣渐渐飘起,不时回头看着面色决绝的重阳。正是转头之时欲到离开之时,只见重阳手中的玉笛划出一道惊天的寒光。隐忍的眼泪随着一声冷哼消散在夜空之中。
赤红的衣衫上,晕开的血色显得并不真切。
胥游冷笑了一声,从林间踱步出来:“果然是嫉恶如仇的冥者大人,没有好处自然不会轻易放人。看到她,胥游倒是想到了当日的自己,能幸免于难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
雨势漫天满眼的落下,冲开了一片赤红的血色。重阳的眼睛生生地被刺痛,胸口翻起一阵作呕的感觉,按下胸口半跪在地上。抬起头,一把十四股的昏黄挡去了一身的狼狈。晏止卿擎着伞,伸手在重阳的面前。
第八章
温热的手握上女子冰冷的手,重阳的眼中飞过一丝袅袅青烟。
胥游从林子里踱出步来,冷冷地吹了一声口哨:“晏公子真是好兴致,下着大雨还能散步散到这荒无人烟的地方来。”两掌相合,一阵鼓掌的声音。“止卿。”重阳一时泪眼婆娑起来,拉着晏止卿的青衣。
垂发上的雨水打在重阳的脸上合着泪水一起划过脸颊:“起来吧,别跪在泥水里,小心身子。”晏止卿携着重阳站起身来。两人一路回客栈。重阳浑浑噩噩地靠在晏止卿的怀里,额头烫手起来,竟是发起了烧。
走了没两步,腿就软了,一下子身子就倒了下来,倒在了晏止卿的怀里。晏止卿轻叹一声,正欲打横抱起怀里的人儿,已被从后面跃上的胥游抢去了先机,一把将重阳抱在了怀里快赶了几步向着客栈而去。
等胥游叫来了小二备下了热水,又找来了后厨的厨娘帮着重阳换洗的时候,晏止卿才缓缓地踱进门来。胥游站在二楼,倚着栏杆指使着一干人等,晏止卿站在楼下,撇过胥游的趾高气扬,冷笑了一声,径直上了楼。推开门,重阳已经安睡在床榻之上睡颜安静。
胥游站在门里,转身浅浅一笑:“她一出客栈你就发现了,对不对?”
晏止卿抬眼看着屋里的昏黄,冷冷道:“我只是跟着你而已。”抬头,盯着胥游的目光,“而你却一直在跟着她。”
“看完了就请你离开吧,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一直跟着我们,但我告诉你,不要打她的主意。”胥游的身子迫了过来,起手就要将门合上。晏止卿伸手一挡,按住胥游合门的手:“原话奉上。我也不会让你伤害她。”
两人不欢而散,最终还是晏止卿让了步先回了房。胥游在重阳的房里守到了半夜,恋恋不舍地回到了房间。
房间里的灯火刚暗下,小幺就显出了身影:“咳咳,别装了,都走了。”屋里冷冷清清的没有人回答。小幺做到床边,扯了扯重阳的长发:“别装了,大小姐。”
重阳的眉头痛苦地一蹙,缓缓地睁开眼睛,似从梦境之中被人深深地拉了回来,声音虚弱道:“小幺。”
“真是昏过了,我还以为……那算了,你先休息吧,有什么等你好些了再说。”小幺转身就要走。
“慢,小幺,你是不是要问我,为什么能对引章下杀手?”重阳扶着床沿坐起身子,长喟一声。小幺没有做声只是将虚弱的女子从床上扶起:“我是越发的不明白你在想什么了,明明是想放过她的,最后……哎,我看你呀,真的是逃不过了,这一次如此的反常,竟然会在胥游面前不能动弹了。只怕他会看出些什么端倪来,以后的路就不好走了。”
“怎么,胥游他……”重阳细细思索起今天所发生的事情,微微沉吟“何况晏止卿也在,你可曾看出什么异样没有?”
小幺心中不忍还是开口说道:“晏止卿一直在林子里没有现身,怕是另有所图。至于胥游嘛……他一直盯着那个骨女的影子!”
“什么!骨女是没有影子的!”重阳惊叹道。小幺点点头:“胥游很聪明一下子就找到了个中的关键,骨女没有影子,引章也没有,但他就是死死盯着那块空落落的地方,或许,这就是他告诉你真相的方式。”
“或许……只是巧合。”
“希望吧,别想太多了,当日我已经摸过他们的底细,你们也走了一路了。若是两人都想害你,今日你不能动弹之时,胥游就能杀你了。你放心吧。至于晏止卿,我想他怕是舍不得的吧。”小幺说到这里松下了悬着的心,是的,重阳不会有事的。
重阳微微颔首,又摇头,嘴里低声念起了一个名字:“晏止卿。”似乎自己从一开始就没有用平常心来对待晏止卿。他突如其来的闯进了视线,每每带着一份让人猜不透的笑意,话很少,笑意却很深。
夜又深了,乌鹊啼在枝头。小幺早就没了踪影。重阳枕着枕头翻来覆去得怎么也睡不着觉,只觉得被子里的湿气裹在身上甚是难受。
迷迷糊糊地到了三更时分才浅浅地入了黑甜。又是一夜凌乱的梦。梦中的桃花花瓣淡淡得晕开,自己又化身成了锦衣的永宁,身穿着青衣的人在一片火红之中,冲着她伸出手。永宁缓缓地靠近,那个伸手的人,却是胥游,挂着一脸不喜不忧的笑容。
早晨醒来的时候,重阳的脑子已经不似前一日般的昏昏沉沉。按小幺的话说:“重阳是铁打的金刚,任谁都打不垮,更何况是一点点风寒。”果然,艳阳高照日子里,重阳的身子倍儿棒,从床上起来穿了衣服就下了楼。
一出门,两边的两个瘟神也从屋子里推门出来。三人一处相见,胥游甚是小气地冷哼了一声:“娘子,好些了吗?”
晏止卿淡淡道:“身子可好些了吗?”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重阳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真是关心则乱。
“承蒙两位的伤心,重阳自是不死金身,不碍的。”心虚地说完,避开晏止卿的眼神。前一晚倒在人家的怀里,换了一个日头就扯起一副正儿八经的样子,重阳心里也在暗暗骂着自己正是假到了家了。
三人一并下楼,哐哐哐的脚步声震得木头楼梯吱吱地直响。小二擦了擦脸上的汗珠,殷情地迎上前去问道:“敢问三位今日还住店吗?”
小二真是有生意不想做了,多了一句嘴。“怎么?镇子不是还封着嘛?”重阳的话一出,小二当即明白了自己话里的疏漏,一笔好好的生意就这样逃走了。只得硬着头皮道:“嘿嘿,三位是有所不知。今儿早上天还没亮的时候,镇子外来了一个穿道衣的道士,长得胡子拉碴硬,是要往镇子里闯。当值的衙役当时正睡得懵懵懂懂,一时就和那老道士纠缠起来。”
重阳听到这里似乎有了眉目,转头向着身边的两位,胥游缓缓地吃着早饭,连眼睛都没有抬。晏止卿一反常态饶有兴趣地听着小二说着书。
“后来,老道士急了,就说他知道这里为什么死了这么些男子,是有妖孽在作祟,这妖孽道法高深,除了他无人能降伏。”
吃着饭的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小二的神情更是神秘起来:“衙役不信。老道士就说若是他胆子大就跟着他一道去捉那只妖怪。衙役只当他是扯谎就跟这过去了。不想,在镇西的湖边的确见一红衣的女子正要杀人。老道的浮尘一甩,三下五除二就将妖孽了了事,啧啧啧,正当当的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呀!所以现在妖孽除了,镇子自然就不必封下去了。”
“原是如此。”胥游拍了几个巴掌,从袖子里摸出一锭银子按在桌子上,“小哥的书说的不错,今儿听得公子我甚是高兴,这是打赏。”小二哥就是小二哥,收银子的手一点都不必嘴上的功夫差。
重阳狐疑的蹙着眉,晏止卿附着耳,淡淡道:“自然是有人在其中做局,目的是想让我们早些启程。”
一语毕,四只眼睛一同斜上了胥游有恃无恐的样子。
胥游伸了一个懒腰,冷冷道:“我可没有这么好的精神做这些事情,何况,一个骨女,一个老道,我再能耐,也不会□有术。”一语中的,难不成,这一路上还有人跟在后面?
重阳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寻仙之路真是荆棘满布,扣在玉笛之上的手又紧了一分。
既然能出镇子了,三人自然不会久留。一人行前,两人行后上了路。荒郊野外,夏日炎炎,三人的气氛又一直僵持着,自然走的分外的疲乏。为了打发无聊的时间,重阳想到了一件无比艰巨的事情来挑战自我,那便是摸清胥游的前程往事。
原本以为是一场相当艰巨的拉锯战,不想胥游这一次却相当的痛快:“我就是凌莲山上,紫竹林里的一株竹子。修了千年,得了因缘就有了人影,就来这世间寻风流。后来,听了一个小妖说,只要能生出双腿骨的孩子,这孩子就能带着我成仙。于是,我就信以为真了。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胥游能说的,会说的,就这些,重阳反反复复地问了三遍,依旧是问不出半点破绽。倒是晏止卿没轻没重地说了一句:“原来你就是长安城里的那位高人,一年半里能害了那么多女子的身子,倒也真是一桩本事。”
“哼。”胥游冷哼,冲着重阳使了一个笑脸,“娘子放心,现在的我除了娘子,决不看别的女子半眼。”晏止卿走在前面笑得很轻,恰好传进重阳的耳朵里,胥游显得分外的窘迫。
两人一开口就呛火,重阳也慢慢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方式。正值炎炎正午,胥游喋喋不休地冲着重阳念道着自己对于她的忠心。重阳冷着一张脸毫不表情,也不知听进出了多少。
知了在枝头上撕心裂肺地唱着,听着人的嗓子也干渴起来。重阳甩甩袖子,站起身子就要走,却被胥游叫住:“娘子要去哪里,为夫的与你一道去。”
重阳轻叹了一声,手上的玉笛一转:“你要是敢跟过来,我就活活地烧死里。”说完打了一个响指,一团赤红色的火焰冲着胥游的面门飞出,男子轻盈转身避开火焰:“原来娘子有这样的手段护身 ,那为夫的就不必担心了。”说完就往大树一坐。
重阳看了眼晏止卿:“晏公子,我去取些水来,不知晏公子是否需要?”胥游极其不满意的脸色浮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