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指相扣,君心不老第3部分阅读
十指相扣,君心不老 作者:未知
了上来,重阳只当没有看见。dierhebao
晏止卿摇摇头,微微一笑:“不必了,我倒是未曾怎么说话。胥公子都不曾口渴,我有怎么口渴呢。”真是不抬杠不知道怎么过日子的两位。重阳径直走了,去寻自己的清凉世界。
约莫走了半个时辰,喝完了水,回来的时候,大树庇荫之下,只剩下胥游一人的身影,晏止卿不见了。
第九章
“晏公子呢?”重阳甫一开口就直直地问道,心里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靠着树干正在假寐的胥游如梦方醒般睁开眼睛道:“你走的时候不是还在这里的吗,或是去寻你了,或者是自己也去找水喝了吧。”
重阳看着处变不惊的胥游,一时变得慌乱起来,一把扯过胥游的衣领道:“你发誓,你没有动过他!”
荒野之地,单凭晏止卿一介书生,怎么自己去寻重阳?何况以往从来未曾发生过这种事情。思绪飞过脑子,重阳的直觉告诉她,晏止卿的失踪必定与胥游有关。
“你若是不放心,我们在这里等等他便是了,一会他自己便会回来。不过是个书生,你为何如此着急。”这一句话问到了重阳的心里,不过是一个书生,她为何总是如此上心。
拽着衣领的手松了下来:“但愿如你所说,如若不然,我绝对不会放过你!”胥游没脸没皮地一笑:“自然不会有这般的事情发生,因为,我绝不会骗我家的娘子。”
重阳抱着双腿坐了下来,直到夜色低垂之时,晏止卿依旧是不见踪影。胥游没有半点情急之色,只是冷冷地道:“看样子,那小子跑了。”
重阳静静地想了一个下午,心里惴惴不安,晏止卿要去寻仙怎么半途就放弃了,如果不是胥游动手害了他,那就是下雨那一夜捉引章的时候,被晏止卿看出了破绽,他自己走了。
胥游转身看着重阳:“你要是真舍不得,我帮你找找?”
重阳摇摇头,心里似坠了一块巨石般难受:“算了,我们上路吧。现在只求早日能到凌莲山。”后半句绝情的话没有说。聪明似胥游又怎会听不出话中的意味。而他只是淡淡地笑,柔和的目光裹上女子,不言不语。
晏止卿的突然失踪是重阳之前一直未曾想到会发生的情况。只能说这个男人太聪明了。
没有第三个人的路上,胥游的体贴不曾有半点的减少,对于重阳时时处处细致入微的照顾,哪怕铁石心肠如冥者大人一般也是不得不看在眼中。只是一入夜,就发生了另一个让重阳甚为头痛的问题。他们所处之地,按照粗人的说法就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按照胥游的说法:“娘子,此地并无客栈,这一夜,你可愿将就将就?”
重阳的眉毛抽搐了三下,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这一次倒霉到家了。不说话只是站在原地四顾看了看。正如胥游所言,嘛也没有。
重阳抿唇,脑子里乱糟糟地不知说什么好。此时,远处山坡上有一星点烛火亮起。胥游手上的纸扇一敲:“娘子,我们一道去那家投宿吧,或许,那户农家会收留我们。”
很有道理。重阳举步欲往,面前却有一柄纸扇拦下。
“娘子且慢,我们这样前去,那户人家必定是不会留我们的。”胥游的眉毛挑了挑,朗声道。
的确,重阳身着了一身曼珠沙华暗纹紫衣,手上臂钏银铃,腰间别着的骨笛,一看就让人生生生出三分寒意。
“那……如何是好?”重阳有些无奈地看着自己一身装束。
“不要紧。”说着,胥游便伸手拔出玉笛别在自己的腰上,又将女子手腕上的银铃臂钏取下纳进袖间。最后,将自己的衣衫解开,笼在重阳的身上,“从这一刻起,你是我得了病的娘子。”
话音未落,便将重阳打横抱起,笑容贴近,“这样,农家自然会收留我们这一对苦命的患难夫妻。”
患难夫妻,重阳的心里似有暗流涌动,竟不觉地伸手环住了胥游的脖子。胥游也怔了怔。
女子脸颊绯红:“只是……只是这样更像些罢了。”胥游微微一笑:“娘子说什么便是什么了。”
易了装,自然好行事。农家里是一对上了年纪的老夫妻,一看便是忠厚老实的人,先是迎着胥游进了屋,又忙里忙外地为两人准备吃食。吃饭的时候,老妇人看着重阳一张俊脸,又看了看胥游的一幅祸水的样子,啧啧称赞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你们两人若是站在院门口说一句自己是仙人,老妇人我也是相信的。”
长得好,真是好到家了。
重阳喝着汤水,抿着嘴唇笑得十分婉约,心里却渐渐浮起了三个字:晏止卿。又是一阵揪心似的疼,微微蹙了眉。胥游关爱的话就送进了耳朵里:“娘子,身子还是不适吗?”
本想摇头,却生生地点了两下。胥游的手伸了过来,极其自然地往怀里一揽:“靠着为夫的肩膀,歇息下吧。”这一次,竟然没有从前那般的反感。
老妇人搓了搓手,指了指朝南的一间房间:“那是我儿子和媳妇住的屋子,现在的年轻人都留不住。不喜欢住在这种穷乡僻壤的地方,哎……也只有两个老东西会守着这间老屋了。”很是悲怆,重阳叹了叹气。胥游已经再一次将她抱起,进了屋。
屋子里黑洞洞地叫人脊背发凉。一个响指,烧起一团赤红色的火焰。火焰悬在半空之中,照亮了一屋的寂静。
“放我下来,戏演完了!”重阳身上使力,胥游却依旧稳稳地将重阳抱在怀里。
“你给我放手,不然我……”伸手去摸腰间的玉笛,方才记起早就去了胥游的手里。
胥游浅浅一笑,将重阳轻手轻脚地放在床榻上,捡了床上的薄被替重阳盖好:“别想太多,睡吧。”语调是无以复加的温柔,胥游,你真是一只妖孽。
重阳噤声,看着胥游的眼睛,自己的双眸也不觉得沉重起来,眼前像是晕开了鲜红色的色块,缓缓地侵蚀到自己的身上,又是一场屠尽心力的梦。
醒来的时候,身边矗立着巨大的石块。重阳伸手去抚石上的暗纹。这些暗纹密布在石头之上,却不规整,细细去看,才发现是许多人的名字。
“那是三生石,刻在上面的人名都是相爱的男女。”一个清朗的声音隐隐约约地从远处飘来。重阳抬起头,半空之上浮着一个白色光影,幻成了人形,闪烁着耀眼的白光,女子不由地伸手去挡。
“永宁。”男子的声音再一次传来,重阳想辩解,张开嘴却说不出话来,惊恐地抓住喉间,依旧是吐不出半个字。
白色的光影瞬时逼近,又碎成了片片白花,四散飞出,重阳开口叫了一声:“这……”此时,散开的白色光片又聚在了一处,练成了一副珠帘,珠帘之上熠熠生辉。重阳睁眼看着眼前的情景屏息凝神。
珠帘之上,雕梁画栋赤红木柱撑起巨大的殿堂,地上铺陈着赤铜砖块,飞梁之上描金画银金碧辉煌,四周摆设着几十盏青铜鹤形的香炉正升起袅袅青烟。青烟之中,腰间配着环佩缨络的女子扭捏着腰身,伸展开双臂舞姿窈窕婀娜。
舞池之外,两个男子各自怀抱着一名艳妆的歌姬谈笑风生。歌姬在琉璃杯中泻下琼浆玉露。一名男子束着高高的云冠,将身子靠在朱红的木柱之上,大笑道:“七弟,我与打个赌如何。”
另一将头倚在歌姬身上的男子慢慢地抬头,一张再熟悉不过的容颜浮在了眼前,又是晏止卿!
“大哥近日来深受父帝的重用,正是春风得意之时,我不与你打这个赌。”晏止卿举了酒杯一杯饮尽,勾着歌姬的下巴浅浅一笑。
那人且笑不语,双手合掌。从珠帘之后款款走出一名美姬,在舞池中一立。一池的姹紫嫣红骤然失色。晏止卿坐起身来,手中的酒杯晃了晃,看着美姬的眼睛没有挪开半步。
“如何,为了她,赌一次?”男子的眉毛轻轻挑起,脸上的笑意渐重,“天界人人皆知七公子言桓最怜惜的便是美貌女子。这一次大哥为你挑选的女子,你看如何?”
晏止卿的脸上晕开了一阵喜色,舌尖舔过嘴唇道:“怎么赌?”
男子用指节扣了扣桌面道:“当今人间初立了一个皇帝名叫瑞元帝,其人手段极为强势,父帝对其颇为赏识。但毕竟是凡人,想要一统八方,自然还是要靠我们仙家的力量。瑞元帝曾在父帝的向前许下重誓若得河池国一方沃土,愿举全国之力,大肆祭祀奉上牺牲无数。”
晏止卿的脸微微一滞,转瞬便是一个笑容:“父帝心中所图为万世帝王所不及,怎会为区区一个瑞元帝投下心思?”
男子俯身过来,轻声道:“父帝有心扶他上天庭,做下一任的窦天帅。你也知道现在的哪位实在是不听话。”
“这般有野心的男人,怕是不会甘心居于人下吧。”晏止卿神色深邃道。
“这便不是我等要操心的了。话往白里说也好,父帝想要助此人一臂之力,只是这等事情不必让父帝劳心费神。自然要有我们来筹谋了。”
“哦?大哥的意思便是要我下界去住瑞元帝一臂之力了?”晏止卿微微沉吟。
“父帝嘴上虽然不曾明示,但心里想的我等不能不去揣测。这些年来,父帝对你的器重是人人看得出的。父帝心中的人选是谁,自然不言而喻。前一日父帝召见我时曾提出此事。所以,为兄的今日不过是做个顺水人情吧了。”男子笑得分外谄媚。
晏止卿的眉毛一扬,轻轻叹了一口气:“原来如此。于公于私,这个赌,我是不能不打了。”双手一合,“好,这件事我自然尽心尽责地去办。”
一语毕,扬起嘴角直视着舞池中的美姬,带上三分笑意,羞杀了一片春色。
第十章
光影再一次聚拢在一处的时候,重阳的肩剧烈颤抖起来。为什么自己的身子里会有如此强大的力量在逼迫着自己难过。明明应该是永宁的感情,为什么会扯进自己和晏止卿?
“这就是你心里的言桓。”声音由远及近,重阳却依旧看不清那人的面容,“永宁,言桓是天帝的七子,他为你所做的都不是为了你,而是出于他的私心。这样的人,你为什么至今都忘不了他。”
重阳摇摇头,开口辩解道:“不,我不是永宁……”
石破天惊,重阳一语未完就从梦中醒了过来。胥游靠着桌子伏案睡着,脸上的表情足以证明睡得相当痛苦。重阳从床上起来,披着衣服开了窗,临着风将思绪渐渐地冷静下来。
远处的树杈上,小幺晃着两只脚倚着树枝看着月亮。重阳从屋子里出来,轻手轻脚地回头确定胥游依旧睡着。上一次的疏忽险些铸成大错,这一次再也不能疏忽了。
“来了呀。”月朗星稀,小幺昂着头。
“小幺,你说晏止卿会不会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一整天,重阳心里一直都压着一块石头,晏止卿莫名的离去,到底是为了什么?她想不明白,却一直在苦苦追索。
“或许吧,那小子一看就绝非是池中之物,看出来了就看出来了,省得他一路上跟着你们,到时候也不好行事。”小幺答得没心没肺,“我早就说过,你冒险去找骨女,说不定会出什么乱子。堂堂的冥者大人,在面对一个小小的骨女的时候却是一反常态的不言不语,还要放过她。既然你早就知道晏止卿跟在后面,一开始就该动手杀了她。本是想演一场忠烈全传给人看的,何必又妇人之仁。”
重阳嘴角含着的笑意一时变得哀伤无比:“毕竟是同类,我怎么忍心就这样断了她的性命。那日我是真心想要放过她。只是……那两个人都在场,我终归是要动手的。”
小幺从树枝上跳了下来,一把拽起重阳的手:“你还记得自己是骨女就好好做自己该做的事情。什么情情爱爱的事情早就与你无关!什么晏止卿,什么胥游,通通都忘掉!”
重阳抬着头,心里骤然的紧缩,小幺说得对,身为骨女的自己本就不配有情爱。要做的只是找回自己的真身,转世为人。
“我自有分寸。”这话从重阳的嘴里说出来多少有些干涩。小幺叹了叹气,又晃到了树枝之上:“明白就好,就你这样的样貌等找回了真身,男人不是一捉一大把。何苦为了两颗芝麻丢了一片西瓜田。”
啪的一声,赤红色的火球盈盈地绕着小幺的头顶转,甚是吓人。
“别总是把我说得跟个色魔似的,这两个人,我一个也看不上。”说这话到底有没有心虚,怕只有重阳才知道。小幺见她翻着眼皮闪躲的样子,正要反驳,却被她抢先转移了话题:“小幺,自从那日在公主墓里碰到晏止卿,看过那颗琉璃珠之后,老是梦见自己成了永宁,晏止卿成了言桓。其中还有一次,梦中的那个言桓,又变成了胥游……”
小幺狐疑的眼神扫过,冷冷道:“哎呦喂,什么想不想的,都入了梦了,你这一次要万劫不复了。”重阳对这样滑稽的论调嗤之以鼻,直到多年以后她才明白,小幺才是真正夺得天机的人。
“不与你磨嘴皮子了,那颗琉璃珠不是凡品,当日在晏止卿的房里找到那颗珠子的时候,只要我这只手一触那玩意,就浑身不舒服。想来是那一日,你在公主墓里,滴血显影的时候被琉璃珠中的精魄所镇吧。想来是没什么大碍的。”小幺摘了片树叶,往嘴里一放,心想着女人就是爱胡思乱想自找没趣。
“但愿如此吧。”
“要是老是心神不定的,你就叫你的胥游为你去抓两副凝神的药。反正,这小子一直很殷情。”小幺道。
重阳叹了口气,回头就往屋子里去:“胥游很精明,出来久了,怕他生疑。我先回去了。”
小幺打树枝上跳了下来,伸手拦在重阳的面前:“重阳,就算你现在确实是冥者,你也要记得自己的身份。别被众人口中一声声的冥者大人叫昏了头。乌龟就是乌龟,就算背上爬条蛇叫玄武了,它也还是乌龟。”
话很刻毒,重阳却牢牢地记在了心里:“知道了,才这些年的功夫,你越来越唠叨了。”说完笑笑,就往回走了。小幺,一直都陪着自己的小幺。
回到房间的时候,胥游依旧保持着原本的样子。重阳叹了口气,往床上躺了就打算入睡。头沾上枕头却是一千万个不舒服。她开始害怕永宁的记忆再一次扰乱一夜的凉梦。
或许小幺说的对,但她总隐约觉得自己与永宁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不然,一个百年前女子的疼痛,她不会感受得这么真切。迷迷糊糊地想着,昏昏沉沉地入睡。一觉醒来,胥游的脸被无限放大在她的眼前。
“娘子,醒了呀。娘子刚睡醒的样子竟是这般的惊世骇俗!”胥游的脑子昨晚一定是被桌子腿给压坏了,整一个抽风了得。
重阳躺在床上迟迟地不肯起来,原因只有一个,胥游的脸就在她的正前方。稍稍一动就有可能被这个色狼占去便宜,按兵不动为上计。胥游过了良久似乎才看出了个中的端倪,头一次笑得有些生涩地坐起身子。
两两对视正是尴尬的时候,屋外起了一声惊叫,声音颇为苍老,看来是老夫人的喊声。胥游一个箭步就冲出了屋子,从没见他对别人的事情这么上心过。重阳跟在后面,神色凝重。
屋外是一片真正的鸡飞狗跳。挨着屋子的鸡舍里原本就零零落落养着十几只鸡,前天晚上来的时候,还三两个一群的在鸡舍里闲转悠。胥游当时说了一句极其煞风景的话:“娘子,你瞧连鸡都知道成双成对不辜负这良辰美景,你怎就对为夫的总是这般冷淡呢?”当时的重阳正被胥游抱着做不得什么,不然准是一顿惨无人道的血腥镇压。
然而此时,头前的鸳鸯和姐妹们横七竖八地躺在黄土飞扬的地上,直挺挺地像是被风干了一般。最为诡异之处,便是每一只鸡的脖子上赫然一道尖利齿痕。老农家流年不利遇上黄鼠狼了。
当然,事情要是这么简单也就是破点财的事情。只是不知是不是观音娘娘大发慈悲发错了地方,往农家的鸡舍里送来了一个穿着小红肚兜和裤衩的胖小子。胖小子现在正团着肉嘟嘟的身子安安稳稳地睡在干草堆上,含着自己的手指。
孩子孩子,害死自己。老农家心善见不得奶娃娃受苦,弯腰抱着孩子进了自己的怀里。小娃子约莫五六岁的样子,按理说正是爹爹疼娘亲爱的时候,偏偏被孤零零地扔到了这里,真是打苗里开始惨,惨到头了。
重阳探着脑袋看了一眼,眯着眼睛一笑,意味深长。胥游站在一边立刻发现了女子细微的变化,转身过来问:“有什么不对劲的吗?”
重阳摇摇头:“没什么,这孩子挺可爱的。”说完上前了几步,走到老夫人的身边,感慨了几句孩子没娘的苦楚,又悲悲切切地回头看了一眼胥游,低着嗓子不知冲着老婆子说了些什么。
几句话过后,老婆子眼里闪起了一道道极为同情怜悯的目光,将奶娃子交到了重阳的手里:“孩子遇上你也算是他的造化了。”这句话,说得一点也没错,真是响当当的造化
两人一处,在原地又说了几句话,重阳谢过老婆子和老头子就瞪瞪胥游让他赶紧走。临走的时候,胥游回头望了一眼,弯着脊背的老汉,眼神中带着微妙之意。
快走了几步,胥游赶上了抱着孩子的重阳,开口问道:“你跟他们说了什么?”
“没什么。我就是告诉他们,我们夫妻多年都是因为我家相公不行,至今没有生下一儿半女的,所以我想收养这个孩子。”
奶娃子在睡梦中,睡得酣甜,不时咂咂嘴,甚是可爱。
胥游不怒反笑:“娘子若是想要,今晚试试便知,你家相公成是不成?”这话很直白,听得重阳后脊梁一阵阵得起了寒意,拿眼睛斜了斜多嘴多舌的人,转身道:“真以为我想跟你过日子呢!看到那一地的鸡没有?”
胥游展了扇子摇摇头:“你不是想告诉我,那些鸡都是这孩子杀的吧?”
重阳拧了眉毛往回看:“你是装糊涂还是真糊涂,我怀里抱着的是只真真正正的小狼崽,修成|人形也不过十几年的功夫,他身上的妖气,你就觉不出来?”
胥游的扇子拨弄了下奶娃子,用鼻子嗅了嗅:“妖气?娘子说我身上的妖气重不重?”
这话问到了点子上,胥游的身上时一身清新之气,若非早已摸清他的底细。当日初见之时,重阳还真的没当这个长得一身风流之气贵公子模样的人是那生事的妖孽。
重阳决定不再理会胥游的无理取闹,将手里的奶娃子提了起来:“嘿,嘿,我说,小狼崽,给我醒醒。”
小狼崽睁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抹着鼻涕得就往重阳的身上凑了出去:“姐姐抱,姐姐抱。崽崽最喜欢漂亮姐姐抱。”不仅仅是条狼还是条色狼。胥游笑得极其没心没肺,撂了一句话:“娘子真是太抢手了。连小孩子都不肯放过你,以后我要跟得再进些。”
崽崽瞪着重阳的双手伸手环着重阳的脖子就贴上了她,一口一个姐姐叫的一点也不比胥游的娘子逊色。胥游摸了摸崽崽的头:“孺子可教也。”原以为是逮了一条小狼保了农户一家老小的人命,不想是被拖进了狼窝。
叹了叹气,把孩子往地上一放,拍拍铮亮的小脑门:“崽崽,对吧?”奶娃子点点头。
“崽崽乖,你在这里等着,姐姐上前面去给你买糖吃。”说完就拉着胥游箭似的飞奔离开。“怎么重阳冥者天不怕地不怕,还怕个小娃娃?”胥游轻声问道,眼里晕开一丝涟漪。
胥游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却激起了重阳心里的一种感慨。胥游似水,无论怎样总是柔柔地袭来。而晏止卿似剑,剑在鞘中高悬阁上辨识相安无事,若是剑意出鞘,便是一片涂炭。
重阳被自己的想法惊出了一身冷汗,自己与晏止卿不过是这几日同行中刚有些了接触,绝谈不上什么深交,怎会有这样的想法?
事情还没有想明白,身边的胥游用手指了指前头,前头的木墩子上是一只灰头土脸的小狼崽。很好,这次遇上了一只会刨地的妖精。
第十一章
重阳的头一下就变得硕大像是被装进了铁屑玲玲朗朗地响个不停。奶娃子的一双小粉手伸了过来:“姐姐,姐姐带我找妈妈。”
有些泄气似地回头望了眼胥游,胥游笑道:“既然是个妖精,那就杀了吧。”轻描淡写,很是平静。
“你说什么?”重阳单手扣上了自己的玉笛,转头问道。
“嫉恶如仇的冥者不该杀了这个为虎作伥的妖孽吗?”胥游道。
重阳转身,看了眼抱着大腿的小娃子,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地泛着泪光,道:“他的修行还浅,也只能做些偷鸡摸狗的事情,若是有大人好好管教,日后或许有位列仙班的可能。毕竟他还太小。”
“娘子莫要妇人之仁。”胥游眼里绽出一分厉色,单手掐上娃子的脖子。小娃娃双手握着胥游渐渐加力的手,双脚蹬着泥地起了道道泥痕。
“放手!若是论妖孽,我第一个该杀的就是你!”一把夺下孩子笼在自己的怀里,拍着他的背哄着他停止了哭声。
胥游甩甩袖子,拧着眉道:“今日不杀,或许来日……或许没有来日了。”
胥游的话有些危言耸听,重阳抬头:“你是什么意思?”
“小小年纪即便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但凡能分出个是非对错的,都不敢缠着一个阴风阵阵的冥者。且方才我俩人急行了一阵,这孩子道行虽浅,竟能赶上,若是他能得千年的修炼,怕修为不在你我之下。”这一番话,言之凿凿,重阳心里也是这般思索,但怀里的毕竟还只是一个孩子,终是下不了手。
“算了,就把孩子搁在这里吧,你若是舍不得,我们就走吧。只怕孩子会一直跟着我们。”说完便携起重阳的手往前走。
奶娃子趴在地上,抬头咿咿呀呀地叫着,重阳一咬牙还是走了。
草木碧影,乔木参天,走了几日两人行至一座林前。后头屁颠屁颠的崽崽还是晃晃悠悠地跟在两人的身后。重阳很是无奈地转身:“你若是再跟着我们,姐姐就把你打回小狼的样子!”
话里语带温存,崽崽灵透自然是一点也不害怕,嘟着小嘴伸着肉手就冲着重阳撒娇。重阳略带狼狈地回头看了一眼胥游。胥游神色竟是一厉,起手幻了个手型默声念了一个诀,一条金丝绳自袖口中飞出,似舞蛇般骤然缠上崽崽的粉嫩脖间。
丝线本就细长,缠在崽崽的脖颈之上即刻就出现了一道赫然的血痕。重阳见情况不妙,回瞪了胥游一眼,起手念了一个松绳的口诀,将绳子一松。胥游却不肯就此放手,口里的默声朗出了声施在绳上的力量又紧了一分。
柳叶眉一拧,重阳使出十二万分的力道,金丝绳旋即断成片片金光。崽崽就势往后一仰,小脸涨得通红倒在了地上,红色小肚兜的内袋里滚出一样东西。
五光十色,流光溢彩——琉璃珠。
重阳的脸一时间扭在了一起,晏止卿的琉璃珠!
抱起孩子在怀里,使劲地晃了晃。崽崽睁开双眼,微弱地叫了一声:“姐姐。”重阳只是拼命地点头,直觉告诉她晏止卿出事了,不然他绝不会让这颗好不容易从永宁墓里面挖出来的琉璃珠落到他人手里。
“崽崽!崽崽!告诉姐姐,你这颗珠子是哪里来的?”重阳问得很急,身后的胥游抬着头向后退了一步,一双眉眼在崽崽稚嫩的脸上扫来扫去,留下一抹莫名的笑意。
崽崽伸着脑袋在紫衣上蹭了又蹭,颤巍巍地瞥了一眼胥游,奶声奶气地说道:“是妈妈放在崽崽这里的。”说着,手指了指自己的肚兜,转过头抱着重阳的头,在耳边又说道:“前些天的时候,妈妈带我回家的路上,遇见了倒在路上的哥哥。那个哥哥满身都是血,就像是要死了一样。妈妈就救了那个哥哥,后来崽崽晚上肚子饿饿,就跑出来吃东西,后来……”孩子越说越难过,最后倚着重阳的衣襟哭了起来。
十指攥成拳头,回过头,满眼的冰霜:“我真当你是改邪归正,不再为害人间。不曾想人你要杀,谎你也要撒。晏止卿到底什么地方得罪你了,要你下这样的杀手!”
怒目圆睁,满眼的责难。
胥游伸手拔去簪着长发的玉簪,一头青丝泻下,甚是自嘲地摇摇头,一身的清秀:“你看上了晏止卿,所以,我杀了他。”
胥游呀胥游,你是否真的如你所说的这般单纯?人间的情爱又怎会是一个人一句话一次杀心就能了结的?胥游呀胥游,原来,你真的不懂。只是你那双晕着雾水的眼眸里,却每每是我猜不透的心思。
重阳抱着怀里的崽崽站起身,转身道:“胥游,一路走来,无论做什么我都不曾说过你半句重话。你在人世间的时日尚浅,不懂情爱,不知相思,我不怪你。你为了自己得道成仙祸害了那些女子,我没有杀你。你说我有私心也罢,其实都怪我心肠太软,每每下不了杀心。当日,晏止卿失踪的时候,我问过你,你说不是,我信你。时至今日,于情于理,我都该杀了你。但你于我指了一条明路,我记得你的恩情。我不杀你。你走吧!”
重阳的表情一直是压抑下的镇定,自己作孽太深,能不动杀心就万万不要动。这是师傅当日告诉她,这些年来,她一直牢记在心。
晏止卿没有死,那就不必用胥游偿命。竟然连她自己都知道这不过是个借口。
背影萧萧,这一次的女子走得甚是决绝。胥游立在原地神色黯淡地看着渐行渐远的女子,冷冷地开口:“胥游,原来你真的不懂。”
一直用最直接的方式表达着自己的心情,曾经面对着深闺里的大家小姐总是游刃有余的他,最终,不懂情爱的人,竟是他——胥游。
原是暑热难耐的天气,为何涂生了三分秋凉?
重阳抱着崽崽走了不知多久,身子像是中了蛊一般就是停不下来。崽崽在双臂之间憨憨地睡着。脚上的步子没有停下,地上的影子不太安分地动了动,渐渐地从地上挣脱出了形状。
小幺立在重阳的身后,伸了个懒腰:“你就这样把胥游给甩了?”
重阳陡然止步,转身之时,眼眶已是红肿:“小幺,为何我总是这般心软。我哪怕有永宁的半分勇气,事情也不会到今时今日的地步。胥游不会对晏止卿下杀手,晏止卿也不会生死不明。”踉跄了几步,倚着大树,腿上竟然软了几分就势跌坐在地上。
小幺摇摇头,叹了叹气:“未曾不是什么好事。你若是性子烈的女子,怕在你手上死的人就远远超过你所渡化的人了。”
“不必安慰我。”重阳别过头,“我是什么人,我再清楚不过。”
怀里的崽崽蹬了蹬腿翻了个身,还是年少好,不知愁滋味。
“下一步打算怎么办?”小幺问道。
“帮崽崽找到娘亲,然后去凌莲山。”重阳答道。
这句话,小幺没有接,重阳多少是好面子的,他最终没有将话说穿。她想找到的是晏止卿。
打晏止卿出现在重阳的眼里,小幺就知道这个人准会坏事。
重阳做冥者做了这些年来,身上骨女的性情已经渐渐被磨去了。性子又好打包不平,最见不得别人受苦,偏偏又喜欢与性情执著却聪明的人交好。而晏止卿恰恰占了这三条。
撇开他一张惊世的容貌不谈,单单是他偷坟掘墓也要弄清史实的这一股执著劲头就对极了重阳的胃口,再者他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头脑聪明却时时处处都被胥游压在下风。重阳心中的倾向自然不言自明。
这样的人,留着就是个祸害。若是他真的动了重阳的心思,以后自己的路怕酒更不好走了吧。
小幺喟叹一声,这一次万万不要出什么乱子才好。好不容易甩掉了一个胥游,好不容易看到希望,莫要再招惹一个妖孽上路了。想要这,随手从树枝上撷了一片叶子往小狼崽的鼻尖上戳了两下:“嘿,小肉团,醒醒。”
一双小肉手揉着眼睛缓缓睁开,看见女子的脸颊上闪着泪痕抬手就去擦:“姐姐别哭,有什么事跟崽崽说。”
童言无忌,却是句句肺腑,重阳浅浅一笑,勾起梨涡点点。
“姐姐带崽崽回家好不好。”
肉团子似的一双小手合在一起,开心地叫道:“好,崽崽带你去。”
小幺挑着眉眼打了一个口哨:“那就这样吧,你领着孩子,我还是做我的影子,省得叫不知情的人看出破绽。”
重阳点点头,将崽崽搁在地上,拉着小狼崽的手就向着孩子口里念的玄冥湖而去。
狼睡狼窝,鸟有鸟窠。按理说,狼是山里的行者,偏偏这一次的小狼住在湖底。
第十二章
狼不可能住在湖底,所以,狼崽的娘是后娘。
玄冥湖不似名字般妖艳诡异,水波粼粼静谧无声也是一处娴雅修心的好地方。四周拥着大片大片的梧桐树林。碧叶相映之间恍恍惚惚能见到金羽红冠的凤凰栖息于林间。湖心之中被一片浓重的雾气围绕却能隐隐约约见到几重楼台宫阙。
重阳来不及喟叹一声,原本伏在胸前环着她脖子睡得香甜的崽崽已经睁开了眼。见到已经到了玄冥湖,笑了两个小酒窝,从重阳的身上爬了下来,冲着湖心喊了一声:“娘亲。”
崽崽活像个小肉团子,喊话的底气却是很足。立刻,湖心上袭来一阵清风伴着雾霭水气刮到了两人面前。雾气凝聚,显出一抹人形,竟是个身穿湖绿色水袖衣衫的女子,发髻高高盘起,有着说不出的华贵。
女子微微颔首,伸手将崽崽揽进自己的怀里:“娘亲找你找得好辛苦,竟是自己去找漂亮姐姐玩了。”带着三分怒意,气氛玩味。
出来相迎的竟然是本尊。这位姐姐倒也不介怀。重阳心中暗暗想着,嘴上又筹措起此时问起晏止卿是否唐突。双手抱拳拱了拱,正要开口,被女子抢了先:“多谢,这位姑娘救了小儿。”说完便是躬身一拜,亭亭款款、落落大方。
“请问姑娘前几日里是否救了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重阳问得急切。女子的神色微微一滞,将目光投到自得其乐的崽崽身上,浅浅一笑:“倒是救了一个模样不错的俊书生,就是不知救不救得过来……”
“姑娘,可否带我前去看看?”重阳问道。
“不知你是公子的……”女子的眼睛上下打量着重阳,脸上略带凝色。
“未婚妻子。”这一句话冲口而出的时候,三个人皆是一愣。女子原本低头看着怀里的崽崽,一瞬间的抬头让她失去了自己拥着的高贵。崽崽抬头时却带着一抹不同寻常的笑意。只有重阳红着一张小脸,有些不自然地立在原地,似是做错了事的孩子。
一阵尴尬。女子微笑着道:“叫我琴柯便好了,已是上了百岁的人,每每被人叫姑娘倒是有些刺耳了。”
重阳脸上的红晕还未消退,点点头,跟在琴柯的身后。两人站在湖边,崽崽被琴柯牢牢箍在怀里。刚一站定湖上便缓缓有一艄公划了一条轻舟靠了过来。三人上了岸,琴柯淡淡地吩咐了一声,便向着云雾深处驶去。
重阳站在船头,心中惶惶不得安宁,不是为了先前的一句话却是因为琴柯那一句:“快死了。”抬头看看琴柯,身上散着淡淡的仙气,应属仙客。难道晏止卿已经病倒了连仙家也无力回天的地步了?重阳的心颤了颤。
有人拍了拍她的后背,转身是琴柯俊俏的脸蛋:“你叫重阳吧。那个书生自从昏睡以来一直喊着重阳两字。原本以为只单单说是重阳节呢。后来想想怕是在喊人名。想来该是自己的未婚妻子。”
重阳脸上的红晕未消,现在更是被人刷上了红漆一般,只是在一边默默地点头。
琴柯继续说道:“其实他的病却也不是很重,就是一直高烧未退,只怕一直这样烧下去真就烧坏了身子。我虽也是位列仙班,却是黔驴技穷救不了他。”
重阳昂首看着前方一片雾霭,心中默默念叨:“晏止卿,千万要等我。”
船行了片刻一行人终于上了岸。琴柯将怀里的崽崽交给侍从下去安顿。重阳顾不得许多,就央求着琴柯带着自己去看晏止卿。九曲回廊,流苏漫动,重阳的心跳的似小鹿乱撞。
琴柯很客气,给晏止卿的房间不单单是僻静,四周的环境也是雅致的没话说。就算说是这重阙深深里最好的房间,重阳也信。
帘幕深深,重阳抬手揭开一层层的轻纱,雕花大床上,一人平静地躺着。女子行至床边,伸手抚过他发烫的额头。
“这几天一直滴水未进,什么都喂不进出。我先去打理府里的事情,有什么事,姑娘尽管吩咐。”琴柯微微一笑便退了下去。
手指按过他眉头的郁结。重阳低声想要说些什么,喉咙却很是生涩地说不出任何话来,撑过被子替晏止卿盖好。重阳有些漠然地坐在男子的身边,身边人气如游丝,每一次呼吸之间都让她想起另一个男人——胥游。
重阳摇摇头,自从遇到胥游那一天起所有事情都开始变得鸡飞狗跳。
晏止卿轻轻吐了一口气,口中喃喃着什么却听不清楚。重阳的心即刻提了起来。琴柯说过,他每每叫得都是重阳两字。女子的手变得冰凉。正是此时,琴柯带着两个侍女进了屋。
重阳起身拜过。琴柯的目光却只是落在晏止卿的脸上。重阳的心颤了一颤,直觉告诉他,眼前的女子对晏止卿的感情并不一般。之前没有细细地去想,这一刻,晏止卿为何会被安排在这间房间里的答案,已然呼之欲出。
侍女们替晏止卿换上了降温的汗巾,又试图喂他喝些汤水。奈何他牙关紧闭吃不进任何东西。琴柯脸上的忧色显而易见。重阳突然自己谎称未婚妻的行为有些唐突。可心里偏偏就是有这一股气逼着她顶着这个名声演下去。
“都这些天了,烧一直未曾退下去过,请岛上的大夫也看了说是中了什么邪术,不是身上的伤。”
晏止卿身上有伤。
重阳转身看着床上的人,十指紧握。
琴柯一直待到后半夜才肯挪架离去,临走前还不忘被重阳安排好了房间,也催她早早回房。重阳却是执拗得一直待在房里,守着晏止卿。夜半,天凉得让人害怕,可晏止卿身上的温度却一点也没有消退的迹象。
重阳坐在床边,心里动了一个念头,伸手便掀开了晏止卿身上的被子,敞开他的衣襟。肌肤之上赫然一道道深红色青紫色的伤痕。心猛地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似地缩进。眼泪还不曾落下,手指已经不由自主地抚过他身上的伤痕。
冰凉的手指触上晏止卿的身体,他不但没有反感,倒是眉头也舒展了开来。重阳先是一怔,后却是一阵良久的犹豫。
月影晃过窗纸,投下一抹黯然。
重阳立在床帐之内,慢慢退下身上的衣服,将自己裹进被子里。冰凉的身子贴着晏止卿发烫的肌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