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指相扣,君心不老第10部分阅读
十指相扣,君心不老 作者:未知
子,将来必是天帝。言桓若是有什么闪失,天界大统一断,必定震怒。到时候,即便景夜是他的亲生骨肉,也难逃暴敛。
“你算准了我会救你?”天后愠怒道。
“我从未想过能走得出九曲鬼涧。”言桓说得云淡风轻。他确实从未想过能出得了这条冥王沟。煜清殇到东海找到他的时候,他便火速去了西山。进来之前他告诉煜清殇,若是他没能从里头出来就劳烦他转告景夜:“往凌莲山的路上箍了一身仙术,我喊他一声景夜,他依旧一剑伤得我险些灰飞烟灭。现在他引我入鬼涧去救母后。每每都是他说我变得全不顾忌手足之情。可他是否想过,自己在心里到底是当我是君上,还是七弟。”
天后半跪在言桓身侧,撕开他那身被血水浸透的衣衫,胸前伤痕累累。冥王不是小鬼,凭言桓再英勇又怎能全身而退?天后摇了摇头,翻起手势口中念诀。
戈女领着重阳去了仙居。重阳一脸平静,不说话,细细想了一遍景夜所为。两人走到初见的亭子前,戈女转过头,冲着重阳笑笑:“君上为了你连白头井也跳了,你万万要好好爱惜他这份情谊。”
重阳想着心事一抬头:“原来那枯井叫白头井。”
戈女看了看她,回答道:“原来你是骨女,想来时常待的地方是往生冥界吧。难怪不知道那口白头井。那井下来就是九曲鬼涧。没人能走得出去,而这里的月怨又有绝世难寻的美景。这才有仙家感慨说,若是有人能为心上人跳一会那井,单凭着这一份勇气,两人也定能厮守到白头。所以,我们暗地里管那井叫白头井。”
重阳又是叹气又是摇头,世上变化真是无常。一朝一夕之间,言桓成了景夜般的温情郎君,景夜成了言桓般的无情良人。小心肝被催得不知天地为何物。身子向后一倒,靠着柱子叹了气,扭捏了一番道:“他伤得挺重的,我还是去看看他吧。”
戈女扯住了女子的衣袖,肃色道:“君上伤得绝对比你我看到的要重。他侧身的泥土已经变得乌黑,想来是吐了不少血,刚才你在才一直强忍着,你要是现在去守着他,他还是要委屈着自己,不叫你担心。不如,你我在这里等等。他们母子也好说说话。”
戈女这一番话说得十分得体,看来他取得言桓的欢心还真不是什么美色而是这善解人意的性情。原本这高居桃花榜榜端的两位相见,应是谁也瞧不上谁,可就是戈女这一番话让重阳不尽暗暗佩服起她。比起只知道吃醋逞威风的琴柯之流,戈女自然能脱颖而出。
重阳干咳了两声想扫去两人相见的尴尬,戈女却是十分殷情地端了杯水出来:“这里是吸阴气的地方,像我们这样是魂魄的身子久了就会受不了。喝口渊迟草泡的茶,身上会舒服些。”
重阳接过茶碗,心思一转:“你不是天后身边的仙娥吗?怎会也是魂魄的身子。”
戈女掩着嘴笑了笑,那模样十分明媚:“外人误传罢了。我是从紫阙宫里出来的,后来到了天后宫里侍奉,而我这身子是炼成鬼。”这一问一答,牵出了重阳结了痂的小心事。跟戈女的落落大方相比,自己前世还算个公主,可跟小幺混的这些年早就走了样子。
“哦,原来如此。想来那时候送你去天后宫里的时候,言桓很是舍不得吧。”话里酸醋味道挺重,重阳别过头,想着言桓见了戈女若是旧情复燃了,自己的心肠又是要痛上好一阵子。
戈女笑得银铃般好听:“倒是有些舍不得吧。”说完便去接重阳手里的杯子:“再为你添一杯吧。”重阳摇摇头,抬眼看着月怨的方向,问道:“戈女,你在天后处待了多少年?”
“四个月。”
“你可见过三公子景夜?”
“我去的时候,他早搬出了上清弥罗宫。天帝赐了座叫毓镜的宫阙给他。但每日他都会去向娘娘请安,见过几面。”戈女察觉重阳脸色有变,“三公子这人亲厚得很,待我们也不错,只是娘娘每每逼着他去做君上的位置,却也不见他性子急了半分,更是淡泊了。”
重阳随手捡起地上的石子,往前一抛:“他们母子关系倒是很好吧。”
“娘娘最疼的便是三公子。不像君上与娘娘一见面便是呛火般。”戈女按了按重阳的肩,“时候不早了,你随我去帮帮忙。我们去弄些吃的,君上和娘娘回来也好用用。”
重阳点点头跟在戈女后头往仙居深处的林子里走去。这地方没有天上富庶,天帝封印后,就只能靠后山上的野果度日。冬荒的时候,饿一顿,饱一顿的没一个准。实在活不下去就去前头捉个小鬼吸精气度日。
背后发凉,重阳捋了捋乱作一团的头发,怀里的果子掉了两个:“差不多了,我们回去吧。”
两人回到小亭子的时候,那对母子还没回来。等到天色擦黑依旧不见人影。戈女陪着重阳一道去月怨里寻言桓。找到他的时候,他正盘腿坐在地上,双目紧闭。弑仙剑插在身旁的土里,尚有一丝血痕残留。
“今晚风比往常大了很多,戈女,一会回去你把我寝宫里的那间暖阁给打扫出来,给言桓住。”天后散了近半的修为保住了言桓一条命,心里怨气得很。可要出去又只能靠这个宝贝儿子,说话上就别扭得很。
戈女嗯了一声,去搀病人。重阳早已扑在言桓身边,紧紧搂着他的腰。
戈女掩嘴笑得明媚:“都是擦黑的天色了,怎么还有晚霞映在君上脸上呢?”
言桓低头看了看重阳,小声道:“就是以前你也没离我这么近过。”重阳楞了一眼,反诘道:“乱说,玄冥湖那晚还贴着你睡过。”话说完就是说错了,赶忙抿着嘴唇,嘟囔了一句:“笑什么笑,快走吧。”
一行人,到了冥王府百步开外的地方,重阳就感觉到了灵力阵阵袭来。戈女走到重阳前面道:“天帝当年将冥王府留给了天后才布下了这结界,叫冥王不得走近半步。这结界灵力很盛,重阳姑娘进是进的去,就是要吃些苦头。”
重阳点点头,肩膀被言桓拥了更紧了些。
入了冥王府,折腾了一天的天后懒懒地说了声先去歇息了,就没了人影。戈女领着两人到了暖阁里,服侍言桓躺下。女子要走时,见重阳扭扭捏捏地坐在床边一副舍不得的样子,开口道:“重阳姑娘,我去打理些琐事,君上这边就交由你照看了。”说完不等重阳答话就走了。
第三十六章
重阳起身去拿烛盏,被言桓拉住了手:“别走。”女子娇羞一点头:“我去拿个烛盏,跑不了的。”
烛火明明灭灭地烧得噼啪乱响,重阳探着言桓的胸口稍稍拉开衣裳。言桓将她的手握在心口:“想做什么?”这话怎么听怎么暧昧。
“让我看看你的伤。”言桓放了手,任由重阳拉开衣襟,举着烛火一寸寸地看。
“看到了什么?”胸口光洁如初,自然是什么都没有。
重阳抿嘴想了想,惊讶问道:“你半点也没有受伤?”言桓笑着点点头。
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戈女不好意思地进来:“烦着你们说话了。劳烦重阳姑娘帮我去隔壁的屋子里那条衾被来。冥王宫里烛火少,天一黑,我就看不清东西。多谢了。”
重阳出了门。言桓坐直了身子道:“为何要诳她出去?在紫阙宫里的时候,半夜摸进膳房偷吃的,怎么没见你绊倒的?”
戈女阖上门,看了眼男子半敞的衣襟道:“又用了容术,耗费几十年的修为去保你一张皮囊,却不知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那,吃了这个吧。越是这样乱用道法,越是叫人担心伤神。她是不知道,要是知道了……”言桓扬着嘴角,笑得似魔般阴柔,这样的人若不是在君上的位置上不知要掀起多少波澜。
“不过千年不见就啰嗦成了这样,当年炼你的时候就该让你吃颗哑药。”
戈女眸子黯了黯:“要不是我……君上也不会被娘娘逼得要去十八鬼府……”话没说完,重阳抱了床被子推门进来。看两人说话戛然而止,狐疑地斜了斜眼睛:“说什么这么开心。”
戈女耸了松肩膀,走了出去。重阳抱着被子过来铺床。言桓伸手一拉就把她拉进了怀里。这一晚,言桓躺在床上睡得香甜,大战告捷后又跟亲娘斗心智不累就真是鬼了。重阳生怕他晚上出什么事,可怜巴巴地靠着床沿边睡得很浅。
床上的人一个翻身就惊起,抬着头看个究竟,见他依旧在梦里才又趴下睡上一会。直到三更时分,才发现自己从床沿上不知怎么就睡进了言桓的怀里。
夜凉最是恼人时,重阳睁着眼睛怎么也睡不着觉。白天不敢去想的事情,晚上就像小鬼一样地扑进脑子里。连景夜都是假的,这一次言桓所作真的是真心吗?思量着却找不着答案,重阳从言桓的怀里钻了出来,整了整衣服出了房间。
往石阶上一坐,抬头看看月亮。仙居真是个鬼地方,连个月亮的影子都见不到。心里骂着,隔壁的房间里戈女走了出来:“怎么?睡不着吗?”重阳估摸着这场景正是听故事的时候,半夜三更,套套戈女的话,心里或许能有些底。
“嗯,天帝的封印一定是不好解的,不然也不会把天后跟冥王都关在这里了。”这句话是重阳掏心窝子的话,没有半点水分。
戈女提着裙子也在石阶上坐了下来:“有君上在,即便出不去也不要紧了。”
重阳身子僵了僵,转头看着戈女道:“你……这些年,还一直想着他吧?”
戈女扭过脸,摇摇头,岔开话题:“天帝将天后和冥王在九曲鬼涧里,这封印到底在什么地方,娘娘找了这么多年还没摸着。”
重阳吸了口气道:“天帝竟然这般无情,连自己的妻子也锁进来。”
戈女似笑非笑,又是摇头:“这里头是有因果的,天帝当年这一举动确实罚得过重了,但归根究底娘娘自己做得逆天了。”
九霄之上的天庭看似风平浪静,原来个中玄机已经被一层层的谣言和误传所掩盖。譬如天后自杀,譬如戈女惨死。
话题兜兜转转,重阳按不住好奇,问道:“当年,天后到底做了什么逆天的事情?”
戈女闭上眼,神色痛苦,第三次摇头:“重阳姑娘,好好待君上便是了。那些事是天庭里的禁忌。”秘密多的地方,禁忌也多。重阳伸了个懒腰,站起身:“不说也罢,知道越多,烦恼越多。这地方漂亮是漂亮,可要我每日吃草根啃树皮吸小鬼精血的话,我倒是想早些离开这里了。”
“你倒是活得十分豁达。”戈女俏笑道。
“豁达的人回房了。”重阳嘟囔了一声,推门前又见了眼戈女满腹心事地坐在原地,叹了口气。
第二日天还朦朦亮的时候,言桓从床上起来吹灭了亮了一夜的油灯,转身出了门。戈女不知是一夜未睡还是起得很早,一早就在庭院里烹着茶:“君上,难得抱得美人在怀,怎么这么早便起来了?”
言桓看了眼戈女:“带我去结界看看。”
戈女放下手里的茶具道:“怕是要三人行了。”掩着袖子笑得别有意味,斜眼看了看远处的回廊之上。重阳捋了捋长发,笑得尴尬:“那个……嗯,早呀,反正也无事可做,要嘛,我们一道去。”言桓招招手,重阳从石阶上下来。
三人一道穿过层层宫阙,往结界尽头而去。结界尽头是一片广袤无边的冷杉林。冥王宫的地界里还是温暖如春,而这片冷杉林已有皑皑白雪覆在枝桠上,如死寂一般。三人穿的皆是单薄,但只有言桓感觉到了冷。
“君上,还好吗?”言桓大战后身体虚弱,来到冰窖般的冷杉林,嘴唇不禁泛白。言桓摇了摇手臂,“你进去过吗?”戈女摇摇头。
“重阳,你跟戈女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言桓牵起重阳的手,笑得明媚,手心的温度却是冰凉。重阳想拒绝,被戈女拉住了手臂,耳畔女子轻声道:“天帝设下的结界,你我这种阴气缠身的鬼女是进不得。”
重阳抿着唇,攥紧双手:“言桓,多加小心。你答应过我,要与我一起守好这一柄弑仙剑的。”言桓抬手抚过女子的脸颊,微微一笑,转身而出。
薄雾缭绕,冰雪封足,言桓踏进冷杉林就觉一股强大的灵力包围在周身。是父帝的灵力,一如他一般凛冽。走得越深,雾气越重,枝桠赤黑的冷杉也越发的挺拔。绕过一棵棵高耸入云的巨大树木,言桓在结界里逐渐失去了方向。
天空中有九头枭低低掠过,凄厉的叫声响彻苍穹。抚过周身的空气彷佛都似活物般在身体的周围旋转,有嘲笑的声音。言桓抬起头,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在他光洁的额头上,顷刻间竟然化成血水。赤红色的血水从脸颊上流淌而下。
林子里响起女子凄厉的歌声,悠悠扬扬地从远处传来。言桓想起那时幼年时母后时常哼唱的曲调。那时的她经常坐在寝宫的铜镜前哼唱,梳理青丝。言桓往林子的更深处走去,依旧飘着大雪,周遭却是渐暖。灵力变了,变得似女子般温和,冷杉依旧高大。
灰暗的天色远处有阵阵银光闪耀。言桓加快了脚步,将弑仙剑挡在胸前。是棵巨大的冷杉,言桓抬起头,伸手抚摸过冷上皲裂的树皮。每一块树皮上都似被人划上了魔咒般,闪着隐隐白光。和煦的暖风吹来,白雪落了满地。太诡异了。
离地十丈有余的树枝上,站了一人。言桓察觉时,她依旧静静地站在碗口般粗的枝桠上。
“母后。”言桓低声叫道。
天后却没有答话。身上白色的狐裘遮去了她的容颜。冷杉上的条条针叶在一瞬间抖擞起来,白雪皑皑里灰暗天空中显露出一缕阳光。天后惊叫地想要逃离,已经来不及了。
阳光射在她苍白的脸上,身体和意志都不可反抗般地被钉在了那一瞬。天幕里传来女子的笑声。又是一种幻影吧。
“母后。”天幕里有一少年一身玄色衣衫,跪在天后面前。那张容颜带着一分魔似的妖异。
“言桓,这女子是你带回来的?”天后斜眼看过站在言桓身侧的女子,淡淡道,“她竟然是炼成魂。天宫里的规矩,你不会不知道,私自炼成炼成魂,是要受雷刑夺仙元的。”
言桓跪在天宫的檀木大椅前,低下头:“孩儿路过滨水川时,见戈女倒在川边,已经奄奄一息……”
天后扬起嘴角,抬起手:“不必说了。不管你是想救她也罢,或者就是为了做出炼成魂。你别以为自己生来便有双腿骨便稳坐了太子之位,天帝便不会责罚你!”
言桓依旧跪在赤砖的地上,低着头,抱拳道:“孩儿,知道。”
天后从高台上走下来,伸手抬起言桓的下巴:“你这张脸长得是越来越像魔了。修为修得这般劳心劳力,我看你迟早要沦入魔道,似你父帝一样独裁三界。”说完甩开手,言桓脸上被天后的指甲划起一道血痕。
“这女子我带回天后宫了。你好好在紫阙宫里反省一下。明日起,天天来我宫里请早安。”天后说完便带着一众仙娥离开了紫阙宫。言桓从地上站起身,拍拍衣裳,转眼看着母后离去。
阳光黯去,天后从枝桠上跌落在雪地里,举目看着言桓道:“言桓,你是如何抑制住身体里的魔性的?千年不见,你身上的灵力纯正非凡。你真该好好教教你的父帝。”
第三十七章
言桓将剑插在雪地里,伸手去拉天后:“当年你逼我去十八鬼府遭万般劫难就是为了让我入了魔道,使得太子之位悬置。景夜便有机会了,是吗?”
天后一掌挡开言桓的手,却被男子先一步握住了自己的手腕,只得别过头,独自撑着地面站起身:“天界传承二百八十万年,每每有双腿骨的孩子便是继承大统的天帝。这样的规矩,实在可笑。天帝之位,应该能者居之。”
“母后不是觉得父帝无力承袭帝位,而是觉得景夜处处优越过我。”言桓转过身,背着天后道。
天后冷着脸,拢了周身的衣服道:“论修为景夜自然比不过你。但,你与你父帝身上都魔性。上任天帝坐帝位十三万年,最后选择了自取元丹化为山河大川,就是因为身体里的魔性渐渐侵蚀了仙元里的纯良。”上古遗训,天帝传人今后统领仙、人、鬼三界,身上有仙家无争之气,有凡人情爱、也有鬼界的魔性。
言桓冷颜道:“你处处为景夜筹谋,将各位兄长一位位贬出天庭,又不惜代价将我送入十八鬼府。你可曾想过,景夜是否真的想要做天帝?”
天后微微发笑:“言桓,若我将几位公子贬出天庭不合你父帝的心意,他又怎会容我做了这么多?为何我一将你送入十八鬼府,他就心急火燎地把我封印进了九曲鬼涧?他身上的魔性以后也会侵蚀到你的身上。”
言桓伸手抚摸过冷杉,没有答话,将手上的青锋一剑横穿了冷杉的树干。天后的身子剧烈一震。言桓转过身,侧眼看着天后,笑道:“母后在这里这么久了真是什么都不知道了。这千年来,我依旧没有坐上太子之位。但,景夜却也没有坐上。”
天后面色变得十分难看,身子向后一倾,倚着树干缓缓倒下。言桓上前探过天后的脉门,体内灵力繁乱似水:“昨日渡我修为,也不见得你灵力有乱,这是怎么回事?”天后没有答话,缓缓闭上眼。言桓抬头,树干上的青锋,绽出浅蓝色的光芒。
戈女与重阳在林子外站了半日,依旧不见言桓出来。戈女见重阳神色焦急,轻声安慰道:“结界里是天帝的灵力不会伤到君上的,你放心便是了。”重阳想要点头,心里的话还是忍不住:“可他大战冥王后伤得很重,天帝结界一定不比寻常。我担心他会出事,想进去探了究竟。”
戈女轻拍重阳的肩道:“以你的灵力,你现在进去。既救不了君上,或许还要君上来救你。”重阳抿着唇,正在踌躇之中。整个冷杉林似天崩地裂般轰然而动。
重阳勉强站稳了脚跟,戈女已经倒在雪地里。林间发出一声蛟龙的咆哮声,重阳一身血脉逆流般:“不好,言桓那里一定出事了!”戈女伸手匍匐在雪地里,想要制止:“别去!”
重阳并不理会,径直往冷杉林里而去。戈女心下知道不好,连连翻手腾起一道术去封女子的血脉。重阳闭上双眼,翻手烧起一团凤凰火将戈女团团围住。自己却为了躲避戈女的封印,重心不稳已倒在了地上,回望火焰的一双眸子圆睁,里溢满了泪水:“就算他是不可一世的君上,也会有遇难的时候!”
戈女被重阳的话怔在原地,张着嘴还要说些什么,雪地里只剩下重阳徒留的脚印。戈女抬起头风雪里的那抹紫衣渐渐淡去。对,即便君上强大也会有遇上劫难的时候,那时,谁会为了他挺身而出呢?
重阳迈进结界时,胸口似被木桩撞击过一般闷得喘不过气来。走了一阵身后的冷杉变换,已经找不到来时的路了。伸手遮挡着满眼的风雪,凛冽寒风中有一条蛟龙腾空而出。蛟龙隐在微薄的雾气之中,翻腾咆哮龙鳞上泛着铅灰色的光泽。
重阳察觉到了其中的不妙,伸手去摸腰间的玉笛才记起已经在言桓的手里。心里念着不好,一阵铅灰的光泽已经穿过株株冷杉,直袭她的面门而来。女子避到树后,翻起身形腾起到树枝上还未站稳,心里慌乱不知所措。该怎么办?这畜生不是凡物,天地间能驾驭龙的人只有天帝近支。而这条额间似有白雪,双目大如铜铃,周身带着云雾之气。女子心中越想越乱。
不给她多一分的思索,蛟龙似蛇一般缠着树枝,飞上云霄。冷杉顷刻间就从泥土中被连根拔起。龙须冉冉飘起,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她仰面从半空中倒下,跌落在蛟龙脊背上。
这畜生似是越来越兴奋,身形扭转了几次三番,驼起背上的猎物直直冲着九霄而去。
这畜生到底要做什么?重阳的脊背被锋利的龙鳞刮地起了道道血痕。
是要将我从九霄上抛下去吗?重阳冷冷发笑,伸手握住龙角,手上不断使劲。用力,还是要更加用力!没有其他的办法,或许这还能有一丝希望吧!冷风拂面而来,刺穿衣衫似刀子般剜在肉里。重阳想起了言桓剖肉腕骨的疼痛,低声地告诉自己:活下去,不要负他。
蛟龙被女子拧得生疼,咆哮声响彻云霄,更是不知死活地往云霄上冲将上去。雾气越来越重,它也似乎更是如鱼得水。
女子知道生死不过一线之间,两手紧握右边龙角。她深吸一口气,将手握成一柄手刀,一个横劈砍向龙角。手被龙角伤口上的利处割开了几条大口。分不清是谁的血,却是一片赤红。万幸,龙角断了。赤血的鲜血喷射而出,溅满了女子的脸颊。
蛟龙张开大口,露出两排石笋般的龙齿。粘稠的龙涎从牙缝中淌下,周身龙鳞片片竖起。身子扭在一处,立刻便失去了向上的冲力。
她紧紧抱住它舞蛇似的身体。蛟龙吃不住疼痛从云霄上翻落,落地前做了一个腾升式,轻声落在地上。重阳见时机一到一龙角作为兵器,深深刺进龙首的额头上。
赤龙血再一次喷出,像是恶魔般的召唤。
重阳顿时觉得周身烧起熊熊烈火,肺中也被这种炙热感填满。远处的畜生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睁开双眼,热气嗤嗤地喷出,正在筹措着这一轮的攻击。
要死了吗?这已不知是她进入九曲鬼涧以来第几次这样问自己。她并不怕死,她曾高昂着头颅眼睁睁地看着父亲将剑贯穿自己的胸膛。那种冰凉得叫血脉也冻结的寒意,她永生难忘。而这一刻,她全身围绕着不灭凤凰火,赤红了双目静静站立在白皑皑的雪地之中,墨色长发飞舞在红色与白色之间,妖异非常。身子已经由不得自己来控制,她知道自己很疲倦,倒进雪地或许是更舒适的选择。但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身体里叫嚣,她依旧站着,冷了一张天人似的容颜,安静矗立。
蛟龙身下的雪地渗出大片鲜血,双目怒睁着巨哮一声,直扑团团烈火而来。
心脏里的热,疼得她难以承受,咬紧牙关,已经是最后的攻击。她再一次告诉自己,要活下去。
闭上赤红的双目,重阳默声念起凤凰火的口诀。转瞬,十里之内的冷杉林都被熊熊烈火包围。烈火以利箭射出弓弩般的速度将白色覆盖。火势凶猛得将蛟龙生生困在原地。烟气上升,她被周身的热气腾起到半空之中,半睁着双眼。眼中没有半分的怜悯,蛟龙在火焰里翻腾,叫嚣,最后只徒留了声声悲鸣,直到变为灰烬。嘴角泛起一丝笑意,没有半分温度,这样冷漠的女子是谁?是自己吗?连她自己也不敢相信。
重阳再一次闭上眼,重重地摔进雪地里。全身被冰雪包围的感觉,让她十分满意。已经听不到九头枭嘲笑似的悲鸣,很好,连那狡猾的畜生也害怕了吧。
挣扎着睁开眼,视线里白茫茫的看不清任何东西。重阳依旧咬牙撑起身子,跌跌撞撞走过没过脚面的雪地。不知走了多久,身上的压迫渐渐地退去。脸上抚过一阵和煦春风,睁开眼,是一株发着白光的冷杉。
树下言桓半跪在地上,怀里抱着昏厥的天后。鹅毛大雪落在他的青丝上,重阳生涩地张开嘴:“言桓。”神色迷离,强打着精神不让身子倒下。
言桓抬眼,默默念了一声重阳。重阳微微一笑,冲着言桓走了过去,视线变得看不清任何东西。言桓的脸在她的眼里淡去。重阳伸出手,摸索着空旷一步步踏向前方。
双手触及到了一片温热。是言桓的胸膛吧。重阳又低声确认到:“言桓?”耳畔没有声音,眼中看不到任何东西。重阳的心抽紧到了一处:“言桓,你怎么了!”
没有人回答。额头上,被人印上了一枚温热的唇印。重阳弯着眉眼淡淡地笑,全身沉浸在他的气息里。这一次,不要在离开我,好吗?心里浮出一句念了百年的对白。精神瓦解,重阳昏死在严寒的白雪里,但这一次,有他的怀抱。
第三十八章
言桓摸着重阳的手腕,她的体内有一股巨大的灵力注入。正是疑惑之际,他发现女子额间有一点血痕。细细察看之下,言桓大惊。竟然是赤雪云龙的龙血!
言桓急忙放开怀里的女子,走到冷杉树下摸过天后的脉门,没有半分灵力。回过头,言桓在大雪中回望着重阳。她的唇边留下一道青紫的齿痕。
“熬得怎么辛苦就是为了找到我吗?”言桓语带温情,将重阳牢牢箍在怀里。
天后倚在树干上大汗淋漓,脸色惨淡如白纸,冷声道:“她杀了我的赤雪云龙,承袭我万年修为!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在你身上下了剐魂术的?”
言桓的眸子亮了一下,却又暗了一阵,自顾自地将重阳暖在怀里。回首间,一双细长眉眼竟有一分邪魅:“原来你在渡我修为的时候,在我身上下了剐魂。母后,你真的那么想杀我,为何当时不一剑了断了我?”
剐魂,天庭里最大的禁忌,也是最俱魔性的法术。施法者将在自己的体内炼成一道术毒。当施法者将自己的修为渡给他人的时候,这一道术毒就进了那人身体里。从此,中咒者便会将自己的修为一点点会渡到施法者的身上,直到灵力全无。若是施法者一命呜呼,中咒者便也到了尽头。
天后惊讶道:“你怎会不知道?”
言桓放下重阳站起身,走到天后身侧,单膝跪下:“你是我生生母亲,害过我一次。现在在这结界里虽不满千年,却也是看了几遍沧海桑田了,竟然依旧不顾你我母子之情。你不是问我将这剑给了谁吗?我给了重阳。”
天后看着雪地上的女子,大声笑道:“当年,你跪在我天后宫前口口声声说自己并无心太子之位。现在剜了腿骨,还让她承袭了我的修为。言桓,你这一步步不就是为了做天帝吗?原来你来九曲鬼涧是为了让她承袭我的修为。”天后撕心裂肺道。
言桓冷了一张脸,淡淡道:“母后,不是人人似你一般看重天帝之位的。”男子转身将重阳抱起,“你在我身上下剐魂,不过是为了出去后将自己的修为渡给景夜。这样,景夜便能得到我一千八百年的修为。我也不能再动半分动杀心害他。真可笑,你的灵力竟然落到了重阳的身上。以后,她便是与我灵力相牵的人了。母后,我真的是你的孩子吗?”
男子冷哼,一双细长眉眼斜过。天后的身子怔了怔,泛起一阵猛咳,抬起头,看着灰蒙蒙地天空:“你父帝将我锁在这里日日受尽回忆之苦。言桓,怪只怪你与你父帝一样,身上有一股魔性。”
言桓单手拔出冷杉上的弑仙剑,直视着天后道:“你一直没有找到的封印,我找到了。”
天后的眸子闪起了一阵金光:“在哪里?”声音十分迫切。
言桓勾起嘴角,散发出一丝魔似的妖异:“母后,这千年里你日日等着景夜将我送来九曲鬼涧,然后便是想着如何杀我,真的就没有想过父帝为什么偏偏要将你送来这条冥王沟吗?”
天后咬紧了嘴唇道:“你什么意思?”
“父帝当年踏进九曲鬼涧,将冥王活捉后炼成炼成鬼,是为了什么?你我都清楚。炼成魂本是天地之间最忠诚于主人的灵物。可冥王毕竟不是凡物,灵力过盛,父帝无法控制就想将他封印起来。可封印冥王怎会是件易如反掌的事情,父帝必定要花大把灵力在九曲鬼涧。于是……”狐狸似的眼扫过天后。天后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还没明白吗?”言桓语调更冷道。
天后哆嗦起来,屏住牙齿,恨声道:“你父帝是用了我的灵力封印了冥王。所以……所以那道封印在我的身上!”
言桓侧脸,微微点头,看看冷杉树。自然是用她的灵力封印。冷杉林外层的灵力是天帝所留,而里头的灵力便是天后的。不然天幕上不会有天后的记忆;剑穿冷杉时,天后的灵力也不会乱;守护她灵力的赤雪云龙更不会攻击重阳。
白雪落在天后的睫毛上,雪片化成血水混着泪水滑下。肩胛骨不停的起伏,她再一次去寻找言桓的背影时,这位未来的太子横抱着重阳从冷杉林中穿过。
“他竟然下的是杀我的心!”破结界,那么,天后必死。
言桓从冷杉林中出来时,身后是浅灰色的天色。戈女站在凤凰火的中心,看着言桓一身萧瑟踏雪而来。“君上。”戈女低声叫道。言桓回过头,默念了个诀,凤凰火消去。
戈女快走了两步跟在言桓的身后道:“君上,封印……”
言桓没有回头,眼神里也没有惊讶之色:“戈女,为什么你不早些告诉她?”低头看着怀里的重阳。
“什么都不说,这些年,娘娘存个念想。若说了,依照娘娘的性子一定会自行了断,这样就放出了冥王。冥王出了九曲鬼涧,毕竟不是一件好事。”戈女绞着衣袂道。
“回去准备些渊迟茶,她现在身上必定不好受。”言桓吩咐道。
戈女低着头跟在身后,不时回望冷杉林里。
回到冥王宫的时候,是第二天的天黑。戈女忙进忙出地置办着各个事项。言桓抱着重阳坐在床边,眼神直视着晃晃的烛火,走着神。戈女端了渊迟茶放在桌案上,低着眉眼乖顺地退出了暖阁,径直出了冥王宫。
冥王宫里看不到月色,重阳迷迷糊糊从梦中醒来的时候分不清是什么时辰,浑身上下似散了架一般。不记得是怎么回来的,只记得额前有过一阵温热。第一个念头就是言桓在哪里!
起身跌撞着在各处寻找,都见不到他的身影。重阳顾不得浑身的疼痛,念起口诀飞身冥王宫的飞檐上,脚下的黛黑屋瓦发出一阵响动。重阳看着冷杉林的方向,大声喊道:“言桓!”
女子的声音在空中回响,盖过了九头枭的悲鸣。
踏在冷杉林里的言桓转过头,眯起眼,嘴边泛起苦涩的微笑。
戈女将身上的衣衫围紧,抬头看着恍如墓碑般的冷杉神木。低头处,是天后微阖的双眼和刺入胸膛的青锋。
重阳站在飞檐上,第一次看到东方天际中有一颗明亮的星辰,渐渐暗淡,直到陨落。胸口一疼,脚下一晃,重阳从冥王宫上飞身摔下。触地的瞬间,身上绽出巨大的光芒将她托起,再缓缓落地。
东方露白的时候,重阳从昏睡中醒来,在青石地砖上躺了一晚,浑身上下跟散了架一样的疼。踉跄地从地上爬起来,心念里转了两道弯。言桓必定是去了冷杉林后一直没有回来,不然她也不会一直睡在地上没有挪窝。
不祥的预想从心底腾起,撒开腿直往林子里跑:“最近眼皮子老跳,今天不会是出了什么大事了!”
冷杉林前,冰雪消融,连一丝水气也见不着。这雪销得太怪异了,大片大片连绵百里怎么一夜之间连一丝水痕都不见呢?头上的烈日散着黑光,重阳心中越发地惴惴不安。脚步加快,依循着记忆里的路,重阳念着一路挪字诀直往冷杉神木而去。
薄雾未消,朦胧间,重阳听见有人嘶吼的声音直击心肺。是那人的声音,心跳漏了一拍,步子不由地慢了下来。扶着树干站定脚步。雾气中纷立了许多人。重阳咬紧袖角,冷杉木的树荫下,九人执剑单膝跪在地上。
那是言桓座下的九使,分别替他留守八荒之地,日日报来政务,到底出了什么事情竟然连他们也倾巢而去!
戈女抱着天后的尸体神情莫辨。天后尸身变得透明起来,有白色雾气不断升上空中化作无形。天后死了?天后灰飞烟灭了!重阳猛然一怔。风抚过脸面不冷,却似刀割般疼。
景夜穿着一身素白跪在天后面前,膝盖处有大片血迹。微汀站在景夜的身边正帮他盘着头发。从来没有见过景夜束发的样子,而如今这位三公子他一脸憔悴,面对亡母以正装相待。想必是将言桓引入结界后就马不停蹄地赶来了,在外面枯等了这几日。见结界一看就闯了进来。没想到,见到是母亲却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景夜的脸上没有一丝神情,从戈女怀中将天后打横抱起,昂起头,看着无尽苍穹道:“母亲,景夜带你后天后宫。”
重阳抽泣冷笑,身子一震倒在泥地里。
远处一群人都扭转头来。言桓周身玄黑,难得散了一头长发,唇际微红像是刚刚吐过血一样。九使跪在地上齐齐呼着:“君上,天帝命令,传你速速回到天庭。”
言桓微微侧过头,嘴角上浮出一丝未名笑意:“景夜,母后的尸身不能带出九曲鬼涧。”
景夜冷笑着低头,泪水滚落衣襟,抬起头一双赤红的眼睛逼视着言桓:“言桓你即便不愿救母后出九曲鬼涧,也不必将你生母刺杀剑下吧?有你这样的君上,真是天上人间万千生灵修来的福气!”
戈女跪在地上,拼命地摇头:“不是这样的,三公子不是这样的,你误会君上了!结界的封印在娘娘的身上……”
第三十九章
景夜站直了身子步步向着言桓靠近,一把抢下他手上的弑仙剑,直指七弟的喉间,冷笑道:“因为要出结界,所以你杀了母亲。好好好,当日里在司学里背下的那些道理你都统统还了回来。为了一己安危连生母你也下得了手!言桓,进到结界前,我所做一切确实对不起你这七弟。那时,我还想欠你欠重阳的债,我景夜必定倾尽所有地还。事到如今,你坐着君上的位置却连半点人性伦常也没有。母后说的真是对,你身上有魔性,终究会入魔道的。”
这一番说辞下来,埋身在树后的重阳肩胛抖了三抖。言桓杀母,这事,她信。身子不由得又紧了两分,心里的寒意逼上胸口,眼神恍惚起来。
言桓脸上的笑意僵了一僵,冷哼了一声,看了众人一眼却无人敢答话。
九使在地上跪了良久,离言桓最近的一位面容清秀?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