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脸红心跳

十指相扣,君心不老第14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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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指相扣,君心不老 作者:未知

    自恃才高的文官说是能用自己三寸不烂之舌说服冥者。浩瀚书屋 结果被重阳一道凤凰火,吓得连官帽都没戴正就打宫里连滚带爬地出来了。末了的末了,武官们绷不住了,主动请缨,说就算是动武也要拿下冥者。

    第五十章

    皇上坐在上书房,看到这道折子的时候,鹰似的眼神中绽出寒意铮铮:“在宫里动刀动枪的,要逼宫吗?”接过太监端上的茶碗,皇上叩了叩茶盖:“她这是在等着朕亲自出去请。这别扭起来的性子正是跟朕有几分相像了。”

    抬眼望着西角殿:“那女子现在在做什么?”

    “禀皇上,据说下午的时候就出去了。身上没带腰牌,人一下子就不见了,看来是真的有神通,许是能穿墙吧。”太监低声,伺候这位主子虽说时日不多,但却摸清了一条。这位主子人前喜,人后忧。别去猜主子的心思,他不喜欢。

    荼蘼花开败,忘川水不还。

    重阳溜溜在忘川边溜了三遍,小鬼们各个忙着手上的活计,见了她也只是招呼似地点点头。冥界换了天,老冥王去了,新君上了位。任谁也没想到新君竟然是二殿下。阎王爷坐庄开了赌局,在冥地里走的人都压在了管羽身上。阎王爷这一次赚得盆满钵满,笑掉了两颗大牙。

    做人小心,溜边走路。怎么也算是管羽的地界,重阳小心翼翼往阎王殿里挪。跟相熟的几个鬼差一个个打了招呼,终于见到了一夜暴富的阎王大人。

    “老儿呀老儿,你属猴精的吧,还是上头有人?这么邪乎的赌局你都敢摆?”重阳挖苦道。

    阎王爷爷财不露人,镶了两颗大金牙,近日来养成了笑不露齿的毛病。于是,含蓄一笑道:“今儿风真邪,把你给吹过来了。我这小地方,看来要倒霉了。”这句话直击要害,重阳笑得耸耸肩,一副无奈小女儿状:“小女子也是靠着阎王爷爷手下留情才混了一碗饭吃。你老要是把我当成了瘟神,我以后还怎么活呀。”

    阎王腰包鼓,腰杆也硬了起来:“甭跟我在这里瞎扯,我知道你后头有人。天庭里找你找得巴巴的,永生冥地里据说你也往里插了一脚。你师傅收了你这个徒弟也算有造化了。说吧,找爷爷什么事情?”

    重阳清咳,弱柳扶风地往椅子上一倒:“相识一场,话说那么毒要断子绝孙的。”

    “爷爷注定断子绝孙,你咒我,爷爷不怕。小毒舌,有事说事,没事的话,出门右拐,爷爷要数钱了。”阎王爷爷大笔一甩,将背冲着重阳。

    重阳一脸很是狗腿地笑:“爷爷,爷爷,我能看看你的生死册吗?”

    “这可是机密,不成不成。”阎王摆手,将册子一把揣进怀里。

    “就一眼,新君他是不会知道的,就借我看一看。”小妮子软磨硬泡道。

    “我这册子不归那里管,是天庭的命格星君直接督导的,爷爷的俸禄也是在那里领的。小妮子别叫爷爷为难,乖,回去吧。”阎王伸手一个请字,笑容比重阳狗腿百倍。

    重阳笑容收敛:“阎王爷爷是知道我的身世的,这一次在人间遇上了一个人。长得很像一个人。”尾调渐轻,似是在疑惑。

    “谁呀?你相好的?我听说你不是跟天帝三公子……”早八百年前的事情了,阎王整个一不知白云苍狗的主儿。

    小脸拉得老长,咳嗽了两声道:“瑞元帝。我想查查,这个人到底是不是。”

    此言一出,阎王一股子绷着的劲儿都泄了,“妮子,爷爷跟你说句实话吧。瑞元帝这人的命册不在我这里。是由命格星君亲自负责,一手掌管的。据说,天庭看中了他。我也只能说这么多了,妮子好自为之。”

    小嘴嘟得老高:“谢谢阎王。”

    “妮子,还有一事!”阎王跟到门口,低声在耳朵根子上咬了一句话,“天庭中传闻君上弑母。不知是真是假。说是君上你或许不记得,那人就是当年弃你的天帝七公子言桓……”

    转身出门,一月有余,冥地的雪终于停了,却还没有化去。脚踏上茫茫雪地,不住地回头,她总觉得有一个人会站在雪原的尽头,裹着大氅笑得亦如春色般明媚只静静地看着她,等着她暮然回首间的惊异。一次次的回首,只叫刺目白雪耀疼了双眼,却不见那个归人。

    回到西角殿的时候,已经三更天,重阳推门进殿。一派昏黄,大殿中有人坐在檀木椅子上挑着灯火:“冥者常常走在黑夜之中,怕是不需要灯火的吧。”微黄间,映出一张从幼时就叫她心惊胆战的脸。

    眸子冰凉,一身颤抖:“金丝楠木棺木里什么都没有,连公主的衣衫都没有,陛下,您的爱女活了吗?”

    皇上伸手将烛火摁灭:“不然如何能请得到冥者?”

    “强留是留不住的,你到底为何要骗我入宫?”重阳手指一弹,烧起一道凤凰火,将整个宫阙照亮:“我自小就怕黑,可惜我爹爹从不理会。这样暖和些。”牵动嘴角,盯着眼前的男人,苦笑。

    戎马出身的皇帝镇定自若:“冥者觉得好便是好了。小女不孝为了一个男子私奔走了。原想请冥者陪朕演一场戏。”

    “天下初定,民心不稳,百姓连连饥荒水灾,又在战火纷飞中历尽磨难。现在的百姓最需要的便是爱民如子的天子。陛下借公主出走一事,摆下这个局,不惜叫众人去长跪我家巷子,动用了一朝文武来西角殿请我,为的都是落下一个仁君的名号。一个为了父亲平定天下愿意献出生命的女儿,一个为了悼念女儿愿意倾尽所有至情至性的父亲。这样的君王就是百姓等待的仁君。陛下的算盘打得真精明。将我好好算计了一回。”紫衣随风而起,映在火光中妖异万分。

    “原先的确只有这些,不过现在……”皇上莞尔,干笑了两声,“冥者算不到吗?”双手一合,凤凰火瞬时熄灭,大殿中归于死寂:“我若早些能明白你的心意,当年宁愿一头撞死。”

    “哦,你我以前认得?”眸子一转,显得更加玩味。

    “最好是不认得。”重阳含笑,步步逼近,第一次满是敌意地看着皇帝,“很多年前,我认得一个与你生的一般的人,那人也是个皇上。”

    “上一任皇帝吗?看不出冥者的年岁竟然比朕还要大。”皇帝转身,竟有些突兀道,“你走或不走,由你说了算。但,朕认定你,不会走。”

    身形极快地移动,转到皇帝面前:“为何?”

    “觉得你跟朕一样,在对方的身上在找一件东西。”

    “你在找什么?”

    “长生不老之法。”史海滔滔多少君王死在方士一丸长生不老的丹药里,“你呢?”

    “人。许是找到了,许是没有找到。反正等了很多年,也不着急在这一时。”重阳明眸一笑,起手一道灵力泻出将皇帝生生逼出门外,一抬手,将大门隔空合上,再冷声道:“乏了,请回吧。”

    当夜,月明风清,心底那道凄恨的伤口逐渐浮现。皇帝后脚迈进寝宫,重阳前脚就出了宫门。窝在自家的小院子里,女子心中终于踏实了。永宁一生只对父皇说了一次不字,结果就是惨死剑下。

    劳什子的往事扎得人捏心捏肝地难受。这人若不是,手腕上倒是个能人,或许真能造就一世繁华。这人若是,重阳抚摸着虎口上的茧子,这一剑是不是要还给他呢?

    日子过了一月有余,院子里太太平平的无人来闹。皇帝老儿不知是不是死了心,一点动静都没有,重阳活得似个寻常人家的小女子日日为这些家常琐碎动动手脚。一空下来,就伸手去摸藏在枕边的那幅画。

    画是言桓扮作晏止卿的时候画的,那段日子,她死皮赖脸地混在他家里看梅花。脸坏了蒙了层纱,最怕他看到。可又想得他一幅丹青就央着他要了一幅蒙面美人图,画的就是那时候的自己。白绢黑轴,一笔一划皆出自他的手。痴痴看,痴痴笑,抱在怀里,捧在心口。一辈子没做过睹物思人的傻事,在活了一百来年后结结实实傻了一把。

    入秋,本该是秋风秋雨的日子了,院里的那株杏花中了邪,竟然很窈窕地开了满枝的春色。重阳出门,回头的时候见花枝逾墙而出。抿唇一笑:“这兆头可不好。”

    踏在青石板子铺成的小巷中,前头的石桥曲水氤氲在一片雾色之中。雨滴点点打落在发梢,恍恍然地抬头,掸去水珠,加快脚步。猛然一怔,青苔黑墙下,一人撑着一顶十四股的昏黄掩去玉雕似的面容,只余一弯勾起的嘴角,一如春色明媚。白玉簪子盘着乌丝衬着月白色的单衣。

    女子哑然,张着嘴没说出话来,眼眶子里湿润起来。

    “三个月后还你一个原模原样的言桓。到今日整整三月。”纸伞收起,细长眉眼弯起,抵不住的英气。

    重阳木讷地看着他唇红齿白微动,肩头一紧。眯着双眼盯着眸子前的人,将头靠在他的胸前:“言桓……”言桓将女子拦在怀里:“这日子受苦了吧。”

    第五十一章

    “你身上的伤都好了?久病初逾就大动灵力……”话未完,手被言桓握在掌心,施施然道:“剐魂解了,母后的灵力没了。原来这些日子里你一直在冥地。难怪我日日做梦都会梦见你站在我的床头像这般抚着我的眉角。”男子温柔道,一手扶着女子眉角,轻且柔,似在触碰一盏多用上一分力就会捏的薄胎瓷碗。

    重阳娇羞,伸手推了推言桓,第二句话还没有出口,就见言桓身后有一人阴森森地出现:“君上,时候不早了。该办的是还是要办。”此人一副斤斤计较的样子,眼睛不大不小,嘴巴不大不小,各处都是长得十分普通,十分恭敬地立着稍远处。

    言桓揉了揉眉角,冷声道:“知道了,长安城西,石子路,晏家。你先去那里候着吧。”

    “君上……”

    “不必多说了。”眼中绽出一丝魔似的妖异,那人即刻噤声。

    人是一拨拨来也是一拨拨走的。怀揣着言桓出现的无限热情,重阳恋恋不舍地钻回了自家的院子。临别前很嚣张地说了句:“明天我去你家蹭桂花莲子粥,你在吗?”想见他就是想见他,装得十分狗腿的样子,还是一副小女儿的心思。

    言桓淡笑:“不嫌难吃就来吧。”来自天庭君上的宠溺是何等的甜蜜,何等的眩晕。

    “那你早起淘米吧,我打算当做早饭。”光见还不够,想早点见,那还不如今夜直接留宿。

    “好。”

    重阳进门,好听的话音还缭绕在耳畔。院子里的杏花树下坐了一人悠悠道:“使唤君上的功夫,你数第二没人敢数第一。”

    冷脸,青紫,咳嗽:“你来做什么?”

    “前两天去紫阙殿里赴任,另外八使的消息都由我整理后交由君上。我不跟着君上跟着谁?”管羽整整衣衫,一脸平静。

    “那你跟着他去,干嘛坐在我家里?”重阳恶语相向,这位怎么算也是一情敌,还是一甩不掉的尾巴。妒火怎能不中烧?

    “第一,他不想见我,不会让我住他家。第二,我住他家去,你愿意吗?第三,我要看着你们,不叫他住你家。所以,我坐在这里,并且打算君上在长安期间,我都住在这里。”管羽一出永生冥界,那副撑着气场的气势顿时消散。鬼府里的主儿的确是贪玩好乐的性子,小幺是一个,管羽也是一个。

    重阳气绝:“我说冥地第一能说会道的那位,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是项罪过。你明白?”

    “我是断袖。外加上你我是情敌,能干什么?再说了天帝打算让你做我媳妇,我横看竖看都什么大碍吧?”情敌相逢贱者胜。管羽的性子也是在那五百年里的磨练中修出来的,如今秃毛鸟出笼,怎会不得瑟?

    “替我谢谢你全家。”打屋里飞出来一个枕头,重阳打窗子里探出脑袋,“别说我没尽地主之谊,枕头归你了,这满院子的地随你挑,爱睡那块睡那块,千万别跟我客气。就这样,明儿见。”

    呼,屋里的人吹灭了烛火。院里的人抱着枕头苦笑了两声。如今他是天帝安插在言桓身边的眼线,肃清君上身边的一切女子。天帝给他的旨意是不惜一切代价。在十八鬼府,他用言辞暂时稳住了重阳,教她懂得以退为进。

    可言桓身子还没养好就匆匆从天帝处讨了一道旨意直奔长安。天帝不是不知言桓为了谁而心急火燎。言桓也不是不知天帝已经插手重阳一事。

    “这一次,动的都是真情。这道劫君上能不能过,重阳,还得靠你呀。”管羽很悲壮地冲着木门感叹。回神才发现午后才下过雨,一地的泥泞。脸抽了抽,暗自盘算。于是,一丝阴谋的笑意泛起:“这地这般的湿滑,小生如何入眠呀?则个,则个,看来只有去君上的床上讨上半边睡睡了。”

    一,二,三,管羽心中暗数。

    吱呀,门被人从里打开:“进来吧。别大半夜的去烦他,他身子也不见得好了。再说,他又不会让你睡。”

    管羽很有风度的别进屋,将枕头往桌上一扔。又迅速从袖子中抽出一把洒金大扇道:“不碍的不碍的,我的目的就是为了能跟着君上说说话。昨天他跟我说了一千年以来的第一句话,那就是,哼……虽然还只是一个象声词,好歹能听我说话了,是个飞越……”

    枕头砸在脸上不会疼,只是十分的丢脸:“抱歉,一时没忍住。下次你能对着门外的那颗杏花树去嘀咕吗?”

    管羽不怒反笑:“甚好甚好,你这脾气还行。小时候,我一唠叨我娘就拿鞋子飞。后来她不飞我,因为小幺出生了。”

    重阳捂耳朵,兄弟果然是兄弟,当初真是没看出管羽是个这样的主儿:“还叫不叫人睡了?!”这一夜鸡飞狗跳,而城西晏家也是一夜无眠。

    “这一次考察人间与鬼府两地新君,君上有何筹谋吗?”长得斤斤计较的仙君,死板的声音响起。

    言桓揉着鬓角,冷声道:“命格星君,我从鬼府回天庭的路上见小鬼们忙着送人入轮回,其数比一十万大军有过之而无不及。细问之下才知道是因为这连年来举国上下先是饥荒后是旱灾,期间改朝换代战火连连,如今天下大定却依旧灾祸不断。昨日报来南方又适逢水灾……你这命格星君是如何办事的?”

    命格星君是人间第一顶头上司,兹要是个能变幻风云的大人物的命格都在他手上亲自掌管。为人布劫数是难免要发个蝗灾水灾的造造势。言桓一早就查过,近来几次劫都是命格星君布下的。

    此话一问,命格冷汗涔涔:“君上,这事都是我直接经手确实没错,不过……”

    “不过什么?”言桓挑眼,看着跪在稍远处的仙家,讥笑渐深。

    “劫数便是劫数。天帝有过旨意如今天上的上仙太过松散全然不知进取,想从人间挑上几位能上心的仙家。故而……故而命我造个乱世出来。”命格抬手擦汗,不敢抬眼,只是低声做答。

    言桓冷笑:“那这一次瑞元帝的命格你是怎么写的?还要历多少道劫数?”

    命格一听更是汗如雨下:“什么瑞元帝的命格?小仙着实不知。”

    “当年瑞元帝被父帝看重作为窦天帅人选,第一道劫,便是我亲手布下的。”言桓逼视着命格又道,“父帝要一个无情人,便要他亲手弑女屠城。最后却没有入天庭,必是还有什么劫没有历。”言桓尾音调高,命格跪在地上已经抖若筛糠。

    强压住心中的害怕,命格很硬气地说道:“君上既然知道也能想得到,既然这一次的事情是天帝交由我处理的则……则,无须君上费心劳神了。”

    散着魅色妖异的眸子渐亮,是身体里的魔性在一点点苏醒吗?言桓含笑,这一任皇帝是瑞元帝的转生,若只是为了窦天帅一事,言桓半点也会操心。天庭上多一个少一个对他来说不甚重要。但,这个人曾是永宁的生父,这个人或许会关系到重阳的死活。

    摆摆手,言桓单指叩着桌面,饶有兴趣道:“这一次的考察我们换着法子。往日里做高高在上的神仙惯了,这一次亲自入宫看看,或许更是有趣。”

    “君上何须这般麻烦,入宫,使个隐身法便进去了。何须……况且这法子也不是一时半会能想出来的。”命格颤颤巍巍道。伴君如伴虎眼前的君上与上清弥罗殿的那位是越来越像了,眸子里有掩不住的妖异,似魔般。他不做下一任的天帝谁做?命格看人最准,洞晓事态的能力也是无人能及,自然在替人写命格这一重任上被天帝青眼有加。

    “倒是有了一计。”手指轻轻扣上桌面,言桓笑得风起云涌。

    命格脊背一凉:“敢问君上……”

    言桓不语:“今日你先退下吧,这一次考察的法子,我也要变一变,看看这位新君的心胸是否真的能装下一座江山。”起手一摆,“你先下去吧,不出两日,你若是得不到我的信就去……”

    秋风起,菊花黄,命格的汗这一晚怕是止不住了。

    第二日,重阳早早起床,蹑手蹑脚地出门生怕惊动睡在外屋的管羽。出门,转身,关门,喘气。心里刚念了半个好字,生生撞上了管羽。那小子一身不改的行头,双手一拜:“你我都是鬼界的人,也算是他乡遇故知,外加上十分碰巧地喜欢同一个人。如今又在这里碰上真是有缘呀。”

    “你是不是在鬼府里压抑了五百年,如今跟了言桓乐疯了?”重阳反诘,眼看着一顿美好的桂花莲子粥由甜转酸。

    “冥者用词不雅。”一路上管羽摇扇子晃脑子到了晏家门口,立刻噤声。这一次轮到重阳阴风阵阵地笑。起脚进门,就一道门槛,就把在鬼府八面威风了五百年的管羽拦在了门外。大殿下用极其无望的目光目送重阳进了屋子,见到言桓端了热粥送厨房里出来。连个正眼也没有,全然眼中只有重阳一人。

    管羽转身叹气,醋不醋的是其次,这一次要如何收场呢?

    第五十二章

    命格星君再一次阴森森地出现在晏家门口:“重阳?真是个不怕死的。”老头子看着门里的一对璧人欢快的场景笑得阴风阵阵。

    “命格,你起得早呀。”管羽微微颔首,“君上家的床很是香软吧。”吃不着葡萄的狐狸很潇洒地问候道。

    屋里的人耳朵尖,捧着碗的手抖了一下便即刻止住:“那老头模样的就是掌管人间命途的命格星君?”言桓看着重阳空着的碗,只道:“还要再添一碗吗?”

    猫腻的味道,重阳仰起头道:“你说今年的梅花还会开吗?”手指着梅花树,眼睛却直往命格老儿的身上瞟。言桓自顾自地喝粥:“想看梅开二度?”

    院子外,命格迈过门槛,回头看时,管羽一屁股坐在了门槛上。“干什么不进去坐?好歹也是九使之首,你丢得起这人,天庭丢不起。”命格老儿心中暗暗讥讽他鬼府的人就是不懂规矩。

    管羽斜眼:“人家不愿见我,划了界的,要隔开十丈以外。我算了算坐在这里是最近的了。”命格叹气,整个一花痴棒槌,甩袖子走人,一边低声冷哼:“这种人怎么能管得住鬼府几族五百年?”

    重阳吃完早饭打屋子里出来。“秋风乍凉,小心着凉。”言桓说着解下自己的外衣披在女子的肩头。心是暖的,血是热的。重阳仰头瞟了眼管羽,很是得意地扬起眉毛。言桓一见,蹙眉一笑,走了几步将门合上。管羽生生被挤到了门外,一屁股落在地上,起身拍土一嘴的牢马蚤。

    吃完饭,重阳巴巴地要留在晏家说是吃了他一顿要还一顿,中饭她来做。言桓自得其乐窝在二楼的书房看书。命格一副长脸坐在院子里喝着茶,冲着厨房里的两位一个劲的摇头。

    厨房里,狼烟四起。重阳点房子的本事是一绝,做饭绝对不行。管羽很得瑟地坐在厨房里,翘着二郎腿统领全局。风凉话说得有模有样:“俗话说上得厅堂入得厨房。你看看你,长得漂亮有什么用?笨手笨脚,呆头呆脑,连顿饭都不会做。叫君上好等。”

    “好饭不怕晚。”重阳手上不行,嘴上也不甘示弱,“想当年我也是个风雅之人,哪里做过这般活计。好歹也是公主出生……”

    “这一院子的人哪一个出生比你差?”管羽冷颜,全然没有发现重阳嘴角上勾起的一丝窃窃笑意。

    “你是大殿下,言桓自然不必说了。我就看不出那院子里喝茶的老头有什么了不得的出生。”重阳冷声,握着菜刀的手停了下来。

    “命格都不认识。没见识,多少在人间呼风唤雨的大人物的命格都是出自他的手笔。谁敢谁说他不精贵,叫你断子绝孙那是轻的。”管羽反诘。

    “命格?我也是在阎王殿里进进出出不用打招呼的人。阎王说了,命格手里的命格册子从不离手,就他两手空空会是命格星君?”重阳转背声调不变,脸色却是暗下。

    管羽掏出扇子扇去油烟道:“册子不是真正的册子,只不过是一张薄薄的纸片罢了,笼在袖子里就好了,需要捧在手上招摇过街吗?”这一场嘴仗,管羽赢得没有半点悬念,很是得意地摇着扇子又道:“我一如此风雅之人,怎会认识你这能务实的人?”

    重阳嘴角抽搐,笑得十分僵硬道:“你风雅,十分的风雅。”心念中恍然想起了什么,顿了顿有说到:“管羽,我送你一个雅号吧,这雅号,我想了好些年了,原先打算哪天若是不做冥者,做高人的时候用的,现在送给你。”

    管羽警觉道:“是何雅号?”

    “巴内月人。”重阳点头,认真道。

    “哦,这有个什么讲法没?”管羽颔首,摇着扇子,挺直了身板,细细品着个中含义。

    “你来人间少不知道也不怪里。在人间巴蜀之地多出俊才。而文人马蚤客又颇多吟月之词,故而,我取了这个巴内月人。”一脸真诚地望向管羽一脸得意的含笑,j计得逞。

    “这样的话,我就笑纳了。”管羽收敛住喜悦的神情,转身一拜,又恶语相向道,“你不快做饭,一屋子人等着吃呢!”重阳腹诽:反正你也只能蹲在院子里吃,言桓死也不会让你上楼的。

    好饭确实不怕晚,不过,这饭到底好不好就另说了。

    中午吃着饭,言桓为重阳布菜布得很殷情。重阳笑嘻嘻地说:“我给管羽送了个雅号,巴内月人,你觉得如何?”命格咳嗽了两声,不语。言桓扬着嘴角笑了笑:“你越来越会捉弄人了。”

    “你笑起来真好看。不,应该说很妖孽。”重阳直白道。

    楼下院子里,管羽坐在梅树下很风雅地吃着饭,碗里油光铮亮的红烧肉晃了下他的眼,冷哼道:“怎么把肥肉都给我了。”话到此,很是生硬地一僵:“重阳!你才是巴内月人,你才是肥肉呢。”对着饭碗咒怨百遍还是不解气,一甩袖子,出门找酒喝。

    第二日的天明,长安城刮起一阵邪风,皇宫正门前吹来一卷白绢,飘飘摇摇落在城门之上。白绢上洋洋洒洒百字,守城的士兵认不得多少字,戳了戳身边的兄弟:“上头写了什么?”

    那识字的一看,大惊:“别揣怀里了,快去报上头吧。这回出大事了。”

    半个时辰后,这卷白绢被呈到了御书房。皇帝一手挑起白绢细细一读,冷笑了两声:“好大的口气,好大的气魄。彻查,就算掀翻长安城也把这人给朕搜出来!决不能打草惊蛇。”跪在地上的侍从长领命,退出上书房。人海茫茫这一阵邪风吹来的白绢要从何处查起?

    侍从长挠破了头,一整天半点动作也没有。皇上得知,这文绉绉的活计交给这武官出生的侍从长做确实有些困难。是夜,月明,皇上招来侍从长点了两点,使得跪着的人一如醍醐灌顶。

    “这白绢还是崭新应该是刚买了不久,先从白绢的出处查起。”皇帝紧紧握着白绢又道,“然后……”

    “皇上圣明,这样就必定万无一失了!”侍从长如梦方醒,从上书房中出来马不停蹄连夜彻查白绢的来源。

    皇帝挑灯夜读,眯着双眼一字一句读着手上的这篇檄文,笑,笑得弯起眉眼,说不上喜忧,却是热血沸腾。是何等的角色能写出这般的文章,还有这般的胆子将其悬在皇宫正门之上。这样的胆气,这样的气魄,会是怎么样的人?

    轻舔嘴唇,嘴角再一次扬起,举目窗外清凌凌一片,只有孤影相伴。九月天,菊花暗香自断魂。这一年真是多事之秋了。

    晏家,一院子的人似乎都十分享受在人间的这两天娴静。连斤斤计较的命格老儿也能悠然自得在院里的老梅树下跟管羽一道下棋品茗。管羽每日白天都见不到人,说是要回紫阙宫去处理公文,然后送来报君上。晚上就一步不离地跟着重阳,生怕她跟言桓私奔而去。

    言桓换下玄黑的正装,穿了一件青衫,用玉簪盘了青丝高居二楼时而看书,时而看看重阳。重阳则借口说,家门外来烧香来拜求的人太多来这里躲清闲。一屋子的水波不惊,最喧闹的时候也只是,管羽跟重阳两人拌嘴。

    平静的日子就似兔子的尾巴长不了。

    过了几日,门外又人来敲门,言桓站在二楼往楼下瞧。门外是个穿着一身官府的官吏。一人抱着本簿子,很规矩地敲着门:“有人在家吗?”

    言桓冲着命格低语了几句,命格老儿神色一滞,略略点点头道:“君上这是为何?”言桓且笑不语:“不必多说。”下楼前按了按重阳的肩头,笑笑。

    管羽听楼上有人下楼,生怕是言桓赶紧往厨房里躲。言桓起手去开门。门外的小吏,看着门里的人好一阵子的迟疑,再咽下最后一口口水之后,腼腆道:“现在天下初定,在各处查户口人数。”说完指了指自己胸前的一个官字,表明身份后,又道:“劳烦这位俊俏的小哥把家里的人口和名字报报。”

    又是一个吃豆腐的,好好的小哥不叫,偏偏要管人家叫俊俏的小哥。扒着窗口看的重阳和管羽同时哼气。

    “晏止卿。”言桓含笑道。小吏就着簿子写了两笔道:“是怎么写的?”

    “日安晏,发乎情止乎礼的止,不负如来不负卿的卿。”这那里是在报名字简直是在唱情歌。小吏写完递给俊俏小哥一看,言桓点点头。

    小吏写完该写的正要走,又转身羞涩道:“劳烦小哥问个字。前户人家有个叫朱瓮的人,说是个坛子的意思。那人不识字,名字取得还不好写,我不会,问问小哥可会?”

    嘴角样子,眼眸了闪过一阵妖异,言桓接过笔,一笔一划,字迹俊秀,随后一并交还给那小吏。小吏接过纸笔看后,呵呵一笑:“小哥的字果然好看。难怪能写出这般有胆气的檄文。来人,拿下!”

    第五十三章

    小院里,齐刷刷从出几十号人,手中仗剑直指言桓。那位小吏模样的人,干笑了两声:“果然是不同凡响的男子。拿下,带回去交给皇上。”

    重阳眼神一厉,想要下楼:“这是怎么回事。”身旁的命格一把拉住道:“君上这次下凡是有事情压在身上的,区区一个人间的兵丁能将他如何?”

    重阳眼神似刀:“你以为我看不出他用了箍仙咒,身上半点法术没有?这阵势,他到底做了什么?”命格耸肩道:“我也不知,君上只叫我拉住你而已。”

    “他要被送进皇宫,由皇帝亲自督办,到底是怎么回事!”重阳厉声,眼看着言桓被一队人马带走。命格被这样一问心中也有了几分动摇,一双狐疑的眼神扫过重阳,自袖子里摸出一张写满黑字的黄纸。展开在面前细细看,口中喃喃:“劫?为何我当日写的时候只写了这一个字。”

    目光游移在黄纸之上,重阳心中一惊。这一任皇上的帝号叫瑞昌帝,前辈子是一介郁郁寡欢的读书人,没多少年就死了。再往上一世,这个名字下密密麻麻写满了字。抬头是明晃晃的三个字。

    血水冰凉,浅笑转身,攥紧拳头,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父皇。”

    九重宫门,八十一级天阶,言桓步步踏上,嘴上的浅笑从来不曾放下。绕过假山曲水,九曲回廊,不是去往天牢,不去去往上书房,而是后花园。一桌一凳,皇帝独坐花阴下。一片纵横,黑子已然杀了大片。一壶清茶,两只茶杯,似是在等一个人。等了许久,却没有半分焦躁。

    言桓踏上石子铺成的路,步子不疾不徐,依旧笑得云淡风轻。皇帝把玩着手上的白子,一手托着白绢,眼眸里阴晴不定,却是扬声念起檄文。身边的侍从已经退下,言桓独自上前,听着男子浑厚却略带沙哑的声音。

    “夫昔者何为君?骗者也。天赋神权,一言蔽万民,安握神器,大权自掌,欺得无数。华袍锦服大夫相拥,万人颂之筑良世,恭检温良呕心八方履六合。人君者,拥天下。享珠食金餐,赏天下之美,筑心之好,踏万民以居高位,划土为疆临万渊,良将精兵守山河。 妃嫔媵嫱良眷美目,画栋雕梁理政居身。于政观之悦则示恩于天下,怒则待民若草芥,勤则农务于耕,世繁于安,荒则瓮牖绳枢栖人身,昏则忠臣良士陷均台,君一言,丹心灭。然宗庙之事甚为重。行万里,浩浩汤汤,旌旗漫天,华盖遮日,龙舸争流,十里一亭,百里一殿,三呼万岁助天威。登临泰山近神祗,耗民之财不以车计。祭天祀地,倾君之心力祈天福于民。然者恭习天命,孝道天子为天子。此间何故?君道:天之骄子奉于天。神权天授人君执鼎九州之地。一朝天子承天之命,临皇天后土,掌生杀予夺皆自骗。”

    “呜呼,君骗民安天下,收天地之心,揽尽世间好事,煌煌于世道,树天旗迫愚民贤士咸屈于君前。”言桓步到皇上面前,应和道。

    “果然是个人才。”皇上转过眼,粗粗瞧了言桓一眼,一怔,抚掌大笑,“这样看来更妙了。你叫什么名字。”

    “晏止卿。不过是个名字,真假无关。”言桓淡笑,在皇上对面落座,举起茶杯,“这茶闻起来便粗糙,你,果然是粗糙之人。”

    皇帝一怔,眸子渐冷:“行伍出身,要熬夜提神,喝惯了浓茶,不懂品茗。算是个粗人吧。”白子敲落,直视着对坐的人:“你看这白子还有回天之势吗?”

    伸手握起一颗白子,轻轻夹在指间:“有。”

    “哦。那倒要看看你如何解。若能解了它,朕封你做相国。”皇上含笑,眼前之人一纸檄文写出了千古多少代君上所作之事,此人是不旷古难得的人才,杀了着实是可惜了。那就好好养着,磨光棱角为己所用。

    菊花暗香,满眼昏黄,言桓举手抬袖将纵横格上的棋子打乱。几颗棋子落地,皇帝也遏制不住惊异:“你是不要命了,还是过于自负?”

    “君王胸吞山河。为了扭转败势,费心费力去下的一盘垂死之棋棋。我有回天之力,却不会去做这般气概的事情。”指节轻叩,又道,“为何不自摆棋局,改天换地。”

    一番言辞,皇帝更是目瞪口呆,这人年纪轻轻看上去不过弱冠之年,而眉宇间那份挡不住的英气,唯我独尊的霸气是他在戎马十载闯过血雨腥风的人也不敢自比的。他的眼波中绽出一丝微蓝的光芒似是魔性的召唤,皇帝脖颈一凉:“你是何人?”

    何人?九霄天庭的君上,掌太子实位,万年后必登大宝统领三界的天帝。

    言桓不语,广袖临风含笑直视着男人:“许多年前,我们见过。”一句话,叫皇帝想起了冥者,在漆黑的大殿中,有过相似的对白。

    “你是来夺我性命的?”皇帝问道。越是位高权重之人,越是惜命。

    言桓似不曾听到一般:“初得檄文之时,愤恨却窃喜。为帝不过几月,多少还带着点市井之气。深知为王为君之人必谙熟欺人之道。转而便对能写檄文之人感到好奇,便布局寻找。先查白绢,然后摆局,不动声色。用了两日也算不很久。”

    皇帝怔在原地,口齿有些不清道:“你……你就究竟是何人?既然知道是局为何还要往里跳?”

    “但选人不利,身边没有趁手的心腹,这也是你想要找到我的原因之一。”言桓莞尔,“无度不丈夫。你能抑制住自身的怒气,也算得上是丈夫。”

    此时的皇帝已然口不能言。

    “如今南方适逢水灾,我送你一计良方,解你燃眉之急。”言桓弯身撷起黄花一朵,轻声搁在棋盘之上。风过一阵,衣袂乍起,恍如天人。皇帝跪拜余地,猛然抬头:这人身上王气渐重,必不是凡人。

    “修身,不然,必定惹祸。”言桓临走前,扔下硬邦邦一句话,背手徒步而去。一路上侍卫横刀相向,男子一袭青衣立在兵刃共指之处,依旧的浅笑。背后浑厚却略带沙哑的声音道:“放行。”

    这一日秋风不大,却能将人眯眼。风沙走石间,有人裹紧大氅,闭上眼,睫毛划过覆在脸上的白玉面具,独自喃喃道:“言桓。”百尺高的城墙上,一人独立于长安繁华之上,看着言桓穿过层层宫阙,向着一个紫衣女子而去。大氅之下,剑柄抵上腰身,面具下那人含笑:“瑞元帝。”

    宫门前重阳不知从何处牵来一匹神驹,单手抓着马缰:“管羽选了匹马,说这样我去你那里能快些。我看是他嫌我走路慢,想早点见到你……”低着头,辛酸楚楚,自己的情敌数不胜数,管羽的私心也有几分动了她的心扉。

    “我带你骑上一段吧。”言桓翻身上马,一手拉着重阳抱在怀里,牵马由缰地一路停停走走。长街上,一片哗然。路人看完男的看女的,看完女的看男的。这一对,太般配了。锁在言桓的怀间,轻声道:“肩胛还疼吗?”

    言桓不语,将重阳抱得能紧。这一次,胸口竟然是暖的。

    回了晏家,命格连忙上前问候:“君上,事情还算顺利吧?”言桓一手甩开缰绳,一手将重阳抱马下道:“这位皇帝有几分意思。”不明不白的话。可命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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