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指相扣,君心不老第5部分阅读
十指相扣,君心不老 作者:未知
太子妃南歌诞下的小皇孙的百日宴。永宁就算怎么推,从礼数上来说都是要去的。永宁手握请柬的时候就害怕,这顿酒怕就是楚霸王设下的鸿门宴了。
言桓走到永宁的身边,轻轻按在女子的肩上,浅笑着举起青黛给永宁画眉:“不必害怕,今日的夜宴,我会在。”
言桓的话听了总是叫永宁十分的安心。女子乖顺地点点头,诺诺地应了声。抬头看着言桓的脸。如玉如水,真是像极了仙人。
宫闱中早有人传说言桓是天人下凡,不然绝不会有这样的容貌气质。每每问及此事,言桓都只是淡淡地笑,也不摇头也不点头。
这话传归传却万万不能传到太子的耳朵里。太子善妒,妒人相貌,妒功高盖主。这种恭维言桓的话只在旁人的耳朵里也就罢了。进了太子的耳朵里,再近身的心腹也只是一个死。
夜色笼上了太子府的重重朱漆大门。
永宁的凤撵停在太子府的门口。想进就要走进去。永宁立定,扶着宫娥的手微微一颤。重重门庭之内,见到一抹身穿月白色衣衫的人影。永宁叹了叹气,定下了心神。
夜宴开始,依照惯例少不得舞姬们跳舞助兴。宫里的雅乐不同于民间热闹的管弦。编钟敲起,博雅轻灵;柔荑撩动七弦琴,如坠梦里。
水袖翻飞间,君臣把酒而饮,还未到杯盘狼藉之时,大殿之上有女子迈着款款莲步端着酒杯上了殿来。女子长相端秀,但在美人重重的宫闱之中也算不上什么。
太子今日兴致很高,凡是敬酒皆是来者不拒。南歌坐在身侧,穿着端庄,见本该奉酒上来的侍女临时换了人,眉头微微一蹙。为了不扫丈夫的兴,也没有说什么。
奉酒的女子将盘子举过眉头,低着头微微一笑。南歌将手里的皇孙交到侍女的手里,起身捧了酒举到太子面前:“今日是皇孙的百日之喜,臣妾在此敬太子一杯。祝我夫妻恩情似水绵长。”
太子捧酒满杯饮下,只是眼角微微一抬,对着奉酒的女子使了一个眼色。
永宁坐在太子的另一边,一顿酒喝的心惊胆战,眼神时不时地扫过殿下的言桓,却又怕被人看出端倪。言桓只是定定地喝酒,浅浅地笑。
就在太子妃将酒杯放回盘子之中时,女子豁然从盘子底下抽出一柄短匕,照着太子的面门刺了过去。太子年少的时候学过功夫,闪身躲开从座位上跃起。一时间大殿里乱做了一团,南歌忙忙去挡。而太子已经离开了女子的袭击范围。
女子眼神一变,扭转刀锋就向着永宁袭去。永宁一介女流手无缚鸡之力,怔在了原地。而殿下的言桓一个封字诀,划出一道火光。女子手中的短匕掉在地上,响声让永宁一惊。
人人都是言桓是太子的心腹,人人都知永宁恨太子入骨。但言桓这风口浪尖上竟然出手救了永宁,用的还是道法!
满堂大惊,永宁瞪着眼看着言桓,口里生涩地说不出话来。
言桓!心里黑漆漆地压过来四个字:功亏一篑。
太子站起身,走到永宁的面前,看了眼刺客。奉酒的女子虽然被言桓封住,不能动弹却自知是活下去等待自己的就是牢狱酷刑,已经咬舌自尽。
殿上的大臣如同惊弓之鸟不敢吭上半声。原来是言桓,一直走漏风声助永宁力挽狂澜的人,竟然是言桓。
太子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大殿里响起,一声声刺着耳朵。言桓朝着永宁走去,脸上的笑意半点没有抹去。太子抽出配在腰间的长剑,冷冷地笑。咬着牙似要崩断一般,额上的青筋条条绽起。
一步、两步、三步。
赤铜地砖上只有两个男人的脚步声。夜风一阵吹起言桓的衣袂,永宁的眼睛里涌出了泪。太子停步在言桓的面前,提起剑。三尺青锋,随着他的恨意一并刺进了言桓的胸膛。
撕心裂肺的声音:“言桓!言桓!”
月白色的衣衫上未染半点血色,言桓也没有后退半步。而眼前的太子攥紧了手里的长剑,缓缓地倒在地上。口齿之中有一股黑色的血水流出。
南歌哭得很凄厉,捡起短匕就要杀永宁。
太子一死,朝堂上的局势已定。大臣们纷纷投向了永宁一边。殿外陈列的护卫冲将进来,一副誓死保卫皇后的死士模样。
第二日,河池国举国沉静在太子被刺客刺杀而死的悲痛之中。但真正心疼太子,真正悲痛的太子妃南歌却被关在了冷宫之中。看不到三尺白绫,一口楠木棺材。
事后言桓告诉永宁。刺客先刺杀太子不过是太子安排的戏码。为的是永宁遇刺后,他可以找到一个正当的理由告知天下。原本都是进行在秘密中。但言桓在赴宴之中,听侍女谈起今日奉酒的女子被莫名其妙换成了一个谁也不认得的人后。他猜出了其中的大概。于是,便是将计就计,言桓在杯中下了毒。
第十七章
作者有话要说:煜清殇和重却的故事是独立的,思量着等中段的时候,放上来换换口味。
大概一万来字,是曾经写的一个短篇。
不沾倒是大爱那个短篇里的重却,绝不比这文里的言桓逊色,绝对的腹黑痴情男子~
但笔调过于煽情,没有长篇来得轻松,og,囧了。 又是一场叫人分不清日夜的鹅毛大雪,落在了金砖赤柱的宫阙之前。
缓缓地睁开眼睛,眼皮似压上了千斤的重量。原来骨女死后是不会魂飞魄散的,原来还有来世。
重阳扯着嘴角牵起一抹笑意,眼前的人影恍恍惚惚看不清楚。
是阎罗帝王吗?那正是如愿了,我跟这一地的人不是一般的熟。
“重阳。”是女子轻唤。好熟悉的声音,像是……眼前的影象变得渐渐清晰起来。真的是师傅。
“师傅。”重阳的声音沙哑,身上受了重伤,想撑起自己的身子不叫师傅担心却半分也不无法动弹。煜清殇伸手摸着爱徒的额头,十分的烫手:“别说话了,身上这么弱还逞强。”
微微一笑,嘴角的笑容牵引着浑身的痛处,又是一阵痛。
煜清殇轻手轻脚地掀开重阳身上的衣衫,白皙的皮肤上翻出了血肉,惨不忍睹。左胸上赫然的剑伤,只有一条伤疤。南歌只用了一剑,几乎一剑毙命。
但重阳没有死在自己这把斩仙剑下。煜清殇的眉头拧在了一起。按理说,重阳应该已经魂飞魄散了,怎么还能完好地活下来?
开口想问,还是作罢了,现在的重阳身子太弱。
“小幺呢?”虚弱的声音,“我叫他来请师傅。没想到到得这么快。”
“是吗?”煜清殇一边回答分散重阳的注意力一边替重阳包扎着伤口,“我在帝都听说你突然消失了就想你或许是……”煜清殇顿了顿,继续说道:“就一路打听了过来,没想到,倒是被我赶巧了。一路走来,发现你昏死在梧桐林里,还伤得怎么重。年纪轻轻地别总是年轻气盛谁也不服气。”
听着师傅絮絮叨叨地埋怨,重阳听出了端倪:自己不是师傅救的。那又是谁救了自己?南歌又在哪里?
脑子里的东西排山倒海似地压了过来,还没有想明白,重阳又昏死了过去。
再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日落西山的时候。
师傅坐在她的身边,生起一堆篝火:“醒了呀,喝口水吧。”
重阳摇摇头:“师傅,你怎么会来找我?”
煜清殇没有答话,素净的脸,微微一笑:“听说你跟一个叫胥游的妖精要去凌莲山。所以,我便找来了。”
重阳微微一怔,身上的疼又一次袭来,咬着牙张开口问道:“师傅,你是怕……”
煜清殇轻笑:“重阳,我跟你讲一个故事吧。”
重阳抿着唇,支撑着坐起来,身子很虚弱,就像是受了剑伤一般。伸手摸过自己的额头,烧已经退了。
手掌里这种发烫的感觉,让她想起一个人——晏止卿。脸上的神色黯了一层:“师傅你说。”
煜清殇昂起头,看着渐渐亮起的星星,双眼似被往事迷离般氤氲起了水雾:“那年,有个女人死了丈夫,后来仙人救了这个女人。他告诉女人只要女人渡生人过忘川积阴德,便能使他丈夫从回轮回。”重阳点点头头,这是师傅的故事。煜清殇和重却。
“可过了七百八十六个春秋。丈夫依旧身陷泥犁,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煜清殇转身,认真的看着重阳。
重阳抿着唇,说不出话来。怎么会这样。
“因为,当年仙家告诉女人的话,是给女人的希望,是为了让她活下去。”
话出自煜清殇之口,一字一顿。重阳听在耳朵里,双手攥紧了拳头:“师傅,当年是你告诉我夺下仙元便能转世为人!”努力地压制着自己的语调,还是在尾音出陡然转高。
“重阳,当年在忘川边遇到你的时候,你满身伤痕,没有记忆,没有过往……”煜清殇语带哽咽,“只是想让你活下去。”
“师傅。”重阳的眼神一黯,“你若是不想让我再弑仙,直说无妨。当年,我和小幺一人分了一半的仙元,才能压制住我骨子里的骨女本性。仙元必定可以助我转世成|人。”
篝火烧得噼啪作响。 “重阳,仙元是不可能帮着恶鬼化成生人的。”煜清殇叹了叹气,轻笑了一声,“不然,重却早已成|人了。”
重阳的心被这一句话生生一怔,抬头,眼里的疑惑显而易见。低头,眼里脉脉含情:“师傅,我也不知道是否该去做。但为了小幺,我必须去一趟凌莲山。若是能夺下仙元,小幺就能转世为人。如果不能,我便什么也不用烦恼了。”
重阳最终还是没有说出自己已经找回了以前的记忆。煜清殇的手轻柔地抚过徒弟的额头:“你不想转世为人了吗?”
重阳没有答话,火光照在她的脸上。而她只是本能地别过头,永宁的言桓,重阳的晏止卿。她想成|人,去长安城找晏止卿。可心里暗暗涌动的痛逼迫着她去魂牵梦绕另一个叫做言桓的人。
煜清殇抬起头,已经满月之日,起手念了一个封字诀,还没有等重阳反应过来。身上各处已经不能动弹,口里含含糊糊地喊了声:“师傅!”
“好好睡一觉吧。封住你身上的经络,晚上睡觉就不会疼了。”煜清殇低下头,“凌莲山去不得。明天,我带你回长安。”
重阳还想辩驳,最后还是气馁了。眼皮子很沉,可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鼓鼓囊囊地被塞进了太多的东西。眼睛变得十分的干涩,重阳扭过头,煜清殇一直坐在篝火边,目光专注。
不知过了多久,重阳的意志渐渐变得模糊起来。她努力地想要睁开眼,不能睡。她害怕会回到过去,回到百年前河池国金砖碧瓦的噩梦里。
身上有剧烈的疼痛,眼前变得漆黑。永宁挣扎地睁开眼。
大片大片的彼岸花像火烧似的红羽鸠尾闪耀在眼前。光明之路,通向冥地的光明之路。永宁从湿滑的泥地里站起身。素白的宫服上染满了臣民们的鲜血。父皇的剑贯穿了她的左胸。那种冰冷而踏实的感觉,让她恍惚间有了一种归宿感。
人间与九霄之上的天界举头便是千里,还是冥地离他更近吧。
永宁脱下身上宽大的宫服,一袭薄衫迈开步,眼前就是三生石。三生石上刻下了每一对世间痴男怨女的名字。他的左腕和她的右腕上有一条红线相连。永宁伸出手抚过暗纹,缓缓转过身,从着身边的白衣男子问道:“你是谁?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白衣男子渐渐收起了铺陈在女子面前的光影:“景夜。”
永宁抬头,笑得淡似薄云:“你认识言桓?”她的嘴唇苍白得失去了血色。
景夜浅浅地笑:“你为了言桓失去了生命,失去了你的国家。值得吗?”
永宁攥紧了双手,没有说话,仰起头,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或许我该忘了他。”
景夜的白衣被风鼓得猎猎生风,忘川彼岸的红霞照在他素净的脸上:“很痛吗?身上的伤。”
永宁没有点头,答道:“其他倒是没什么,只是这里装着他,太沉了。”说着将手按在胸口,微微一笑。
景夜很想说,永宁,你笑起来的样子真的很美,让人想起江南烟雨的迷离。可他没有说。转过头,拂过永宁墨似的长发:“要记得,我叫景夜,天帝三公子,景夜。”
永宁点点头,在忘川边坐下,伸手指着眼前的曼珠沙华:“景夜,看着它是不是真的永远不会忘记,想要记得的事和人?”
景夜踱到永宁的身边,看着女子额头上的梅妆,扬着眉角答道:“过了忘川的人都会忘记的。看到那个站在望乡台上的老婆子了吗?她就是孟婆,喝过她手里的孟婆汤就会忘记前尘往事。”
永宁深吸了一口气,已经闻不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了,她淡淡地笑:“但守着奈何桥的小鬼告诉我,我是不能入轮回过奈何的。”空气里泥土的方向让她渐渐地定下心神。
景夜的下巴很尖,像极了言桓。眉角微微扬起的样子却没有言桓那种英气,显得更加柔和。
永宁和景夜在忘川边坐了三天,看着江水滔滔而过,永宁一直笑着。虽然有时会愣神,有时会微微蹙眉,却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她对景夜说完了自己和言桓的相识相知,她没有说他们如何相爱。
景夜知道,她相信,言桓并不爱她。从永宁一字一句淡淡地讲述里,他听出了女子蕴藏在心里的热情。
当永宁告诉他,言桓化成青烟时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永宁,忘了我吧。”坚强的女子神情变得呆滞,眼神迷离似看尽千山。景夜一直都没有叫醒陷入深思的她。
良久后的回神,永宁淡淡地说:“我想,他并不想伤害我。只是他从来不知道,我爱得已经太深。”
景夜没有说话,心里冰凉的难受。抬着头看着白云苍狗,淡淡地说:“我该回去了。”那时的风势渐渐加强。永宁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一直看着景夜:“景夜,你能帮我忘了言桓吗?”
景夜叹了口转身,白衣翻飞,风沙迷了眼,眼眶生疼:“何必自欺欺人。你并不想的。”背影很萧瑟,永宁低下头,答道:“没有永宁,他能少一个包袱,我也能活得潇洒点。”
第十八章
已是入夜时分,火烧云已经渐渐褪去。夜叉们领着今早新勾的一批魂魄回来了。魂魄们三三两两地走在一道,多数人的脸上是一脸的漠然。只有走在最后的一个男子叫嚷着不愿前行。夜叉们手里举着皮鞭一下下抽在他的皮囊上,绽出血肉。一行人从两人身边走过的时候,永宁没有退开半步,也没有看上一眼。
景夜神色凝重,抬头望着天,良久才答道:“你不想再见一面言桓吗?我可以带你上一次九霄,这个时辰,他应该在自己寝宫里夜宴仙客。”
被拉到奈何桥上的魂魄们已走上望乡台,一个个看着忘川彼岸,目光里的意味却不经相同。
永宁抬手指了指那些人,淡淡地说,语调却像是在宽慰自己:“都是要忘掉了,还留恋什么。涂添烦恼罢了。”
景夜眉角微微上翘,背过双手转过头注视着永宁:“永宁,你会忘了我吗?”
永宁浅浅地笑,一双美目弯起:“景夜,陪我在忘川边看过彼岸花的景夜。若真有相见之日,我们还会是朋友,即便那时候我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我会记得你身上的味道,有淡淡的水泽之气。”
景夜没有说话,眼前的女子说话的口吻很淡,心里却已决绝地做好了选择。景夜多少有些妒忌言桓。他的这个七弟自小就受尽父帝宠爱,举手投足间流露出来的儒雅倜傥更是博得了不少仙子的青睐。三千红颜,却没有一个人能及得上永宁对他的万分之一。
鬓角渐渐地生疼起来,不知是因为魂魄们的哀号还是心里绞痛着的心事。景夜举着右手揉揉自己的鬓角,伸着左手去抚永宁的眼睛。女子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一缩,还是站定。
景夜的手很柔,及不上言桓那般纤细但叫人很安心。永宁觉得身上轻飘飘得似浮到了云层之上,满眼蔚蓝色的安详。耳畔断断续续响起景夜的声音念着复杂的口诀。心跳得很快,往事一幕幕都在眼前飞快的驶过。
在忘记前,再看一次言桓吧。
此时,一道金光骤然在眼前绽开,耀疼了双眸,心口突然紧缩到了一处。隐约里传来景夜的声音:“永宁,忍忍。”
永宁没有答话的力气,疼痛的感觉排山倒海地袭来。她紧紧咬着牙关,嘴角努力地想要扯起一抹弧度,这些痛,比起对言桓的感情,真的不算什么。
她告诉自己,绝不能哭。
脑袋像是炸开了一样,飞出无数五光十色的光片,腾起在半空中结成一朵金色莲花,绽放、盛开。只有景夜一个人看到。光片聚拢在一处,像是归巢的鸟儿,扑闪着金色翅膀。
金光消退,景夜原本空空如也的手里多了一个琥珀色的琉璃珠。永宁身上还是被抽离了魂魄般无力地倒在地上。“至少还要三天才会醒吧。”景夜喃喃道。
伸手抚过永宁渗满汗珠的额头:“永宁,永宁。”
她真是坚强的女子,换做别人早已不省人事,而她还睁着一丝眼睛,只是眼里的目光变得飘渺而茫然。
看来,她真的已经忘了,有一个叫景夜的人,曾经陪她看了三天的彼岸花。
攥紧手里的琉璃珠,景夜有些不舍的回头。牵来了一个管事的小鬼,吩咐他要照顾好永宁,自己去去就来。回头最后看了她一眼,还是走了。先把这颗珠子安顿好吧。
小鬼背着永宁在阴凉处坐下。刚一站稳,前头就来了一个小鬼叫他前去帮忙。小鬼四顾地看看,心想在冥地也不会出什么乱子便跑去处理手上的事情了。
永宁用最后的一丝神智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这只是出于最后留下的一丝想法。身子很重,眼前晕乎乎地什么都看不清。靠着身后的石头,歇了很久,脑子生疼生疼地难受。
她不知道自己是谁,却没由来地觉得这种感觉很好。不知靠着石头呆了多久,身上还是没有任何力气。神智开始渐渐恢复。直到天上烧起第七次火烧云的时候,她撑着手臂坐起了身,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不知花了她多久,抬眼的时候,天色已经漆黑。女子伸手摸索着巨石想要往前走。绕过巨石,背后站了一个男子,脸上蒙着轻纱只露出一双细长的眉眼。女子微微一怔,心里头起的第一个念头:这男子真美。
女子身上的衣衫很单薄,不由地环着双臂,斜着眼看了看眼前的男子。男子的脸上看不出喜忧,只是眼里一直暗淡无光。永宁有些不自在地往石后挪了挪身子,想要走,刚迈了一步,身子不稳就要摔了。
可身子没着地就觉得被什么温热的感觉包围了,是他。俊美男子伸手扶住了她。夜很凉,她只是本能地向着男子的温暖里缩了下身子。之后又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般向外挣脱。
男子放了手。静谧的空气里,没有他说话的声音,却传来悠悠的叹气声。永宁开口问了一句很平常的话:“你是谁?”歪着头,看着他没有喜忧的眼里,顷刻间似被蒙上了一层云雾,让人琢磨不透。
他没有回答。永宁多少觉得有些可惜,俊俏少年怕是定会有副好嗓子的吧。
青纱隔,阴阳断。
站了不知多久,永宁有些疲倦地靠着身后的大石。男子步步紧逼,伸手要抚永宁的脸。只是肌肤未曾相触,他已经作罢。从袖子里摸出一把短匕。
永宁害怕地想要叫出声,嘴已经被那人捂住。惊恐地睁大双眼,永宁摇头。身子却似被施了法术般被钉在了原地。
寒光闪过,短匕落下。永宁闭上了眼睛,心里恨恨地想,怎么能死得不明不白的!可身上没有疼,没有利器刺入的冰冷。只觉得捂着嘴唇的手,紧紧一缩,睁开眼,只见男子将短匕刺进了自己的大腿之上。
啧啧,可惜了一身好皮囊。
大股大股的鲜血顺着青色的衣衫流下,染红了赤色一片,他却没有叫一声。短匕顺着身体滑下,剖开血肉,他紧紧咬着牙。腿上已经出现了一道巨大的口子。男子的额头上泛出了豆大的冷汗。
永宁被这样的阵势给怔在了原地,他想干什么?
嘴上的手终于松开了,男子用短匕生生剜下了自己的腿骨。鲜血还在流淌,滴落在地上被贪婪的泥土吸食。
削骨为笛。是怎样的疼痛。
当男子将手上攥紧的笛子交到永宁的手上时,他的手没有半分的颤抖,笛子质感温润如玉,微微发烫。
而她的手却一直在哆嗦,这阵势太吓人。
男子将笛子塞到她的手里,左手轻轻抓起她的手臂。永宁想要缩手却被男子牢牢箍住。抬头对上他决绝的眼神。手指上被短匕划过,血水滴在骨笛上。眉头微蹙:“你想干什么。”
男子没有做声,扬起衣袂转身便走了。背影渐渐远去。起了一阵风沙,男子侧着身子回了头,晚风扬起轻如蝉翼的面纱。掩藏在薄纱之下的下巴很尖,眉角里有股子掩不住的英气。
永宁站在原地伸出手,冲着那人喊了一声:“你叫什么?”
男子停步,似乎是牵引到了腿上的伤,身子微微一斜。永宁快走几步伸手去扶他。男子摇了摇手,目光柔柔地看着别处。忘川水奔流不止就像他腿上淌下的血。
永宁眼里盯着他的腿,关切地问道:“你没事吧。”
男子摇摇头,伸出手去抓永宁垂着的右手。指尖触到手背的感觉是前所未有的冰凉,看来他伤得很重。男子摊开永宁的手,指尖微微发颤。待他收回双手,默声念了一个诀,便腾起了一片青云,扶摇而去。
永宁怔怔地看着浩瀚苍穹,转瞬间没已没有了那人的踪影。低下头,掌心里有一排用血写成的字。字体端秀清朗不带一丝张扬。
是一个剑字诀,永宁在口中念了一番。左手中握着的玉笛即刻化成一柄三尺青锋,露着寒光灼灼逼人。一点也不似那个男人的温雅俊秀。
永宁的心微微一颤。
重阳睁开眼,眼神空落落的无神。东方露白,原来刚才又昏死了过去。身子还是不能动弹,浑身上下的疼。记忆都回来了,可总觉得不太真切,像是雾里看花终隔一层。
睁着眼无法挪动脖子,一双眉眼眯成一条线。她觉得自己很幸运没有那人送来骨笛。怕自己根本就无法抵挡后来前来捉拿骨女的仙客,更不可能弑仙夺仙元。那倒是真的是一场恶战,不比与南歌打的一仗轻松半分。
重阳轻轻叹了口气,心里想着一会就得回长安了,也不知师傅是不是会一直封着自己的经脉,把她扛会长安。若是能解了这个封字诀,自己怎么也要找机会开溜。不过身上的伤太重,怎么也要休养生息上半个月等养好伤了再上凌莲山。
天色已经大亮,还不见师傅有什么动静。重阳嘟了一张小嘴,身上已经开始变得酸麻。睁大了眼睛想看一眼,使出了吃奶的劲,一侧目却见身边躺着的不是过着冥者紫衣的师傅煜清殇,却端端坐了一个男子。
第十九章
已是拨云见日的天色,可重阳的心里还是乌云缭绕。这略带清新有致的背影被活生生塞进了自己眼帘。又是胥游做的好事。
胥游转头,盯着重阳的脸目光却是长久驻留。重阳心头一凉,想转过头,奈何身上经络被封,无奈只能避过他的眼神,恨声道:“看够没?”
“我找人帮你医吧。”胥游口吻淡淡,伸手就去触女子的脸。
重阳恶狠狠地回瞪他一眼:“先解了我身上的道法!”
手在空中滞了滞,缩了回来。胥游翻起一个手势,口中念念有词,下一刻重阳身上便得了轻松。从地上坐起来,满身都被裹了泥土和草屑,想站起身掸一掸,手刚撑地就是一阵刺骨的疼痛。
“该死的伤!”重阳捂着胸口低声骂了一句,冷了一张脸,就是不去看胥游。
胥游想帮忙,重阳却转身避过。自己伸手摸了摸脸上。原本细滑的皮肤上现下摸上去有两道横亘在脸颊的巨大伤疤。虽说已经开始结痂却还有血水渗出来。
重阳的手指一阵冰凉,连滚带爬硬是忍着痛从地上爬起来跑到水边去照自己的影子。
青山云雾之下,碧水泱泱之上,赫然一张丑陋无比的脸。重阳的身子往后一坐,恰恰靠上胥游的怀抱。男子半跪在她的身后,怜惜地抚过。重阳没有躲,现实太惨淡。
胥游思量着该说些什么来安慰她,想了良久还是之前的那句:“我带你去医好它。”
重阳摇摇头,昂起头淡淡一笑:“不必了。”
胥游微微一怔,还想争上一句,却被重阳先开口问了话:“南歌呢?”
胥游捋过脑后的长发,浅浅一笑:“死了。”重阳没有答话,心里的想法倒是得到了证实。
“你一直都跟着我?”
“我若真能一直跟着你,娘子也不会受南歌那一剑。”说道这里,重阳左胸上的伤又痛了一阵。苍白了一张脸,身子就往后倒去。胥游去扶,重阳咬着牙恶狠狠地吼了一声:“不用你关心。”
“既然你见了晏止卿,他对你说了什么没有?”胥游竟然还有脸问上一句。
“依他的性情自然是不会在别人背后说上半个不字。就算他并不喜欢你,就算你要杀他。但我不是傻子!”重阳缩回身子想避开胥游。
胥游神色是前所未有的萧瑟,冷冷地叹了叹气:“你不愿见我,我自然是会走的。可你现在身子虚弱。还未出得梧桐林就遭遇刺,身上的伤还没好,一是出不得凌莲山。二来你师傅就在这片林中,若她要是寻到了你,我好不容易把你偷出来就是功亏一篑了。”
重阳不待见胥游是真,胥游字字句句所说也是真。最近碰上的事情太繁乱,一时没有头绪去理清。下一步该怎么办还是未知。胥游在自己的身边多少能照应下。
重阳一边思索着一边露出了一阵狐疑的表情。思绪兜兜转转三圈,她最终还是决定跟胥游化干戈为玉帛。
“其实也不必非得弄得井水不犯河水的地步。毕竟人家是个嘛也不懂的妖精。”重阳嘟嘟囔囔,一人絮叨着。
胥游贴了身子过来:“娘子说什么呢?”
重阳脸色变得尤为难看,暗暗骂了一声:“我真是越过越没志气了。”也不说话。只是放了一张冷脸给胥游看。
胥游自己去搭她的肩,心里大概明白了晏止卿估计已经没什么大事了。但碍于面子和一时冲动,重阳多少还是生着气,也不多嘴去自讨没趣,便打横抱起重阳。
重阳被这架势一惊,有些愠色地说道:“你又想干什么?”
“带你去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胥游笑得很清澈,身上已经找不到当日花肠子风流鬼的影子,倒是那股潇潇贵公子的气度还是在的。
重阳也不说话,人道是一张脸气死人。若当时胥游真是图自己一张花容月貌的登徒浪子,今日见这般丑八怪的模样早就独自寻新欢去了。可这妖精还是一死心眼,不但之前一直暗地里默默护着自己,现在还演了一出不离不弃的戏码。但凡是女子在这般情况下大抵是会感动的。
可这个人是重阳又另当别论了。
胥游踏着青草行了良久,生怕走的太快会弄痛重阳的伤处。两人在一座破落的茅草屋前站住。果然仅仅是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胥游抱着她进屋,前前后后的收拾了半天。端着药汤就进来了,一口口地要喂重阳。女子自己抢过碗,自顾自地喝。胥游在一边絮絮叨叨地讲起了这个棚子的来历。
大抵也就是几百年前,他师傅符广上仙为了寻一株灵芝草回去喂兔子就找到了这片绵延百里的梧桐树林。可这灵芝草是凤凰们打牙祭时候的食物。人跟狗抢食吃基本没戏。符广上仙也没能从凤凰嘴里抢半根灵芝草。后来就建了一个小棚子,住在这跟凤凰们套近乎。大约耗了两三年的功夫终于弄到了一根。可回去的时候兔子已经饿死了。
重阳听完了觉得好笑,可就怕身上的伤给活活笑崩了就只能忍着着,一张笑脸憋得青紫,半饷才道:“你师傅的仙道正不正呀,我听着怎么像个不知人事的怪老头?”
胥游正认真地擦着不知从哪里弄来的野果子,一边笑笑道:“当年也是能在凌霄殿上说上话的人。大抵也是因为这般荒诞的样子才躲到凌莲山上养老了吧。”
重阳点点头,心里暗自盘算着:这老头要是个上仙,这一趟凌莲山之行中所受的苦还算值得。想到此神色不由地暗了一暗。
“胥游,你说永宁若是再见到言桓,是该恨他还是……”重阳诺诺地说着。心里一时变得紧张起来。
“永宁不是早就死了吗。”胥游手上的动作滞了滞,“若是言桓无情,永宁怎样他都不会在意的吧。”胥游说的心不在焉,说完竟转身便走了。
梧桐林上笼着薄云轻雾,金翅凤凰鸣响悠悠。
胥游转身看了眼黑洞洞的里屋。重阳靠着躺椅闷声想着心事。日头起起落落,月华明明灭灭地不知过了几个交替,重阳身上的伤好了不少,也不知胥游用了什么灵丹妙药有这般起死回生之术。倒是比之前预计的日子短了很多。
两人在一处大抵是不说话的。原本胥游在重阳眼里聒噪得很,上次一别后倒是往心里填上了不少心事,安静了。
重阳想想这样也不错,至少能静下心来想很多事情。
日子过得并非平静如水,有一日煜清殇也不知道用了什么道术已经找到了草棚子的外头。但在外头转了三圈愣是没有进来。
当时重阳紧张得手心里不断地冒着汗,胥游却一点也不急。事后他才说:“我自己结了一个结界,煜清殇根本就看不见这草棚子。”
重阳身子一日好过一日,眼见着就能上山打虎了。两人就筹谋起了之后的行程。其实就是两人对着一盏小灯。重阳一边挑着灯油一边絮絮叨叨地念经似地自言自语,最后多是没什么结果。因为胥游似乎并不急着走。
那夜后来,重阳入睡后。本来一直都睡在外屋的胥游推门进了屋。胥游的桃花史太灿烂,重阳即便脸已经毁了,还是要防一手。
月华柔柔的铺在女子狰狞的脸上。胥游浅浅地触碰。重阳在睡梦里皱了皱眉。胥游一直守到第二日晨曦微露的时候。夜里重阳说了三句梦话。
第一句:“止卿。”声音是从来未有的甜腻。
第二句:“长安城西,石子路,晏家。”略带不舍的惆怅。
第三句:“言桓,你别走。”撕心裂肺的喃喃。
胥游一直面无表情,手却是一声凉过一声。天亮之后,胥游没带一样东西便走了。临走前,在重阳的床边留了一条蒙脸的轻纱。这些日子来,胥游三番四次地提出要带她医脸。可重阳死活不愿意。问她为什么,却又不说。
胥游走到门口,站定,回了头,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永宁,照顾好自己。”
早上重阳睁开眼睛的时候,胥游早已连个鬼影也见不到了。桌上连字眼片语也没有留下。重阳闷闷地有些生气:“妖精就是没道义。”说完就觉得自己是个更没道义的人,就像胥游欠了自己一样,凭什么总让人家处处吃亏。
在草棚子里耗了两天,还是没有等到胥游那张狗皮膏药贴上来。重阳已经十分肯定这孩子彻底把自己甩了。第三日晌午的时候,养足了精神的重阳裹了裹身上的紫衣提了玉笛就出门去了凌莲山。
之后这一路风平浪静。重阳多少有些不满,若是出了什么事。或许还能见到那个妖精挺身而出。这想法太猥琐,念头晃了一晃,重阳便呸了三声,一扫恶念。沿着胥游之前画的地图。重阳在走了十个日夜后终于紧赶慢赶到了东海之滨。
第二十章
烟波浩渺,云雾腾腾,百里水势连绵不绝。水澜渐起声势浩大。抬眼处又是水天相连的深远。这般钟灵鼎秀,大气壮观之处一看便是个修仙得道的好地方。难怪出了这么多的仙家。倒也不奇怪。
重阳立在海边礁石上,海风拂面里放眼望去。雾霭深深之处似有一座形似莲花的山峦高耸入云。那就该是凌莲山了吧。
环顾四周却没有一个摆渡的船家。女子的一双柳叶眉蹙了蹙,思量了一番决定先找个地方住一段时间。一来是想想过海的方法,二来是等等小幺。
就算这一次潇潇洒洒归了西,怎么也得有个见证英烈的人吧。虽然小幺不算人,算个鬼。
重阳回想了下这一路上走上,离东海十里之外有不少客店道观,生意昌隆得叫人瞠目结舌。原本看着挺奇怪,后来想想也对。但凡能沾上仙气的地方也是俗人们扎堆叩拜祈福的地方。若不是符广上仙,在十里开外的地方结了一个结界,怕凡人们死死活活是要闹着上山去的。
幸好自己身上有一半的仙元才能顺利入得境来,不然也只能望洋兴叹。脑子里想着,腿上走着,没半天就折回了镇里。重阳找个家客店住下。半夜的时候偷摸着上了屋顶冲着天上念了一个云字诀。
这是个只有有仙元的家伙才能使的决。用途大抵是在天上放上一朵特制的云让找你的人知道你在哪里。其实诀本来不难学。就是妖精们不敢用。仙家的云跟妖精的不一般,一见就能分个子丑寅卯来。要不是不要命的妖精,哪个敢暴露自己行踪的。
重阳做完事回屋去休息。最近硬逼着自己不去想自己还叫永宁时的那些破事。可脑子里就乱糟糟地难受,睡不着溜溜地爬起来坐在床边也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实在心里憋屈跟店家要了小半坛子的酒咕嘟咕嘟地当水喝,迷迷登登地终于消停了下来。
在镇里等了三天,重阳觉着这凌莲山上的仙气越来越重,心里念着不好。小幺要是再不来,自己无奈就只能独自前往了。就在这当口,小幺慢慢腾腾地敲开了房门。
倚着门框的逍遥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还是这样不正经。
“师傅我没找到。”耸耸肩,这小子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多少事托了他就像是石子扔进了海里。
“算了。”重阳想了想还是不要说什么的好。要是说了师傅的事情出来还要扯出南歌的事情,一牵就一大串的,太麻烦。
小幺一时没有说话,但似乎感觉到了重阳身上的紧张,略显宽慰地笑笑:“怎么总是蒙着面纱,看了怪奇怪的。你也学师傅玩神秘了?”
重阳一怔,摸着脸上的轻纱下意识地背过身子道:“只是这样行使方便点。”
小幺不再追问,又拉出来另一个话头:“怎么胥游那小子就没有缠着你。”
重阳正想着要怎么敷衍过去,电光火石间,一念飞过,顿时惊出了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