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脸红心跳

十指相扣,君心不老第8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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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指相扣,君心不老 作者:未知

    情来消磨时光。于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她跟小幺一拍即合决定去找另一半的仙元。

    百年后,重阳又变作了永宁,她心里填进了个柔弱书生,她想着转世成|人,与他圆一段姻缘。于是,她怒发冲关,便死了心眼般冲上了凌莲山。

    时至今日,她只求安安稳稳过自己的清闲日子。

    景夜伸手按着重阳的唇,喃喃道:“言桓会来处理,所有的后事。”重阳楞了,楞得不知道天地为何物。晏止卿打败了那个陪着她在忘川边看彼岸花的人。百年后所谓的重生,重阳将当初的承诺忘得干干净净。景夜翻遍了天上人间,在梧桐林里找到重阳的时候还抱着一丝侥幸。最后被一声声的晏止卿击碎。

    心意已决,景夜翻手捻起兰花指,双手并在一处,又叠成十字。口中泻出的咒语已逼得景夜额头之上渗出了豆大的汗水。重阳知道仙家用灵力将自身的仙元逼出之时,周围决不能有任何打断。仙元虽取不去,却是要遭到反噬。更有胜者就是性命之忧。

    重阳不敢动,不敢叫,心里刀割般地难过。景夜长舒了一口气,仙元稳稳落在掌心。重阳还未多看一眼,景夜已经捏着自己的下巴,将仙元喂了进去。

    重阳咬紧牙关死活不从,却比不上景夜的决绝。

    天帝三公子的仙元怕是旁人想也想不来的至上宝贝。重阳享用得却分外受苦。骨女的身子被迫进这般灵力,自然是一番折腾。景夜轻轻舒了一口气。现下的凡人身子比不得成仙时那般轻飘飘的自在,心中倒是一阵宽慰。

    福气太高,妖精们往往便是无法享用。景夜的这一颗仙元在重阳的肚子里晃完一个大周天又晃了一个小周天,还是极不情愿地晃了回来,落在了景夜的手里。

    景夜一张俊脸一时就写满了疑惑。风水轮流转,这下子该轮到重阳长舒一口气了。之前重阳想说话没说成就被景夜活生生地灌进了一颗仙元,能不能享用暂且不说,但仙元或许根本不能让自己入轮回。因为师父如是说。

    “本想跟你说的,师傅说过仙元不能帮我成|人。”重阳眸子一亮,一张极为灿烂的脸。

    景夜的脸似被狗咬了般难看:“难道你当日吃的是元丹?”

    “元丹?”

    “元丹里聚了七魂六魄和仙元。没了元丹便是魂飞魄散。”景夜本是不该说出这番话来的,但当时是在太过惊愕,话在肠子里转了一圈一时没有忍住,脱口而出,“吃了仙家的元丹,若是被发现了,就是死罪。先是受七道天雷劈天灵盖,再便是用玄雷玉斗鞭连抽九九八十一鞭,生生挨到最后一鞭之时才能魂飞魄散。”

    重阳打了一个激灵,抬头恍恍然已然看到小幺同自己双双跪在众位仙家之前别天雷劈得七窍生烟的样子。哎呦,王母娘娘在上,幸好这百十年来师傅一直说自己吃的是仙元,不然早就被仙家们玩的连渣子都不剩了。

    “那……那……”重阳吞了口吐沫,道,“那你能不能先放了我?”

    景夜将仙元吞回去的时候,神色十分惨淡。

    取仙元可不是吃了吐,吐了吃的事情,景夜这番一折腾,丧了自己百年的修为不说,身上也是极其的虚弱。重阳借口去给景夜找吃的,一人在林子里,抱着棵梧桐树哭了半天。半饷,身后有人拍了她的背说道:“冥者怎能哭哭啼啼的?”

    走夜路多了,就不会怕鬼。景夜算是死过一回的人,约莫在一取一吞之间,被万千道理过了身,现在终于正常了。像往常一样,公子范儿,很沉稳,很俊朗。重阳想说:景夜的境界,更上了一层楼。

    这年头要混下去,就得装。重阳装,言桓装,景夜也装。

    重阳有些窘迫,红着眼睛嘟着嘴。景夜一副宠溺的模样,道:“你是怎么看出我是景夜的?”重阳清了清嗓子道:“如果是言桓,那夜在凌莲山上,他会让我走。”

    与言桓相处虽说只有短短三年,不过是白驹过隙的一瞬。而言桓的性子,重阳却是摸得透彻。言桓若是知道景夜封了自己的记忆,再相见的时候,断断不会再叫永宁,更不会拦她。他绝不是那种念旧情的男子。

    想到此,重阳眸子黯了一黯,又问道:“你怎知道,我记不起言桓的模样?”

    景夜手上的扇又一次展开,极为风流地说道:“因为打我除了南歌后,你管晏止卿叫晏止卿。”

    两人相视,景夜微微一含笑,重阳脸上一抽。

    “不过,看现在的情况,想来你是记起他来了。”景夜白衣飘飘地挺身而立,“你从何时知道的?”

    重阳不回头,自顾自地走路:“我一直在做梦,梦里自己是永宁,而晏止卿是言桓。后来想想其实当日就该想到了,人间的史官们哪能知道你在忘川边封我记忆的事情。再者,取琉璃珠时,晏止卿用了我的血。”重阳轻笑了一声:“也只有我的血才能打开里头的记忆。”

    景夜眼角一扬,一双吊梢眼斜了过来,比胥游时少了几分妖媚,多了几分俊朗:“就这些吗?”

    重阳回头,看着满眼的碧绿中的景夜,道:“从凌莲山上出来,便大病了一场。你说自己是言桓,若是真,倒有一处,我不甚明白。人道是琴柯对言桓是死心塌地,那为何我在玄冥岛的时候,她偏偏对晏止卿极尽谄媚?而这时,你应该也在梧桐林里,依她这种死缠烂打的性子该是净水泼街。于是,我就想这只有必有蹊跷。或许言桓是晏止卿而不是你。”

    “于是你便去长安摸他的底?”景夜走得越加松垮,问道。

    “你那日说晏止卿其实来杀我的,我便让凡心蒙了眼。想不管他是言桓还是晏止卿,杀便杀了,也好过我现在一副鬼样子。”重阳仰起头一笑,却看不出丝毫的悲凉,“可他明明能一剑了结我,却迟迟不动手,还做出一副痴情的模样来。我心中不解,只能逼他显出真身。当时真的是傻了,明知,他打定的主意,就算杀了他也改变不了。他不愿说,我又怎会知道。后来打他从水里浮起来那一刻,我就记起来了,他那张脸依旧是那种样子。看了就叫人……末了我还是灰溜溜地跑了。”

    这一年来,重阳前前后后几次三番想起言桓要杀自己这一遭,就是蒙了心神般地闷声疼。彼时,凄凄切切央着他去接自己的一片真心。此时,言桓要她的命,自己便洗了脖子让他取。换做别个黑心的也捂红了,偏偏就是他,眼里就是半分自己的好。

    景夜在一旁长舒了一口气,心里多少有些酸楚:“他现下的日子也不好过。错就错在你。”

    “我有什么可我的,我错就错在捧了一真心,贴了一张热脸给他,伤了一次第二次还巴巴地往上凑。”重阳说完的时候十分解气,但景夜的脸也绿得十分彻底。

    “怪你行事过于招摇,腊八那天,灶神上达天听的时候,说了你不少好事。天帝一高兴就掬了命格星君来问你的命格,说是想省了你的几道劫数,直接提上天庭来。可命格那厮溜溜翻了一早上的命格薄自愣是没你。倒是那日阎王上天来领地府花销的时候,说了一句。这人不归你管,算是我那的。”

    景夜到此,笑了一声,“天帝听后震怒,现下的神仙都没个鬼来得勤快。又派了命格去地府找你的过往。就翻出了你吃仙元一事。本来这也算是项重罪,天帝见你有功在前,有些犹豫。可凌霄殿上一众仙家一说起同僚被杀就是一阵愤慨,跪了一地,哀号着叫天帝杀了你。”

    重阳翻了一个白眼,道:“那我还是因福得祸了?”

    景夜微微颔首,扇子摇得越发欢实:“正议着派谁去,言桓就主动请缨,说是这是百年前自己种下的因果,该他去。于是,他就授了命。”

    “还是不念旧情要对我下毒手。”重阳低了头,心里涩涩发疼。

    “你这不是好好的吗?”景夜微微一笑,道。

    “那不是有你护着我嘛。”重阳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状。

    “当日我想言桓这般性子的人说不定真是下界来杀你的。就急急忙忙跑下来了,不想倒是我早到了。如此想来,言桓当日独自拦下就是为了保住你,还你一段情。”景夜顿住了脚步看着重阳,极为认真道。

    “他……”还想骂上两句被方才一席话生生呛了回去,“他现在怎么样了?”

    “不知道,我趁着言桓进上清弥罗宫领罪的时候下来的。估计……我也说不准。”景夜看着重阳的愁色,转而安慰道,“言桓在父帝的眼里是极为看重的一位公子。”

    九霄之上的天界与人间皇族不同,天帝之子不称为皇子。大抵是由于继位者到了一定的年限自然会露出祥瑞征兆。而其他儿子虽说身份尊贵,但地位也与一般的上仙没有两样。新任天帝继位后,诸位公子便会封了上仙的封号,不再称为公子了。这也便是说,与帝脉断了缘分。所以,天界争位的事情几乎是没有的。

    第二十九章

    “按说百年前河池国破国之前,言桓已然有了太子祥照出现,只能事情了结后便是册封的日子。但破国之后,言桓自己去了上清弥罗宫领罪说有愧太子之位,这才一直拖到今日。但大部分上仙已经开始唤他作君上。所以,父帝对言桓最多不过小惩大诫,你自将心放进肚子里吧。”景夜顺了一口气,这番说辞真是费了自己不少口舌。

    重阳低了头,一路上跟在景夜的身后也不说话。

    此时已入了夜,两人回到草棚子里便开始跟着锅碗瓢盆做起斗争。景夜自小都受人宠爱,下厨这般的事情自是不会做。况且身上受了伤,硬挺着出来寻重阳,脸色已苍白如纸。

    重阳一人在厨房里忙了个四脚朝天。景夜便搬了张椅子坐在厨房外,看着女子蹙着眉头一阵窘迫,微微发笑:“我还以为重阳冥者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没曾想倒是让一方小小的灶台给难倒了。”

    “我整天去地府里混些吃食也就罢了,以前在宫里的时候,也是似你一般有人服侍的。”说道此,重阳切着菜的手微微一滞,随即就笑了,“为报你的大恩大德,我自然会慢慢学好这样手艺的。”

    景夜浅笑,起身去搭了女子的肩:“我只不想见你愁眉不展的样子。并不图你留在我身边。若是我强留了你,你也是不高兴,我倒不如看你潇潇遥遥地开心过日子。”

    重阳背上一僵,转过身看着景夜的眼睛道:“我自然知道。”

    两两对视,屋里的炉火晃了一阵。景夜觉得有些奇怪便吸了吸鼻子,又是轻笑一声:“锅里的东西糊了。”

    重阳眉头一蹙,脸又绿了一遍。

    重阳给景夜做了顿四菜一汤的晚饭,还熬了桂花莲子粥。只是那味道,怕是比言桓的手艺也好不到哪里去。但景夜吃得却是很畅快,吃干抹净,摇了摇扇子,说了声:“不错。”

    说这话的时候,重阳的脸一直在抽,因为景夜的脸色明显发青。

    重阳执了景夜的手,一阵千恩万谢这位舍命试菜的知己。景夜抽了手一抚女子的脸颊:“你做的,怎么都好。”那声音能活活将人溺死,现在也包括重阳。

    重阳红了一张脸,别过头,原本捧在手里的碗摔碎在地上。女子有些窘迫地伸手去拾。十指芊芊触上细滑的瓷胎。一抬头,是景夜笑得能溺死人的笑脸,冰凉的手上被男子的温热覆上。重阳抿着唇看着景夜两厢无语站起身,低着头没有说一句话,收拾着桌子上的东西。

    这一夜,景夜早早熄了灯便睡下了。重阳躺在外屋的床上,想起之前的事情,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可到了半夜的时候,睡得迷迷糊糊的重阳隐约听到在里屋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重阳盖了被子,在床上闭着眼睛佯装睡觉,却听景夜推门,“吱呀”。

    夜半时分的梧桐林里,乔木高大遮去月色皎皎,树影斑驳,多少生了几分寒意。重阳裹紧了身上的衣衫坐起身,里外里踱了三四趟。按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景夜身上不济但也终是没有什么大碍。近日里,两人黏在一处很腻歪,重阳想避避。可思来想去还是放心不下终究是寻了出去。

    景夜踱尽梧桐林的密林,豁然眼前出现一片水泽之地,十分灵秀。湖岸边上一人头簪白玉,映着月华潇潇背手立在湖边。

    “倒是比我预计得要快。”景夜笑笑,在男子的身边站定。

    “出什么事情了?”言桓转身。

    景夜展了扇子,迎着凉风抬起头道:“原本倒是有件事情,想着只有你经手才能妥当。不过现在都解决了。”

    “你放了自己的黛蓝流云在天上,又拿了我的印信,引我来此,就这般叫我回去了?”言桓回头。

    景夜从袖口中,掏出一枚印信,在手中掂了又掂抛到了言桓的手中。言桓转了身,单手接住纳回了袖中。正要走的时候,他踱到景夜的身边,见其脸色苍白似历了一场大战般虚弱,伸手去搭景夜的脉。景夜一转身,避过逃了左手,却被言桓扣住了右手。

    黑暗里,月光很淡,重阳远远见有一个要去扣景夜的手,心里念着不好,急行两步。可手上没有兵器,只能以手为刀,使了十二万分的力道,正要往那人的身上劈去,口中念道:“放手……”

    手这一个音拖得有些长,收尾时的颤声,渐软。

    言桓一回头,一双狐狸似的眉眼扫过重阳怒意铮铮一双圆目。重阳的手怔在半空,眼看着言桓的眸子由一阵温热转凉。

    “言……言桓。”重阳口吃道。

    “原来,这些日子,你们一直在一起。”谁也没想到,相见后的第一句会是这般无奈的口气。重阳缩了手,一个踉跄摔进景夜的怀抱。

    恍惚间,重阳认得有些不真切,这个人到底是晏止卿还是言桓。月华落落之下,他穿了一身玄色衣衫负手而立。自相识之日起,从未见他穿过玄色衣衫,按他的话说自己穿玄色衣衫显得过于阴郁了。这时的他束着发髻,带着高冠,簪了玉簪。脸颊依旧,一双狐狸似的细长眉眼看着粼粼碧水,微微扬起略尖的下巴,眉间的英气配了一身衣服生生逼着病态深重的景夜。

    重阳看着言桓的眼,生出一分红晕,三分秀色,眼神挪不开半分。低着头,退缩似地挣开景夜的怀抱,脑子里一边空白:“言……桓,刚才我没看清是你,不然……”

    言桓背过身子,淡淡道:“原来你连我的背影也认不得了。”

    景夜发现三人的气氛十分怪异,上前一步拍了拍言桓的肩,还没说话,却被言桓打断道:“你找我到底为了什么事情?”

    这句话不知是说给谁听,似乎话语里已将两人混在了一道。重阳没有说话只是本能地往景夜的身后缩了缩。言桓回头的时候看着重阳的脸,目光一丝丝地渐冷。

    三人僵在一处,正是焦灼的时候,打东方天际来了一个小仙使,腾着他那多破旧的就云彩,一脸正气地往言桓、景夜前跪下一拜:“君上、三公子。”

    这仙使名叫微汀,按人间的说法是景夜的陪读,都来做了他的文官。景夜见微汀来了一定是天上出了什么大事,才急急忙忙地循着他的黛蓝流云来寻他。

    景夜正色道:“出什么事了?”

    微汀一跪再一拜:“三公子,此时正值天帝带着一班神仙们,四处品评这百年来政绩的时候。天帝今儿发话说今年先去看您的司乐观和藏书楼,再去各位公子的封地。我才来催你赶快回去的!”

    微汀说完抹了一把汗。景夜额头也渗出一层密密的汗,儿女情长你侬我侬地险些耽误了正事。回头看着畏惧着言桓的重阳,景夜很潇洒地一回头道:“重阳,天界怕是不太太平。你在梧桐林里等我。我去去就回。”重阳点头点的很起劲。

    又听微汀冲着言桓一拜道:“君上,小仙知道自己不该多嘴,但紫阙宫里出事了。您也赶紧回去看看吧。”

    言桓扬起嘴角一笑道:“知道了。”说完转身就走了。这气度很威风,重阳看得有些怔。景夜陪着重阳到了草棚子前,微汀像蚊子似再三再四在耳边催促。两人的临别赠言说得也不缠绵,大抵是说了宽慰的话,景夜便腾着他那比微汀威风出百倍的祥云走了。

    重阳站在梧桐树下,冲着凤凰叹了一口气,转身回屋的时候,却见屋子里端端正正坐了一个人。这人不是言桓又能是谁。言桓的道术用脚趾想也知道比景夜高,进结界易如反掌,但重阳还是愣头愣脑地问了一句:“你是怎么进来的?”

    言桓笑,抬头看着这间茅草搭出来的小棚棚,道:“患难见真情。原来冥者看上的是胥游,而不是晏止卿。”

    重阳不知道自己当时的脸笑得有多难看,但极为镇定地回答道:“你找我做什么?”

    那是月色正好,晚风醉人,言桓的身子迫近的时候,重阳心里小鹿乱撞得很凶猛。言桓握着重阳的手,女子的声音哆嗦出了十来个颤音,才问了一句:“你到底想干什么?”

    言桓没有笑,很正经地回答:“带你上九霄。”重阳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清楚了,摇了摇头,看着言桓的眼里满是不信任。情爱这种是要讲你情我愿的,可当下说也说不准,言桓那曲曲折折的脑子里想的是什么。

    重阳来不及享受半分受宠若惊的喜悦,又听言桓说:“我只想治好你的脸。”

    重阳要严词拒绝,可转头看到言桓柔柔的目光,心就软了。这就好比,有一天你上街上看重了一支人人争抢的发簪。一看就晃得你欲仙欲死。你想买,可老板告诉你没货了。等你有了另一支还不错的簪子时,老板巴巴的跑来告诉你,你喜欢的簪子有了。你就心痒难耐地想去买,可又怕以后有了新簪子冷落了旧簪子。

    重阳脑子里混混沌沌地点了头,打心里算起来,她还是欢喜这枚玉簪的。

    第三十章

    言桓陪着重阳上九霄的时候,走的是偏门。言桓在天上风云成什么样,以前也不过是听说和猜测。当重阳站在言桓住的紫阙宫里看见人间难寻的雕梁画栋,鎏金飞檐之时,连这位人间公主也不免嘘唏一阵。不过,据说这还是较为僻静的偏殿。

    重阳正在抽着气。言桓已经换完衣服出来了:“这里静,你住这里吧。若是闷了想出去走走也行。不必担心父帝仙家会为难你。”重阳点点头。这头刚安顿好。那头,殿外又有一列仙娥鱼贯而入。不过,这帮子人不是来伺候重阳的。

    领头的往地上一跪道:“君上,前头正闹着您快去看看吧。”重阳侧着耳朵听,前头却是闹哄哄地似有人在不停地叫嚷。

    言桓微微一蹙眉:“知道了。我这就去看看。”说完就跟着一行人都走了。重阳被仙娥们似供佛般供了起来。正生涩地不知要与这一竿子仙娥们怎么相处,大门外来了一个熟人——琴柯。

    重阳见琴柯说不上喜忧。有点他乡遇故知的冲动,可想起她下药毒自己差点要了自己的命,还是恨得牙根痒痒。可琴柯在紫阙宫里,多少让重阳有些小酸楚。

    琴柯拍拍手禀退了左右:“上次群仙会一别,别来无恙吧。”

    重阳砸吧着话里的味道以退为进,干笑两声:“甚好甚好。”

    “不过这次你来的不是时候。前头正闹着呢,要是知道君上在这个节骨眼上还带了女子回来,怕是冥者大人,也在劫难逃了。”

    重阳心想着琴柯不过是危言耸听,吃醋了,也没打算理会。琴柯看出重阳一副鄙夷的样子,微微一笑道:“我自带你去看看吧。”敢情天宫里的人都爱强迫别人,言桓算一个,琴柯也算一个。

    重阳心想着要是不去就不够大肚,那就受累走一遭。不看还好,一看就看出了个好歹。整个紫阙宫里哀嚎遍野,哭丧似的。不知情的人还当是言桓魂飞魄散了。

    琴柯带着重阳走到了后花园里的西池边上。几十来人泡在水里,哭哭闹闹。

    重阳很解风情地说了一句:“原来天上的仙娥们都喜欢在一道泡澡。”

    琴柯噗哧一声,笑出了声道:“哪是什么泡澡的,是跳湖寻短见的。”重阳楞了楞,瞬间就见一条人影扑倒了琴柯的脚下:“琴柯姑娘!求你帮着劝劝君上吧,千万别赶我们出紫阙殿!”

    琴柯冷颜相对,一抬脚,仙娥扑倒在地上:“你们在紫阙殿里也近不了君上半步,还不如早点去寻个更好的归宿。”

    那仙娥脸容姣好,哭成了泪人却也十分地可惜,重阳伸手想去扶上一把。就听后头来了两个侍女打扮的仙娥道:“岚姑娘,君上发话了,叫你们都去前厅侯着他有话说。”

    这位岚姑娘一听就两眼放光,想着有了转机就连滚带爬地往前殿去。琴柯冲着重阳道:“我们也去凑凑热闹吧。”重阳点头,这光景百十年来从来未曾见过。

    一路上,打听了两句,琴柯才说出了个中事情:“君上被天帝谪了,要去守东海。所以就要散了这后宫三千佳丽。给了三天时间,今天是最后一日。这些人不肯走,正闹着呢。跳湖的跳湖,上吊的上吊,博君上一个心软。”

    重阳对言桓的印象急急下降,小猫又在心里一下下地挠。

    前殿里的光景更是风光,美貌女子们一个个东倒西歪,相互搀扶着跪在殿里。一看有个把脖子上红了一道的,也有全身湿漉漉的,全无淑女仪态。百十来人往殿里一坐,重阳在殿外,冷笑了三声才进去。

    巴巴等了半个时辰,言桓硬是没有露面。待到昏黄天色之时,一个仙使在殿外清了清嗓子,似要发话。美姬们一个个放着狼一般的金光,齐刷刷地往那人看,就像是恶狼见着了肉。

    仙使咳了三声呛了三声,朗声道:“君上传令,各位要闹要死,悉听尊便。但,即便是尸体也会被抬出紫阙宫。”一下子殿里鸦雀无声。重阳的脖子冷了又冷。言桓呀言桓,你也太无情了吧。身边的琴柯轻声一笑,转身要走。

    重阳急忙跟上。幸好走得及时,后脚刚迈出去,殿里就是一阵鬼哭似地哀嚎。这场戏闹到了半夜,依旧有个把死硬分子就是要扎在紫阙宫里,可你在横也横不过铁了心的言桓。说不上扫地出门这般严重,但心却是被伤了透。最后还是凄凄凉凉地走了。

    这事一出,不单单是紫阙宫里闹腾得不停,往日里守在封地里的几位公子也派了仙使来访。这几位来就是为了来讨美姬的,言桓做人也是有厚道之处。人可以带走,但得人家同意。当年,这些女子进府时,每一个都是哭天抹泪,巴巴地往府里跳的。现在寻下一处归宿,也得人家同意不是。

    这几位公子这一处正好帮了言桓不少忙。

    按说这事言桓最头痛的时候,可头天夜里,外头闹得正凶的时候,他很客气往重阳住处里站了站。重阳那是心里正生着闷气,脸上还是笑笑得不想一起尴尬:“额,什么时候派大夫过来?”

    “你就这么怕景夜着急吗?”言桓没有表情地问道。

    “这个……我……”重阳无言,说不上怕,但不想总赖在紫阙宫里做蛀虫,“你要是养了只鸟,天天喂它吃现成的,日子久了,它会习惯。会不愿意走。可能你不会害怕,可鸟会。吃惯了现成的,它就会失去它的碧海蓝天。”

    言桓眼波一动道:“明日就派大夫过来。”说完就走了。重阳站在原地心里凉凉的。

    第二天,大夫来看病,然后便是不停地换药吃药养病。每顿饭仙娥们备得都很精致。菜色也很合重阳的胃口。且每每都有一晚桂花莲子粥,那种味道很熟悉,会让人想起一场白雪和一枝没开的梅花。

    言桓似乎有意避着重阳。这样的日子让她倒是自得其乐。直到脸上拆药膏的日子,言桓第二次来看她。身后跟着景夜。

    景夜的脸很黑,看着重阳却是挤着笑脸,对她道:“总算是把脸治好了。”重阳猜想景夜必定是将梧桐林翻了个个也没有找到他。于是乎,言桓很厚道地指点了迷津。

    拆完了药膏,冲着镜子里的自己一笑,很美很倾城。可镜子里那三张脸,映在一处,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生疼。重阳转头,冲着景夜笑笑。身上穿着的这身宫服,让她想起了破国那天的厮杀和挣扎。想起来景夜陪着她的那条忘川。想起了言桓离开时说过的那句话:“永宁,忘了我吧。”

    重阳攥着拳头,心头很凉。本事高兴的日子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景夜叹了口气,微微一笑道:“重阳,愿意跟我会毓镜宫吗?”言桓站在稍远处,也先行了一步,看着重阳带着十分的笑意:“重阳,跟我去东海吧。”

    重阳低着头笑得逐渐大声:“言桓,多谢你近来的照顾。”

    景夜脸上微微荡开笑意,冲着殿外走去:“你们说话吧。我在外面等你。”

    言桓满眼冰霜,深吸了一口气道:“原来重阳爱的你晏止卿,而不是我。”

    重阳答道:“永宁爱得是你。”她只觉得自己的小心肝颤得着实厉害,鼓足了勇气说出决定的时候也没有现在这样难受。有很多话可以说,她却选了最伤的那一句。

    “言桓,爱不爱的都是你的一句话。永宁爱你是因为她以为你守着她。而现在守着我的人是景夜。”重阳低着头,叹了气,眼眶子生疼,“我来长安城找你。那时,我想你就是言桓。就想着看看你,跟你在一道。哪怕一瞬也好呀。晏止卿,好几次都差点叫成言桓。可从我们相识开始,你便一直在骗我。骗得我国破人亡。你真的是爱我吗?”

    言桓没有做声,微微昂起略尖的下巴道:“你觉得是什么?”

    “愧欠。”重阳答道。这时的言桓开始笑得凛冽。重阳心里想,回来了,百年前的那个心里只有自己的冷面男子。

    重阳浅笑着走到言桓的面前:“即便,没有这次,我也会随着景夜。”

    言桓含笑问道:“为什么?”话说得很飘渺,有些魂不守舍。

    “他为我拿出了自己的仙元。”

    言桓没有多说什么,径直向着外走,冷颜道:“请便吧。”

    重阳傻眼了,心里反酸得十分难受。只是脑海里反反复复地翻腾着一句话:“他真的只是觉得亏欠我。”身上软绵绵地就蹲在了地上,低着头,看着眼前站了一个人。景夜伸手去扶重阳,没有多说什么。这时候说什么错什么。只是松松地抱着女子。

    重阳跪在赤铜的地板上依旧记得这些天来,脸上结痂时的疼痛和丑陋。记得言桓每一次站在殿外的桃花枝下透出窗棂看着桌上昏黄|色的镜子里映出自己的脸颊。

    她也曾恍恍惚惚地想过,言桓是不是动了心。就在之前那一瞬,他说要带自己去东海的时候,她一度确认了。可最终他还是什么都没有说,没有一句挽留之词。重阳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就会因为他一句你留下,就飞奔到他的怀抱里。可前一霎那,他走时冷冷的背景。重阳觉得十分害怕。

    景夜按在肩膀上的手微微一颤,道:“别哭了,不想离开他,便留下。”

    翻江倒海的心事怎么也说不清。“景夜。”重阳靠着景夜的身子,第一次伸手去抱他,“这里痛吗?”按着他的左胸,重阳问道。

    “痛。”景夜含笑,弯起的眉眼里有一丝水泽的光芒,“所以,不想让你也跟我一样的痛。”有些人是捂不化的冰山,有些人会用自己一星点的余温去温暖心尖上的那个人。

    第三十一章

    这一次,景夜赢得相当风光,不但抱得美人归,更是在天庭中引起了无数仙友的赞叹。这话还是要从言桓赶那一宫的美姬们出门说起。

    话说,仙家们顺利通过了天帝的考评,一时间松下心神之后,自然要找些乐子松松神。这一次矛头直指天界首屈一指的太子人选言桓。自他及冠之礼后,言桓便成为仙娥们追捧的仙界第一人。幻想入紫阙宫的人多如牛毛。但紫阙宫的门槛太高,谁也没进的去。

    后来天帝一见自己最心爱的儿子竟然是个情场木头,对他进行了一番点点拨。从此之后,言桓的桃花可谓开得桃之夭夭,其华灼灼。跟他扯不清关系的女子多了去了。打头里算就有两个。排第二的叫永宁,是凡间的一位公主,被言桓弄得五迷三道,国破家亡,下落不明。打头的一个叫戈女。戈女排在头里自然有她的原因。根据多数仙家考证或者是猜度,戈女是言桓第一个正眼看的。那年正是他顿悟之后,言桓在天宫娘娘的寝宫里第一次见到了戈女,就天雷勾动了地火。言桓从此天天往天后的寝宫跑。

    郎情妾意的不过个把月。天后自杀,那时言桓不在九霄之上,天帝棒打鸳鸯将戈女送去了冥地嫁给了冥王的表外甥。言桓回了天宫一听说这事,二话没说一柄长剑挑了冥地十八鬼府。天上地下人人皆知神仙除了冥王住的九曲鬼涧,天上地下最不能惹的就是冥地十八府里的小鬼们。

    言桓当时杀得昏天黑地,见到戈女时,女子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后来,言桓几乎成了来者不拒的主。仙娥们像瞎了眼的蛾子一样扑进他的紫阙宫。人道是多情者皆是无情。言桓想来就是个中的佼佼者。佳丽三千,他再也没动过心。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一次紫阙宫的这些佳丽仙娥都被送出了紫阙宫。

    言桓位高权重,是个神仙多少都要尊称一声君上。又是气度翩翩美得天上地下惊天动地的美人,大凡这般人有风流韵事,都叫风流,不叫好色。

    其实进了紫阙宫里的美姬们的日子也不好过。有几把爱嚼舌根的传出过话,这位君上或许是房事上并不行。从来没招过人侍寝。也有个中人拍着大腿惊呼:“这位君上莫不是为戈女情伤后变成断袖了吧!养了一屋子的美人就是做幌子的。”

    这话传了好一阵,直到景夜从紫阙宫里出来,驾着自己的鸾车带着重阳回毓镜宫。才有人说了一句摸良心的话:“君上好不容易要梅开二度,可惜被三公子夺了去。”

    成年前,言桓与景夜的关系算是天上地下无出其右的好。言桓成年后,两人的关系渐渐淡了下来。这之中跟天帝与天后却有几分关系。言桓是承袭了天命要做天帝的,可天后偏偏独独疼爱自己这个三儿子,唆使着天帝将地位传给景夜。更有传闻说,直到天后过世,景夜才从天后寝宫里搬出来。天后对三公子的疼爱便可见一斑。

    重阳在毓镜宫里听到这番言辞的时候,正靠在软榻上喝药。身边的侍婢说这些,原来想是能借机赞赏下主子,博得欢心。赏没得着,被喷了一脸的药。

    拿着帕子抹了嘴,重阳心想,天上地下传闲话,最后说明的主要问题是谁沾了言桓的边都没有好下场。重阳拍着小胸脯,让侍女们退了下去,把头歪在软榻上心思乱飞。景夜进门的时候,她也未曾发现。

    “整日里就见你在这里待着,今日我陪你出去走走吧。”景夜身上穿戴得甚是整齐,且还是套正装。

    重阳转过身,眨了眨眼睛心里还想着自己被编排进言桓桃花榜里的事,有些不是滋味道:“走就走吧。”

    景夜笑着将软榻边的一套男装递给重阳:“穿这个,行事方便些。”重阳接过衣裳看了看景夜,心里估摸着这小子心里不知道又憋着什么坏。

    换了衣裳就出门,阳光明晃晃地照得人睁不开眼。重阳穿了一身男儿装,身上怎么也不舒服,心里却是畅快了不少。这一日路上静谧得很,重阳初来乍到原以为仙人们都爱躲在屋里参悟自然之道。待七拐八弯临近南天门的时候,才发现敢情仙友们分列南天门正聚会呢。三两个抱拳在一处,寒暄起来也挺腻歪。

    “这是个什么场景?”重阳挑了挑眉毛问道。

    “今日是言桓去东海的日子。”一语惊醒梦中人,景夜不动声色间,倒是让重阳心里又暖了一把。这事情两人要是摊开了说,重阳死要面子一定是不会来的,可免不了心里痒痒。景夜的人办事牢靠。

    重阳低着头诺诺地点着头,人群的尽头似有什么人正用焦灼的目光注视着自己。女子下意识地往景夜的身后一躲。目光没有移开,定定地看着显得畏缩的女子。重阳掠过景夜略尖的下巴,低着眉眼看了一眼。那人却正朝这里来。

    “景夜。”嘴里叫着三个的名字,目光却是落在他身后。

    景夜拱了拱手,微笑道:“原本是想备下桃花酿请你来我毓镜宫里喝一杯送行酒的。没想到你走地这般的快。”

    言桓浅浅一笑,去搭了景夜的肩:“重阳是不能留在九霄之上的。”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重阳不太明白,只是言桓的语气倒是颇为认真,听不出什么怒意。

    景夜牵了重阳的手,道:“我既然留下她,自然会护着他。”言桓迟疑地点了点头。而重阳杵在一边似个木头,搭不上一句半句。

    言桓带着去东海的人不过百人,过来送行的仙家却不下千人。重阳站在南天门的立柱边上。三色赤罗大鹏振翅便是千里,绝尘而去不过须臾。重阳低着头似没头苍蝇似的被人群给挤到了南天门外。

    脑袋昏昏沉沉,脚上也不知被哪位仙家赏了一脚。一双美目刚一斜,想打量这那位神仙的仙气跟他说道说道这事,却见脚边上黏上了一团黑乎乎的玩意——影子。重阳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小幺哥哥,你也忒大胆了吧!

    重阳挤着眉眼往人少的地方钻,还要时不时地注意着景夜是不是跟上来了。好不容易到了一个僻静处站定,立刻翻了白眼,低声怒斥道:“小幺!”

    小幺幻了身形懒洋洋地打地上钻出来,抬眼看了看九霄的盛况,打了一半的哈欠停住了,“呦,你婆家倒是挺有钱的嘛?”

    小幺一根红苗正的小鬼,吃了雄心豹子胆敢上九霄上来胡闹,正当当是不要命了。重阳一听,脖子当即气歪:“你真是活腻了。”

    小幺打怀里掏出一截红绳在手里晃了晃道:“区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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