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脸红心跳

四人行必有我夫第36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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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人行必有我夫 作者:未知

    ?”楚略怔了一下,不知是想到什么,眸光忽然变得幽深。qiuduge秋读阁手机版

    身下之人浑然不觉,只低低道:“给我唱首催眠曲,哄我睡觉,好不?”

    “我……唱不好……”

    “没事,我喜欢。”

    也不知等了多久,屋中仍是一片沉寂。

    就在她以为他心中不愿,已经是晕晕欲睡之际,男子醇厚而生硬的歌声缓缓响起——

    “天上星,亮晶晶;湖边竹,青盈盈……”

    这是豫北的童谣么,居然听着有丝耳熟呢,自己是不是在哪里听过……

    星眸微闭,却是心神俱醉。

    男子温柔的吻,落在哪满足沉睡的笑颜,一声叹息。

    “浣溪,我爱你。”

    |派派左小末。手打,转载请注明|

    卷三 水月镜花 第二十六章 天意弄人

    次日一早,收拾好所有物事,将宇文明瑞抬上来时的马车,套上马匹,沿着天子一行去往昌黎的道路,一路南行。

    这些日子隐在山中,一切都是懵懂不知,出去之后方才真正感受到冬天的来临。

    豫北的冬天,比起漓南来,冷了好几倍,纵然穿了棉衣,裹上皮袄,还是禁不住手脚哆嗦,宇文明瑞身上更是里三层外三层,盖了个严严实实。

    一路上,都遇有衣衫褴褛的难民,成群结队,四处游离,停车一问,才知道原来是因为听说昌黎附近大军驻扎,已经开战,死伤无数,附近乡民纷纷举家逃亡,适逢冰雪来袭,路上饿死冻死,尸横遍野,不计其数。

    这情形,远远比自己想象中糟糕得多。

    豫北大乱,天下……大乱。

    天下大乱,则四灵再现,得四灵者安天下。

    如今卫临风不知所踪,沈奕安回返弘西,四大公子中就只剩下自己和楚略两人,胜算几分,实在难说!

    眼望那郁郁青天,茫茫荒野,再看看那车下步履蹒跚的人群,心头一酸,不觉低叹出声。

    “都怪我,都是我的错……”

    穿越过来的人,本来就没有太多的社会责任感,那四灵归位,天下安定的箴言,不知不觉已经是抛诸脑后,渐渐淡忘。

    而如若不是因为这一场情感争夺,四角关系,卫临风不会负气而去,沈奕安不会黯然回归,四灵本该顺应神只之意,团结一致,同心协力,辅助君王夺回江山,重还世间安宁。

    ——这一切,都被自己给破坏了……

    “浣溪,你在自责什么?”

    车帘被掀开一角,高大的身躯挡住车外大半光线,因为背光而立,却也看不清他面上的神情,只觉得那双狭长的眼眸光芒流转,隐隐有着一丝喜悦。

    目光对上,心头莫名安定下来,低唤道:“你回来就好,这荒山野林,估计也找不到什么吃的,我们还是快些赶路吧,我其实不饿的。”

    有病重之人随行,又要煎药,又要诊治,车身必须尽可能保持平衡,这速度可想而知,行了五日,也就走出几十里,离一百余里之外的昌黎,还差了一大截。

    带出来的食物,早在一天之前,遇上第一批难民的时候,就散发得一干二净了,于是从这一日开始,四人加上一个病号的吃食,就靠楚略与李赵两人轮流出去寻觅而得。

    在这天寒地冻,兵荒马乱之际,到处都在闹饥荒,外出寻食,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好几次,李远和赵谦都是是神情黯淡,空手而归;而楚略,却如同有特异功能一般,每次都能寻得些食物回来,有时是一个馒头,有时是两只地瓜。

    每每看到这些,君浣溪总是睁大了眼,好笑道:“你看,我说你鼻子比旺财灵敏,没说错吧?”

    而这一回,带回来的却是一罐微微冒着热气的野菜粥,和一大块干饼。

    怪不得,他那么高兴,原来是找到了比寻常更多的食物。

    尽管那清粥水多米少,粥面上漂浮着几丝野菜,几乎能照出人影来,饼子也是又冷又硬,拼尽力气都掰不动,但是这样的环境下,能够找到这些,不能不说是奇迹。

    “楚略,你简直是个超人!”

    楚略浓眉一扬,不解道:“超人?什么意思?”

    “就是神仙的意思。”君浣溪偷偷一笑,转移话题道,“说说,你为什么找吃的这样厉害?”

    楚略微微一笑,并不说什么,只是在车上取了几只小些的瓦罐,动手分配,实在经不住她反复追问,才淡淡道:“小时候艰苦过活,经常是有了上顿没了下顿,几乎没吃过饱饭,除了挨打,最深刻的感觉就是饥饿,找吃的,自然比较在行。”

    “挨打?”君浣溪听得心头一痛,低低道:“是谁打你?”

    “父亲家里的人,侍卫,婢女,婆子……什么人都有。”

    “你父亲呢,他不知道吗?他都不管吗?”

    楚略摇了摇头,垂眼道:“他应该知道吧,这些事情,他不想管,也没空管。我从有印象开始,到最后跟着母亲被师父救走,也只远远见过他一次。毕竟,在他心目中,我身份尴尬,并不是他的……”

    “略!”君浣溪打断他,握住那只宽厚温暖的大手,柔声道:“都过去了,以后也别想了,他不珍惜,以后会有人珍惜的,永藏于心,视若至宝。”

    “是,我不想了。”

    楚略在她手上轻轻一按,将分好的菜粥与干饼递了过去:“这是你和殿下的,你吃了过后就去喂他吧。”

    君浣溪看着那转身走开的身影,不由轻唤:“你呢?你自己吃了没有?”

    楚略朝她一扬手中的食物,答道:“我过去看看李远他们,一起吃,热闹。”

    和自己一起吃,就冷清?

    君浣溪瞪他一眼,放下车帘,闷闷坐下来。

    坐了一会,忽然扑哧一笑。

    这些日子,两人朝夕相处,形影不离,竟是连分开一小会都舍不得,自己越来越没用了。

    不多时,宇文明瑞醒来,眼神有丝茫然:“怎么,还没到昌黎吗?怎不走快一些,不用管我,我挺得住。”

    君浣溪坐过去,一边将干饼撕碎了放进粥里泡软喂他,一边解释道:“殿下不要着急,我们再行几日,等过了前面的湄河,就到昌黎了。”

    宇文明瑞慢慢嚼着已经软和的饼粒,想了想,又问道:“外面怎么这样吵闹?”

    君浣溪叹了一口气,实言相告:“昌黎已经打起来了,也不知情形如何,外面都是无家可归的难民,正朝其他地方逃离。我们的马力混在当中,确也走不快。”

    宇文明瑞听着,似乎没太在意,淡然道:“只要月诏王答应借兵,月诏军队大军压进,郑爽不过是个文官司出身,怕他作甚?”

    君浣溪点头称是,不再言语,只默默将饼粒与菜粥喂完。

    久卧病榻之人,胃口也不见太好,宇文明瑞咽下最后一口,见她取来剩下的一份,当即摇头道:“我饱了,浣溪你自己吃吧。”

    君浣溪见他神情不似作假,也就不再推脱,喝一口已经冷却的菜粥,又张嘴去咬那干饼,牙齿刚一使劲,忽然心头一动,生生停下动作。

    随意寻了一个借口下得车去,见得李远与赵谦正在车下闲聊,身边是空荡荡的瓦罐,楚略却是不知去向。

    “楚流领呢,你们可知他去哪里了?”

    被她一问,赵谦朝不远处树下一指,道:“好像是去那边了,君大夫有事吗?我过去唤他回来。”

    “不用,我自己过去,你们守着殿……公子。”

    天色渐暗,四周的丘陵几乎成了墨色,枝叶萧条的树下,一名面黄肌瘦的妇人怀抱个两三岁的孩儿,奄奄一息,小孩哭得声音沙哑,有气无力。

    旁边瘦弱的老者过来,颤巍巍递上陶罐,一时老泪纵横:“这是人家公子给的,快喂给孩子吃吧,莫让他饿着了。”

    “多谢公子。”

    妇人眼睛一亮,喜出望外,赶紧接过来,给怀中孩儿大口喂下。

    墨袍男子立在一旁,默默看着这一幕,轻叹一口气,即是转身离开。

    一回头,就对上一双明净如水的眼眸。

    少年双手拢在宽袖中,只朝他一努嘴,递个眼神过去。

    “你跟我来。”

    两人慢慢走着,绕过三三两两歇息的难民,走到一片树林前。

    君浣溪在树后停下,向四周打量几眼,将藏在袖中的瓦罐和干饼现了出来,捧到他面前,神态温婉:“给你,快吃吧。”

    “你……”楚略没有伸手,而是直直盯着她,眼神变得幽深,“你,怎么没吃?”

    “我喝了粥,剩下的喝不下了,饼太硬,我咬不动,我……”

    平缓的话声在他沉默的注视下,一点一点低了下去,最后化为一个安慰的笑容:“其实我不怎么饿的,你吃了吧。”

    “好。”

    楚略终于应声,将她手中物事接过来。

    君浣溪舒了口气,正要走开,却被他叫住:“去那边坐坐,陪着我吧。”

    被他轻轻牵了手,并肩坐到一处大石上。

    身下石头很硬,腹中也是饥肠辘辘,心里却是异样满足。

    “你,真傻……”

    楚略修长的手指,如弹琴一般,一遍又一遍,轻柔抚上干饼边缘那细微的牙印,低喃道:“浣溪,我的傻儿……”

    “好啊,你敢骂我!我南医公子聪明绝顶,才智过人,你居然说我是傻儿,你——”

    一小块饼粒,被他手指捻住,轻触唇瓣,挡住了她似嗔似喜的埋怨。

    楚略的眼中,满是怜惜与爱恋,更带着一丝歉意,一眨不眨凝望着自己。

    “慢慢嚼吧,你身子弱,别总顾着我,自己也总要吃一些的——”他的声音,温柔中带着丝丝宠溺,“来,嘴巴张开。”

    君浣溪瞪大了眼,在那一片柔和的波光之中,根本无力拒绝,微微张嘴,将饼粒含了进去,慢慢嚼起来,冷硬的干饼,居然会那般香甜,那般可口。

    刚咽下去,第二口又喂了过来,接着,瓦罐也凑过来。

    “还不是很冷,赶紧喝吧,再冷些,喝下去肚子会痛的。”

    喉中发干,自然老老实实张嘴,喝下一大口之后,方才醒悟过来。

    这个楚略,居然也会用柔情攻势,而且用得这样好。

    亏自己还经常念叨那句何意百炼钢,化为绕指柔,却不想,是弄反了对象!

    “敢阴我……”

    低哼一句,伸手挡住他又喂过来的饼粒,直接捻起反喂回去:“我已经吃了那多口了,现在该你吃了,你吃,你吃啊。”

    “浣溪,你好凶。”

    君浣溪被他这么一说,手上动作不停,口中也是恨恨道:“谁叫你不自觉,这么大的一个人,一点东西都不吃,真以为自己是铁打的么?”

    “浣溪,我不饿,你吃吧。”

    推来推去,一个不慎,饼粒却是掉进了石缝。

    “呀,糟了。”

    蹲下身来才发现,自己手指纤细,都没法伸得进去,他就更不用说了。

    正在懊恼之际,大掌轻轻罩上头顶,抚摸着那一头被风吹得凌乱干涩的发丝,稍微一个用力,便是将她的头发按进那宽阔坚实的怀中。

    “浣溪,跟着我,让你受委屈了,若是跟他们,绝不会……”

    “胡说,我哪里委屈了,我开心得很!”抬起眼眸,望着那满面心疼的男子,微微笑道:“略,我不是养在深闺的娇弱小姐,我不觉得委屈,相反,我现在觉得很好,比方才那妇人好,比路上遇到的很多人都好。再说,等过了湄河,到了昌黎,一切就好起来了,以后回了宛都,便只会更好。”

    楚略不再说话,只将怀中之人搂得更紧。

    过了半晌,两人分开,看着石头上的瓦罐和干饼,相视而笑。

    “我们一起吃吧,一人一口,你先吃。”

    君浣溪说着,将那小半块干饼与菜粥都凑到他嘴边,看着那干涸的唇角,急声催促:“先喝一口粥,润下喉咙,然后就咬一口饼,快啊。”

    “浣溪啊……”

    “你不吃,我也不吃,你信不信,我端去给那边的难民去。”

    “别,我信,这是我为你找来的,我舍不得……”

    楚略长叹一声,终于张开嘴,小口喝粥吃饼。

    大手随即伸过来,将瓦罐与干饼一齐接了过去,反过来一口口喂她。

    你来我往,终于吃完最后一口。

    楚略衣袖伸过来,仔细帮她擦去嘴角的饼屑,再牵着她的手,慢慢朝来路走去。

    “我很小的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长大有饭吃,有衣穿,能够住进不会漏雨的大房子,再不受人欺负,遭人唾弃。”

    “略,你已经做到了。”

    “也许吧,我曾经以为自己是天底下最苦最悲的人——”他举目四望,眼神有些迷离,轻轻叹气,“现在我才明白,还有那么多人比我更苦,比我更悲,比起他们,我算是幸运的了。”

    君浣溪张了张嘴,将本要脱口而出的话咽了回去。

    曾经以为,从现代社会穿越到这不知名的落后朝代,与愚昧为伍,与古人作伴,自己是那样倒霉,那样可怜,如今想来,跨越千年,能遇到一个自己倾心相爱的男子,又何尝不是一种幸运?

    一路上,更多的难民迎面而来,行路极其艰难,特别是遇到患病虚弱之人,耳闻哀声不断,连之前偶尔看诊施救都是不敢,因为一旦暴露自己的医者身份,立刻就会被围合阻拦,磕头求救,别想再前行半步!

    又过七日,一行人终于到得湄河。

    河水湍急,激流奔腾,河面极宽,其上看不见一只渡船,站在岸边,看着对岸的景色,只觉渺小虚幻。

    李远负责去勘察地形,回来时,却是带回来一个不好的消息。

    因为战乱,原本在河上打渔渡船为生的几户人家,都顺流而下,往湄河下游的城镇去了。如今要想过河,须得沿河而上,走去距此一百多里的河床狭窄处,那里倒是有一座浮桥,可供人马过河。

    然而,一百多里的路程,道路崎岖不说,还会遇到更多的难民涌来,行路速度侩慢得不可想象,没有十天半月,想都别想。

    别说宇文明瑞的身体会受不了,就是距离自己为宇文敬定下的日期,却是大大的超过了。

    天子之疾,是否控制得当,会不会……已经恶化?

    湄河,这该死的湄河,到底怎么办才好?

    北风呼啸,天上开始飘落细小的雪花。

    宿在离河岸不远的一处破旧草庐里,君浣溪不住踱来踱去,几乎要将自己的头发扯光。

    “没有时间了!怎么办,要不是我水性不够好,我就这样真想游过去!”

    楚略寻了些枯枝,点了一个小小的火堆,坐在边上只是沉思。

    李远和赵谦本在一旁小声商议,听得她这番自言自语,皆是摇头:“就算水性好,这样冷的天气,下水非得冻僵不可。除了楚统领,我们几人都是支持不对对岸的,更何况,太子这身子……”

    君浣溪望一眼那火堆旁沉沉睡着之人,轻声叹道:“我也只是说说而已,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明日一早,我们还是沿河而上吧,呆在这里总不是个办法。”

    “不必。”

    一直沉默的楚略一挥手,突然出声:“我们在这里再呆两日,赌上一把。”

    君浣溪微怔道:“赌什么?”

    “已经在下雪,我们就赌两日内,河面结冰。”

    如此宽阔的河面,要想结冰过人,就靠这一点小雪花,怎么可能?

    若是不能,那么这整整两日的救命时间,就这样白白耗费掉了,不可弥补!

    是走,还是留?

    望着那双坚定绝然的狭眸,轻轻点头。

    “好,我们在此等候。”

    一日过去,雪,终于越来越大,漫天飞舞。

    到了晚上,倚在岸边的石壁前,睁大眼睛看着,连睡觉都是不敢。

    “浣溪,我来守着,你去歇息。”

    他的眼睛里,布满血丝,面色也是苍白得吓人,此时的心情,绝不会比自己好受。

    “我不困,我要守着,明早必须过河,必须过河!”

    楚略一把揽住她,沉声道:“我知道,我都知道。”

    君浣溪忽然掩面,哽咽道:“不,你不知道,你一点都不知道!”

    “浣溪!”

    “略,陛下的病,很有可能会恶化,已经没有时间了——”君浣溪紧紧抓住他的手,哑声道,“我之前把事情想得太好,路上又耽误太多时间,我……我怕我去晚了,会救不回他来!”

    楚略目光幽幽过来,手臂一环,用力抱紧她,几乎要将她生生揉进自己的身躯,声音也是沉重而压抑:“浣溪,你能救的,一定能的!”

    “我……不知道……也许会有奇迹……”

    在壮阔的天地面前,人类渺小的命运,能不会凭借不懈的努力,却掌握,却改变,去创造?

    谁来告诉她,世界上,会有奇迹发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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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三 水月镜花 第二十七章 一诺千金

    北风,呼呼吹了一夜。

    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是在草庐的火堆旁,身上盖着被褥,还搭着件墨色长袍。

    撑起身来,发现庐中只有宇文明瑞与李赵两人,楚略却是不知去向。

    赵谦似乎也是刚刚醒转一会,见她一醒来就到处张望,便好意解惑道:“君大夫是在找楚统领吗,他昨晚半夜抱你回来,自己又出去了,一直没见人影。”

    君浣溪张大了嘴,整理下衣服,抓起那件长袍就往外冲。

    又冷又饿,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跑得气喘吁吁,几乎快要虚脱,心里却有一把火在烧!

    楚略,这个傻子,把她抱回来休息,他自己却在风雪中守了整整一夜!

    再是钢铁之躯,这样天寒地冻的时节,又怎么承受得住!

    转过那道石壁,撞进迎面过来之人冰凉的怀中。

    大掌抚上她的脸庞,掌心是从未有过的冷冽,近在咫尺的俊脸上还有着不曾化去的雪屑,唇边却是带着欢愉欣慰的笑容。

    “浣溪,你看,奇迹出现了。”

    耳边已经没有了昨日奔腾湍急的流水声,河面一夜冰冻,咆哮不再,安静如斯。

    湄河结冰了!

    真的如他们所愿,结冰了!

    君浣溪一抹脸上的泪水,将衣袍披在那仅着黑色劲装的身躯上,抱住他低叫,将自身仅有的一点温度传递过去:“略,你相信吗,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奇迹!”

    如果没有奇迹,仅是一日一夜,宽阔的河面不会结冰封冻;

    如果没有奇迹,她也不会跨越上千年的时间与距离,来此异地,爱上眼前的男子!

    结了冰的河面很滑,因为时间不够长,冰层并不太厚,不过渡河是没有大的问题。

    楚略指挥李远和赵谦找来干草细沙一类的物事,目测了冰层较厚的地段,尽量多的撒在冰面上,从他们所在的这头一直延续到彼岸,又详细嘱咐,充分准备之后,终于开始渡河。

    宇文明瑞所卧是一架四轮轻车,虽然已将马车上不必要的物事尽数丢弃,但是在下到河面之前,为了稳妥起见,几人还是动手将马匹与马车拆分开来,分别行进。

    马匹首先被李远和赵谦运送过去,过不多时,两人又一步一滑回来,与楚略一起推动马车,驶向对岸。

    “楚统领,我们两人一个拉,一个推,足够了,你去顾着君大夫吧。”

    楚略想了下,跟他们交代几句,便是朝着一旁静静而立的少年走去。

    “浣溪,我们过去吧。”

    君浣溪瞥他一眼,站着没动。

    “怎么,还在生气?”楚略笑了笑,大手伸过来,所致住她藏在袖中的小手,“都是我不好,是我的错,你可以埋怨我,可是气坏了自己就不划算了,是不是?”

    君浣溪手指一动,想要缩开,却是被他握得更紧,挣脱不得。

    “吹了一夜冷风不说,还不让我给你把脉检查,你还要命不要?”

    “要,我当然要,我会留着这条命来好好待你。”

    “你呀!”君浣溪担忧的看他一眼,注意到那苍白的面色,没有血色的嘴唇,轻叹道:“到了昌黎,不管情形如何,你都要好好歇息下了。”

    “好,我都听你的。”

    眼见前方马车已经渐行渐远,楚略手臂过来,抓住她的胳膊,半扶半牵,朝着对面蹒跚而去。

    虽然提前撒了黄沙,铺了干草,结了冰的河面仍然是滑得不可想象,方才还在心里嘲笑李远和赵谦那笨拙的动作,现在轮到自己,却是好不到哪里去。

    好不容易滑行到接近河中央,心情也渐渐放松,侧头看着两人相牵的双手,不觉又是一叹。

    “怎么又在叹气了?”

    君浣溪抬起眼,迎上那一双关切的黑眸,轻轻摇头:“没什么。”

    方才,只是想起了前世熟读的一句诗——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执子之手……

    刹那间,忘了中途艰险,忘了周遭一切,惟余掌心那徐徐过来的热力,经久不散。

    “噫?”

    随那一声低呼,手臂瞬间一紧,紧接着又是完全松开:“你站稳!”

    只觉得面前人影一闪,楚略已是朝着前方马力的方向,快如闪电奔了出去。

    “楚略,你……”

    君浣溪骤然失去支撑,一个趔趄,险些扑倒在冰面上,待得勉力站好,看清眼前的情景,顿时瞠目结舌,骇然失色。

    不知何时,冰面上裂开了一个大大的口子,马车车头已经陷了下去,李远和赵谦面无人色的拉扯着车架,使劲往后拽着,楚略刚好赶到,一把将马车拉了出来。

    尚未松一口气,就听得啪啪几声脆响,马车附近的冰面又裂开几道白色的缝隙。

    一个念头倏然跃入脑中——

    冰冻时间不够,越是河心,冰层越是薄弱!

    “楚略,小心!”

    刚吼出这一句,下一瞬,接连而来的脆响噼噼啪啪响个不停,整架马车连同那三人都是猛然向下坠去!

    “殿下!”

    心如雷鸣,大口喘气,连滚带爬奔了过去,临近时,放弃站立,半扑在冰面上,伸手去抓那渐渐下沉的车架。

    “别站着,冰层不能承重,都趴下,趴下!”

    嘶哑的声音,从火辣生痛的喉咙里生生扯出,抬眼看去,只见车厢有小半截已经沉入冰水之中,楚略趁着众人合力拽住马车之际,长臂一伸,将宇文明瑞从车窗中拉了出来,拦腰抱起,飞身掠开。

    君浣溪瞥见他奔至安全地带,稍微放下心来,正要起身后退,忽然看见那车壁上斜斜挂着一物,乌黑厚重,正是自己随身不离的药箱。

    这药箱里装有药草工具,满满当当,在这缺医少药的战乱时期,更显珍贵,绝不可遗失。

    努力伸长手臂,终于,将之一把抓住手中,当即回退。

    这几日来劳累不堪,一早起来就是头重脚轻,再挂上个笨重的药箱,结果可想而知,脚下一滑,一下子摔了出去。

    趴在冰面上,有丝头晕目眩,刚要撑起身来,又听得那冰面裂开的脆响,这一回,却是在自己掌心下方响起,好几道大大的裂痕,同时断开。

    “君大夫!”

    李远和赵谦在身后大喊,一前一后奔了过来。

    君浣溪伏下身子,不敢轻举妄动,只咬牙将那药箱平平推了出去。

    “浣溪!”

    已经奔出老远的男子,身形顿住,欲要将手上之人放下,过来营救。

    见得他的动作,君浣溪心头一紧,嘶声叫道:“住手,殿下的身体,受不得寒气!”

    “你……”楚略神形欲裂,突然一声呼唤,转身朝岸边疾奔而去,“你撑住,一定撑住,我就来救你!相信我!”

    高大矫健的身躯,如一道优美的弧线,飞一般奔驰在冰原上,说不出的好看迷人。

    楚略,她会撑住,因为舍不得这道身影,好想一辈子都能看到。

    “君大夫,把手给我——”

    侧旁,赵谦拉着李远的腿,李远平平俯在冰层上,一只大手朝她颤颤伸了过来。

    君浣溪喘一口气,努力朝他伸手过去,近了,更近了。

    正当此时,身后迸裂的脆响如点烯的爆竹,一连串响个不停,脆弱的河心冰层承受不住马车的重量,终于全面崩溃!

    只听得轰然一声,身子猛然一沉,齐胸没入冷沁刺骨的河水之中。

    身上厚实的衣物一旦入水,整个人更加沉重不堪,一股巨力袭来,扯着她直直往河底坠去。

    天,她现在可还不想死!

    心慌之际,双手一阵乱抓,攀住了冰层边缘,死不松手,又是啪啪几声,冰块破碎。

    牙关咬得死紧,胸口之下疼痛得逐渐麻木,耳畔似乎还有着阵阵呼唤声,惊叫声,求救声,却是离自己越来越远,终于不闻。

    叹一口气,意识飘散,慢慢陷入黑暗之中。

    “你撑住,一定撑住,我就来救你,相信我——”

    迷蒙中,一直念叨着楚略最后喊出的这一句话,这样的话,从两人相识相知的过程中,从来就没有半点怀疑过。

    哪一次,他不是在她最危险的时候,踏霞乘风,翩翩而来,拯救自己于水火之中?

    楚略,她的王子……

    “溪……醒来……快醒来……你生我生……你死我死……”

    呃,方才那一句多好啊,怎么换成这个又难听又晦气的!

    什么生不生,死不死,她不过是太累了,睡着了而已,值得这样大呼小叫,苦苦纠缠吗?!

    不过,这一觉睡得好生辛苦,一会冷得冰冷刺骨,全身发抖;一会又热得如熔岩附体,滚烫难言。

    周围的人声逐渐杂乱起来,有人给自己灌下汤药,味道苦得要命,抗拒之际,柔软之物伸入自己唇中,将苦涩的汁水一口一口顶入喉间。

    昏睡,一直昏睡,头脑发胀,神思恍惚,突然觉得身上一热,有温暖强壮的躯体紧紧抱住自己,那熟悉的感觉令她内心安定,周身绵软,只低低喃道:“略……”

    “浣溪……”

    那人声音沉闷,带着浓浓的鼻音,又是辛酸,又是懊恼,双臂收紧,只长长一叹:“溪,我的溪,对不起……”

    一股势力从背心缓缓注入,忽冷忽热的感觉渐渐消退,浑身酸痛不适的感觉也是随之而去,五脏六腑,慢慢舒坦起来。

    心有所悟,他,可是在用内力给自己驱寒治疗?

    好舒服啊……

    再次睁眼的时候,身上盖着厚厚的被褥,头顶上不再是透风的草庐庐顶,而是密实的帐篷穹顶,帐里帘窗紧闭,光线有丝幽暗,榻边还煨着两只火炉,暖和极了。

    这样好的待遇,只是梦中才出现过吧?

    “这是……”

    嗓子里挤出的声音,又沙又哑,哪里像是自己的,想起昏迷前的情景,猛然一惊,急急撑起身来,刚坐起一点,又无力倒了下去。

    眼前一亮,帐帘被人从外间掀开,男子高大的身影罩住外间刺目的阳光。

    一眼瞥见榻上之人的动作,心头一惊,赶紧放下手中的温壶,一个箭步踏了过来。

    “浣溪,你醒了?”

    “嗯,这是哪里?殿下呢,他现在怎样?”

    “别着急,先吃点东西。”楚略大手盖住她的额头,轻触一下,又取了温壶过来,扶她靠坐在自己怀里,从壶中舀出温热的清粥,一口一口喂她。

    米粥软稠,带着淡淡的甜香味,一口气吃了个饱。

    “我守着熬的,好吃吗?”

    “好吃。”君浣溪被他重新扶着躺下,轻轻抚上那凑过来的脸庞,指腹间生出异样的感觉,仔细一看,只见那薄唇周围和下巴上,一圈青晕的胡茬,又粗又硬,好生扎人。

    “略,你这个样子,好丑……”

    “没事,只要你不嫌弃就好——”楚略握住她的手,轻吻一下,突然一个用力,把她紧紧搂进怀中,颤声道:“你知不知道,你足足昏迷了两天两夜,军医说是风寒,外加冻伤,你简直要把我吓死,我……”

    “傻子,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君浣溪笑了笑,轻轻推开他,面露喜色:“对了,你说什么,军医?”

    “是啊,军医,我们现在是在昌黎,在徐诺军中!军医也帮太子看过了,跟之前的情形差不多,你快些好起来,陛下想见见你……”

    “昌黎……陛下……”

    还能笑得这样舒心,说明天子的病情没有大碍,一切都还不算太糟糕。

    身为医者,自然知道休养生息对于风寒初愈的病人多么重要,于是也不管其他,蒙紧被子发汗,闷头大睡。

    又是半日过去,醒来之时,自己给自己把了脉,又唤了他来试了彼此体温,感觉身上的病去得差不多了,这才起身简单梳洗,穿戴整齐。

    走出帐篷,被他轻轻牵着,朝中间主帐走去。

    刚到帐前,帐帘从里面被人掀开,一身戎装的徐诺走了出来,面色凝重,看见他们过来,眼睛亮了下,唇角有丝抽搐,只一抱拳,匆匆点了点头,即是大步而去。

    楚略瞥见她不解的模样,解释道:“刚刚才经历了一次大战,死伤惨重,现在兵力匮乏,徐将军很是头痛,陛下心情也不太好,常有训斥,你别太在意。”

    “月诏王难道还没答应借兵?”

    这个亲家,做得有些过分了吧?

    楚略叹一口气道:“月诏王早有反心,可惜膝下无子,是陛下有意招募,才有当日宛都一聚,如今陛下蒙难,太子身残,他不愿相助,也是理所当然。”

    君浣溪听得默然,这帝王心术,从来都是利益至上的,这个时候,八字还没一撇的姻亲,又算得了什么呢?

    可惜啊,太子却是对那位冷月公主念念不忘,一往情深……

    “你们两个,还躲在门口做什么,还不快进来?”

    “走吧,陛下等着急了。”

    楚略轻扶她一下,掀开帐帘,走了进去,双双叩拜行礼。

    宇文敬斜斜靠在软榻上,身上盖着张裘皮,面容清瘦,精神倒是不错,朝两人上下打量,点头道:“回来就好。不必多礼了,你们都起来吧。”

    “是,陛下。”

    君浣溪起身,立时朝前迈出一步,行礼道:“陛下,请让臣为陛下号脉。”

    宇文敬微微蹙眉,将手收回袖中,有丝不耐道:“你着急什么,风寒才刚刚好,先坐下歇会,这是蛮荒之地,行军打仗,也没宫中那么多规矩!”

    顿了一下,又唤道:“对了,吴寿正在守着给朕煎药,他重伤才愈,又是初到昌黎,只怕会吃不消,楚略你去替他吧。”

    吴寿没死?还来了昌黎军中?

    君浣溪微微一惊,继而心中安慰,有这位忠实的天子内臣守着,却是一大幸事。

    楚略朝她投去一瞥,眼神中有关切也有不舍,继而抱拳告退。

    帐帘垂下,帐中一片寂静。

    不多时,宇文敬便是笑呵呵道:“这个傻小子,终于开窍了,君丫头,朕真没看错你!”

    “陛下!”

    君浣溪面上一红,急声道:“陛下在说什么,臣不明白。”

    “你不明白,朕可是明白得很,听那老军医说,这两日两夜,楚略一直守在你榻边,喂食喂药,不眠不休,根本不让别的男子靠近你半步,徐诺仗着与你相熟,想要凑近看看你,直接被他撵出帐去。他跟朕这么久,朕还是第一次见他对人发脾气,哈哈哈!”

    君浣溪睁大了眼,想到那人怒发冲冠的模样,不禁轻笑出声。

    难怪方才徐诺见了自己,表情那样奇怪,原来是受了委屈,有苦说不出。

    宇文敬欣慰一笑,又道:“你们两个如今这样,朕也就放心了,朕若是能够回去宛都,就给楚略封王,给你们赐婚……”

    原来这世上真有梦想成真的好事,自己还没开口呢,这加官进爵就提上议事日程了!

    “陛下,封王是不必了,楚略志向不在于此,只要你保证以后不克扣他的俸禄,每月按时发放,然后拨几块地,赏赐些牛马,就够我们一大家人吃喝了。”

    宇文敬一扬眉,好笑道:“你倒说说,他的志向不在于此,却在何处?”

    君浣溪笑道:“他的志向,上不得台面的,说了也是白说,陛下不会爱听的。”

    宇文敬目光炯炯,只轻声道:“联要听,你说。”

    “这个……”君浣溪苦笑一声,如实相告,“楚略幼时生活艰苦,从小的心愿,就是长大有饭吃,有衣穿,能住上不漏雨的大房子,再不受人欺负,不遭人唾弃。”

    一句说完,心头便是一酸,这样简单的志向,这个让人又怜又爱的男子!

    “有饭吃……有衣穿……不受欺……不遭弃……”

    宇文敬喃喃念着,良久,方才涩声道:“浣溪,朕看得很清楚,你与他这一路也是来之不易,往后,你要好好顾惜他,拓宽心胸,凡事多担待一些,他定会好生对你。”

    “陛下放心,这是当然。”

    宇文敬点了点头,眸光闪耀不定,终是低沉道:“你是个好女子,朕这个心爱的……臣子,朕就交给你了。”

    君浣溪微怔之下,顺了他的话声,心甘情愿应诺:“臣定当,竭尽全力,不负所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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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三 水月镜花 第二十八章 兄终弟及

    拎着药箱,从主帐出来,迎面过来一人,一身宫监服饰,正是长青宫中常侍吴寿。

    君浣溪赶紧过去见礼,离得近了,但见他肩背佝偻,数月不见,却是苍老了许多。

    吴寿一步过来,朝她深深一躬,哑声道:“君大夫,这一路多亏有你,陛下和太子……”

    君浣溪微微一怔,赶紧将之扶起:“吴常侍怎说这话,身为陛下的臣子,此是份内之事。对了,常侍是如何到豫北来的?”

    吴寿答道:“是安定侯将我乔装为他的随从,随郑爽的大军一路北上,到了豫北境内,趁郑爽军队遇内乱之际,我们便到陛下军中来了。”

    安定侯,卫临风?

    原来他是先到昌黎见了天子,这才往云川去的,那么,从云川归来,他可是回了军中?

    君浣溪心头欢喜,拉住他问道:“卫侯爷如今人在何处?”

    吴寿摇头道:“半月前他一人骑马出去,就再没回来过。”

    君浣溪哦了一声,微微有丝怅然,点了下头,径直朝一旁的青色帐篷走去。

    “君大夫请留步。”吴寿在背后唤了一声,三并作两步追上来,低声道,“君大夫为陛下诊治过了么?陛下如今身体状况如何?”

    君浣溪苦笑摇头道:“我与陛下刚说了几句话,徐将军和谢郡守就进来,禀报在附近城池招兵买马之事,陛下让我先去瞧瞧太子,等下再回去看他。”

    吴寿垂眼道:“既然陛下旨意如此,你先去看看太子吧。”

    君浣溪见他面色郁郁,有丝奇怪,正要询问,忽见前方走过来一名中年男子,面容清瘦,神情倨傲,衣着也颇有些与众不同,与到之处,一众士兵都是鞠躬行礼,态度极为恭敬。

    “小子,你可是人称南医公子的君浣溪?”

    君浣溪朝四周看看,愣了下,总算明白过来他是在问自己,于是抱拳答道:“正是。”

    “你等下到我帐里来,给我看看,我股上长了个疥疮……”

    “哦,好。”

    那人点点头,一指不远处一座独立的小帐篷道:“我住那里,可记住了!”

    “是,我记住了。”

    待他走后,吴寿方才出声道:“不必你去,我等下告知徐诺,让随军的郎中去就行了。”

    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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