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脸红心跳

踏遍清秋路(又名天为谁春 ).第9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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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踏遍清秋路(又名天为谁春 ). 作者:未知

    突然又说,“潇儿你放心,即便你心里没有我,日后我也会尽力护你周全。玉川书屋”

    心里苦笑,除了我自己,怕是没有谁能真正护我周全了。况且就是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将来会遇到什么样的境况。

    “多谢十四爷好意,只是周全与否对潇儿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他摇了摇头,转身离去。看着他的背影,虽然心中充满感激,却也无可奈何……

    正午的时候雍王府来人说福晋请我过府叙旧,心里有些纳闷,不知道是舒裕的意思还是胤禛的意思。寻思了半天,还是去了。

    已经忘记上次来这里是什么时候了,依稀记得的几间屋子,已经再找不出来曾经的影子了。因为是从偏门直接近的后园子,并没有瞧见什么人。舒裕的丫鬟一直把我领进舒裕的房里。方进了她的屋子,就看见她正在逗着两个五六岁的小孩玩笑,旁边还站着胤禛的一众妻妾。心里苦笑,怎么又是这样的阵仗,却也无奈。

    刚上前要给舒裕见礼舒裕就赶忙上前拉住了我的手没有让我拜下去。旁边的那些女人们看我进去,纷纷给舒裕告退。舒裕点头应允。

    临出门前,一个小男孩突然上前拉住我的衣裙,冲着舒裕说道,“额娘,这个姨娘我曾见过的。”

    立刻上来一个女人拉开他道,“弘昼,不可无理。”然后就抱起他出去。冲我笑时脸撒谎能够有些不自然。

    茶上来时,舒裕突然对我说,“潇儿,你怪我吗?”

    我笑了一笑,“我有什么可怪你的?”

    她摇了摇头,“若是没有我,你和爷……”

    我立刻打断她的话,“舒姐姐,我还叫你声姐姐,不叫福晋。我跟四爷即便是没有姐姐,也不可能在一起的。”

    舒裕看着我半晌,“潇儿,我跟着爷怎么多年了,她们其它人再不知道,但我是知道的。爷的心里最看重的女人,这辈子只有你。爷和我们在一起时都是淡淡的,但是每次爷见过你之后,脸上都会高兴上好几天。你在皇上身边,爷他心里苦,却又不能说出来。我知道你和爷之间的感情可能是我们这些当妻妾的没办法理解的,但是,不要害了爷,误了爷……”

    看着舒裕的神情,知她是真心与我说这些话,点了点头。“舒姐姐,我不会误了四爷的,你放心,我也是希望他好的。”

    舒裕点头,又道,“我去请爷过来。今儿是爷请你过来的。不过是仗着我的名号罢了。”然后冲我无奈地笑了下,转身出去了。

    他进来时只穿了件家常的便袍,面色有些憔悴。

    “你瘦多了。”看到他,只有这样一句感慨。

    他没有说什么,只是坐在了我的边上。“潇儿……”将我揽入怀中。

    静静地靠在他的怀中,两个人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觉得此刻说什么都是多余。

    时间就那么一分一秒的滑过去,我真想让时间就此停住让我们俩个的时光永远定格在这样一刻。不再离开,不再面对日日看着的宫墙,不再承受所有我不能承受之重……

    许久,似乎门外有咳嗽的声音。他放开我,“时间总是太短了。”

    我拿出早已绣好的荷包,递给他。“留取枯荷听雨声。若是寂寞时,只有它陪你了。”

    他接过那只荷包,细细地看了下,拿手握紧在手里。“潇儿,等着我……”

    “我会等下去的,等到你可以陪我看细水长流的那一天。”脸上的笑有些凄然。

    “胤禛,我能问个问题吗?”想着今后那注定的结局不免有些伤感,“如果江山和我,只能取一样,你选哪样儿?不要骗我,你选哪一样我都会一如既往。但是,不要骗我。”

    他迟疑了半天,抬手拥我入怀,“选你。我行事首先不愧己,若是不选你,已然愧己。”

    我抬手环住了他,“胤禛,有你这句话我就知足了。记住你肩上的责任,永远都不要放弃。有你的这句话,便是即刻要我去死也是无憾了。”

    他在我耳边坚定地说,“不准去死,我要你一直等着我,陪在我身边。”

    第二二章 暗损韶华

    康熙五十五年十一月,准噶尔部策旺阿拉布坦祸乱西藏。 康熙五十六年七月,策旺阿拉布坦遣将侵扰西藏,杀拉藏汗,囚其所立达赖。

    五十六年十一月,皇太后不豫,上省疾慈宁宫。十二月 皇太后逝。康熙帝亦病七十余日。

    整个畅春园内都是一片白色,我们每人都是白衣素服终日。康熙来畅春园时已经形渐羸瘦,看着这位已经风烛残年的皇帝心里纵有万千感慨和怨恨,也早已磨灭殆尽。

    为他端上一杯清茶听他说着为君之难,才感慨其实史书的寥寥几笔,在经历时才知晓它的沉痛。康熙再也未提过我的感情,也许年龄已经不允许他再谈论享受爱情之为何物。毕竟,他已经老了,想着初见时,南京街头茶馆的中年男子的雍容神色与而今已成天壤。

    康熙五十七年二月,西北告急。拉萨陷落,准噶尔部控制了整个西藏。大清的领土完整一下子成了大家最为关心的问题。连身边的丫鬟太监们都在不住的谈论着千里之外的战争。康熙命色楞率军收复西藏。我心里有些疑惑,不是十四作为大将军王在西北稳定的局势吗?莫非色楞吃了败仗?

    五月时噩耗传来,色楞和额伦特军陷入重围,全军覆没。虽然是在意料中的事情,却还是有些震惊。大清朝的军队全军覆没,这次的战役分明是康熙登基以来所作决策中的一项重大失误。

    我身边的丫鬟已经换了一茬又一茬,她们尚且都有离宫的时候,而我却只能禁足在这几百年后不复存在的畅春园内。

    西北的局势越来越乱,康熙进观澜榭的时候一脸沧桑,显然日夜劳累。“潇儿,朕真的错了吗?”我端过一杯热奶子递给他,没有说话。

    “潇儿,朕老了。若是朕再年轻二十岁,必定御驾亲征,像当年对付噶尔丹那样剿灭策旺。”康熙自顾地说着话。看着他的样子,不由得想起遥远的不能再遥远的电视剧中的歌——我真的还想再活五百年。英雄迟暮,任他是一代英主也不过如此。

    起身磨墨给他写下了印象中的歌词:沿着江山起起伏伏温柔的曲线,放马爱的中原,爱的北国和江南,面对冰刀雪剑风雨多情的陪伴,珍惜苍天赐给我的金色的华年,做人一地肝胆,做人何惧艰险,豪情不变年复一年,做人有苦有甜,善恶分开两边,都为梦中的明天,看铁蹄铮铮踏遍万里河山,站在风口浪尖紧握住日月旋转,愿烟火人间安得太平美满,真的还想再活五百年。

    递给康熙,“万岁爷且宽心吧,每个人都有犯错的时候。每个人都有年轻的时候,每个人也都会年迈。大清国有了万岁爷已经是万幸。”

    康熙五十七年十月,命皇十四子胤祯为抚远大将军,并由固山贝子超授王爵,称“大将军王”。命他进军青海,“酌量调遣各路大兵,将策旺阿拉布坦歼剿廓清,安靖边圉,斯称委任”。

    我阿玛也被由广东调回,命他随十四军前效力。我跟康熙请求回家,康熙却不允。只说我阿玛是因为在广东差事办得不好,才被贬去军前效力的,没有我回家送行的道理。心中颇为无奈,奈何他是君,他的话不能不听。

    十一月的一天,天空微微开始飘雪。刚过了未时初刻吃过晚饭就让身边伺候的丫鬟们都下去了,我一个人在屋内临着帖子。突然听到有敲门的声音,觉得奇怪。开门看去原来是十四穿了一件玄狐大氅立在门外。

    赶忙让他进来,帮他取了大氅,端上了手炉脚炉和热茶。他忙摆了摆手,“不要那么麻烦,我暖和着呢。”又指了指旁边让我坐下。然后递上手里一直拿着的一个纸包。

    我诧异地看着他,他笑了一下,“送给你的。”

    打开包看去,原来是一件淡蓝色的女装。展开看去,似乎十分眼熟。

    “赔你的衣服,”他嘴角溢上一丝微笑,“让他们照着我印象中第一次见你时你穿的那件做的。”

    心里有丝感动,“谢十四爷赏。只是不知道我怎么老了,还穿不穿得了这姑娘家穿得衣服。”回想着还年幼时的时候,那时的回忆即使是不快乐的,如今也变成一丝丝甜蜜。

    十四笑着,“听多了别人叫十四爷,现在倒情愿像小时候一样听你叫我小恶魔。”

    我失笑,想着那时候的打打闹闹,那时候的拌嘴,什么时候,那样的一个小恶魔已经变成了眼前要出征西北的大将军王?

    “十四爷什么时候出征?”我问道。

    “下个月就走了。所以才急急地来见你一面。不知道下次见面又是什么时候。”

    我点头,“十四爷一定会得胜归来的。想着十四爷在西北的广阔天地‘白马饰金羁,连翩西北驰’就觉得羡慕。”

    他笑着看我,“很多人都跟我说会得胜归来,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都不信,只是觉得‘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罢了,可听你一说我就觉得我是一定会得胜归来的。”

    突然想起阿玛是随他在军前效力的,忙说“对了,还要请十四爷在前线照拂我阿玛。”

    十四点头,“这个自然。我自然不会委屈了师傅,也不会让师傅以身犯陷。”

    我笑了一笑,突然想起我这里还收着一些康熙吩咐人送来的山西贡得汾酒。忙让十四稍微等一下,转身出门去小厨房抱了两坛酒又回来。十四看我有些惊诧,我笑说,“之前不是因为我请十三爷喝酒请你喝茶生过气吗?今儿请你喝酒你喝是不喝?”

    十四拍掌大笑,“如此甚合我意。”

    想着十四今后在西北战场上的一切表现都将是史书中对他记载最为辉煌的一页,而过了这一页就是守陵、圈禁……或许这场战争将是他生命中最为绚丽的华彩乐章。

    想着,不由多敬了他很多杯。一杯接一杯的喝下去,“穷愁千万端,美酒三百杯。愁多酒虽少,酒倾愁不来。”我一面喝着,一面有些支吾地说着。

    十四略微抬手,拿去我手中的杯子。“潇儿,你醉了。”

    我摇头,抬手比画着吟道,“酒入豪肠,七分酿成月光。剩下三分销成剑气,绣口一吐就是半个盛唐。我爱极李白……”

    十四拉住我的手,“我快要出征了,你陪我说说话好吗?”

    我嘻嘻笑着,似乎脑海中有些混乱。醉了吗?“十四爷要出征了?玛法出征前说要将噶尔丹的头砍回来,却一直都没有回来,不要潇儿了;他出征前说回来就娶我,可是回来了,娶得却是舒裕,也不要潇儿了……”前尘往事,伴随着醉意竟然全都随着泪清明起来。

    十四突然抓住了我的手,“你说什么?谁要娶你,娶得又是谁?”

    我反握住了十四的手,“胤禛,记得你曾说过得胜归来就会娶我吗?”

    十四疑惑地问,“胤祯?我何时说过这话?”

    突然,他的手紧紧地握住我的手,“竟然是四哥,这么多年你心里念的居然是四哥。你在畅春园里被皇阿玛关着受罪,他在府里做他的富贵闲人,你居然还是放不下他?”

    手被掐得生疼,挣扎着要他放开,不由哭了出来。十四连忙放手,我转身蹲在地上哭,十四坐在我身后的地上,“小时候你也常常这么哭的。”

    过了好一会儿,觉得十四从后面抬手揽过我,将我的头搁在他的腿上。我静静地躺着,似乎很安全,很温暖,任眼泪流着。他的手在我的头上摸着,“哭吧……”

    醉了,累了,倦了……感觉十四将我抱到床上,替我盖好被子。闭着眼睛觉得他在床边坐着,感觉自己的额头上被他轻轻地印上了一个吻,耳边若有若无地传来他的声音,“若是我得胜归来,你是否还愿意嫁给我?”

    又过了许久,才感觉床边坐着的人离开。

    第二日起来的时候,酒杯酒坛已经收拾完好,屋内似乎还留着淡淡的酒味。头晕沉沉的,昨天究竟说了什么做了什么竟然全都记不得了。

    十二月康熙为十四阿哥举行的出师礼,堪称清朝开国以来最为隆重的出师礼:用正黄旗纛、亲王体制,称大将军王。“贝子、公等以下俱戎服,齐集太和殿前。其不出征之王、贝勒、贝子、公并二品以上大臣等俱蟒服,齐集午门外。大将军胤祯跪受敕印,谢恩行礼毕,随敕印出午门,乘骑出天安门,由德胜门前往。诸王、贝勒、贝子、公等并二品以上大臣俱送至列兵处。大将军胤祯望阕叩首行礼,肃队而行。”

    康熙五十八年,我二玛法病逝。从四十八年因为废太子时支持八阿哥获咎后,一直在府内时好时病。因为我和小姑姑的一直请求,皇上终于允许我回家中居住。

    家中的日子过得平淡,白天跟舜安颜一起看看书,给他弹两首曲子,或者出去找地方吃饭。晚上陪三叔下下棋。有时会跟胤禛通两封信,却因为他开始帮助康熙协理朝内事物没有见面。

    康熙五十八年四月,命抚远大将军胤禵驻师西宁。

    康熙五十九年二月,册封新胡毕勒罕为六世达赖喇嘛,结束了五世达赖喇嘛之后的西藏宗教领袖不定的局面。十月,诏抚远大将军胤禵会议明年师期。

    康熙六十年正月,康熙帝以御极六十年,遣皇四子胤禛、皇十二子胤祹、世子弘晟祭永陵、福陵、昭陵。 三月,大学士王掞先密疏复储,后御史陶彝等十三人疏请建储,康熙帝不许,王掞、陶彝等被治罪,遣往军前效力。九月,上制平定西藏碑文。十月,召抚远大将军胤禵来京。

    腊月的一天,我正跟舜安颜两个人拿着棋子互相较劲儿。康熙突然让李德全来传旨让我入宫。哥哥怀疑地看着我,我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只得收拾收拾便随李德全走了。

    李德全没有领我进宫,而是将我领到了观澜榭。到观澜榭时这里还跟两年前的一样,没怎么改变。心里佩服康熙的耐心,也替自己担心起来。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何突然传诏?

    在康熙进来之前,屋内的人都退了出去。我心底的担心更甚。康熙并未理会跪倒在地上请安的我,径自地走过坐在椅子上。才刚坐下,就抬手将旁边桌子上的茶碗并着一托盘点心全部挥到地上。

    我心里一惊,连忙叩首于地,不敢抬起。

    “好你个佟佳潇儿,”康熙边说边站起来硬将我的下巴抬起来,“说,什么时候勾搭上老十四的?”

    我心中一惊,十四又怎么了?不解得看着康熙,却不料他的火气更盛。

    “你不知道?那为何老十四这次回京朕要给他军功的赏赐时他却只要娶你?”康熙的脸色极为难看,“为何朕现在最看重的两个儿子都跟朕要你?红颜祸水,红颜祸水啊!”

    康熙突然甩开手,我上半身顿时趴在地上。刚才的茶碗的碎片割到了手,血刹那间溢出来。看着那鲜红的液体,觉得上天是否在跟我开玩笑。二十五年前我等待一个男人从战场得胜归来后娶我,可是现在居然等到的是我年华已经逝去后那个人亲弟弟从战场得胜归来后娶我的请求。

    “怎么不说话?平常不是伶牙利齿的吗?怎么如今倒成了锯嘴葫芦?”康熙坐在椅子上,肩膀一颤一颤的,显然是气极。我心中有些可笑,究竟是怎么回事,居然要跟这父子三人说不清,道不明。十四显然是在根本不知道胤禛没有娶成我的前提下,像康熙求旨赐婚的。

    我抬起头,“万岁爷答应十四爷的请求了吗?”

    康熙冷笑一声,抬脚踹过来,正中我的胸口。“朕宁愿毁了你,也不会把你给他们俩个中的任何一个。”

    胸口一阵疼痛,有些气闷,觉得嗓眼涌出一股腥腥的液体,闭上眼睛硬是没有吐出来咽了下去。抬头直视康熙的眼睛,看着他,看他的不安,他的愤怒。心中有一丝绝望,若是真的就此毁了我,我也认了。带着三个这个时代最有实力男人的爱离去,未尝不是一种解脱。手覆着自己的心口,惨然地笑着,“请皇上成全。”

    康熙突然狂笑起来,“想死?没那么容易。朕要让你痛苦的死去。不止要让你的身死,更要让你心死……”

    言毕,转身离去。而我又被关在这个曾关了我十多年的笼子里。

    昏黄的烛光下,我自己拿手绢包着手上的伤口,心里想着十四这又是何必呢?一面有担心若是胤禛知道了这事又回怎么办?整理了许久仍旧没有思绪。

    过了许久,似乎我已经被康熙遗忘在这里了。十四已经回西北军前了,不知道康熙如何给他的解释。而我就平静地住在观澜榭,心里的恐慌越来越大。总觉得表面上的平静让这件事情变得更为复杂……

    第二三章 肠断天涯

    一片,一瓣,树上的花瓣飘落着……自从去年冬天开始就一直被关在着观澜榭里,已经春回大地了。康熙六十一年,一切都会在这一年结束。一切暗中汹涌,所有的算尽机关都会结束。我知道胤禛最终会夺得皇位,却不知道康熙会怎样处置我。唯一知道的就是结果总不会如我所愿。冲着满地零落的花瓣,只想到一句,“尔今死去侬收葬,未卜侬身何日丧。”

    小姑姑来看我时,已然泪流满面。旁边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孩连忙上前,“太太,不要哭。”小姑姑看着那孩子,又看看我,略微摇头。我看向那个小孩子,心猛得一惊。竟然跟三十多年前第一次从大姑姑那里见胤禛时的他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看着我有些吃惊的样子,小姑姑忙从旁边解释道,“三月间,皇上去圆明园赏花饮酒,然后命将雍亲王之子弘历养在宫中。所以弘历一直是在我和和妃这里。”

    看着弘历的样子有些恍惚,弘历看向我时冲小姑姑说,“这个姑姑瞅着好眼熟,总觉得在哪里见过的。”

    我点头笑笑,上次去雍王府时碰到他和弘昼,弘昼也曾说见过我的呢。只得冲他说,“我以前曾去过你们家,见过也不奇怪。”

    弘历低头又想了一会儿,忙说,“不对,阿玛那里有一副画像跟这个姑姑很像。不过不像姑姑这么老。”

    我心底有些高兴,脸上笑着对他说,“那就是弘历认错了。”弘历撇了撇嘴,没再说话。

    我越来越迷惑,不知道康熙究竟要如何处置我。若要处死我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脑海中不停地浮现康熙离去时的那句“不止要让你的身死,更要让你心死……”

    十月里的一天,康熙突然驾临观澜榭了。和以前一样,一众奴才都没有跟进来,屋内只有我和他两个人。他坐在我的面前,我却盯着脚下的地毯发呆。

    “若你是朕会选谁继承大统?”康熙突然冲我问了一句。

    我一惊,抬头望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问我这个问题。

    “他们兄弟都互相斗了这么多年了,朕看得厌烦了,也倦了。现在只想选一个好皇帝。”康熙似乎很疲惫地说。

    “潇儿不敢妄议朝政。”我忙跪下磕头。

    “你议得还少了?”康熙淡淡地说,“没有人会知道你在这儿议政的,说说吧。老四和老十四你选谁?”

    我抬头看着他,他是真的在做决定了吗?心里想着那个结局,觉得反正没有什么可怕的了,只得磕头,“若是奴婢就选四爷。”

    “为什么,就因为你跟他余情未了?”康熙拨弄着手上的玛瑙玉扳指,“理由!”

    “皇上登基六十年,四海升平。您除敖拜、平三藩、亲征噶尔丹,功绩堪称比唐宗宋祖亦有过之。但是这些年了,由于您施行所谓的‘仁政’,导致了这几年吏治废弛,朋党横行,国库空虚……”抬头看他的脸色,见他听进去了,又接着说,“一张一弛,文武之道。若是十四爷即位,必受八爷以前结下党羽的禁锢,不能大刀阔斧地整顿朝廷。四爷则不然。虽然有时行事过于刻薄,但是却可以彻彻底底的改革,让老百姓过上真正的好日子。”

    康熙沉思了半晌,“这话似乎有些道理。但朕怎么知道你不是因为私心呢?若传位给老四,以他的个性必会娶了你去。你在等那一天吗?”

    此刻无论我说什么都是无用的了,识趣地跪在那里不再说话了。过了好久,康熙突然问道,“你跟老四之间的感情究竟有多深?”

    我心里细细琢磨,连自己都觉得平淡。只得答道,“奴婢和四爷从幼时相识,长大后慢慢彼此倾心。一切说起来似乎平淡,未曾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也没有什么生死离别。有的不过是一份平淡的真情。奴婢知道四爷什么时候高兴,什么时候伤心,什么时候孤独,奴婢可以理解四爷的心情,知道他何时压抑,也知道他心里想着的东西……相逢、相知,爱一场,此生已然不悔。”

    康熙的手在桌子上慢慢地敲着,听完我的话,气氛有些沉闷。突然他问道,“那你可知道老四的野心有多大?老八的那些党羽他是怎么不着痕迹清除掉的你知道吗?”

    我叩首,“四爷的决不是野心。奴婢曾经跟皇上说过,离您那个位置近了,谁都想坐上去试试的。若说四爷的是野心,那他这野心的出发点是大清的百年基业,是全天下的老百姓,这野心无论以什么样的方式取得都是社稷之福。”

    康熙微一颔首,“既然你知道老四的心思,那朕问你,你可愿意为了老四的野心去死?”

    我猛得一惊,抬头看向康熙。他眼神炯炯,不像是试探或者撒谎。心里略微一定,问自己,可愿意为了他的野心去死?想着他说着天下时眼里的憧憬,想着向他阐述吏治时他眼中的愤愤,心里苦笑。何为因,何为果?想着曾对他说过我一定尽我所能帮他争取到天下……尽我所能,包括我的命在内。

    注视着康熙的眼神,坚定地,“奴婢愿意!若是取了我的性命,皇上会将这天下交到四爷手中,那潇儿万死不辞。”

    康熙略微点头,“这是你说的。”过了一会儿,方又问道,“那老四在你和天下之间会选哪样儿呢?”

    突然想起我在雍王府时问他的话,心里有些甜蜜,嘴角溢出一丝微笑。康熙留意到了,“他会选择你吗?”他问。

    我没有说话,康熙略微含笑,“朕说过,朕的两个儿子都喜欢你,偏偏朕也喜欢你。所以朕不会要你那么容易死,朕要让你心死……朕以前也说过,你的弱点就是老四。”

    两天后,康熙命李德全带我去青溪书屋。给康熙请过安后,康熙只是看了我一眼就让我进了内间。想着他那饶有深意的表情有些茫然,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过了一会儿便听到外面传来了胤禛给康熙请安的声音。心里仍是不知道康熙究竟为何如此,他究竟想干什么?

    胤禛一直在跟康熙奏报视察仓储的事情,听着他的声音,有一丝心安。突然听闻康熙秉退左右,带着他到我所在的内间儿的隔壁,两间屋子只隔着一层布帘。

    康熙的声音传来,“朕已经老了,若是依你的意,应该立谁为储?”

    胤禛的声音传来,“一切都听凭皇阿玛的安排。”

    康熙问道,“那你看你十四弟如何?”话是突然问出的,我似乎可以想象到胤禛当时突然震惊,随即又强压下心里的情绪的样子。“回皇阿玛的话,十四弟在我们兄弟中文韬武略,样样儿都是拔尖儿的,若是立十四弟为储,儿臣并无异议。”声音里有些微的抖动,我心里有些难受。我知道结局,而他却什么都不知道。听他的皇阿玛如此说,想自己苦心多年的经营都要化为灰烬,心底有多难受可想而知,而面上偏还要装做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

    康熙的冷笑声传来,“你对你十四弟并无异议?那如果你十四弟即位,你这么多年的努力岂不是白费了?好个雍亲王啊,面上一套背后一套的工夫做得不错。若是朕立你十四弟为储,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做?你又要怎么除掉你十四弟啊?是假手他人还是直接陷害?”

    隔壁立刻传来了胤禛跪地磕头的声音。“皇阿玛明鉴,儿臣绝无此意。”

    过了好一会儿,我的心都跟着绷得紧紧的。似乎可以想象到康熙对胤禛那探究的目光,和胤禛强自镇定的目光。

    “明鉴?朕都明鉴了这么多年了。从四十七年一废太子开始朕就睁大了眼睛仔仔细细地看着你们每个人的一举一动。你以为朕不知道你当面保太子背地里却在和老八他们互通消息谋划着如何将太子再度拉下去?你以为朕不知道你买通老十四手底下的奴才让他们把老八送来的秃鹰给下了药?你以为朕不知道你与老十三已经联络好丰台大营的兵马,随时都可以准备勤王进京?朕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想看看你们要怎么将这场戏演完。”

    康熙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打在了我和胤禛的心口上。没想到他竟然知道这么多。虽然我一向背禁足不知道多少朝堂上的事情,但是听着康熙这样一件件沉来,心中不由感慨,往日我面前站的那个胤禛真的是我心里的那个胤禛吗?康熙口中这样的他才是雍正帝啊!

    紧接着传来了胤禛叩头的声音,但是他没有说话。镇静地等待康熙将如何发落。我心中赞叹,胸有激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将军。

    “老四啊,知道朕为什么知道这么多还任由你做下去吗?”康熙缓缓道出。我倒吸一口冷气,似乎一切都在这位伟大皇帝的掌握之中。操纵着他人的生死、命运、喜怒、哀乐……

    胤禛道,“儿臣不知。”

    康熙哈哈大笑,“因为曾经有一个女人跟朕说过,让朕的这么多儿子相争,最后的胜者一定是最强的那个。大清的江山会有一个最适合他的圣主来继承。朕看你们斗了这么多年啊,朕心疼啊……都是朕的儿子。”康熙的声音从扬跃变为颓然。我掀开帘子的一角,看康熙慢慢地坐在了小炕上,脸上说不尽的辛酸和沧桑。

    胤禛的脸突然抬起来,看着康熙,久久不语。有不解,有欣慰,还有一丝丝苦痛。

    “老四,若是将这江山交付于你,你能否打理好?”康熙问道。

    胤禛的眼中流出一丝欣喜,“皇阿玛,儿臣必将不负您的重托。”

    康熙淡淡地问,“那你有何想法?”

    胤禛马上接道,“得民心者得天下,儿臣必将以天下百姓的利益为己任,整顿吏治、充实国库。肃清官场上的不良风气,革除税务上的弊症。让百姓真真正正过上好日子。”

    康熙点头,“得民心者得天下,这话是潇儿说的吧?”

    帘后的我突然一惊,再看向胤禛时,他也是一脸愕然地看着康熙。

    “是个有见识的女人啊……让朕眼睁睁看着你们兄弟手足相残,告诉你得民心者得天下……”康熙的眼神有些发散,似乎在回忆些什么事。突然他问道,“老四,当年你求旨娶她朕没有答应是顾及他们家,可现在你还想娶她吗?”

    我注视着他,不知道他将说什么。心里想着康熙说的“我不会让他们兄弟中的任何一个娶到你”,却也不知道康熙为何这么问他。手扶上了胸口,心脏在激烈地跳动着,等待着胤禛的回答。

    “回皇阿玛,儿臣不想。”他淡淡地吐出这样一句话,似乎我已经与他无关,似乎事不关己。有如晴天霹雳,我的心猛得疼了起来,为什么,为什么他要这样回答?虽然不曾相信会嫁给你,却仍旧抱着一丝渺茫的希望,如今你却亲手将那如丝如线的渺茫的希望给毁掉。

    是谁?是谁答应从战场上归来便娶我?是谁答应待风景看透便陪我看细水长流?是谁许诺我对我的爱此生不渝?是谁在我的耳边淳淳絮语,只为相思?是谁将我搂入怀中仔细安慰?是谁替我抹掉眼边的泪水告诉我有他在定会护我周全?……

    “原因呢?”康熙的嘴角溢出一丝冷笑,眼睛向我这里瞧了瞧。我狼狈地坐在了地上,心里在一阵阵抽搐着,脑海中只是他的那句不想。不想了吗?

    “皇阿玛说了她是一个有见识的女人,但因为她的计策,我们兄弟相争多年,让皇阿玛劳心劳累,儿臣不能如此不孝,娶这样一个妻子。”他的话说得似乎不经犹豫,听得我却是一阵心酸。心里想着他的话到底几分真,几分假,连我自己都辨不清。

    “她可是当皇后的好料子。你十四弟可也跟我求过她。”康熙似乎还意犹未尽,不住地问着。我心里想着,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十四弟……”胤禛猛得抬起头。眼睛里闪烁着惊疑、不定……

    “若是朕走了,这个女人断不能留!”康熙的声音里有些阴鸷,却坚定地宣布着夺走我生命的权利。

    我注视着胤禛,他没有一丝动静,只是手在身侧紧紧地捏着,关节有些发白。

    “老四,你愿意帮朕杀了这个女人吗?”康熙走到胤禛的身前,低头俯视着胤禛的面庞,透过他的眼睛似乎在注视他的所有想法。“若是你杀了这个女人,皇位就是你的!”

    我心里泛过一丝恐惧,心死,心死,康熙,原来你要的是这样。拿我最脆弱的感情跟你去比拼。

    我盯着胤禛,整个人的灵魂似乎都攒在了他的手里。

    他的身形有些颤抖,良久,薄唇轻启,“儿臣愿意!”

    我的心口猛然紧窒,一口血涌了上来,直直地吐了出来。许是声音太大,惊动了康熙和胤禛。在我倒下前,只看见胤禛看着我时面上的惊恐与不可置信。你,终究是伤了我!骗了我!

    第二四章 魂兮归去

    浑浑噩噩中,觉得自己已经挣扎地狱的边缘。既害怕堕往轮回,又心痛地不想回去。耳边一直响着舜安颜的声音,“潇儿,你回来……别睡了,快醒来吧……”周围是安静祥和的气氛,似乎每个人都对我很好,我回家了吗?我急于想确认,所以想拼命地睁开眼睛。

    当看见床边坐着的已经两鬓微白的舜安颜时,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全部流了出来。“哥哥……”看见我醒了,舜安颜和守在边上的秋霞还有朝云暮雨都不由喜极而泣。

    虚弱中,只有牢牢地抓住舜安颜的手,想告诉他我暂时没有事了。心里却仍在滴着血……想着他的那句“儿臣愿意”。不禁问自己,那个是他吗?是我爱了三十多年的胤禛吗?他竟然会答应康熙杀了我。

    过了几日,方可以下地。天已经入了冬,因为我素来怕冷,屋内拢着许多火盆。可还是觉得冷得彻骨。舜安颜告诉我那天我是被李德全派人送回来的,回来时衣裳的前襟吐得到处都是血。好在太医说只是以前落下的旧疾突然间郁结胸中,才导致的。

    秋霞端来药的时候,我摆了摆手,不想再喝。已经进了十一月了,若是没有记错的话,康熙应该在这个月内就会龙御归天,一切都不远了。我的生命……喝那些药又有什么用呢?

    十一月七日,康熙去南苑行猎,不豫,还驻畅春园。

    再见到康熙时,他整个人已经瘦弱一大圈了。看见我时仍然是十分自负的样子。我轻微微笑,这位千古一帝的人生快走到尽头了。此时看他,有怜惜,有怨恨,有不解,有伤心……但更多的只是感慨。

    康熙看上我的眼睛,有些迟疑,“当初你说的话不后悔?情愿为他的野心去死?”

    后不后悔?我也问了自己许多遍。可是任凭心中如何疼痛,还是未曾有一丝儿的悔意。

    曲腿像康熙行了一礼,“我愿意为他的天下去死,他愿意为了天下舍弃我,总算是殊途同归了。还望万岁爷成全。”

    康熙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指了指后面的桌子。“去看看吧。”

    我过去拿起桌上放的明黄圣旨。正是传位给胤禛的圣旨。看着历史在自己手中渐渐清晰,有一丝被捉弄的感觉。从我来到这个世界,就知道这样的结局。我所能做的只是实现这个结局的方式而已。看着圣旨旁的酒壶,心知那必定是我这一生最后一壶酒。长叹一口气,跪倒,“谢皇上恩典!”

    康熙点了点头,“都拿走吧。知道你必不想在这宫中喝最后一杯酒的。”

    我叩头谢恩,正准备退出,康熙又道,“让隆科多来告诉朕消息。”

    我点头,历史本就应该如此,我只是照做而已。

    康熙笑了一声,“此刻才理解你所说的‘胸中愁万端,均付酒三千。谁解痴醉人,回首已惘然’。只是不知道老四会不会懂。”

    我默默地念着昔日自己写的诗句,我自己懂了吗?

    十一日命皇四子胤禛恭代祀天。康熙的心思已定,找出了一张素笺开始给他写这一生写给他的最后一封信。

    “胤禛:

    当你读到这封信时,或许我‘回首相看已化灰’。心中虽然有万千疼痛,却不曾后悔这样一个选择。尝忆旧时情景,惟感叹命运弄人。宁愿不要如此偶然间、淄尘京国、乌衣门第。

    相识相知三十余年,只愿你以真心待我。曾试以我与天下问你?你选我。当时就知晓你已骗我,心内不忍相信,却宁肯你骗我。靠一点执念知道最后的答案。原来你心中早已选好了那个结局。你我互为知己,我岂会不知你心中所要所求?惟有感慨我乃一痴人而已。

    阿玛曾言我,‘因爱果生病,从贪始觉贫。色声非彼妄,浮幻即吾真。’当时觉得了然,到如今才知自己从未懂过。所难懂者,只因为心有痴念。红尘中,转瞬繁华已经司空见惯。身在百仗红软中,自己却从未跳出贪痴嗔恨。所由怪者,只是自己。

    别后,勿牵念,勿牵念。你只须记得我心中不悔。”

    停笔后,觉得自己心里还有许多话不曾讲出来,只好又找来一张纸,随笔写下我与他的点点滴滴,才觉得胸中的苦闷散尽:

    一张机。转瞬繁华如云飞,倩纱窗下人憔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夜夜愁无寐。

    两张机。幼时塘畔绕青梅,留待枯荷与谁陪。诗诗情谊,点滴相记,君可曾想起?

    三张机。浓云残卷家国祭,与谁语泪与谁忆?灵前温情,相共相陪,从此君情系。

    四张机。潭柘寺外雪满地,参天古塔松柏枝。共君扫尽,浮华尘世,指尖生暖意。

    五张机。疏影人尽漏声稀,新婚宴尔君连理。窗棱阁前,一人独坐,心痛君不知。

    六张机。雪地细说相思味,君许妾身长流水。强说欢期,两人俱苦,莫待把情弃。

    七张机。共君西湖游人醉,结发与君春波媚。并蒂莲开,同心草下,何处异京华。

    八张机。观澜榭内住多时,信君别有脱身计。如花美眷,过尽流年,银丝生发际。

    九张机。一朝风雨泪分飞,君负妾情柔肠碎。旧时携手,誓约践破,此生亦不悔。

    十二日的傍晚开始下雪,零落飘下,只觉得好美好美。我站在雪地里,抬手去接那雪花,却怎么也接不住。

    阿玛还在西北战场不曾回来。三叔和舜安颜注视着我,看我在雪地里转动着。

    头有些晕眩,“三叔,哥哥,我跳舞好看吗?”我回头看他们。

    舜安颜转头不再看我,拿起了手绢偷偷地抹着眼泪。三叔低沉了一口气,“潇儿,你觉得值得吗?”

    我开始笑,过了好半晌,“三叔,有什么不值得的呢?我从未想过我竟然值得了一个江山,一个天下!哈哈!更何况,这是我早就对他承诺过的,会尽自己最大全力帮他去争取那个天下。何况?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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