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脸红心跳

十指相扣,君心不老第15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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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指相扣,君心不老 作者:未知

    何等机灵地人,一个眼神便明白了。haohanshuwu 浩瀚书屋手机版

    重阳是永宁,这皇帝是瑞元帝的转世,个中的避讳,不言自明。命格暗自想到:护得可真是好呀。老儿选了个重阳在院子里跟管羽瞎扯的日子,跟着君上面前道:“这一次,这位皇上如何?”

    “能定几年天下吧。有些雄才大略的模样,身边却没有能士。”言桓揉着鬓角,自九曲鬼涧出来之后,每每就是这鬓角要疼。

    命格自然领会了言桓的意思:“臣明白了。”正要退下,屋里的人却摆手示意他停下,良久又道:“他会死在谁的手里?是不是?”

    命格老儿眼睛眯起似一只狡猾的老猫:“君上,逆人伦这种是天上地下都是有的。当年瑞元帝一剑穿心,断了父女之情,其实也是个因果。”这话的重点不在后半句,而是前半句。天上地下都是有的。

    天庭风传,言桓自白头井入九曲鬼涧,杀母。命格老儿整日伺候在天帝周围,仙使将这一消息报道天帝耳朵里的时候。那个整日里高高在上的男人阴晴不定的眼眸中,没有绽出半点波澜。他一定一早便知道了。

    命格老儿口中不言,肚里明亮,天后必定是死在言桓手上。这位君上当真是不简单,绝不简单,比现任天帝在同样年岁时更为凛冽,更为莫测无情。

    老儿收敛起笑容话到此处,眼前的这位必定是明白了。伴君如伴虎,君臣相处之道便是相互利用,互留把柄。不能让主子小看你,那便不会委以重任。也不能看得过高,高到功高盖主便是死日了。那么,恰如其分,一如现在就刚刚好。

    黄昏斜进窗棂,言桓眼中蓝光喷发,喃喃道:“不知冥地的那位是否有命格这般的灵透。”恍恍然转身,对上桌上斜放着的铜镜。“竟然已经绽出蓝光,想来是快了吧。”

    第五十四章

    沿着长街,重阳端着架子走得缓慢。管羽摇扇子迈步子,含笑道:“有心事?”女子回神扯起脸皮笑笑摇头:“没什么。”

    途径酒楼,管羽肚子里的酒虫叫了起来,合扇一指:“上次的酒喝得不尽兴,要不,我们今晚再喝一次?”

    重阳斜眼,心想也好,借酒浇愁或许真能有个两全的法子自己冒出来。可嘴上却不能这样畅快地从了管羽,就讥讽道:“你有多少酒量,莫要明日里懒床,做不了紫阙殿的事情了。”

    “呦,你心上还真是能装人。你要是说怕我吐得脏了你家我能考虑考虑放过你,你这样说,今晚这顿酒喝定了!”管羽一拍柜台,“掌柜的,要十坛你们这最好最淳的酒,送酒的银子我另付。”

    一盏茶的时间后,两人端坐院里,一支红杏俏闹一夜安详。

    管羽举杯先干为敬:“好酒。”一杯酒下肚,眼色便婆娑起来。重阳端着酒杯楞了好酒,才缓缓饮下:“其实,你也算是个好人。”

    管羽笑笑:“一杯就醉了?说起胡话来了?”

    “戈女当日一刀便能断了我,你却救我。若你我对调,我定然不会救你。”重阳轻晃酒杯,抱歉一笑,“恕我直言了。”

    “有点良心。”花瓣落在酒盅里,管羽却不介意满杯饮下。

    “谢谢你告诉我,当今皇帝便是瑞元帝。”

    “哦,我说了吗?”花瓣落在他的额头,管羽醉意隆隆地问道。

    重阳抿唇不语,他那一声命格叫的这般的响,生怕自己听不到般。在厨房里有一再地被她套话。精明如管羽怎会没有这点心计。“谢谢你陪我喝这一顿浇愁酒。”说完又是一杯。

    两厢无语,自顾自地抬头看着花枝上落英飞下,一杯一杯的黄汤下肚。管羽的眼中已经晕上水泽,重阳却是依旧的清明。坛子空了六只,管羽一身酒香埋头在桌上,含糊不清道:“你真是个千杯不醉?”

    重阳不答,脸上绯红起了一层,饮尽满杯。

    “天生的?”

    “可能因为我是骨女的缘故吧。上辈子是个一喝就醉的人,这一世倒是怎么喝也不醉了。太清明了,不好。”重阳扭过头去看趴在桌上的男子。鼻息重了,原来睡着了。笑了笑起身去屋里去拿件衣服,替他披上,末了轻轻拍了拍管羽的肩,似是对着他说又似是对着自己在说:“不管怎样,多谢你了。”

    花影浮动,暗影在男子的脸上斑驳,睁开眼,身后的女子已转身。眼神中的醉意消散,一点光亮渐起,管羽心中喃喃:不谢,以后能少恨我一分便好了。闭上眼,摩挲过臂弯,管羽笑。杏花落了满头,眼眶间竟然已有了温热。

    鸡啼时分,重阳斜斜靠着窗棱却是一夜未眠。半夜的时候又起了一场秋雨,天更凉了几分。“言桓,若是你你会如何对待瑞元帝?”屋子里空空,无人做答。

    吱呀,有人开了房门,踏着一滴清水去开院子外的那扇门。手有些颤抖,打开。门外一人撑着油纸伞,雨水打在他的眉间,嘴角处没有笑意,眼中蒙了一层薄薄的蓝光。管羽微微发怔,错愕地喊了一声:“君上。”

    两人相对,却没有半点言语。管羽心中怦怦作响,蓝的,竟然变成了蓝色!

    屋里的重阳应声出门,见言桓立在雨势之中,轻唤了一声:“言桓。”男子收伞入门,院落里只剩下管羽一人痴痴而立,不知风雨侵身。

    灯火昏黄暖暖地照在言桓冰冷的脸上。重阳心疼的开口:“一夜未眠还是醒得太早?”

    “睡不着。”说着从袖笼中取出一只白玉骨笛搁在桌子上,“收好它。有弑仙剑在,我也能放心些。”

    重阳愣神,心中泛起感慨:“你又要走了?”

    “冥地鬼府,有些事情要去做。我不在的日子里好好照顾自己。”这话说得有几分辛酸,目光一直落在玉笛上,不曾看过重阳一眼。

    话里的意思,重阳明白。瑞元帝转世一事言桓必定知道。当日切肤之痛,现在的重阳有能力去报一剑之仇。话说回来也不是仇,是恨,别人舍弃的恨。这种恨,言桓尝过。

    “那我送送你吧。”重阳含笑,外头的雨还在下。

    言桓点头,两人并肩出门的时候,管羽依旧站在雨里,攥紧了双手,痴痴地看着言桓。胸腔中有一股灼热在燃烧,看着两人的身影,管羽深深地抿了抿唇。口中喃喃:“时日无多,有些话,今日必须说了。”

    百余长深的小巷,重阳走得十分磨蹭。低头抬头,欲言又止的小女儿状表露无疑。言桓撑着伞,弯着眉眼,一点深邃晕开在眼眸深处。

    “言桓,我家的杏花开得好看吗?”重阳低头,半天才扯出一句话来。

    “是那株出墙的红杏?”言桓说话绝对呛人。

    “你是不是在暗示什么?”重阳扭捏道,心中却是一阵甜腻。

    “红杏出墙不打紧,若是有人的心出墙了便槽糕了。”一番心事,言桓顿步,转头看着重阳,眼中无波无澜,一阵蓝光绽开,十分的妖异。

    重阳痴痴地看着,伸手去抚言桓的眉眼。男子双眼一合,耳旁女子的声音响起:“我的心落在了这里,你的相思又在何处?”左胸上抵了一只纤细的手。依旧闭着眼,含笑却不语。乌云笼在头顶,青墙之下,手中的红伞倒在地上。

    肩胛上有人轻轻使力,脊背靠上青墙。猛然抬头,那张俊俏面庞在黑色眼眸中放得巨大。瞳孔睁大,两片温热抵上唇齿。雨水汨汨落下,划过脸庞,寒冷顷刻消散,巨大的暖流肆意游荡在全身。身体中的隐动被燃起,伸出手环上他的腰身。墨发交织,真实而窃喜的感觉。这一吻,燃尽了心神,直到窒息得不知混沌。言桓低下头,伸手抚过重阳如玉脸颊,妖异的蓝光投在女子的脸上。

    巷尾的昏暗中,一点昏黄。管羽手中提着灯笼,脸上忧色分明,暗自道:“终是到了这一天了。”

    送走言桓,重阳笑得分外花痴地往屋里一坐。这是鸡都去睡回笼觉的时候,所以天已经大亮。管羽吹灭烛火看着托腮沉思的重阳,最后沉重地打了两个喷嚏。重阳别过头,换着姿势继续花痴万分地傻笑。

    管羽用手指戳戳紫衣,道:“哎,天亮了,不带你这样做天日梦的。”

    重阳鼻子出气,一副鄙夷的模样,回神看着桌子上的骨笛又是一阵傻笑。管羽伸手正要碰,重阳一把夺过来揣在怀里很是宝贝的样子:“这是我家言桓送我的,你别乱动。”

    管羽脸上抽搐,心中暗暗咬牙,冷声道:“是君上的腿骨吧。”

    这一句话,重阳如梦方醒:“你怎么知道的?”

    大殿下伸手去摸袖管中的扇子,扇骨冰凉,话到嘴边正要开口说上那段暗暗念了许久的话时,门外响起一阵敲门门。相伴的是一声十分娘气的呼喊声:“敢问,冥者在家吗?”

    一听就是到是位断子绝孙的公公。重阳冷哼了一声,冲着管羽道:“你们天界就一点好,没有这些母鸭嗓子的阉货。一开口就叫人觉得恶心的太监。”

    管羽举着袖子擦出一脑门子的汗,赔笑了两声:“那事,那事,神仙是何等的玉树临风,怎会有太监呢。”两人都冷了一张脸往屋外去开门。

    门外一张堆着一脸假笑的公公,团着双手恭敬一拜道:“小的拜见冥者。”说着便将怀中一张大红的帖子递到重阳面前。还察言观色般打量了管羽一番。估计是觉得这人长得委实不太好,配不上重阳的花容月貌,虽是极力克制还是有一丝弧度在嘴角扬起。

    重阳鼻子出气,抬手接过帖子,却也不看。管羽很事妈地抢来,又故作潇洒地打开,细细扫了一边。

    “后宫的瑾妃娘娘得了一子,是皇上的长子,今夜大宴群臣。皇上让奴才来送帖子,届时请冥者大人无比要到。”很娘的太监用很娘的声音说了一段很不娘的话。

    “呦,按说是长子,皇上也没有立皇后日后莫不是太子吧?”管羽冷嘲热讽道。

    太监脸上的笑意更重:“这位公子,这话小的可不敢说的。万一那一日哪位做了皇后娘娘生了一子。叫她老人家知晓了,小的脑袋可就不保了。”说道哪位一词时,太监别有深意地打眼看了看重阳,极尽谄媚的眼神。

    管羽手中将洒金大扇玩得地溜乱转:“那倒是,为了活下去都断子绝孙了,怎么也要保住小命,不是?”这话是看着重阳说的,话音却是说给太监听的。

    脸上的笑容僵在这一句的玩笑上,但主子眼缝中求生的人怎是这般容易激怒的?忙忙接口道:“公子别与奴才打趣了。”又小心翼翼地看着一直不曾开口的女子,道:“皇上说了,务必请冥者过去。万岁他老人家对大人真真是十分的上心。今日一定下宴请,这第一道请柬就是亲手写给大人的。”话中七分谄媚,三分别有深意。

    重阳冷颜一瞟团子身段的太监,就道:“那真是我的福气了?”

    “大人这话说得要折小人的福的。若是改日大人住的地方换了院子,能记得小人便好了。”这位公公哪里是来送请柬的?简直是来传话音的。弯着腰,低着眉,嘴角阴笑收敛得恰到好处,硬是把这门将重阳捧得天上有地下无。

    重阳抬头揉眉,将请柬夺到手上,不顾公公飞溅的吐沫,冷声道:“要是我做了主子,第一个想做的就是割了公公的这条长舌。”

    一句话,叫太监脸色惨白地哆嗦了三下。在一声声地赔笑中眼看着重阳将门关上。

    第五十五章

    这场秋雨似三月梨花白看得皇上终是一声叹息。

    大殿上钟乐霏霏,舞袖翻飞之中,大臣推杯换盏恭祝皇上得子之喜。天下初定,年届四十的皇帝在失去爱女后,终是得到了子嗣。这是天佑本朝的征兆。有了太子,延续下去的血脉,这一朝江山定能坐得稳如泰山。

    皇上一杯杯饮尽清醑,鬓角处却是一阵阵地泛疼。抬着眼看着大殿之外的黑暗。惶惶间,只有那排随风轻晃的宫灯,明明灭灭,一如这一刻的心情。

    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杯。君王有时也要迎合这场合,笑或是哭。今日,他要笑,却还是仍不住的蹙眉,心中暗暗念道:真的不来了吗?

    又有大臣口中称道着天佑之词,颤巍巍地来敬酒。他举杯,喝得干净,却不太喜悦。立在身边的侍从似是看出了他的不悦,只低声道:“圣上是身子不大舒服吗?”

    抚着眉间,缓缓摇头,又道:“帖子确实送到了吗?”

    这一句话问得没头没脑,侍从有些愧色道:“是的,已经送到了。冥者已经收下了。”

    敛眉,笑着摇头:都问了不下十次。在战场上果敢决绝的自己,今日,为何会如此踌躇无措。仰起头,依旧怔怔地看着大殿之外惦念起那一抹撩人心神的紫色,伴着银铃脆响。征服的欲望随着她一次次的拒绝变得更加澎湃,何况,她还是真真正正地美人。后宫一干新近的妃子也是万里挑一的绝色,却难抵她抿唇蹙眉的一丝轻蔑神情。

    结局昭然若揭。重阳很安心地窝在院子里跟管羽瞎扯。

    夜宴之后,上书房。酒气冲着心肺,一股无名的火气烧在胸膛里,皇上眸子一亮,俯视着脚边的太监:“今日就是你去的冥者院子?”

    “是奴才办的差。”太监很是得瑟地答道。派这差给他的时候,太监就知道这是一美差。皇上最近几日里天天召见画师,为了画一幅丹青,女子的丹青。画了小半月愣是一张也没有入得了他的眼。太监偷偷飘过,紫衣,银铃,这人是谁,明眼人都知道。

    “哦,是吗?”玩味的口气。看看待宠物般,在太监身边缓缓踱步,转身背身立在夜风中,“她说了什么?一字不落的说一边给朕听听。一字不落。”

    这是一多大的好机会,博得皇上的欢喜。公公跪在地上,手舞足蹈地学起舌来,心中窃喜,这一次定是有赏银了。太监是个人才,不是本身的聪慧,而是人在绝境之后被逼出来的灵透。

    皇上脸上看不出半点喜悦,灯火下缓缓转身,看着太监一张乐得似花一般的脸,低声道:“来人,既然冥者要你的舌头,那便割了吧。”

    太监手抖脚抖舌头也打了结,哆哆嗦嗦就道了一声:“皇上!”就被人拖出了上书房。君心莫测,这一次连皇上自己也不太明白自己这是为了什么。

    重阳坐在椅上,话才说到兴头上,就已经是三更时分。管羽急急忙忙地说是要去一趟紫阙殿,这两天都没回去,怕是要处理的事情能高过言桓挺拔得叫人花痴的身高。这一计是重阳的死|岤,万事碰上言桓两个字,她就是个不会说不的傻子。

    眼睁睁看着管羽往九霄上去,回过头,嘟着嘴暗暗想要是能跟着管羽去十八鬼府看看言桓就好了。嘴里正嘟囔着,一阵风将窗户吹得噼啪作响。冷风灌进屋子,重阳打着哆嗦去关窗。

    雨还在下,没有停止的迹象。“谁?”女子惊觉道。

    雨势弥天中,竟然有人站在院子的湿泥里。黑色大氅,白玉面具,一头长发只束了一半。雨滴打在白玉质地的面具上扬起一阵水花的薄雾。

    “谁?”那人看不出男女,身量也不算十分的高,大半夜外加大冷天站在自己的院子里。不是来者不善就是有意图谋。重阳伸手去摸桌子上的骨笛,化成一柄青锋声音变得紧了又紧。

    那人没有作答,从大氅中掏出一个物件向重阳飞来。女子心中唯恐有诈,用剑一挑,刺穿再定神一看。是一柄扇子,不是管羽那一柄洒金大扇,却眼熟得很。

    狐疑的眼神扫过那人。那人没有半分要动的意思,似乎就是在等着她将这样东西看的仔细。重阳将扇子展开,扇面上已被剑刺了一个大洞。紫檀木的扇骨暗香阵阵,一面上寥寥几句淡雅诗词,背面是簇开得妖异似血的彼岸花。

    这扇子是胥游时常拿在手里的!不,是景夜的扇子。

    目光转得更冷,斜睨着来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那人不语,身形展开破开雨势就飞身而去。五指攥紧扇子,心里的火烧得更是旺了一分。身形腾起就去追来人。自九曲鬼涧后景夜一剑洞穿言桓的肩胛后,他们就再也没有见过。有些话,她想亲口问问他,可一直没有等来这一天。当戈女告诉她景夜被关进业火塔的时候,她说不上释然,而是一分心酸。

    用心捂热一颗冰冷的心,然后这颗心冷了。景夜便是冷了的心,一颗藏着冰凌的心。

    景夜这个名字在心底搅扰着难受。她的心里只能装得下一个人,那么,为什么景夜这个名字也曾叫她夜不能寐的辗转反侧呢?

    而这个用白玉覆面的人又是谁?为什么这人会有景夜的扇子?谜团一层包裹着一层,叫重阳忘记了雨水刺骨,在黑暗的水势中直直跟着那个黑影掠过万家屋檐。黑影直直往着城北而去,最终在一户人家前停下。

    大氅掠地,在半空中骤然转身一柄长剑就直冲面门而来。重阳急急稳住身影,扭转身子飞扑向另一边要躲开剑锋。奈何那人的剑法太过刁钻,脊背重重摔在地上。抹去脸上的泥水,那人的背影已经被雨势掩去,不见踪影。

    “逃得倒是快!”恨恨咬牙,爬起身,踟蹰着看着一座破败的院落。院子里还有一盏晦暗的火光微弱地支撑着。

    重阳心中紧得很,去敲门:“有人吗?”指节扣上木质的门板,不想,门竟然开了。现在已经施施然地大敞着。畏缩得起脚迈进去,窗纸上映着两个人的身影。一道影子剧烈的起伏着伴着一阵强烈的咳嗽声然后是急促地喘息。

    “有人吗?”砰砰砰,心跳声,敲门声。手脚也是冰凉的。直到开门的那一瞬,眼前的人将重阳当即石化:“微汀?”门里的人一张平平无奇的脸,只是表情不再死板而是有些铮然地看着重阳。直到他认出了眼前的人,竟然舞着双手大呼道:“公子,公子!是重阳姑娘。”

    顺着微汀眼神投射的方向,重阳见到景夜。他环着双腿略带畏惧的眼神带着小心翼翼团在墙角。墨色长发挡去了半边脸颊。一双清澈的眼睛布满血丝,看不到他往日里的温柔清秀,嘴唇上皲裂起皮。

    曾经,在紫竹青纱之中,他轻挑手中纸扇,一双沁着坏笑的眉眼投来:“若我赢了,你就叫我亲一口,如何?”

    曾经,青柳三月烟雨时,他展露笑脸,一声声溺死人的娘子,全然一派翩翩佳公子游龙戏凤的气度。

    曾经,梧桐叶黄凤凰鸣响下,他将仙元取出,依旧挂着笑脸:“做做凡人也好。”闲云野鹤不看云霞般惊世的洒脱。

    曾经那个景夜去了哪里?原来,事到如今,我念的只有你的好。

    重阳踉跄了两步,不由地去握景夜的手:“景夜。”指骨握在手间,十分突兀。三月不见消瘦得已经没有了人形。景夜扬着眼睛,空洞的眸子中看不出喜忧,直勾勾盯着重阳身后的虚空:“重阳,这些日子,你受苦了吧。”

    没头没脑的一句,可重阳却记得。那时候在九曲鬼涧,景夜用弑仙杀言桓的时候,自己跑出来抱着君上时,景夜开口就是这一句话:“这些日子,你受苦了吧。”她还能记起他印着血迹的白衫,鲜红在双膝上。那时的他在上清弥罗宫前跪了三天,滴水未进撑着虚弱地身子急奔着九曲鬼涧而来,为了两个女子。

    只是这一道自己算下的劫,叫他失去了两个重如生命的女子。一个生死永隔,等不到回轮后的希望。一个咫尺天涯,识他如蛇蝎。

    猛地回头,事情似乎比看起来要糟糕得多。重阳大声:“微汀,景夜到底怎么了?”

    微汀一个人独自撑了这么多日子,终于是熬不住了。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眼窝子里流出两道泪:“公子废了。”四个字,半点怒气也提不起来了。那股子怒气冲冲的劲被化解得干干净净。

    “你说什么?”重阳还不相信,扶着微汀的肩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公子被天帝罚进了业火塔。业火塔本来是用来关押教化不明的重刑犯叫他们无欲无念的地方。所以里头有彻耳的灵音,日日夜夜回响将心底的心魔逼出后转化成无念的。公子被困在业火塔塔顶,日日夜夜经受心魔之苦,终是……终是……”微汀哽咽。

    “终是什么?!”

    “终是从塔顶上跳了下来。”微汀去扯景夜的衫子,一道道狰狞的疤痕盘踞在前胸后背。

    千丈之遥远不及你我相见成仇的惆怅,切肤之痛远不及你眼眸中一点冰霜将我左胸刺穿。于是,千尺高塔,只不过他的纵身一跃便将三千青丝,万丈情崖说不尽的相思说完。

    “公子有天帝血脉里的仙气护体才能保住一条命。坠下高塔后说的第一句话便是:重阳,我不想忘了你。”你才是我的心魔,彻彻底底的心魔,死也不愿忘记的心魔。那么,我宁愿选择死亡。

    握着他的手,更加紧了一紧:“景夜,我不怪你。”这句话,恍恍惚惚的人似乎明白了,眸子聚在一道,吱呀着映着,弯着眉眼笑了。

    第五十六章

    看着景夜一副迷离的模样,微汀悲从中来,抽泣声更大:“摔下来后整个人都不行了。天帝说这个儿子是真的要不得了,就随他自身自灭吧。我就一边守着公子,一边去跟各路的神仙要些药来,现在身上的伤大抵是好了,虽说落下了疤。可就是说不了一句清明的话。公子那时候守藏书楼,我知道个法子能偷偷进去的。就一日日去那里看书,终是找到了一个法子。”

    重阳眸子一亮:“什么法子?”

    “灵音乱了心智又抗拒着不肯接受的人,要用仙,人,鬼身上的灵力作药。所以我们就收拾了东西带着公子到了人间来寻药。”微汀抹抹眼泪。

    “这听来也不是十分难办到。”

    微汀摇头:“自然不是这么简单的。那人必须要有能统领一界的霸气。”

    话到此,重阳终于明白为什么微汀先来人间找,他好歹是个小仙取一点当今天子身上的灵气比要九霄、冥地的要容易的多。等等,仙界,霸气,除了天帝,还有一个人能做景夜的药——言桓。

    “这灵气要怎么取?”主意已定。景夜若是现在好好的即便是刀架在她脖子上,重阳也不会动容三分。而如今他疯了痴了废了,为的就是自己,她不能坐视不理。

    “在额间点上一点朱砂,用这葫芦里的小虫引出来就好。只要一点便好了,不会伤着身子的。”微汀强调道。他也想到了,这事情由重阳来做的话,必定会去找言桓。

    “知道了,这药我来找,你陪着景夜换个住处吧,这里……太委屈他了。”重阳接过微汀手中的葫芦,打开来看了一眼。只有三只小虫,扑闪着翅膀呲牙咧嘴的,的确没有什么讨喜摸样。只有三只小虫,一定要万无一失。

    “毕竟公子跟我身上都没有使箍仙术,我怕住在繁华之中叫一个道人看了去,再出什么乱子就不好了。所以就住在了这里。”真是个心思缜密的少年,最可贵就是对景夜忠心耿耿。

    重阳又坐回景夜的身边对着他说话。男子没有反应,像是在安静地聆听。

    “这么些日子来,这是公子第一次能安静地坐着。原先是谁都碰不得的。”微汀见到了很是高兴。重阳直到天大亮的时候才起身要走。微汀一路不言不语地跟到外头,又是双膝着地,结结实实地一跪:“重阳姑娘,往日里是我做得不好。等到公子病好后,你就是要活剐了我微汀,我也毫无怨言!”

    重阳摇摇头:“不能说一点也不怪你。只是……只是我真的看不得他这样。原本好好的一个人……”

    越是说不怪,微汀心里越是慌得打鼓,眼巴巴地看着重阳不想打理他就拂袖而去。微汀直直地跪在地上回过头看着门房里的那道欣长身影,喃喃道:“等了这些日子想她念她真真见着的时候却是个不知世事的痴人。”

    门里的人直勾勾地看着烛火,眸子涣散将头靠在双膝上似是受伤的小兽惊恐不已。

    脑门子更疼了,摆摆手,真的不想说什么,转个身冷了一道背景就走了。什么都等救了景夜再说了。在心里盘算来盘算去,最合适的人选是言桓、瑞元帝和管羽。这其中最好下手的是管羽。阴谋在心室的潮湿处长得十分蓬勃,一切具备只等你个管羽老鳖入我瓮来。

    怀揣着阴谋的日子天气总是跟重阳脸上的坏笑一般明媚得不遗余力。

    算着脚步声,重阳将言桓留下的画轴摆在梳妆台上,又把窗大敞着,蹙着娥眉等着管羽出现。大殿下拖着沉重的脚步蹩进院子,嘴里嘟嘟囔囔道:“累死了累死了。真是个贱命好好的岁前殿不睡,偏偏要来来这里住个破落院子!”

    窗子里,女子握着画轴看得眼神痴迷。“一花痴。”管羽哼了一声,“不就一副画吗?美成这样。”边说边往屋里走。

    “呦,知道往自己那黄脸婆样的脸上涂脂抹粉了?岁月不饶人呀。”难得重阳一声不吭任他叫骂。

    女子提着笔沾着瓷罐里的朱砂,对着菱花镜子细细地在额头上点上一朵梅妆。放下笔冲着泛黄的倒影又摇摇头:“的确不好看。”重阳自顾自地摆弄着那罐子的朱砂。

    管羽蹩到她身后,看着镜子里的影子心里也不禁啧啧赞叹道:果真是是个风华无双的美人儿呀。难怪能叫言桓多看上一眼。

    举着帕子擦掉额上的梅妆:“还是言桓说得对。”

    “君上说什么?”好奇心翻滚,只要跟言桓有关这两人都想是猫儿闻着了腥般决不罢休。

    “那天他画了这丹青后说,我若是在眉间有一点绛红色的朱砂痣,会更秀美三分。”重阳娇羞道,“想来他是喜欢有着朱砂痣的吧。”征询似的眼神看着管羽,似在等着回答。管羽咽了口口水,心思飞出了又生生拽回来:“我怎么知道。”

    说这话,又不停的抿唇,一看就是想心事的模样。心火烧起来了,重阳含笑地将手中的瓷罐盖开,又好生地藏好,生怕别人偷了去的样子。

    管羽一双眼睛巴巴地盯着那罐子朱砂,哽了哽脖子才注意到重阳异样的眼神,双手背在脑后,讪讪道:“女人就是多事。”鼻子哼起走了出去。重阳忍着笑,鱼儿上钩了。

    吃过午饭,太阳暖烘烘地照在身上。重阳搬了椅子躺在院子里晒太阳假寐。管羽蹑手蹑脚地挪进屋子翻腾出那一罐子的朱砂,按耐住兴奋的心情用手指沾了点往额头上一摁。冲着镜子里的大眼瞪小眼:“真的……”

    “真的别有一番滋味。”重阳阴森森地说道,“不过……”

    管羽似捉j在床黑了一张长脸转头去擦朱砂:“没什么,我觉得好玩玩玩而已。”

    “这样擦会脏了袖子的,你坐下来我帮你擦。”重阳很是好心地将管羽按在椅子上,“你不是女子自然不懂这些。”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块手绢,直接往管羽的眼睛去擦。

    “擦额头,你擦我眼睛干什么?啊……”喷嚏响亮,眼睛里火辣辣地疼了起来,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你往手帕里放了什么?”

    “哎呀,中午做饭的时候,弄脏了手拿帕子擦了擦。”嘟囔道。

    “什么弄脏的手呀?!”

    “辣椒喽。”背手打开葫芦盖子放出一只小虫。小虫见了朱砂顿时变的万分兴奋,拍着翅膀停在管羽的额头上。

    “死丫头!作弄我!又是什么东西飞到我额头上了?”管羽气急,奈何眼睛疼着睁不开。

    “别动别动,你这点朱砂痣实在太美艳,引来了蝴蝶而已。”这谎话说得连自己都不相信。

    管羽却是很认真地停止了挣扎道:“哦,是吗?对了,刚才,你别有一番风味?什么意思?”

    小虫吸完灵力伸了伸小足,腆着肚子缓缓地飞进葫芦里。成功的第一步,很好的兆头。重阳把小葫芦收好,“就是难看得叫人无法接受的意思。”一句话将让管羽气绝在地,颤抖不止。

    “算你狠!”牙缝里挤出最后一句经典对白,“你给我等着!”

    重阳缓步踱出院子,管羽的骂声依旧在脑后嗡嗡作响。下一个要会一会的人便是上辈子的生父瑞元帝。嘴角扬起,抬眼看着明晃晃的太阳,手心真真发痒:“父皇,你可知道女儿等这一天等了多少日子了吗?”

    夜幕垂上金瓦赤柱的深深宫阙。西角门的城楼上,染着血色的狼牙月影映在白玉面具上,黑色大氅舞起晚风里。城门下,重阳一身端庄的功夫,金钗美鬟,额前点了一点梅妆,肌肤胜雪。守卫们似看着天人的模样看着她穿过一道道城门,站在甬道的正中向着上书房而去。

    这一任的皇上勤勉有加,日日在上书房熬到半夜。径直去那里,一定可以找到她要找的人。

    “冥者大人。”一个弯着脊背的太监迈着小碎步跟在重阳身后,“皇上说,寝宫有请。”

    冥者斜过脸:“前头带路。”看了这人的脸,后妃的花容月貌不过如此。

    游廊尽头,点点昏黄之后,她已经看到了那抹明黄|色的人影。“朕等你良久了。”

    “看得出,一进宫门没几步就有人过来领路,且畅通无阻。等了几日?”昂起下巴,目光灼灼,扫过眼前人,嘲笑的弧度弯起。

    皇上手中玉不离手:“从见到你的第一眼起。”

    “是为了长生不老的方子还是为了人?”手指指向自己,挑逗的意味。沁满情欲的眼光直直钉在重阳的身上,恶心得叫她胃中翻腾。

    “我只说为了人,你信吗?”皇上伸手要去换她的腰身。盈盈细腰不堪一握,会是何等的滋味?舌尖舔过嘴唇。

    “不信。你说什么我都不信。”夜风灌进游廊。

    皇上道:“天凉随朕进寝宫吧。”

    还不到深秋,天气还不曾冷到穿夹衣的时候,大殿里已经摆上了火盆。大殿穹顶上被烟气熏得漆黑。“怎么,你怕冷?”

    “戎马出生,打仗的时候行军途中中了一剑,啐了毒的箭。折腾了大半年,命救过来了身子废了。十分的怕冷。”说着又是狡黠一笑,“后来,孤身一人坐江山,高处不胜寒就更怕冷了。想找一个人捂热这里。不知冥者是不是会有这般神技?”右手按上左胸。

    第五十七章

    明黄龙袍上覆着满是老茧的手,大而宽实,与言桓纤细且长的十指有着天壤之别。这双手向着重阳伸过来,在空中一把抓空:“腥风血雨里拼杀出来的人不相信感情,只有对于女人、金钱、权利的追逐。见过死亡的人更加惜命,而到了朕的年纪更是不会相信所谓的魂牵梦绕。可这一次似是中了邪了。”话音越来越轻,步子踱到墙前,回头看着重阳,右手摩挲着墙上的画。

    紫衣、银铃,眉眼中凝着一丝轻蔑。

    “其实,这样也很美,不是吗?”浑厚的声音回荡在宫殿中。皇上沉浸在前一刻的感叹中,眼中流露出深深的眷恋。动情这样的事情对他这把年岁的人来说,的确是不容易了。天下女子尽在他的手中,而他偏偏看上了这个恨他入骨的女子,而不自知,可笑。

    “美貌,异常的经历,冥者的头衔加在一起才是你想要的东西。你想要的是征服后的快感,而不是一个女人,或者是我。”声音凄厉,在寒冷的夜空中直直击穿皇上的心扉。

    背手,摩挲着手中的白玉:“或许吧。或许曾经是,但如今这一切的一切都在你的身上,你就是这所有,所以,我要的是你。”

    重阳在软榻上坐下,仰着头看着寝宫外大片大片的桔子林:“陛下的性子真是奇怪,这样大片的桔子林就不怕有人偷袭吗?”

    “怕。若是有人要杀我,有没有这片桔子林藏身都是一样的。”皇上踱到重阳身边,将她按在凳子上。

    “陛下不是活的太明白就是活的太糊涂了。不是太过惜命就是太不惜命。这么豁得出去就不怕那一日丢了命吗?”重阳嘲讽道

    “眉间一点梅映雪,若是在眉角处画上舞蝶蹁跹,更是妙上三分吧。”说着便从袖管中掏出一盒黛青。重阳有些惊讶:“民间对你风评不错,不想竟是个袖管里藏黛青的皇帝。”

    “四年前朕在嘉峪关厮杀,冰天雪地绝境之上有一人将朕带出荒野。那人临走前曾说过,朕是孤鸾命,若是有一日能遇上一个上心的女子便用这盒青黛在她眉角画下一只蝴蝶便能留住这个女人。”目光转向重阳,打开盒子。

    “这是第几只蝴蝶了?”眉角凉丝丝的感觉,戏虐地仰着头。

    “第一只。”说道这里,描着蝴蝶的手顿了一顿,沧桑的眼神投来。三十七年来第一次奋不顾生地愿意为一个女人倾尽所有,就像十七岁的时候手中握刀,第一捧鲜血喷在脸上般心神繁乱。

    重阳微微一怔:“是吗?”起身往着寝宫外的桔子林里走。青黛在眉角上划开一条细长线条,妖异而清冷。皇上紧步跟上。

    秋叶中金黄桔果似盏盏引魂的小灯掩藏在深色树叶之后。重阳停步骤然转身,双目阖上,微微颔首,额间一点朱红分外妖艳,口中念念有词。在皇上的下一个回神中一道凤凰火将两人困在了一道。

    皇上有一瞬间的失神。毕竟是见过死亡的人,很快平静下来。

    火蛇舞动,贪婪地舔舐着每一颗橘树,用赤红的身体将它们包裹,化成焦炭。火光中皇上淡淡叹气:“爱到燃尽。你就像是这一场火,若只有将我烧尽你才会记得我,那么,也好。”热气袭上脸面,披散的长发随热气腾起似诡异的招魂图文。重阳且笑不语,足尖点地,身子浮起在半空中。他不再用朕自称自己,而是我。怀揣着一个男子对于一个女子最基本的爱,面对她带来的死亡。

    “一直在想你在找什么?现在许是想明白了,你要我的命。”皇上黯然道,盘着腿似是参禅般坐在地上,火蛇离他不过数丈。这一刻,重阳自手中飞出一道细绳直直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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