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多绝色第49部分阅读
世间多绝色 作者:未知
,心却如被拉锯一般,颇有些水深火热,难受的他不知道怎样才好。hubaoer
好半响,他咬了牙,如利刃般的指尖猛地当空一划,一道冷光在空中划,如流星的轨迹,转瞬即逝。
夏妤听到一声闷哼,猛地睁开了眼。
映入眼帘的是楚孤轩那张痛苦到扭曲的脸,双眸却依然紧闭,显示他还没有恢复清醒,却比方才那死尸般的模样好太多了,知道疼,至少还活着。身上如藤蔓般缠住他的蓝光也如触电般猛地缩回了缝隙里,楚孤轩又恢复成正常肤色,手上的伤口依旧惊心,夏妤却松了口气。
破月救了楚孤轩,他暂时没事了!
“破月!”抬起头,夏妤带着复杂而疑惑的目光看向破月。
破月的手还保持着回落的姿势,犹自望着夏妤出神,听见声音,眼里才有了焦距,报以一个自嘲的笑容,“很奇怪是不是,我没杀你!”
夏妤动了动唇,无语,破月继续说道:“我应该杀了你的,喜欢的东西留不住,宁可毁掉,这才是我。可是刚才,我突然变得不像我了。你那么乖巧平静地让我杀,我却下不了手!兵不血刃,就能改变我的初衷,小美人打败了我!赢了我的人,都可以得到一个奖励哦!”说到这里,破月轻轻笑了,那种率真又纯美的笑容,险些晃花了夏妤的眼。
“你知道吗?我在这里被关了一千年,一千呐,那么多日日夜夜,来到这里并能看见我的,只有区区三人。第一个是巫族的孩子,我收他做了徒弟,可他最后对我起了岐念,动不了我,居然想一辈子圈禁我,不但不按我的要求去修习开启封印的术法,反而想着怎么制住我,好对我为所欲为。于是我在他接任族长的前一天,在密室里杀了他。我杀人总想杀得好看一点,但那一次我太生气了,让他死的很难看,甚至一点体面也不留,我就这样错过了第一个出去的机会。”
“第二个是小轩,天资聪颖,根骨奇佳,对我也没有岐念。可他是个冷漠到木讷的孩子,在他要离开的时候,我曾怕他因对我毫不留念而不想回来,毕竟,距上次那个人已经过了三百年,我不想再等另一个三百年。后来,他果真没回来,反而将我视作为祸的妖孽,如今总算回来了,却是为了别的,并且把密谱都烧了,连我唯一拥有的守望也剥夺了……”
“当我知道我永远出不去的时候,我真的很想毁灭一切,包括我自己。千百年来,我想方设法地伤害自己,有时候痛得死去活来,却总也没办法彻底死去,那时,我才明白,生不如死是这样难过。我本想杀了小轩泄愤,或琢磨着让他生不如死。可是你出现了,居然也看得见我。万中无一的异世之魂,一开始我觉得很新鲜,后来是真的对你上了心。这段日子,你给了我上千年来没有体会过的平和温暖,让我开始留恋,甚至有了想要珍惜的心情。在你离开后,居然也会温存。也许是被关的太久,让我变得敏感,甚至渴望这种千年前并不稀罕的感情,只因你出现的时间太对,人也太好。”
“一个人的心若是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会难受,你住了进去,我觉得很充实。这是个新游戏,我从来没玩过,但我一玩,就上了瘾,并深以为戒不掉。每天我都会等你,习惯从你袖子里拿出一朵夜覃香,习惯闻着夜覃香的味道入睡,喜欢你柔软的唇,渴望听你温柔的声音。我想,留住这些,留住你。”他的神情有一种深深的眷恋,很快又消隐了,变得很悲哀,“可我,留不住,偏偏又毁不去……”
长睫一眨,晶莹的泪珠从他如玉的颊边滚落,哀伤的破月散发着世纪末的绝望之气,却依然美的动人。
夏妤感觉心里被针扎了一下,隐隐作痛。
“杀不得,留不住,真让我为难呢……”破月幽幽一笑,别开了眼,视线扫过地上的楚孤轩,眼里浮起善意的奚落,“小轩这么理智的人,居然也会干这种傻事。当初布结界,几乎流光了那帮老家伙的血,外面的牌位,有一半是那次布结界留下的。小轩也不想想,他再怎么厉害,又怎扛得住曾饱食过数十精纯灵力之人的鲜血,又饥渴了两百年的结界阵印。为了你,他连命都不要了,他是真的很喜欢你呢!”说到这里,破月的眼里闪过促狭。
夏妤尴尬地别开眼,心里却疑惑,甚至有种难以理解的复杂情绪在翻涌。楚孤轩也说过喜欢她,她曾怀疑过,却从未认真去想,甚至怕将此事摊开,免得到时左右为难。
想到此,夏妤惊了一下。左右为难?原来她那时就已经开始左右为难,已经不愿意去伤害他了吗……
此时,破月忽然叹了口气,语气里三分无奈,三分伤感,余下的是绝望,脸上却笑容灿烂,“反正我在这里呆腻了,不如……”
后面的话他没再说,视线在夏妤和楚孤轩面上梭巡,笑容神秘中带着几分诡异,眼里闪过一种决绝,看的夏妤一阵忐忑。
不是担心他落井下石,反而担心破月有个好歹。
夏妤知道他很强,但强大的人湮灭之时,也会以一种决绝甚至极端地方式来选择永世消弭,这是夏妤,害怕看到的。
她张着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转身,缓缓地举起手掌,身形飘忽,姿势优美,竟如神仙般淡然出尘。夏妤知道,那是一种心中巨石放下,看开一切的坦然,甚至无谓,也可说是认命。
她准备承受破月的杀机时,就是这种感觉……
他的手再落下的时候,动作依然优美柔和,但那具沉寂千年的古老石棺却在瞬间四分五裂,细碎的石子冲击四散,冲向夏妤时却被破月轻轻一挥,挡开了。
然后,她看见了此生最美的风景,美人如画,皆可入景,并且是绝美之景。
一个身着白衣的美人静静浮于半空,三千青丝飘扬,衣袂轻飘,暗香浮动。
美人身材纤长,脸孔与破月长得一模一样,只是真人比半透明的破月看起来更加震颤人心,肌肤赛雪,唇色比鲜血还要艳丽,既纯真,又妖娆,简直美的让人发狂。闭上眼的样子,安静宁和,却又散发着一种撩人的魅惑,仿若一朵含苞欲放之花,引人采撷。
怪不得天下因他而乱,一国之君为了他连万里江山都不要了,破月,果然有为妖作孽的资本,比她认识的任何一个人,在气质上,都要有资本。
震惊中,破月的躯体似受到牵引,落在了楚孤轩的身旁,而楚孤轩,被破月伸手一挥,便朝夏妤飞去,夏妤赶紧扶住,看着他血肉模糊的手腕,二话不说就撕了自己裙摆给他利索地包扎。
完毕之后,却发现被破月气势镇压变得有些委顿的蓝光,此时又大盛起来。而原本楚孤轩的位置,一个如雪般通透,又不失清媚的美人静静躺着,洁白的皓腕开了一道大大的口子,鲜血汩汩而出,那血液,竟是鲜红的让人眼晕。
他的血,显然比楚孤轩更有效果,那些蓝光很快便泛红了,有的地方甚至已经变成了血色,周围充斥着一种异香,一种,属于破月的,独一无二的冷香。
而破月,只是用一种悲悯而复杂的目光看着他的尸身,碧绿的眼瞳,似沾染了血色,有了淡淡的红,整个人却显得有点无动于衷,仿若那流血的是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而不是自己曾经渴望能复活的身体。
“破月!”夏妤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嗓音沙哑,喉咙似堵了什么东西,一直闷到胸口,十分难受。
她或许,猜到破月的决定了。
他要帮他们出去……
破月原本在愣神中有点冷漠的颜,因她一叫霎时回了神,那种率真美丽的笑容又出现在他的脸上,语气明快而俏皮,“小美人不要太感动哦,我只是,在这里呆腻了……”
说到最后,他的脸上弥漫出一种极致的悲哀,那么美的一张脸,露出这样的神情,让人看了都替他难过,想替他哭。夏妤来不及细想,又听的破月一拍手掌,似想起了什么了不得事,脸上却有些懊恼,“认识小美人这么久,还没送过小美人什么东西。”话到这里,他突然止住,带着异样的笑容望着那具失去血色却依然美丽的尸体,手一扬,那嫣红的嘴唇启开,从里飞出一样圆润小巧的绿玉,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精准地落入夏妤手中。
夏妤低眸一看,只觉得玉质清润,触手冰凉,那颜色,是跟破月的眸子一样的水灵,漂亮。
“我一个死人,身无长物,这东西好歹也跟了我上千年,小美人不嫌弃就拿去。”破月故作轻松的语气怎么也摆脱不了离别的惆怅。
夏妤一愣,猛地想到什么,脱口而出道:“这难道是保存你尸身的千年古玉?你给了我,那你——”
“已经,不需要了……”
破月截口道,笑容凄艳决绝,看夏妤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他眸中一柔,不知从那里拿出一朵夜覃香,本是见光必死的花朵,也不知是否处在密室,过了一夜,花瓣还见茂盛。
破月将它放到鼻尖轻轻一闻,视线却越过花的幽香,飘向夏妤,笑道:“你送的花,很美,是我收到的最喜欢的礼物……”话音一落,指尖一弹,花瓣如一朵爆开的烟花,四散纷飞,在夏妤眼前飘落。
夏妤搁着花瓣看破月的笑容,如隔云端,恍惚间,心里涌起一股不安。
最喜爱之物,却这样决绝地摧毁……
还没等她想明白,破月眼里倏然迸出一种精光,却见那躺在地上的尸身似响应破月一般,突然应声爆破,霎时间,完美的躯体碎裂成细碎的光点,不见血肉,如灿然燃爆的烟花,又被那些红光贪婪地吸收。
一时间,红光大盛,浓郁的简直要淹没视线,夏妤隔着血雾一般的光,艰难地寻找那道孤单的白影。
突然,似看到了什么,她大叫了一声,“破月。”
只见他站在十步开外,周身都被“血雾”包围,显得那么单薄无助,仿佛随时会被张牙舞爪的血光吞没。
遥遥看着夏妤,破月露出一个安静的笑容,身体却比往常更加透明,并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模糊……
夏妤的心一点点下沉,并被一种莫名的恐惧所笼罩,看见他一开一合的唇,夏妤听不见,但却看的分明。
他说,“再见了,我的小美人……”
视线不知不不觉模糊了,眼里一片湿润,她突然理解了他那句,“我已经在这里呆腻了”的真正含义。
因为腻了,又毫无出路,不如彻底解脱……
于此同时,周围都被猩红光芒笼罩,整个地基都在摇晃,山崩地裂般地震动。
破月的身影,彻底消失……
心里有什么轰然倒塌,夏妤失声尖叫,“破月——”
卷三 第一百五十八章 大结局
三月后,邺城,深夜。
一条偏僻的旧巷子里,纤瘦的身影缓缓而行,明亮的月光将她的影子拉的老长,手里提着的小药包也随着步伐不停晃荡,更显得主人行色匆匆。
突然,她站住了脚步,抬头便看到几步开外站着三个粗裳男子,那样子痞里痞气,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下三滥,臭流氓。
夏妤嘴唇一抿,毫不迟疑地转身,没等她抬步,身子再次僵住。
只见来时的道路已被另两个男子堵住,脸上流气的神情,一看便知是跟后面成一伙儿的。
看来,他们早就盯上自己了,只怪自己太大意,竟没曾注意。夏妤叹口气,左右看看,目光又越过那两人,望向小巷尽头的街道。此时夜深人静,根本没什么行人,这几人一看便非善类,一般人就算看见,哪有胆子招揽是非?
下午来给楚孤轩抓药,碰巧大夫出门购药,回来的很晚。她为等那味药材,生生挨到现在,本想无事不生非,哪晓得“躺着都能中枪。”
“小美人,这么着急去哪儿啊!不如陪哥哥们玩玩!”此时,五人已经从两边向夏妤包围行进,为首一个胡子邋遢的男人一边色迷迷地出言调戏,一边示威般地把玩着手里锋利的小匕首。
月光下的刀刃发出渗人的寒光,夏妤不觉往后退去,看着那说话的男人,一脸厌恶。“小美人”这个称呼应该由破月那如水般的嗓音柔柔叫出,温柔亲昵,绝不是被这个败类如此肮脏龌龊地叫出口。
破月,破月!一想到这个名字,心就止不住地泛疼……
思绪间,那几人已经把夏妤锁定在窄小的范围内,只消几个大步,便可抓住她的肩膀,那些人一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夏妤的背几乎抵到身后的一颗大枣树,树后是一座围墙,墙后是别人的宅院。若能顺树身爬上去,翻进他人的院子,兴许能脱身。可树身又高又滑,夏妤穿着裙子,只怕还没爬上去,就会被人按死在地上。
为首的胡子男带着滛邪的目光一步步逼近,周围的几人要么吹哨,要么猥笑,赤裸裸的眼光仿佛能透过她薄薄的衣料,看穿她纤瘦的身体。
藏在袖子下的拳头死死攒住,夏妤颇有些绝望。
就在男人的手就要扣上她的肩膀,夏妤的拳头也出了一半,眼前那张猥琐笑脸突然被一种极度惊恐所取代,手也僵在了半空,并因为害怕而急剧抖动。
其余几人更是用眼睛死死地盯住她,确切的说是盯住她的身后,一脸地活见鬼。
“鬼啊!”也不知谁叫喊了一声,如平底惊雷把几人惊得直跳脚,更不知是谁带的头,几个身强体壮的男人瞬间屁滚尿流,连跑带爬地狼狈四窜。
直到那几人连惊声的尖叫都听不见了,夏妤才从怔愣中回过神来,疑惑地皱起眉头。
“鬼?”重复着这个字眼,夏妤全身的感官都仿佛聚在了后背,感到一阵冷风从身后吹来,带着与平素迥然不同的寒气阴森,夏妤不由浑身僵硬,连大气也不敢喘。
突然,脑中亮光一闪,一个大胆的猜测在脑中成形,夏妤眼里闪过深沉的期盼,带着紧张,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夏妤猛地回头,再猛地睁眼,“破月!”
脸上的笑容在话音未落时便已经消弭,夏妤眼帘一颤,一颗心雀跃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身后空空如也,别说鬼影,连人影都没有半个,一片落叶从夏妤眼前落下,四周静悄悄地。
“破月……”夏妤的声音空茫悲伤,带着哽咽,望着满地残叶,泛起一个苦涩的笑容,良久,转身离去。
几乎在她转身的刹那,被落叶覆盖的地面发出一声轻微的声响,像某人长时间地站在原地又以极轻的动作挪动了脚步,扯动干燥落叶而发出的特殊声音。
夏妤只是怅然若失地往前走,根本没听到身后的响动,更忽略了她挂在脖子上的绿古玉,一闪而逝的幽光……
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家家户户都熄了灯,自家的院落却还敞着门,昏暗的烛光透过门帘,倾洒出一地温暖。
夏妤整了整情绪,扯出一个笑容,大步走了进去。
“怎么这么晚?”楚孤轩坐在桌旁,见她进来,紧皱的眉头才略微松开,语气担忧。
夏妤愣了一下,在桌子旁坐下,笑道:“大夫出门回晚了,我省的再跑一趟,便候着了。”
不想他担心,夏妤没把方才的事说出来,否则,以楚孤轩的性子,指不定今晚便得出去帮她报仇。他的手还没好全,夏妤不想他大动干戈,免得伤口恶化。
那一天,她亲眼看见破月在她眼前消失,天崩地裂般地震动让夏妤觉得石室都要踏了,然后,震耳欲聋的声响以及刺瞎人眼的白光吞没了她的意识。醒来的时候,是在一个陌生的林子里,不远处躺着昏迷的楚孤轩。
她背着楚孤轩来到官道,搭了个农夫的牛车来到最近的城镇,用身上仅有的两样首饰换了些银钱,一找到落脚地,便着手给楚孤轩疗伤。
初看他被匆忙包扎过的伤口,夏妤吓了一跳,外翻的血肉青筋,狰狞的口子,险些让夏妤以为他这只手就要废了。
楚孤轩昏迷的那几天,她几乎没怎么合眼。每天把脉,换药,熬药,喂药,夏妤就这么细心照料着。楚孤轩沉寂的眼帘第一次掀开的时候,夏妤激动得险些落泪,楚孤轩就睁着一双略显疲惫的眼睛,虚弱地对她笑。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巫术的关系,楚孤轩的伤口好的特别慢,尽管夏妤体贴照顾,三月过去,他的手还是无法正常使用,这让夏妤很是忧心。
楚孤轩对她有救命之恩,既然放下了过去的仇怨,决定跟他做朋友,总要尽到该有的责任。
虽然她想念家人,很想回家,但家里人容不下楚孤轩,她只有先把楚孤轩的伤治好了,否则过意不去。
据说阎殿的势力遍布三国,每个国家都有多个分据点,楚孤轩作为阎殿之主,却绝口不提此事。反而毫无怨言地跟着她住平民房,吃家常饭,甚至有些甘之如饴。因为,夏妤发现,这段日子,楚孤轩变得爱笑了,虽然笑容还是很浅,眼神却很温柔,很少有绷着脸的时候。
楚孤轩看着她故作轻松的笑容,神色间却泛着疲惫,嘴唇也有些干裂,想着她晌午出门,半夜才回来,准是累着了。心里忽而有些心疼,又不好拆穿她的谎言,只抬手给她倒了杯茶。
夏妤看着递到眼前的茶水,愣了足足有三秒钟,才瞪大眼睛端详着楚孤轩还包扎着白布的手腕,满脸惊喜道:“你的手可以动了呢?”
楚孤轩先是一愕,随即苦笑了一下,将手中茶杯放在她手里,静静地坐回原处,眸子里有些许黯然。
他的手早就能动了,只是短短几月,他已经习惯夏妤在他身边,并深深恋上了这种感觉。喜欢看她为他担忧时微微皱着的眉头,发现他有所好转时露出欣喜的笑颜,把食物端上桌时叮嘱他多多吃饭,那声音异常温柔,如一个尽职的妻子对待生病的丈夫,那样的柔和细心。
或许连夏妤自己都没发现,她对待楚孤轩已经超过了对待朋友的尺度。楚孤轩察觉了,所以他感到舒心,甚至喜欢上这种相处模式,甚至想方设法地维系下去。
只是,装也得有个尺度,夏妤本就善医,时间一长,纵使他有意隐瞒,还是会被发现,于是,他便索性摊开了。今日看她满脸疲惫地回来,手中攥着给自己煎服的药包,却因为怕他担心而强颜欢笑,他心软,并且心疼了!
不忍心她风里来,雨里去,隔三差五穿过几条长街,只为去偏远的药铺里给他抓药,不忍看她因为生活略见拮据而皱着眉头,不忍看她明明很累了,却总是在他面前故作轻松。
他明明可以让她不那么累的,只消联系阎殿势力,就可以锦衣玉食,高枕无忧,甚至不需要她事必亲弓。但他舍不得,舍不得两人如平凡夫妻般简单的幸福,舍不得打破这美好的日子,他想忘掉过去的铁血生涯,就这样跟她过一辈子。
这三个月是他活这么久以来最轻松最快乐的日子,就如所有美梦都会有梦醒时分,这份偷来的幸福也要到头了。她不属于自己,更迫切地想离去,她不缺爱着她的男人,也有很多爱着的人,对于曾经伤害过她的自己,她能在这段日子的悉心照顾,让他体会过去没有的平实温暖,已经很难得了。
所以,不如,放她走吧!
“我的手没有大碍了,明日便可回阎殿,你也,回家去吧!”楚孤轩叹口气,尽量使语气平淡。
但夏妤分明听出了话里的惆怅,不由得脱口而出道:“我送你回去。”
话一出口,两人都愣了。
夏妤有些尴尬,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儿看,他又何须让她来送呢!
楚孤轩微微笑了,笑容比三月的阳光还要灿烂,轻轻说了个“好”字。
接下来,两个人都不说话了,夏妤则有些不好意思,为自己方才的“口误”。楚孤轩则是对方不开口,他也不开口,丝毫不觉得尴尬,只是抬眸看着她,眼神如春雨般柔和。
夏妤突然想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于是抬头看向楚孤轩,严肃道:“你说,破月会在哪里呢?”
楚孤轩的神情也严肃起来,语气沉重,“也许呆在原地,也许……”
夏妤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结界破了,石室也毁了,所以,破月凶多吉少……想着想着,她的眼睛就泛红了,如珠般的泪水顺脸颊划过,绕过精巧的下颌,淌进脖颈,有一滴恰巧滴入脖子上的绿古玉上。
碧绿的流光自古玉里一泄而过,坐在对坐的楚孤轩敏感地察觉,抬头望着她带泪的容颜,心里涌起一股不忍,终是柔声道:“也许他跟着你出来了,正在你身边的某个角落看着你。”
夏妤的眼泪戛然而止,眨巴了一下眼睛,问道:“会吗?”
楚孤轩微微笑了,“会的,他这么喜欢你,一定会跟着你。只是,他爱玩,又坏脾气,等他玩腻了,就会现身来见你。”
他说话的样子很认真,语气也很柔和,夏妤险些就当真了,但她心里明白,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尽管如此,她还是感谢楚孤轩的安慰。
……
一座修葺得豪华气派的府邸门前,夏妤和楚孤轩对面而立,两人眼神交接,却默默不语。
江源站在楚孤轩身后,一双疑惑的眼睛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心里只觉得诡异。三天前,他收到阎殿在邺城明桩的消息,失踪近一年的主子回来了。他马不停蹄地赶来,结果看到令他跌破下巴的一幕。他的主子,冷酷邪妄,对原初白一往情深,对天下女人不屑一顾的主子,居然用一种含情脉脉的眼神看着他曾经巴不得挫骨扬灰的情敌。
而且接下来的一幕幕,更是让他险些惊掉了眼珠子,他的主子,居然会用那么温柔的语气跟夏妤说话,而从前,那是原初白专属的,甚至主动关心夏妤,一会儿问她吃的好不好,一会儿问她睡的香不香,一会儿问她闷不闷,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他的主子却能那么不厌其烦甚至一脸认真地说出口,怎么看都是一副恋爱中毒的模样。
鉴于他对原主子的痴情,江源本该见怪不怪,问题是这个令主子痴情以对的人是他曾经的情敌。这让江源怀疑,他的主子是不是在原主子那受了什么刺激,脑子不正常了,不然,爱屋及乌,也不带如此。
虽然满肚子疑问,江源却一句也问不出口,这不是他们下人该过问的事。庆幸的是,这个女人在“缠”了他主子三天后,(事实上,谁缠谁还不一定呢!)终于要离开了。
“我走了,你,保重!”直到看的眼睛酸了,腿也站麻了,夏妤终于开了口。直到离别时,她才发现自己是舍不得楚孤轩的。至于原因,她不想深究。
楚孤轩微微颤下眼帘,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
夏妤被他看的有点脸热,不由得别开脸,咬咬唇,转过身,向他给自己备好的马车走去,走了几步,身后突然传来楚孤轩低沉而忧愁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不舍以及期盼。
“我就住这里,你,还会再来吗?”
这里,离宣城非常之近,可以说是阎殿离宣城最近的一个据点。一路上,他们路过很多阎殿据点,楚孤轩在最后一站停下来。这样,可以陪她走的更远,可以和她呆的更久。
夏妤脚步一顿,忍住想回头的冲动,淡淡地“嗯”了一句,然后头也不回地掀帘入了马车。
车夫吆喝一声,举鞭策马,马车缓缓掉头,再疾驰而去。
楚孤轩站在原地,看着马车越走越远,直至消失在街角,凉薄的唇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醉心也柔情。
还会再来的么……
宣城,咏夏楼,小后院。
一个略显消瘦的素衣人半弯着腰,拾缀着竹簸箕里的干药材。
长发从两颊垂落,遮住他大半张脸孔,鼻尖上冒出些许汗珠,映着那白皙的肌肤,像是雪白叶片上凝结的晨露,晶莹剔透,引人遐思。把簸箕里的药材收拾整齐,他挺直了腰背,越发显得身形灵秀,那张从发丝中露出的脸庞,分外俊秀柔美,如一只风中精灵,却又带着一股子恬静,这人却是小九。
此时,他一手拿着捣药的小杵,视线越过院中高大的榆树,看向广阔的长空。眼睛是明亮的,眼神却幽幽的,带着惆怅,思念,最终化作一声长叹。
离夏妤失踪已经快一年了,一年时间,在众人眼里却仿佛一百年那么漫长。期间,家里多少有些不同。少了夏妤,家里变得冷清异常,大家仿佛一下子失去生气,个个沉默寡言,连呼吸的空气都沉闷压抑得让人想逃。
容剪秋首先受不了这沉闷的气氛,又因触景伤情,心里忿忿,于大半年前离家出走了。说是去找夏妤,只每月差人送信回来,一来报平安,二来互通消息,看看夏妤回家没有。
萧鸿彦大抵也是这种心思,又因为练武有所小成,老想着游历江湖,一展拳脚,在容剪秋走后不久,在夏衍帮他选了一把兵器后,仗剑天涯去了,迄今,也捎了两封信回来。按他的说法,天下之大,夏妤一定在哪个儿山旮旯里躲着,她那人最坏了,待他把她揪出来再押回家,让大伙儿出口子恶气。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只要夏妤一回家,他们两人便会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来。
于是,家里便剩下容熙,夏衍,了尘,以及小九自己,对了,后厢房里还躺着一个,却人事不知。小九已经知道他的身份,从大家的言行神色,也隐约知道这个人对夏妤而言,或许是不同的,甚至是他和小彦无法相比的。但他只求留在夏妤身边,这些个争宠心思是一点兴趣也没有。这个人对夏妤如此重要,他更应该尽心照料,这样夏妤回来,一定会很欣慰的吧!
犹记得他第一次见到被容熙他们带回来的原初白,他惊诧于世间竟有如此美貌之人,虽然容熙已是一等一的漂亮,但这人不染尘埃的谪仙之气,更让人觉得不属凡间。
他这样美丽,却也这样没有生气,静静地躺着,没有呼吸和心跳,任谁也不会怀疑,他已经是一具“尸体”。但了尘说原初白还能活,小九就当他是活人照料着,像朋友,像亲人,丝毫不敢懈怠。他很肯定,夏妤回来后,这个人定和他们处在同样的位置,甚至更高,只因这如仙的美人,有这样的资本。
另外,近半年,家里又来了两个新人。一个面容英俊,性格温雅的青年男子,自称是夏妤旧友,名慕安。他似乎找了他们很久,在看到了尘的时候,眼里闪过难得的激动,不过这激动的情绪却是为了夏妤。因为在得知她失踪后,慕安显出一种不亚于他们的悲伤失望。他本在朝为官,年纪轻轻,本是事业如日冲天的年纪,却辞了官,四处游历。如今渴望有个落脚之地,便向容熙请求,给个糊口的差事。
他言之恳切,又这样谦卑有礼,让人不好拒绝,但容熙和夏衍却纷纷黑了脸色。作为一个男人,对自己心爱女人的仰慕者,总是异常敏感,慕安留下,无非是为夏妤。这一点,众人心知肚明。
听说慕安于夏妤有过救命之恩,他们倒不好赶人,加上慕安态度坚决,几乎好的没脾气,磨了半月,容熙为替夏妤还这个情,便默许了,给了他个管账的差事。一来想夏妤总不会把什么人都往屋里收,二来自己是个掌家人,也不想显得没风度。
夏衍仍有些不满,所以见慕安总是面无表情,了尘自是不会说什么。
另一个便是当今皇帝的第三子,安阳王,轩辕俊玉。几乎慕安在咏夏楼一落脚,轩辕俊玉的心腹便前来拜访。他本人在京城,炎帝近来身体抱恙,故而把儿女都留在身边。轩辕俊玉无法前往,于是便暗中派人尾随慕安,自己则坐等消息,当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现在,他人仍在京城,期间抽空来了两次,见夏妤不在,满心失望,因怕皇帝发现,讨个禁足,故而又匆匆返京。只遣阿飞在此留守,随时传递消息。
轩辕俊玉在此期间,态度相当蛮横,甚至对容熙,对夏衍都是一脸嚣张与不屑。因此,很不招家里人待见。夏衍更是吩咐仆人,连门也不让他进。好在轩辕俊玉也不缺住的地方,夏妤不在家,他也不必非得厚着脸皮住进来。
对此,慕安长吁短叹,直说轩辕俊玉不会做人。不过,现今他也是泥菩萨过江,不好替轩辕俊玉出头,只得暗中提点。
既是夏妤的朋友,小九总是以礼相待,若真成对峙状态,他会站在容熙这边,例如轩辕俊玉这遭。容熙夏衍在场,他绝不与这个骄横王爷客套。合该是一家人,没有帮外人说话的理,相信夏妤也是一样的想法。
沉思间,巷子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小九不由侧目。以往夏妤有走后门的习惯,因而他们从来不锁后门,有一段日子,每听到后巷里响起脚步,小九就忍不住心跳加速。可一次次地失望之后,心开始麻木,到如今只余一口叹息,像往常一样猜想,许是过路的行人吧!
垂了眸,才打算转身,却听的木门发出咯吱的声响,小九的耳朵抖了一下,心里一跳,脑袋低垂。
直到一双素色绣花鞋映入眼帘,小九的身体都开始颤抖,却始终不敢抬头。他害怕又是一次幻觉,每一次希望落空都好像拿锥子在他心上砸过,又钝又疼。
纤细的手指抚上他的脸,肌肤相触的刹那,小九眼帘一颤,抖落了一颗泪珠,滴在来人的指尖上,让对方有瞬间的停顿。然后,他的脸被人温柔地托起,模糊的视线中,那张熟悉的秀丽脸庞正温柔地看着他,带着满眼的心疼。
“小九不哭,不哭!”如春风拂柳般柔和的嗓音带着诱哄,一边给他擦着泪痕。
小九压抑的哭泣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大哭出来,猛地扑入她的怀中,“夏姐姐”
他这一声叫的十分之大,像是在通告别人,又似在通告自己。
与此同时,院子里如电般闪过几道身影,一红,一白,一青,三人站在不远处,眼中俱是翻腾的思念,脚步却怎也迈不开,害怕看到的只是幻影,只用一双深情而复杂的眼眸牢牢锁住那片绿影。
慕安是最后赶到的,脸上是紧张和激动的,甚至带点儿无措。
夏妤看见慕安,先是一愣,随即望向容熙,夏衍和了尘,脸上绽出一个歉意又温柔的笑容,嗓音带着压抑的思念以及哽咽,“对不起,我回来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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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完了,破月没死,珂把他作为一条暗线交代了。有时间再写个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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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番外(一)
宣城一家普通的小酒楼,一白一绿两道身影从大门进入。
两人一出现,瞬间吸引了大厅中的所有目光。只见两人年纪轻轻,女的清丽脱俗,男的俊美若仙,一个笑容灿烂,一个神色淡漠,俨然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尤其是那白衣男子,生一副世间独一无二的好相貌,面色虽冷,在看向身侧的女子时,眼神却很温柔。
小二眼尖,见两人相貌不凡,气质出众,立即热情地迎上去,“两位要在哪儿用饭?”
夏妤笑道:“不劳小二哥,雅间有约,我们自己去就行了!”
闻言,原初白牵住她的手微微一紧。
夏妤一愣,回握一下,侧头对他一笑。
犹记得自己回家时见到躺在床榻上半死不活的小白,心里五味交杂,更多的是庆幸和感激。庆幸他被容熙救了回来,感激容熙收留了小白。
以血为引,她很轻易便唤醒了他。
那双美丽的眸子,在短暂的空茫之后,闪动着忽明忽暗的幽光,看着她的脸,却又似没有看她,犹如陷在梦境。
夏妤心中难过极了,扑进他的怀里,用尽了力气去抱他。
他身躯一颤,却久久没有回应,夏妤忐忑不安甚至有些害怕了。
自己舍了他,伤了他,也间接害了他,他是不是已经讨厌她,甚至恨上她了……
许久,略显冰凉的手缓缓搭上她的腰,一声轻微的叹息过后,他语焉不详,“何必……”
何必什么?夏妤没问,也不想去问。
他最终还是留下来了,只有面对夏妤,才会有温柔的神色,除此之外,见谁都是淡淡的。
夏妤发现他冷漠的眼里多了一丝忧郁,但他的话极少,心里有事,也不从抱怨,安静的让夏妤有些无措,就尽量抽时间来陪他。
人前人后,他总喜欢牵着她,手臂相贴,远远一看,像是连在一起。就算在容熙,夏衍他们面前,也是如此,不是炫耀,只是想做便做了。这人便是这样,冷漠却也直白。
只有在两人亲近的时候,他才会褪去那层令人心疼的忧郁。
那时的他,长长的黑发遮住半个赤裸的身体,脸上绯红,双目迷离,比妖邪鬼魅还要诱惑人心。
夏妤拥住他,像抱住一块绝世美玉,既有清冷的冰凉,热情时,却绽放出如夏花般绚丽的温暖。
夏妤发现他不喜欢呆在家里,只要跟她在一起,他总要牵着她出门。就算回来了,也极少出现在人前。未免家里人说她偏心,每当吃饭过节,大家聚在一起,夏妤还是拉着他出来。那时候,原初白牵着她,其他人的脸色却不大好看了。只有萧鸿彦和容剪秋会挑衅般霸住夏妤另一只手掌,其他人还是维持着矜持体面。
大抵原初白惹出的祸事太多,也太沉,家里人对他都不怎么热心。
如今家里,总的来说分为三派。
以容熙为首,夏衍,容剪秋,萧鸿彦,小九,都站在他这一边,阵容强大,为家里第一势力。
小白自成一派,其实是几人聚在一处,把他孤立出来了。
而了尘,总的来说是中立,家里除了夏妤,若说还有谁对原初白不错,属了尘做的最好。他见证了原初白和夏妤的感情,也理解原初白的无奈,在态度上更加宽容。有时萧鸿彦和容剪秋找原初白的麻烦,了尘总会出来调解。这一点,夏妤非常之感激。
对于容熙,虽然她希望他再大度一点,但也不好多说。事实上,他已经做的很好了。容熙尽管嘴里不说,面上也没什么表示,夏妤知道他心里对原初白总有那么一种芥蒂。一个在各方面都与之能一争高低的强劲情敌,加之夏妤在之前的天平明显倾向原初白,难免让容熙心里不平衡。但他处在老大的位置,总要树立威信,身为世家公子,从小所受的礼仪风度也不允许他像一般凡俗之流那样争风吃醋,排挤他人。所以,他大多是引而不发,表面功夫做的相当之好。若非了解他之人,简直认为他真的冰释前嫌了。
他见了原初白,大多是既不笑,也不怒,俨然是对陌生人不冷不热的态度。但在处理容剪秋,萧鸿彦与原初白之间的纠纷时,他却不自觉地偏向容剪秋这一边。好歹也不是太偏心,知道己方理亏,便也没有为难原初白,只是象征性地说容剪秋和萧鸿彦几句。话里放水的成分,连容剪秋和萧鸿彦都听出来了,所以便有了第二次,第三次,并且屡次不改……
容剪秋和萧鸿彦是对待原初白态度上最尖锐的两人。夏妤就纳了个闷了!平日里貌合神离的两人,也爱互相暗地里使绊子,在此事上却出乎寻常地意见一致。颇有些摒弃前嫌,“同仇敌忾”的意味。
两人一见原初白,冷嘲热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