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深不寿--皇后之路第22部分阅读
清深不寿--皇后之路 作者:未知
眼儿的,细一看哪,就跟年画上的观音娘娘似的……”
“要是个小贼,我兴许还能下手打两下教训教训,可眼见是这么一个齐齐整整的大姑娘家,我倒一时没主意了,周围姐妹几个也楞住了,一个个大眼瞪小眼的只是瞧着,我后来实在没辙,只能开口问她打哪儿来,叫什么名字,可是寻不着家了……”
“可是任凭我说干了口水,那姑娘蜷坐在地上,只是一言不发,两只眼睛死死盯住了我,瞪的跟两颗大山枣儿似的,手里死死攥着我的雪衣,我开始还以为她是哑巴,后来才知道,她那是听不懂咱们的话……”
“折腾了半天,我是一点儿辙也没有了,又见她生的这副好模样的,若是放着不管,只怕是要给人伢子拍去卖了糟蹋了的,心中不由一软,于是和姐妹几个上来拉她,想带进家里,先给她一碗热饭吃了再说……”
“哪知道我们刚要动手去拉,她就仿佛是个小豹子似的,呼的一下张开嘴,吭哧一口咬在了我的手背上,登时鲜血直流,姐妹几个吓得都不敢上前,我被她咬的倒楞了,再反应过来时忍不住火窜起来,那时候年轻,哪里想得到人家那是吓坏了,只知道一把上前揪住了她的脖领子,发力就往家门口拖,一路上她叫的那个惨呀,好像我要把她生吞活剥了一样……”
“好容易弄进了家门,打发几个强壮的老妈子去替她拾掇干净,我这里给自己上药,有一个汉军籍的老妈子听得懂她的话,过来悄悄对我说了才知道,原来这姑娘是打南边儿来的,为的是寻她的阿玛,汉人管着叫爹的,好像是她的阿玛当年南下打仗时遇上了她的额娘,两个人就瞒着老人私定了终身,后来她额娘怀了身孕,她阿玛的队伍也要开走了,两个人只能约定日后等孩子生下来,告诉她阿玛是谁,老家在那里,也好寻到盛京一家团聚,没曾想这一别便是永诀,她额娘生下她来之后就得病死了,她额娘的家里人怕丑,不愿养她,她一个人靠着奶娘抚养长大,到十三岁那年奶娘也不行了,临死告诉了她她的身世,这才一个女孩子家孤苦伶仃的,一路走着北上来寻她的亲生阿玛来……”
“我听得不住擦泪,一家大小都跟着掉眼泪,那曾想这姑娘的身世,竟然跟故事里说的似的那么可怜,想来她必定是饿极冷极了,才想偷我的衣裳换饭吃,难为她一个孤苦伶仃的孩子,竟能够千里迢迢从南边儿一个人走着来盛京,这一路上的苦难啊,该是多叫人疼的呀……”
“想到这里,我可是打心底里喜欢上了这姑娘,就索性把她留在了家里,也好慢慢替她寻亲不是。hubaoer以后无论我做什么,都爱拉着她一起,一块儿做针线,一快儿踢毽子,慢慢的她也不怕我了,也开始慢慢跟我学说国语了,她也真有个机灵劲儿的,不过大半年的工夫,已经能够用国语和我说家常话了,这么一来,我,连我们一家大小,都越发疼爱这姑娘了,进进出出,直把她当一家人看待……”
“后来我慢慢问了出来,原来这姑娘有个汉人名字叫小玉,是她额娘给起的,还有个她阿玛给起的满族名字叫布尔玛,她奶娘临死时交给她一把匕首,说是当年她阿玛留给她认亲用的信物……”
“我要过那把匕首一瞧,唬得什么似的,赶紧带着小玉去见阿玛,拿匕首给他看了,他老人家也吓了一跳,原来那匕首上用国语端端正正刻着姓氏和族徽,正中央显见的一个名字‘博穆勒”!原来隔壁家那个和我从小玩到大的‘哈哈珠子’(意为混帐小子),他就是小玉的嫡亲阿玛……”
“本以为有了这信物就皆大欢喜了,我这边兴头头的就要带着小玉上门认亲,没曾想阿玛先把我拦住了,他说你若是博穆勒的福晋,在家里苦苦等了丈夫这么多年,没等来丈夫,却等来一个他和汉族女人生的孩子,你心里可是愿不愿意,你又该怎么对待这个来路不明不白的女孩子呢……”
“我一想也对,就把话和小玉说了,她虽然也哭,却并不胡闹,我知道她是懂事儿的孩子,心里必定是信服了的,这才稍稍安点儿心下来,一面打发家人往南方去寻博穆勒,一面带着礼物往隔壁多跑了几趟,借着说闲话,也好探探人家的口风……”
“本以为人心肉长,天底下的女人都该同情小玉这没娘的孩子的,可我真是想得简单,哪知道那家的福晋实在太难缠,礼物就照收,口风就咬得死死的,一点儿话缝儿也不给,好几次话都凑到嘴边了,却被她一句‘我可是打正门口拿大红花轿抬进来的福晋,男人在外面打仗,我就得替祖先守好这个家,他馋嘴猫儿似的在外头种下的野种儿,咱们虽嘴上不说,心里可是一清二楚!那起子狐媚子似的南蛮子,不干不净,天知道能养出什么h药贱胚子来,我可不能叫人家背后戳我的脊梁骨!’就把我的话硬生生给堵回去了……”
荣氏夫人2
“我心里那个气啊,又实在替小玉着急,有一天实在忍不了了,当场指着那婆娘问道:‘你口口声声说替 守好这个家,你可知道女人最忌讳的就是肚皮不争气,不能替夫家传宗接代,你这些年急也急了,盼也盼了,到现在还不是小子丫头一个都没养活吗,若是真心为你夫家着想,就该放宽心雄替他养好眼前的孩子,也好替自己个儿积积现世德,带点儿儿女运进来……”
“那婆娘被我说的脸都气得青紫了,可当面又不敢发作,只能回去以后打猫撵狗的拿自己人出气,她有个丫头被打得实在受不了,半夜里偷偷跳墙跑了出来,到我面前哭诉起来,还一五一十把她家福晋怎么恼恨人家小玉,怎么背地里骂人家,怎么不叫人给博穆勒送信,怎么作了我的小人拿手指头来长的大针日扎夜扎全说了,我听得火大,恨不能一把扯过那婆娘过来扇一顿耳光才好,倒是小玉反过来对我说,与其为了她一个人把事情闹大,不如就此舍了她,也好换回大家一个清静,她说得坦然,我是当然不肯了,我阿玛也不肯,本来还只说是一个人的事儿,可弄到这个地步,就真真是两家人的一场碰头官司了,为了小玉,也为了我家的脸面,这官司非打不可了……”
“后来我阿玛召集族中长老会议,一起商讨这一桩官司, 家的婆娘也真够狠的,眼看族中一致要求她接小玉回去,竟然二话不说,当场掏出一瓶毒药张嘴就给吞了下去,在场的人都惊得愣住了,还是小玉先反应过来,拔下梳子死命撬开那婆娘的嘴,死活灌了一些吐药下去,这才翻江倒海的把毒药吐出,好歹保住了一条性命。可就是这样,她也还是死不松口,就是不肯接小玉回家,族里长辈也没别的法,只能在祠堂里给小玉的额娘安下了灵位,又把小玉的名字写进族谱,算是承认了小玉的身份,只是出嫁之前不用回家,仍在我家住着而已……”
“这么一来,这场官司算是告一段落了,我觉着这样反倒好了,也省得小玉回去以后被那婆娘折磨,于是就把小玉安置在自己房里,起坐吃饭都在一块儿,两个人虽说差了十好几岁,却亲厚的无话不说,真比亲姐妹还亲上几分……”
“本来以为这事儿到此就算圆满了,没想到好日子过不了几天,又生出了变故,我家那个老东西,打北边儿打了胜仗,穿着黄马褂回来了……”
“他既然回来了,我只能暂时将小玉挪到东厢房去,本以为他住两三天就又要开走了,谁知他竟然对我说,这一次回来是专程为了接我,一起上京城去的,不但要带我走,还要把全家大小一起带上,一起住进汉人的天都享福去……”
“他说的怪美,可我听着听着,心里止不住地发急,我们是去享福了,那人家小玉呢,她虽说是在家里当亲戚这么住着,可我们若是真搬走了,她总不见的也愿意跟我们上京城的,就算是肯,她家就在隔壁,我们带着人家的姑娘上京城,这事儿也不成个体统呀……”
“想来想去,我只想到一个法子,那就是尽快帮小玉找一个好婆家嫁过去,嫁妆就由我家来出,虽说主意不赖,可我不敢叫小玉知道了,生怕她听见了一时想不开,又一个人悄悄走掉了……”
“可主意好出,事儿却真不好办,这一旗的人家里谁不知道小玉的事情,谁家又愿意迎娶进一个娘家不待见的半拉南蛮子呢,也有一些不计较出身的,可都是冲着一份儿嫁妆去的,真把小玉嫁过去,她这么个精细可人儿,不出一年也就给生生折磨死了,更有那等心术不正的,贪图小玉的姿色,背着自家福晋打发老妈子过来同我说,想瞒着家里头,偷偷在外头给小玉买个宅子养起来,听说汉人也有这个风俗,叫什么养外宅,我听着登时就火了,喝着茶一口全啐在老妈子脸上,抓过来打了一顿漏风嘴巴,连人带礼物全给他丢出门去,我知道自己确实是过分了一点儿,可若不是这么着,还指不定外头那起子嚼舌根子的怎么编排人家一个清清白白的大闺女呢……”
“日子过的飞似的,转眼就要到出发的时候了,小玉面上不说,我知道她心里早已打定了主意,是要一个人离开了的,我心里实在舍不得,也觉得对不住人家,只能多安排几个人看着,千万别叫她做出傻事来,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眼看日子一天天临近,家什行李都打点的差不多了,看着小玉每天跟没事儿人一样有说有笑的,只顾逗我开心,我这心里头啊,就跟堵着个什么似的,一个劲儿的发闷……”
说到这里,荣氏夫人微微喘了口气,我被她的故事深深吸引,更为额娘的身世惊异,听到此处,越发想知道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同时,也更为故事后头的真相而忐忑不安,一时诸多情绪集结于心,只觉百感交集,对眼前这位荣氏夫人既是敬佩,又是感激,更有一层深沉的防备夹杂其中,一时间心中竟是有酸有甜有苦有辣,连自己也难以分辨了。
只见荣氏夫人按了按心口,重新坐直了身子,眼瞧着我,苦笑了一笑,接着往下说道:“可是小玉是个多有主意的女子啊,她能小小年纪孤身一个人千里迢迢打南边一路走着过来,她若是一旦打定了主意要走,又怎么会被几个老妈子看住了呢,果然在一天的早上,我还没起床,就听见人来回说姑娘夜里走了,屋里的衣裳首饰一样儿没带,只在梳妆台上留了一封信,满满登登,写了整整四页纸,我捧在手里一瞧,心都揪在一块儿了,赶紧打发人去找,可寻了好几十里,那里又找的着呢,我心里知道,玉啊她这是怕拖累了我,存心不叫我寻着呢……”
说到这里,只见荣氏夫人伸手从怀中抽出一封明显泛黄发脆的信笺,与那封粘着血迹的家书摆在一处,眼瞧着字迹笔画,果然是一般无二:“十几年转眼过去了,我只要有空,总要拿出你额娘当年留下的那封信来瞧,起初读着读着就担心懊悔的直哭,恨自己没本事,不能照看好你额娘,这两年静下心来礼佛,倒也慢慢想开了,总想着若是有缘,便终有一天能再相见的,我就这么等啊盼啊的,终于,老天可怜见的,可算叫我今天又见着了小玉的嫡亲闺女,阿弥陀佛,菩萨保佑,信女就是再吃十年的黄莲苦胆,又有何妨!”
说到这里,荣氏夫人双手合十仰天告祝,再也忍不住泪水,仿佛断线的珠子似的成串儿滚落下来,口中默默念诵佛号,虔诚的仿佛佛前供奉的一棵净水莲花一般,阳光照耀中她的容貌虽然越发枯槁,却有一种不似凡人的璀璨和鲜明,身披一层冬日温暖的阳光,举手投足,仿佛有一道金黄|色的灵光护在她的身边一般。
眼睛似乎是被阳光刺的生痛,忍不住拿手轻轻去擦,不曾想才稍一碰触,满满一抔泪珠就仿佛泻下来似的,夹杂着层层酸痛和感激,仿佛还有惭愧和羞馁,如瀑布似的只顾肆意流淌下来,擦也擦不尽,流也流不干,却是越流的多,心里越是觉得轻松,越发觉着呼吸都顺畅了起来,随着泪水的涌出,直到这一刻,我才终于意识到,我胸口那颗坚硬的心,已在不知不觉之中终于卸下了压抑着真情的沉重的包袱,仿佛是泥土里一株顶开了压顶顽石的春草,又像是溪水中一枚涤净了满身尘泥的卵石,袒露出一颗赤子真心来,面对这位救命恩人,圣人一般的荣氏夫人,双膝跪地,恭敬的深深叩下了头去。
在这一刻,我对自己说,无论她是什么身份是谁的福晋都好,此时我的眼睛里,只能看见一位降下尘世的圣人,以她稚子般温暖的笑容,以无上的悲悯和圣洁,拯救了我胸口这一颗年少无知的心……
多年以后再回想起来,在这一刻,若不是因为荣氏夫人菩萨一般的宽容,我天性中的那一份继承于额娘的善良和纯朴,也许就被当成幼稚和懦弱,被自己所谓的一知半解的立场和阵营,给亲手抹杀去了……
荣氏夫人3
眼见我合衣跪拜在地,荣氏夫人先是一愣,继而又喜又急,一时悲喜交加,眼中越发泪流不尽,一旁伺候着的两个小丫头子看着发急,赶忙就要过来搀扶起我,又见主母落泪,另一个着急又赶紧去打洗脸水,可怜她两人身小力弱,岁数加在一起也不过二十小几,任凭再机灵三四分,也终究淘不尽孩提本色,越是着急,越是忙乱不堪,脚下磕磕绊绊迈不开步子,只听“咣当”一声,其中一个把持不住,到底还是打翻了手中的水盆。
我看着她们溅的满身是水,两张小面皮上急得发红发白,干搓着双手,站在一地水渍里咧嘴要哭,不由觉着好气好笑,抬眼望向荣氏夫人,她也是一脸无可奈何的苦笑,四目相对间,我收住了眼泪,忍不住一个破涕露出笑容来,对面只见荣氏夫人似乎长长舒出了口气,也止住了泪水站起身来,弯腰重新轻轻握住了我的手,冲着我展颜一笑,眉目间有说不尽的疼爱欢喜,又恢复了之前爽朗可亲的模样,抬头对那两个小丫头朗声说道:“这会子又是眼泪水,又是洗脸水,七七八八全闹在一块儿,不知道的还当我这里是海龙王的水晶宫呢,你们两个小蹄子敢情是还嫌水不够,还要挤出点儿猫尿来点缀是不是?好了好了,我又没说要打要罚,就值当着你们两个这么乍乍呼呼的,还不快拿墩布进来把水擦干咯。”
一边笑着说小丫头子,荣氏夫人一边牵着我往外间走,绕过屏风,只见外间屋子因为开了窗,之前满屋子浓重的香火味道渐渐被风卷走了一些,渐渐能看得清屋子里的家什摆设了,却依旧是华贵非常,与之前斗室的朴素清雅截然不同。
荣氏夫人引我来在一张圈椅前坐下,转身也在对面安坐,含着笑意看着我,见我四处打量,微微摇着头说道:“说出来芳儿你可别见怪,自打我家那老东西在京城里闹出那么多事儿以后,我就不乐意在家里住着了,也不为避嫌躲事,不过是图个眼不见为净,心里别老觉着堵的慌罢了,于是打夏天起我就挑了几个心腹丫头跟着,几十个人一起搬来家庙这里住着,唉……毕竟是几十年的夫妻,那老东西见我个性,心中想来也是有些愧的,说是怕住在这里委屈了我,也不知花了多少银子,前前后后添了这些个花花哨哨的劳什子进来,把这好端端的清静地方给倒持的庙不像庙,馆不像馆的,我是住不惯的,也懒得和他去辨,索性一个人单辟了一间小屋子住着,没这么多家什摆设堵着,反倒住着舒坦,每天进进出出也没什么正经事儿,要么就请师姑讲讲佛经,要么就是养养花,种种菜,烦了闷了就是曹氏和那两个小妮子陪着唠唠家常,这日子过得倒也适意的多了……”
我听着荣氏夫人说话,越听越觉着心里暖烘烘的,只觉着她就如同额娘一般可亲可敬,加上言辞爽朗,姿态大方,越发叫人愿意亲近,好久没有这般温暖的感觉了,不由得我不卸下一身的胄甲,仿佛是个弄膝小儿似的,一面听着她说话,一面也拉着夫人的手,一个有问,一个有答,絮絮叨叨扮娇撒痴的,把说不尽的家常暖话掰整成零,由零化整,娓娓道来。
一开口,话题就如滔滔江水般翻涌不绝,说着说着自己也是暗暗吃惊,没料到原来我竟也是如此的话唠,只顾一刻不停地从额娘的现如今的身体,到她平日里爱玩儿爱做的事儿,到改不了的南方口味,到上次梳头时头顶上又多了几根白头发,到太医院的方子不济事,常按伍先生的方子吃药,直到家里的二婶对额娘看护的好之类种种的话题不断,说到高兴之时甚至手脚并用,连比带划的演示个不停,荣氏夫人笑着听我连篇闲话,听说额娘一直身子不爽,她老人家面色微变,显是担心焦虑,听到额娘还跟当年一般贪吃甜食时又笑逐颜开,抚掌呵呵发笑,直到听我说起伍先生,及至二婶对额娘的好,荣氏夫人竟是一愣,张口想问什么,继而却又默默不再言语了,我见她神情逐渐凝重了起来,心头跟着一颤,不由止住了话语,眼望着她老人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荣氏夫人见我紧张,自失的微微一笑,发力攥了攥我的手腕,安慰我道:“瞧我们芳儿这个巧劲儿的,怎么就能聪明成这样了呢,我呀不过是听你说起你家那二婶母,想起了之前的一段故事,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了呢,想来你们年轻女孩也不爱听,只不过……”说到这里微微一顿,“或许你家那伍先生,倒是在其中有些渊源的……”
我听得一愣,眉头也皱了起来,荣氏夫人叹了口气,眼底含笑着对我说道:“其实这要说起来,也算不上是什么大事儿,本来我们女人家这一辈子又能有几件大事儿,最大的一件不过就是嫁人而已,只不过这世间的事儿,都是粗柳簸箕细柳斗,将将就就凑凑合合的怎么都好过,可若要认真计较起来,就难免生出许多枝枝杈杈,踏出数不清的的岔道儿来,千百年来多少小姑奶奶老姑奶奶有享福在想的开上的,也有毁在想不开上的,而你那二婶当年,就最是个想不开的典范……”
“想来芳儿也该知道,你家二婶是个什么样的身份,若是大行皇帝还在世,只怕她,连同她们一家子都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得势,可惜她那姐姐董鄂皇贵妃死的早,又没能留下皇子,而大行皇帝年纪轻轻就走了,多少也是因为她那姐姐的干系,所以在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眼里,你家二婶和她姐姐一样儿,算得上是个道地狐媚子,若不是大行皇帝当年在董鄂皇贵妃临死前许了诺,亲口答应要照顾好你们二婶一家,只怕她早被无声无息的惩治死了,不过就算不死,当年她也没落着什么好,大行皇帝驾崩之后没多久,就由皇太后指婚,下懿旨将她指给正红旗的甲喇格戈尔……”
“这事儿在当年闹得沸沸扬扬,满朝上下绝大多数人都拿着当笑话看,论说人品,格戈尔已经算是够糟糕的了,更要命的是他还出身正红旗!那可是出身卑微的下五旗呀,以你家二婶的容貌人品,嫁一个铁帽子王爷又待怎的,却偏偏要她去嫁个比自己娘家差的不是一等二等的人家,以她的心气儿性情,这不是活活要了她的命嘛,再加上她又是个绝对想不开的主儿,眼孔浅年纪又轻,经这么一折腾,哪有不往太皇太后面前大哭大闹的,越发招惹来后宫议论纷纷,继而蔓延到京城各家门庭内宅,那起子老婆嘴,什么难听话说不出口,人家一个姑娘家被合着伙儿的这么一搓摩,至好也不过是给打压下了气焰,老老实实遵旨嫁给格戈尔,而至坏呢,就跟你二婶当年一样,犯下了不可挽回的大错儿……”
说到这里,荣氏夫人摇头苦笑,我不由瞪大了双眼,伸长脖子带着几分吃惊的嚷嚷:“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荣氏夫人笑着抿了口茶,伸手刮了下我的鼻尖儿:“人小鬼大,还有什么事儿是你不打听的吗,后来就要说到你家的伍先生了,其实不但你家玛法看中了人家,连我家那老东西也一直在打伍先生的主意,不为别的,就因为这个汉人有一肚皮了不起的见识,跟三国时的孔明似的,可是个做参赞幕僚的活宝贝……”
我听的心头一动,猛然间想起当日那块薄荷胰子来,怎么,这里面,果真还有伍先生的事儿,他和二婶当年,又能有些什么故事呢?
“那时候,你家二婶至多也就是十五六岁的年纪,还是个连前门楼子都没见过的小姑娘,可那丫头胆子大性子野,多出格的事儿都干的出来,她既不愿意嫁给格戈尔,就抱定了抗旨不婚的决心,一天夜里趁着家大人都睡下了,她竟然改了男子的装扮,一个人骑着马带着包袱,离家出走去了……”
抗旨逃婚!我着实吃了一惊,没想到那个娇媚如花的二婶,当年竟也曾如此执着,竟有勇气将双亲脸面身份一概抛下不顾,执意按自家的心意行事,真叫人不知是该敬佩,还是该恼恨才是。
更哪堪又想到,当年那个一人一骑远走他乡,野性不羁的北国女子,如玫瑰花儿一般的多刺儿热烈的个性,如今竟被搓摩成这般八面玲珑,城府深沉,这十多年的煎熬下来,她又该身受了多少风刀霜剑,人情凌厉……
荣氏夫人说着也笑,却不似我这般感触,只是按自己的主意往下评说道:“我们满家的姑奶奶,虽说不像汉家女子条条纲纲管的那么严,却也是极看重脸面的,若是哪家出了个逃婚的女儿,一家子大小都跟着抬不起头来,更何况她还是抗旨!所以当时她阿玛接二连三的进朝请罪,她额娘哭天抹泪的跪在皇太后宫前,一杆子全没用,皇太后那是动了真怒,狠了心要治了你家二婶,竟不惜传旨宗人府往直隶、河北全境搜检,大有不抓回来宗法处置绝不罢休的劲头儿!”
“就在这事儿闹的炸开了锅,后宫内阃那一干子闲人伸长了脖子单等着看热闹的时候,你二婶居然自己个儿回来了!不但自己回来,还用马驮回来一个全身是伤奄奄一息的汉人男子,在城门口乍一遇见,只觉着她跟换了个人儿似的,满头满身都是土,一脸的痴迷,看着神情似乎是哀伤,眼睛里却不见半点泪水,见了人就当场推倒叩头,嘴里却并不称罪,只是求人快些救救那个男子,再就是一刻不歇的立刻进宫去见太皇太后,在宫门前长跪不起,磕了不计其数的头,把额头都快磕穿了!瞧着那个可怜劲儿的吆,一时间满京城热闹非常,七嘴八舌的都在议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荣氏夫人4
略顿了一顿,荣氏夫人数着念珠微微摇了摇头:“后来我才知道,原来那个汉人男子就是你家那个伍先生,你二婶为了救他,甘愿受宗法肉刑,在中庭褪去中衣,硬生生吃了五十记板子,更是被皇太后在长三所里整整圈禁了一年,每天凉水窝头,絮被草席,在四处漏风的破院子里数着树叶儿熬日子,把一个从小到大没吃过半点儿苦的女孩子给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瞧着就叫人心疼,等再听说的时候,她已乖乖顺从了太皇太后的指婚,下嫁给原配新丧的索尼家的老二索额图,填房做了你们赫舍里家的二房福晋……”
“原以为事情就这么了结了,可后来我听人说才知道,原来那伍先生正是索尼中堂老大人的第一号幕僚参赞,你那二婶嫁过去,后宫内阃众人都说,这是皇太后存心作贱,才故意设下这一套困阵,摆明了是要打从根儿上,活生生折磨你二婶一辈子……”
荣氏夫人说的委婉,我只听得满心伤感,原来二婶当年为了先生,竟不惜押上了自己的终生幸福,如今两人明明就在同一个屋檐下,却已如隔世一般,咫尺尽成天涯……
若龙广海和我也是这样,心里想的念的揣着沤着都是他,却被一道院墙自此隔绝,再无缘分团圆,整日却还要扮作人前欢笑,委屈迎合,将一串串苦涩的泪水生生往肚里吞,那日子过得,可不是比死更难熬吗?
想着想着,心底里不由生出阵阵寒意,身上也越发冷了起来,不由自主的阵阵打起抖来,荣氏夫人见了,一迭声的只招呼小丫头子拿进衣裳手炉,眼瞧着我一件件严严实实给穿上了,这才稍稍安了点儿心。
正在我满心酸楚的当口儿,里间那两个小丫头子好容易拖完了地,合手抬着一只水盆出了来,其中一个还夹着一方蒲团,荣氏夫人见她俩进来,轻轻止住了话语,笑着站起身来,扭过脸对我说:“你瞧瞧,光顾着娘俩说话,就把正经事儿给忘了,差点错过了时辰,快快,取水过来洗手上香。”
我这时才发觉,此时日头已近正中,眼前的烟火气不知不觉消散开去,能把正前方神案上如小树林似密密麻麻排列着的牌位渐渐看清楚了,认着认着,我竟不自觉愣在了当场,心底里仿佛迷迷糊糊的,听得见风声在此起彼伏的吹响。
蓝底金字的牌位上,用满汉两种文字书写,一尊尊并非是先人的名讳,却有的是顾命辅臣“苏克萨哈”,由内大臣“费扬古”及其子“倭赫”,还有有汉臣“朱尔烈”,更有苏克萨哈三族共一百三十几口人的牌位,一排排一列列,竟都是这些年死在党争中的保皇臣子和他们家眷。
这一边荣氏夫人净水洗了手,搀扶着小丫头在神案前跪了下来,双手合十,口中默诵经文,继而持香在手,一连拜了三拜,恭敬的奉上香火,又一连拜了三拜,方才由小丫头搀扶起来,重新坐回圈椅上。见我呆呆瞧着牌位,她也尽黯然下来,轻叹了一声,开言低声说道:“想必芳儿你也清楚,我家那老东西这些年朝里朝外的折腾,先是闹圈地,后是争兵权,不算摄政王那个时候,就康熙爷登基的这些年,他更是可着劲儿的胡来,跑马占地,杀人抄家,结党营私,目无君上,有多少条人命死在他手里头,而这些个牌位,是专为那些死在我家那老东西手上的人,而设下的……”
她抬头望着那些牌位,“以前打仗那是没办法,死的人太多了,顶多是自家人哭一场也就罢了,好容易盼到如今咱们满洲人主了天下,以为终于可以过两天太平日子了,却还是要杀人!我家那个老东西原本也不是大口茭大恶的人,只不过过了大半辈子杀来杀去的日子,一下子太平下来,他转不过一根筋来,总以为自己还是在那尸骨如山的战场上,满心里只有一个杀字,以为只要把不服他的人都杀了,踏着尸首登上去,日子就能过的舒坦了,他自己却不知凭他这屠户的性子,哪里能斗得过的那个爱读汉人书的小皇帝!再加上身边又有几个存心往死里带他的家伙,成天撺掇着他谋反作乱,一来二去,就一步步走上了现在这条路,叫人家背后指着他的脊梁骨,骂他是大逆不道的乱党,把他们家几辈子拿脑袋换回来的战功英名,一起子都给毁干净了……”
“我在一旁看着瞧着,心底跟明镜儿似的一清二楚,他这是一点一点儿把自己个儿,连同一大家子人,活活往死路上逼呀……”
荣氏夫人说到这里,眼里泛起泪光,却强忍住不叫坠落下来,只是继续用温柔而低沉的声音,问我说:“芳儿,你可有心上人了吗?”
我被她这么一问,却并不觉得害臊,只是镇定地看着她老人家,认真点了点头。
荣氏夫人笑了,笑容如统一缕阳光绽放在她哀伤的面颊上:“芳儿既然有了心上人,必然也能明白人世间情爱之苦,远胜莲心熊胆千百倍有余,我们既生为女人,此生就已注定要为情所苦,为情所累,一生都要为自己心上的男人哭泣伤心,肝肠寸断,乃至于殒身不逊的大有人在,哪怕再精明强干的女人,一旦有了心上人,都是无一例外的变得痴迷憨傻,迷迷瞪瞪,忘记了自己原本的心高气傲,胸怀报负,每天开始只是惦记着心上人冷不冷,饿不饿,天寒有没有棉衣穿,天热有没有凉席睡,在远方打仗是否平安,是否也像自己这般相思难耐,想着念着,渐渐就痴了,迷了,糊涂了,及直到忘记了自己,一心甘愿为了心上之人抛弃所有,你家二婶是如此,而我这把老骨头,也终是逃不过这一场情劫的。”
泪水打了几转,终究还是忍不住落了下来,荣氏夫人仿佛痴了一般,眼望着神案上的牌位,任凭泪珠儿顺着面颊上徐徐滑落:“我打十几岁嫁给他,到如今几十年过下来,什么样儿的罪没受过,什么样儿的福没有享过,也吵也闹,也恨也骂,可心里却是认定了一条死理:我既然做了他的福晋,那到死我也都是他的福晋,明知道他听不进我的劝,却也不忍心就眼睁睁看着他一步步走上死路,面儿上我只肯说是图清静才来这儿住,其实日头照着我的心,神佛看着我的一举一动,我骗得了别人,又岂能骗得了自己!我一天三次用小山一样的香烛纸钱供奉这些牌位,还不就是想替那个老东西赎罪,每天就着黄连苦胆吃不带油腥的饭食,熬白了头,熬干了精气儿的拼命抄写经文诵读往生咒,不就是为了替这些无辜死去的人超度,愿他们早早上西天成佛,不要化做厉鬼来纠缠我的男人,我也知道自己揣着这份儿私心,死了之后是到不了极乐世界的,可这又有什么法子,谁叫这辈子我托生成了女人呢,命里注定就是要为男人吃苦的,哪怕他死后被打下阿鼻地狱,受烈焰焚身之刑,我也要陪着他一起去,我这一辈子,就注定是为我的男人而活着,无论他是好是歹,理应都由我陪在身边,万劫而不悔的……”
荣氏夫人说着说着,眼泪渐渐止住了,一片笑容仿佛是暮秋枝头的最后一朵黄菊般的,美的叫人心碎:“芳儿,我这辈子就这样了,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哪怕世上的人都恨他唾弃他,我也还是要一直跟随着他,跟着他下油锅,跟着他上刀山,我不是不害怕,也不是没有别的路可走,只是我不愿去想去走,我只知道自己这一辈子,是心肝情愿毁在他的手上了……”
听着听着,我的眼前渐渐模糊了,荣氏夫人的话仿佛是一道闪电,划破长夜咔一声劈在我的心坎上,震的我哑口无言,震的我头脑一片空白,竟原来爱是可以这样愚昧和自私,又这样勇敢和无怨无悔的,难道女人这一辈子,真的就像荣氏夫人说的,注定是要为爱而生,为爱而亡的吗,那么扪心自问,我对龙广海,可也是爱的如此热烈,可也能为了他,像荣氏夫人,像二婶那样,甘愿放弃终生幸福乃至舍弃生命,只为了这一个难解的“情”字吗?难道这样,才称的起是“爱”吗?
突然间,我迷惘了,我向自己的内心深处探去,只觉满目所及之处,尽都是白茫茫的一片雾气,抬手想要去捞,却顺着我的指缝悄悄流走了,我仿佛置身于一片无边无垠的大海上,到处都是水,到处都是望不到尽头的水面,不管怎么寻找,也找不到一片可供踏足的土地,四周围安静的连水声也没有,波浪却在悄无声息的,推着我,渐渐坠入一片孤独的沉寂之中,任凭我努力睁大了眼睛,却还是分辨不清究竟身在何处,意往何方……
如果那样才算是爱,那么我的心里,究竟有没有爱,又究竟是不是,爱着龙广海呢……
皂衣人5
耳边依旧响着荣氏夫人的声音,我却渐渐失神了,这几个月经历了太多的颠簸动荡,几乎没有时候好好理一理自己的思绪,此刻猛然间意识到了,这才发觉自己在内心深处,对于爱的理解,远没有夫人这般通彻大义,似乎已经成型,却又仿佛还隔着一层轻纱,隐约看得出轮廓,却依旧看不清全貌,影影绰绰,似是而非的,只叫人捉摸不透。
难道我内心深处对龙广海的感情,还不够坚定,还不够纯粹,还不能够称得起是爱吗?
命运、责任、玛法的希望、额娘的寄托、周围所有人的态度,难道我仅仅是在这些外力的驱使下才有心去爱龙广海的吗,只是因为我身为赫舍里女儿的责任,只是因为他的身份,只是因为别人要求着我去爱他,所以我才爱的吗……
若他不是九五之尊,若他只是一个平凡的普通人,一样的瘦削,一样的霸道,一样的满身防备,一样的傲慢无礼,一样用袖子轻轻为我擦去泪水,一样不惜冒着生命危险前来探病……若这些都还是他,只是没有了那个贵不可及的身份,我是否,还会爱他,还会如此刻这般,一想起他,便满心又喜又悲,几乎把持不住……
想到这里,胸前觉着隐隐作痛,不由伸手寻着心口按压了下去,对面荣氏夫人此时已经收敛住了悲愁,一眼瞧见我的举动,急忙牵过我来往面上仔细观瞧,满脸写尽担忧之情,我看得又是感动又是惭愧,赶紧缩手站了起来,笑着对夫人说道:“岂敢劳烦夫人担心,芳儿不过是将夫人的话听在心里,一时联想起自家的心事,不由神思凝滞,觉着心口有些发闷罢了,不碍事的……”
夫人还是不放心,硬是按着我坐回椅子上,张口招呼两个小丫头拿挑子烫酒为我驱寒,连喊了两三声,却始终不见她们进来,夫人发急,竟然自己伸手一挑帘子,迈步就要往外走去。
我连忙站起身来,还没来得及推辞,却听见一个冷冷的男子声音响彻耳边:“别喊了,她们两个被我点了睡||狂c|,正在外间昏睡着呢。”
猛然间传来他阴冷的声音,把我着实吓了一跳,此时方才想起,原来外间屋子里还守着那么一个皂衣人,荣氏夫人走在前面,也被他吓的停住了脚步,抬眼看去,只见那皂衣人背负着手,冷面挺身正站在门中央,一双眼中寒气迫人,冲着荣氏夫人,竟仿佛直射出两道寒光一般!
我心中暗呼不好,才想起曹氏引我进门之前那一番话里,说的尽是什么那皂衣人恩将仇报,不宣而入要害了夫人的性命,起初我还有些怀疑,可对照此时眼前情形,竟果然是印证了的,不由心中又气又急,三步并作两步跳到皂衣人面前,想也不想,就迎着皂衣人把夫人直直挡在了自己身后。
此时那皂衣人眼里根本看不见我,只觉如两团白亮的火苗一般,先在夫人的脸上狠狠剜了几下,继而转而望向神案上的牌位,目光游离之间,仿佛在仔细搜索着什么,直到终于定在其中一个牌位上后,他的眼神才微微起了变化,霎那之间夹杂着哀伤和悲痛,迷离和踌躇,仿佛心中深藏着种种不可描白之痛苦似的,却又转眼消隐了去,只剩下一片毫不掩饰的厌恶和痛恨,在瞳仁深处勃勃跳动着,酝酿起霍霍杀机!
我明白想杀人的心情,就如同那一刻我当得知是纹锦在毒害额娘时一样,是几乎不可自行控制的,就仿佛轰一声燃起了满腔的愤恨,全身的血液尽燃烧起灼热的火焰,在那一刻理智早已失去了作用,天性中嗜血的冲动生生幻化成一只饥饿的雄狮,伸着如刀锋一般锐利的爪子直扑向猎物,只恨不能亲手将仇人血淋淋的四分五裂在眼前才好,而在这个时候,若有个什么不怕死的人胆敢挡住杀戮的去路,那么不管是谁,都不过是利爪下的一条无名冤魂而已!
此时的皂衣人,就如同我当日一样,已经幻化成了一头几欲搏杀的野兽,张开了他白森森的利齿,任凭愤怒和仇恨烧红了眼睛,而唯一不同的,是此时他在空气中灼灼燃烧的杀机,远胜我当日百倍有余!只见他两眼直直瞧定了荣氏夫人,面色忽青忽白,牙关咬得死死的,背在身后的双手捏成拳头,已经听得见骨骼在令人生畏的格格作响了!
那一刻,我只知道自己彻底慌乱了,脑海中唯独还剩一片空白,完全没有了主意,眼睁睁抬头仰视着皂衣人,就仿佛一个孱弱的孩童挡在一尊黑煞神?br /免费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