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之夭夭第2部分阅读
桃之夭夭 作者:未知
公主也就罢了,连不共戴天的阴世师的女儿居然也做了德妃,这还不是小姐大度,让少爷拦住了大臣们的劝谏。”明霞颇有些愤愤不平。
若水笑着说:“这又不是我长孙家的事,且不过是几个女人进门,我当什么钉子,图惹了皇上不高兴。”
“小姐当初也是这么说得,李家的事让他们自己管去,可为什么杨氏的事小姐却那么上心呢?”广月疑惑地问道。
如今,已没有人清楚长孙当初的想法了,她只凭着自己的直觉说道:“我只是为元吉不值。”
两个丫环一阵惊骇,“小姐,这话如今可说不得了。”
“我知道,也只有当着你们的面才说。我打算着,过个几年,等杨氏有了个儿子,就让皇上把他过继到元吉名下。那件事完了,就遂了皇帝的心思,给个妃位便是了。”
明霞擦了擦眼角,“齐王爷也真是糊涂,怎么就作出那种事情呢?那么亲厚的一个王爷,就被皇上给……说不准也是被那个女人给害的。”
“傻瓜,成王败寇,亲生父子尚且如此,何况只是兄弟呢,哪里是一个女人可以左右的。不过这杨氏也决不是泛泛之辈,你们想一则皇上哪里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主,二来,一个女人如今还愿意服侍杀了自己丈夫,儿女的男人。世间也少有的啊。”若水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们早说,小姐的心肠和菩萨一样呢,说起来,当初夫人看中的原本就是齐王爷,总说皇上杀气太盛,怕小姐将来吃苦。只是舅爷说皇上是少爷英雄,如今想来,真不知道哪个更对些。”广玉向来觉得这些年小姐在李家受了不少委屈。
“傻丫头,皇上对我即使不算情深也可称得上意重,这也正和我意,自从那年之后,我早就绝了那份心思。”若水凭直觉就知道那天长孙弥留之际喊出的那个良哥哥不那么简单。
果然两个丫头长孙是知根知底的,明霞眼眶通通红地说:“小姐,良少爷的事就别再想了……”
“好了好了,你们也别再招我的眼泪了。后宫的事情若没什么要紧的三日一回就是了。”一顿午饭,若水对长孙的过去又明白了不少。
第八章东宫
富贵人家的孩子要么早早地知晓人情世故,要么变得娇纵不可一世。而如今年方八岁的太子殿下正处于两者之间的尴尬时期。武德九年之前,他不过还是个秦王府的世子,尽管地位尊贵,说到底也只是个颇爱玩乐的孩子。父亲母亲天天忙于朝中,府里的大小事务,剩下的姨娘们的态度也很是纵容,只任得他领着几个弟弟们上天下地的疯着,必要时还得出面帮他们掩饰。当然正正经经的书也是要念的,可一点小聪明也就这么应付过去了。
偶尔的时候,看见父亲在家里紧锁的眉头和外头那幅英姿飒爽的样子很不相同,而母亲独自一人在后院里立着时的那种面无表情与平日里总是温婉坚定的微笑也仿佛判若两人。可那关他李承乾什么事呢?他和弟弟们自幼都有|狂c母带大,父母的世界对他而言还有一段很遥远的距离
直到那一天,他一早便没见着爹娘,韦姨娘将他和四弟紧紧地搂在怀里,一动也不动。外边传来令他害怕的喊杀声,似乎越来越近,然后韦姨娘的手臂好像也在颤抖着,他心里知道,有大事发生了。
又过了很久,很久,外边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他想说话,可一转头,看见身旁的四弟一双黑黝的眼睛,象极了母亲,顿时身体仿佛定住了,一动也不能动。这时,门被打开了,他先看到了英雄一样父亲朝自己走过来将他高高地抱起,带着响亮的笑声,他俯在爹爹的肩上,又看见了娘亲,微笑的脸庞后面藏着满脸的疲倦和悲伤。随后,娘亲抱起了四弟,轻柔地向喜极而泣的韦姨娘道谢。
那天晚上,他没有睡着,闭着眼睛听见自己的|狂c娘和丫环说着爹爹在玄武门时的英姿,娘亲在勉励将士时的雍容高贵,还有太葧起中和齐王府的血流成河。承乾忽然意识到那个总是带着开朗的笑容将自己抱着到处玩耍的三叔已经再也不会出现了。
这之后的几天里,整个王府就像过节一样热闹,弟弟们被姨娘牵在手里或抱在怀中总是待在前院。只有自己和四弟跟在父亲和一大群叔叔伯伯的身边坐着。后来,他偷偷溜了出来,到了娘亲常在的那个院子里,远远地,看见娘亲站在树边,看着旁边的一口井,一动也不动。
他吓得有些傻了,直到舅舅从另一边走过来将娘带走。
到了夜间的晚宴上,娘亲又变成了原来的那个娘亲,举手投足间尊贵无双,可是,承乾却第一次意识到,和府上其他所有人不同,娘是不开心的,甚至是很难过的,也许和自己一样。
后来,爹成了太子,他们全家搬进了宫里,又过了几个月,爹又成了皇帝,自己变成了太子,开始独自住在这冰冷的宫殿中,周围所有的人,除了父亲母亲和很少再见面的祖父都要恭谨地称呼自己为太子殿下。可那一刻,他却开始羡慕四弟,可以和娘亲住在一起,也是那一刻,他开始害怕父亲,因为曾经也是太子的大伯父便是被父亲给一箭射死的。
爹和娘亲变成了父皇和母后,自己先是他们的臣子,再是他们的儿子。慢慢地,他发现当自己肆意地惩罚比自己地位低下的人时,那种恐惧会慢慢退去。于是,他学会了在太傅,父皇和母后面前礼敬和孝顺,回到东宫,就恢复到散漫,任性无礼。
如果可以,深夜的时候,承乾常常在心里想着,如果自己一辈子都是秦王世子的话,那该有多好。
母后出宫养病,父皇忙于国事。李承乾很开心,虽说李纲那个老头真的很啰嗦,成天说些君臣父子之道,不过只要把书背出来,也就不管自己了。他在东宫逍遥自在,散漫地无边无际。
有一天,李老头身体有恙,放了太子一天的学,承乾玩累了,一个人爬上了树,躺在树丛间望着天空。远远地就听见身边的小太监小李子的叫声,等他到了树下,承乾丢了个果子在他头上,吓得小李子尖叫白日里见鬼了。
承乾开心的爬下树,神气地笑话他:“怎么,当本太子是鬼?小李子,你胆子够大的。”
小李子服侍了太子有一段日子了,也不怎么害怕,只是口上说了两声该死。看见太子眉目间有些不耐烦了,连忙回道:“殿下,皇后娘娘有旨意传到显德殿,奴才找了您有一阵了,淡云姑娘怕是等久了。”
“淡云姑姑?母后可是出了什么事?怎么不先去找父皇?”承乾有些不解,随即加快了脚步。
回到显德殿,承乾刚想要跪下接旨,却被淡云双手拦住了,“太子殿下,皇后娘娘只是让奴婢来传个话。
承乾虽然与母亲并不十分亲近,可是对母亲身边的三个贴身宫女很是喜欢,“淡云姑姑,承乾好久没见着你们了。”说着,便往淡云怀里扑去,撒娇道。
淡云从小就跟着长孙,原本也就绝了嫁人的念头,对小姐的孩子自然也十分疼爱,虽然心里清楚太子的顽劣,可小姐不管,她们也不好插手。她笑着整了整承乾的衣服,“殿下又往哪里玩去了,弄得一身的脏,不过今后可好,终于有人管着您了。”
“什么?淡云姑姑,你说清楚!”承乾一惊。
“皇后娘娘让奴婢来接殿下去别庄住上一阵,殿下可高兴?”
“真的?不用在这宫里!母后要接我一块住?”承乾还是不敢相信,从小对娘亲的那种可望而不可即的心情顿时变得复杂起来。
淡云心中也很欢喜,“不过,殿下还得和奴婢一起去想皇上请旨。”
“啊?”承乾有些失望,“要是父皇不答应呢?”
“殿下放心,只要皇上问起您,殿下只说,百事孝为先便是了,这可是皇后娘娘叮嘱过的。”
承乾的心跳得飞快,仿佛母亲此刻就在自己身边一样,这一年多来日思夜想的生活终于快要变成了现实。
第九章凌烟阁
“父皇在凌烟阁?”承乾向淡云询问道。
淡云点了点头,“甘露宫的宫人说的,皇上从未时起就在了。”
“淡云姑姑可去过凌烟阁?”
“奴婢陪同皇后娘娘进去过一回,所以能认得路。”
承乾很久没有与旁人这么随意地说过话了,便高兴的缠着淡云说了许久,直到两人站在了凌烟阁的门口。
淡云觉察到太子开始紧张起来,心下一软,安慰道:“殿下不用担心,皇后娘娘如今病着,皇上不会随便驳了娘娘的意思。”
贞观初年的凌烟阁并不像它十多年之后的作用那么出名,此时,这里不过是太宗皇帝临时休憩或玩乐的地方,它建于整个太极宫的最高处,颇有凌烟浩渺之感
。
待内侍通报了之后,承乾和淡云便见到了皇帝。
承乾一看见坐在父皇膝上的八弟李贞和坐在一旁的燕贤妃时,心里便不怎么舒服,于是干脆低着头。
“淡云,你怎么回宫了,可是皇后有什么不妥?”
“回陛下,皇后娘娘正在静养中,心里很是惦记太子殿下,希望皇上能准许殿下去别庄住上一久。”淡云的语气很是平静。
可顿时,屋里的空气像是被凝固了,刚满半岁的李贞随即便哭了出来,燕妃连忙将儿子从皇上腿上抱了起来,并且告退。
皇帝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承乾有些忍不住了,“父皇,儿臣也很想念母后。”
“太子,国之储君,怎么能随意离宫,你的授业又该如何是好?”皇帝声音低沉。
承乾心一横,“回父皇,圣人曰:百事孝为先。母后尚且病倒在床榻之中,儿臣实在是心有所不忍。”
“百事孝为先?”皇帝慢慢地重复了一遍,“可是太傅教你的?”
“是,父皇。”承乾低着头,手慢慢握了起来。
这时,淡云开口说道:“娘娘请皇上宽心,殿下的授业也可请太傅上别庄授课,断不会误了太子的学业。”
又是一久的沉默,皇上终于说道:“皇后只惦记承乾么?泰儿,明瑶也可是她的亲生子呢。”
“回皇上,娘娘一并都惦记着,只是御医不许,况且娘娘还说,四皇子和长乐公主殿下还要承皇上的膝下之欢呢。”淡云依旧毫无怯意地回着话。
这时,就连承乾似乎也听出了些异样,母后似乎不会说出这样的话呢,可淡云姑姑当然也不会说假话。
“淡云,皇后对朕可有惦记?”皇帝的声音有些黯哑。
承乾诧异地抬头,清晰地看见父皇眼中一闪而过的脆弱。
淡云躬身回道:“皇后娘娘对陛下自然也是惦记的,娘娘望陛下保重龙体,切勿劳心过甚。”
承乾发现父皇语间似乎一滞,随后说道:“承乾,明日一早,你就和淡云一块去别庄吧,切记别吵了你母后养病。”
“谢父皇,儿臣遵旨。”承乾毫不掩饰心中的愉快,告退之后,便急着要往外走。
过了一会儿,燕妃从外边走了进来,看见皇帝面色不善地坐着,便问道:“陛下可是有些不适,要不臣妾唤御医来。”
“你先下去,朕一个人呆一会儿。和郑吉说一声 ,让他去传长孙无忌到这儿来。”李世民冷声说道。
燕妃乖巧地退下,心中有些无奈,似乎刚刚有人又触到皇上的逆鳞了,是太子还是……?
臣子和君主一起用膳本应该是一件极其光荣的事情,可是当长孙无忌的面前坐着一位阴沉着脸的君主时,光荣便成了痛苦。他发现自己这几天里叹的气要远远超过过去二十几年的总和,更麻烦的是,自己压根不知道哪里又惹恼了这位主子。
他只好硬着头皮开口:“皇上招臣来是为了……?”
皇帝喝了一大口酒,终于开口说话了,“若水今天遣了淡云来说要接承乾陪她住一阵子。”
“陛下答应了?”
“是。”
又是一阵沉默。
“可要臣去别庄找皇后娘娘谈一谈?”长孙无忌最近发现妹妹似乎越来越陌生了,过去因为承乾长得太像皇上,因此对这个长子一直不怎么偏爱,可这回竟然……他又叹了口气,幸好皇上一直在闷头喝酒没有在意。
“无忌,你说若水是不是还在怨朕?”皇帝似乎有些醉了。
“陛下还不了解皇后的为人么?”
“不是皇后,是若水,无忌,你懂过你妹妹么?我好像从来没有懂过她。”李世民拿着酒杯起身看向窗外,“你看,就象这夜空,什么都看不见。”
长孙无忌默然了许久,只说:“陛下,您真得醉了。皇后不就是若水么。”
从此以后,君臣二人谁也没有再提起过这次谈话,而直到皇后回宫后,皇帝才又一次涉足凌烟阁。
第十章纷乱
“你说什么?太子殿下搬去和皇后一起住?”阴德妃厉声质问眼前的宫女。
小宫女被主子瞪得战战兢兢,声音有些发颤地回道:“是,今个一早,许多人都见着是皇后身边的淡云姑娘领着太子殿下出的宫。”
“太子离宫,难道皇后真的不好了?”阴茉儿自语着,忽然又有些不甘心地想:“那岂不是便宜了韦妃?”
与此同时,长和宫里,燕贤妃与杨氏两人竟然面对面坐着,毫无一丝尴尬与怨恨的气氛。
杨氏慢慢地啜了一口茶,等着对方开口,左右自己不过是一个没名分的皇帝的女人,燕妃邀自己前来,必定是有求于她,既然如此,何不将姿态放高些。
燕语霏只是微笑着看着眼前这个近些时日将后宫搅得天翻地覆的女人。自古以来,女人的命运一直是依附男人而起伏的。好比两年之前,杨茜还是齐王正妃,自己不过是秦王的一个妾;如今,自己已是皇帝的贤妃,而她,却什么也不再是了,杨氏,一个低微而带有轻贱意味的称呼。可倘若皇后真的有所不测,眼前的她将会是改变后宫秩序的最好利器。
想到这里,她好似漫不经心的开口,“想不想要德妃的位子?”
杨茜微微一挑眉,语带嘲弄的反问:“贤妃娘娘可有什么办法?”
“现在是没有,可将来就说不准了。”燕妃并不恼怒。
皇后那边确实有事情发生,她几乎可以肯定。否则,出宫,带走太子,这绝不会是皇后娘娘的一贯行事。
杨茜完全没有料到燕妃的这般自信,莫非皇后?她心中一凛,如果是真的,那自己恐怕也难逃一死了。她沉吟了一会儿,“即使如此,贤妃莫非还忘了一个人。”语罢,她倒了一些茶水在案几上,指尖划了一个“韦”字。
燕语霏毫不在意地摇了摇头,“她?你不必担心,我是十三岁入的秦王府,韦珪就象皇后的影子,因此单说她自己就不会答应。”
“皇后娘娘也是十三岁嫁的皇上呢,贤妃娘娘您不过是时运上差了一些,不过这会儿,恐怕要时来运转了呢。”杨茜的语气开始软了下来,眼前的女子在后宫中的确有骄傲的凭借,光说她找上自己这件事,就足够让人刮目相看。
“十三岁”燕语霏呢喃了一声,抬头双目注视着杨茜“我只给你一个忠告,不管现在还是将来,陛下心目中的皇后永远只有一个人,你也永远不要奢望自己能到达长孙皇后的高度,那是不可能的。”
当武德四年,自己带着前朝上柱国燕荣之孙的背景,自幼才满长安的骄傲,被人赞为冰清玉洁的容貌踏入秦王府的时候,并不知道自己将遇到的是怎样的一个王妃。
比之秦王其他几个引人注目的妾室,秦王妃就象一个贤惠的符号隐在风姿卓越的秦王背后。可第一次的奉茶见面就足以让自己铭记终身,一眼看去,见到的不是容貌,而是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和似乎永不会改变的温和的笑容。不过年长自己七岁,那种不染俗世烟火的优雅与高贵却好似浑然天成。以后的日子里,她的宽厚仁爱,公正睿智每一次都让自己折服。自己简直难以想象面对这样的妻子,身为丈夫怎么能如此轻易地广纳妾室。不过最近,她似乎明白了,皇后的公正宽容并不因为皇上,而是为了她自己的职责与身份。于是皇上恼怒了,却无可奈何。
杨茜愕然之后,带着一丝苦笑,“我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得罪了这样的皇后。”
燕妃摇了摇头,“不,你不懂,皇后本人对你不会有任何偏见和怪罪,可是她的身份使她必须制止陛下对你的册封,这就是皇后,她之后,便不会再有人做到了。可我们都还必须在这个后宫中活下去。”
“那贤妃的打算呢?”杨茜直截了当地问道。
“这次来只为了知会你一声,德妃也许要借贵妃之手对你下手,暂时恐怕要委屈你了,不过千万不要妄动。”燕妃喝了一口茶,原来已经透凉透凉了。
贞观二年的后半年,朝中,后宫的局势犹如一片迷雾。在太子离宫后的不久,四皇子与长乐公主也被接到了别庄。御医在回禀皇后的病情时也总是重复些“气血不足,仍需卧床静养”的话。后宫中,皇后将有不测的消息已经人尽皆知了。而朝廷上,皇帝与长孙国舅阴了数月的脸也仿佛预示着一些不好的征兆。
韦贵妃的头痛症已经有一久了,御医也诊不出个所以然,只说心思焦虑,要放宽心。可是,阴妃暗里指使宫人克扣杨氏的例份,杨氏一状告给皇帝。阴妃只说杨氏并非后宫嫔妃,无规可循,而燕妃却说应按皇后安排的份额,淑妃因为最近失宠只知道暗自垂泪,自己真的是有苦难言,更有一些别有用心的话语不时在后宫流传,她却不知从何制止。
比起后宫的扑朔迷离,前朝的局势更是一触即发。一次例行的中朝上,一个位于三品之外的文官忽然提出一份奏章,说是皇后久病未愈,不堪母仪天下之责,宜废而另择之。这天,大唐的几乎所有京官都见识到了皇帝的雷霆之怒,不但那名官员立刻被摘了官帽,皇帝振袖而去,紧接着几天一批与之交好的官员也被纷纷罢职,而国舅长孙无忌又被升到了尚书右仆射的位置上。
魏征私下向皇帝劝谏过一次,皇帝依然冷着脸说:皇后与朕少年结发,情谊深厚犹如一体,身为臣子,不但不为皇后祈福,竟然提出这等大逆不道的奏章,株连九族也不为过。”
而这时,远在别庄的长孙若水在面对儿女的疑问时,只说:“原先,我们在明,其他人在暗处,我们看不见他们,如今我们隐在暗处,如同居高临下,人与事皆一览无余,何不再看久些?”
三个孩子陪着母亲在林间散步,笑声阵阵,其乐融融。
第十一章 桃源生活
在见到长孙的三个孩子之前,若水是有所准备的,但由于知道的过去实在太少,再加上自己根本没有恋爱,结婚生子的经历,她最后还是决定,与其一味地模仿长孙,还不如试图让孩子接受一个稍稍有所改变的母亲,反正长孙在过去与孩子的接触并不算多,这也是自己感到奇怪的地方,明明她可以对自幼失去生母的豫章公主悉心抚养,为何对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如此生疏呢?
等到承乾、李泰和长乐公主李明瑶都出现在若水的面前时,她觉得自己之前的顾虑似乎有些多此一举。此时,那个历史上有名的废太子现在不过只是一个脾气有些便扭任性,喜欢耍点小聪明的顽劣孩童,那个在皇位之争中败给自己的舅舅和弟弟的大胖子泰王则还是一个内向,沉默,有些乖僻的小孩,而那个之后嫁给自己的表哥,出嫁时还引起一场风波的嫡长公主更只是一个单纯,无忧无虑,希望能黏着母亲的小女孩。
这就是长孙和李世民的孩子?若水思考了一夜,最后有些明白,有这样一个强势的父亲,一个完美的母亲,到今天之前,没有任何人敢伤害到他们,他们象是生活在一个真空的宫殿里,缺乏父母的关爱,只由着自己的性子长大,说是长大,其实和那数十个异母弟妹相比,他们更像一个长不大的孩子。因此,当贞观十年后,他们的世界由于母亲的去世而坍塌了一半时,被迫直接进入纷繁复杂的朝廷执政时,各种不成熟的,幼稚的,阴暗的,卑鄙的手段就这样使了出来,最终却落得个两败俱伤的下场。
夜晚,支开了广月她们三个,若水独自在灯下写了许久,搁下笔的时候,似乎已有三更天了的光景了。她也并不觉得困倦,只有站起身,转了转脖子,回想起在对两个儿子进行询问的时候,竟然发现,他们授业的内容竟然只有儒学中忠君,仁爱的那一些。不知以前听谁说过,儒家的学说是为了蒙蔽百姓的手段,是不能治国的,永远不会真正为帝王所用。不过因为两个孩子都尚且年幼,而李世民也并非短命的皇帝,治国之道的确可以缓一下。但为人处事,通晓历史这两点却是必须要开始进行的教育。至于女儿,若水弯起了嘴角,真的是只有粉雕玉琢四个字可以形容,自己一定会尽其所能使她健康、自由,快乐。
实际上,在当时的情况下,唯一真正知道皇后身体情况的,只有若水与她的三个侍女,就连御医也是在弄不明白,这样有些虚弱可又并非严重到不治的脉象究竟说明什么。每日经过通报,以及漫长的等待,而后见到躺在床榻上的皇后苍白的面容,只好不停的试着微调药方。在他们不知道的时间与地点里,若水已经在山庄的园子里享受这种粗犷的自然风景就许久了,从她住的偏院推开一扇边门,陶潜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便就在眼前。别庄原本就人手不多,下人们也都知道,皇后静养不许人打扰,更何况淡云将园子四周的边界处都派上了侍卫,决不会有任何人会擅闯进来。若水病重的假象便万无一失了,虽说御医就诊前,明霞要花些时间将她的脸变得苍白病态,可换来的长时间的自由是什么都无可替代的。
如今,知道这个秘密的又多了三个孩子,面对一个实际上并不算生病的母后,他们有过疑惑,不过在母后避重就轻的解释中,已经有过两年宫廷生活的他们还是意识到母后不得已而为之无奈。不过紧接着,他们便很快接受了这个与以往很不相同的母后。
最近几日的天气都很不错,说是皇家别庄的园子,但大多也是自然长成的树木花草,很多树木或许已有了上百年的岁数,淡云私下让人在这里绑了几个秋千,供皇后、公主以及皇子休息所用。
当若水微笑地听着他们换自己娘亲,而不是母后,当若水时不时地将他们搂在自己怀里亲上一口,当若水看见他们第一次来到郁郁葱葱的园子是那种惊讶、兴奋与撼动时,她知道自己做对了。无论是哪个孩子,希望获得母亲的关爱是一种天性,而希望拥有自由,广阔的视野则是本能。历史在盛世的时候,无论是皇帝还是国家需要的并不是一个长于深宫妇人之手的使臣子阴寒的手段毒辣的继承人,而是一个磊落坦荡,拥有光风霁月的气度,深谋远虑的目光的未来之王,而这种品质并非天生,只有在不断地了解了你的国家,你的臣民之后,才慢慢培养起来的,承乾的目光必须宽广,他的胸怀必须开阔。而李泰和明瑶,从此之后,他们的人生也将不再局限于深宫和闺阁中之,他们将要慢慢学会如何支配自己的未来。
承乾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快乐过,身体的每一个地方都仿佛伸展开来一样。白天,在娘亲的“秘密花园”里,他伸开双臂,从斜坡的高处向下冲去,摔倒了,再爬起来,玩得筋疲力尽后躺在草地上,这时娘亲就会走过来,亲昵的拍拍他的额头,唤他去喝酸梅汤,甜甜的加了点碎冰。他会突然跳起来,搂住娘的腰,拉着娘七歪八扭的走着,看见树荫下的弟弟和妹妹,忽然有一种血脉相连的感觉。一家人围坐在树下,而后听娘讲一些很有趣的故事,不象李老头总是用着呆板的语调说着“之乎者也的”,娘这时的声音是柔美的,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魔力。娘说了几个以前的皇帝,有好的和坏的,可好的也总有些不足,坏的也并非一无是处,又说了几个过去的大臣,有忠心的也有口茭诈的,但忠心也有迂腐,贪权重利的时候,口茭诈的却有聪明,孝顺的长处,娘说,这叫做人无完人,金无足赤。娘亲还说了几个英雄,几个书生,甚至几个宦官,并且告诉他们,人永远没有绝对的坏,也没有绝对的好。
到了晚上,娘亲每三天轮一次到自己的房间里来,这时放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些从前的文章,从贾谊的《过秦论》开始,说完一篇要花上几天,可从娘的嘴巴里说出却并不枯燥,听说弟弟妹妹晚上听的和自己并不一样,似乎更加轻松有趣些,可他并没有羡慕,因为承乾开始真正明白什么是责任,而什么又是储君的责任。
第十二章 庙堂
李世民于武德九年八月起就已经登基为帝,直到第二年,他改年号为贞观元年,显示了这位年轻有为的皇帝对于将来强烈的自信。而事实上,他也的确有着统治大唐帝国的能力,从十六岁开始的戎马生涯锻炼了其强健的体魄与过人的胆识。自幼熟读的史书兵法赋予其过人的智慧与卓远的见识,而于身具来的贵族家世的尊贵又使他保持着高度的骄傲,即使在最困难的时候也不例外。不过比之他以前的帝王,李世民最为人所赞赏的是他的任贤致治,广开言路。
也许正是因为太宗皇帝在朝会上对谏臣的宽容,使得许多大臣们上言了许多不同的见解。
这一天,大臣们争执不下的是对夷族将领的任用问题上。唐开国十余年,边疆尚不安定,常有外族侵扰,皇帝需要派遣合适的将领前去驻守。
适时,大唐德朝中重臣也各有各的派系,而最深得皇帝重用的便是出自秦王府的心腹,在这其中,房玄龄、长孙无忌为尚书左、右仆射,房玄龄明达政事,长孙无忌引拔士类。因此在选任将领的问题上,长孙无忌的态度应该是至关重要的。可令群臣觉得怪异的是,从一开始,他就没有开过口,取而代之的则是兵部尚书杜如晦与中书令李靖的争辩。
朝中大臣也立刻大致站成了两派。杜如晦上奏说:“任官唯贤才,况且突厥族人熟悉边疆地势,占尽天时地利人和之利,为将才也。”
李靖即刻反驳,“非我族类,必有异心,杜大人可愿为其担保?”
武德八年八月,突厥颉利可汗率十余万人越过石岭,大举进犯太原,李靖被命为行军总管,统率一万多江淮兵驻守太谷,与并州总管任瑰等迎击敌人。诸军迎战多失利,任瑰全军覆没,唯李靖军得以保全。不久,李靖又被调至灵州道行军总管,以抗击东突厥。因此,李靖不但对自己的将帅之及其自信,更因为经历过沙场,无数手下的将领士兵死于异族之手,此刻又如何能同意让突厥人去镇守边境呢?
就在两方都争执不下,而皇上又是一脸不置可否的态度之时,与魏征同任谏议大夫职一职的王 王圭准备出列进谏,可立刻就感到左手的衣袖被扯动了一下。他微微一惊,便退回了原地。
下朝后,王 王圭不留痕迹的跟在魏征的身后,果然,出了宫门。魏征放缓了脚步,王 王圭跟了上去,故意放大声音说:“魏大人,可一起去喝一杯?”由于他们两人过去同为隐太子的幕僚,倘若他们的行为过于私密,反而会招人猜忌。
魏征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点了点头。
待两人找了一家普通的酒店坐下,正值午时,酒店里人声嘈杂,这是说话的地方。
王 王圭刚坐下,便有些迫不及待地问:“魏兄方才为何阻我上奏?”
“那王贤弟,你意欲站在哪一派呢?”
“当然是杨大人。从前,他的舅父韩擒虎每次与他谈论兵事,无不拍手称绝,并说:“可与论孙、吴之术者,惟斯人矣。大唐有这等名将,何须改用异族人士?”
魏征抬头看了王 王圭一眼,说道:“那你说陛下知不知道呢?长孙无忌又清不清楚呢?
“对啊!”王 王圭猛地清醒过来,“连我等都清楚的事,陛下和长孙无忌当然不可能糊涂,可他们却一语未发,这又是什么原委呢?”
魏征叹了口气,“王 王圭啊,王 王圭,你可知道,前人传说:龙喉下有逆鳞径尺,人有撄之,则必杀人。当今圣上虽为明君,可也有不能碰触的底线。外族?异族?你难道不知道不但太上皇是前朝独孤皇后的姨侄,独孤一族本是鲜卑贵族,皇上的生母太穆皇后,其先世同样源于西北外族,更何况就连长孙无忌也不开口,你还不明白么?”
王 王圭起初听得频频点头,可最后一句又让他摸不着头脑了,“魏兄,长孙无忌他不开口难道不是因为知道今上的心思,又不愿与李靖有所冲突么?”
“你!哎,长孙无忌是什么身份,他何必要故意去讨好李靖?长孙家即皇后家,长孙,长孙,还不懂么?”
魏征的语气里很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干脆喝酒吃菜不再说话。
而此时,由于中午的日头太胜,若水便领着三个孩子在书房内围坐着,他们每个人手中拿着一张纸。
明瑶好奇地问道:“娘亲,这是什么人啊?拓拔?好奇怪的名字。”
“不对,拓拔是北魏皇族的姓氏。”承乾忙不迭地纠正妹妹。
若水微笑着,“泰儿,你说呢?”这个内向的孩子最爱看书,可就是缺少必要的引导。
李泰先是有些不安,但看着母亲鼓励和蔼的笑容,慢慢开口说道:“代国就是北魏的前身,被先秦灭后,其太子之妻贺氏带着儿子拓拔王圭逃到了母家贺兰部。十年之后,当前秦在淝水之战后土崩瓦解之际,十六岁的拓拔王圭,也就是未来的魏道武帝借助贺兰部家族的势力,召集拓拔部部众,建立了北魏。”
若水主动拥抱了一下小儿子,对于一个七岁的孩子来讲,这已经相当了不起了,至少在她看来。
见承乾不高兴的撇了撇嘴,似乎有些不服气,若水连忙开导道,“乘乾,忘了娘说过的么?每个人都有他能力所擅长的地方,也是其兴趣所在,泰儿喜好古籍,疏于骑射,而你个性外向,自然在史籍方面有所不及。”
果然,承乾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出来,拉着弟弟的手说:“下次,哥哥带你爬树,骑马,你可不许逃哦。”
“娘快看,泰哥哥脸红了啊。”
一家人笑成一团,过后,若水继续问道:“那你们知道拓拔氏与我们的关系么?”
“娘,我们不是汉族么?”承乾不解道。
若水微微摇头,“知道娘的姓氏,长孙是从哪里来的么?”
“娘,我们的祖先就是拓拔氏么?”
若水点头道:“不错,我们长孙一族的先祖便是魏献文帝的三哥,由于位居宗室之长,北魏之后年改称长孙氏,后经周而后隋,整整三个朝代,长孙一族传承不息,爵尊禄厚,从没辱没过先祖的尊贵,所以不要忘了,在你们的骨子里中还流淌的来自草原大漠勇敢奔放的血液。”
“就象外祖父那样,对么?”李泰的眼神睛炯炯有神,好像身体里什么被唤醒了一样,“大哥,书本之外,我想学的还有很多呢。”
乘乾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好,明儿我们就一起去骑马。”
若水颇有些欣慰地看着两人,然后将一脸羡慕的女儿抱在自己的腿上,“明瑶,想不想学一首歌?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这时的酒店里,客人也都已经剩下不多了,王 王圭看着已经半阖着眼的魏征,若有所思道:“魏兄,你的意思可是皇后娘娘便是圣上的那径尺逆鳞?那李靖岂不是……”
“陛下要做明君,自然不会拿李靖如何,甚至还会重用他,但那只会在沙场上了,你可看着,朝中不久便要有异动了。”魏征声音清冷。
王 王圭看了看手中的酒杯,犹豫了半晌,一口饮尽,“魏兄,我们可是谏臣,可如此这般……”他吞下了后半句话。
魏征不在意地淡语道:“你可是想说,如此这般揣摩陛下的心思不是君子所为?可不要忘了,我们要谏的是皇帝的德行缺失,至于其他,皇上心中自然早有判断,根本无须进谏。贤弟要是想把官做的更久些,或是在史书上留下个忠臣的美名,每次上奏之前还是要三思啊。”
贞观二年底,长孙无忌再次请辞相位,上允之。
贞观三年二月,杜如晦升至尚书右仆射,王 王圭与魏征分别被提拔至侍中与秘书监的位置。而李靖接替了兵部尚书的官职,不久便派去便派去驻守边疆。
第十三章 孙思邈
正在若水带着三个孩子终日在别庄乐不思蜀的时候,宫里的御医们的日子过的如履薄冰。前有皇帝越来越频繁地召问,后有国舅在四周时常出没的身影,侧旁还有嫔妃,外臣防不胜防的旁敲侧击。
终于有一天,当太宗皇帝又一次在甘露殿召见御医所院的医正上官平时,上官平还不等皇帝发问,自己便先跪了下来。
李世民眉头紧皱,恼怒道:“皇后的身子还是没什么起色么?”
“陛下请恕臣等无能,罪该万死,不过,臣倒是想了一个主意”上官平不敢抬头直视天子之怒,可同僚们的一丝希望可能便在自己的身上了。
“万死,要是皇后好不了,你们死一万次又有什么用。”皇帝盛怒过后,稍稍又平静了些,手指重重地叩着案几,“说吧,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良方?”
听着皇帝的口气缓和了些,上官平才直起身体,仍是跪着答道:“回禀陛下,还记得本朝初定时,皇上曾率兵回师北上,在晋南一带迎击刘武周的敌兵,臣听说当时皇上伤势相当严重,不过遇到一位神医相助,得以痊愈康复,继续北上收复失地……”
他的话音未完,便被皇帝给打断了,“对啊,朕怎么把孙思邈给忘了,只要找到了他,皇后的身子定能恢复如初,可这人不喜出仕为官,终年行踪不定,如今也不知该从何找起啊。”
上官平连忙恭敬地回道:“微臣听说,孙神医最近至长安一带行医,把一个已经死于难产的都装进棺材里的妇人和她腹中孩子都救活了,所以已经连夜派人打听他的行踪了。”
李世民顿时惊喜万分,“快,找到了马上派人把他给请到别庄去,也不必先让他回宫来见朕了。”
上官平松了口气,但还是惶恐的退下,心中清楚,皇后娘娘一日不回宫,这陛下的喜怒不定也难以结束啊。
整整三日后,被一大群御医簇拥着的神医终于来到了西郊的别庄。若水并不知道来人便是大名鼎鼎的药王孙思邈,还以为不过换了一名御医,便同往常一样,在床榻上病怏怏的躺着。
隔着几重帘幛,孙思邈如同对待每一位病人一样,谨慎的将手指搭在皇后的手腕处诊脉,只过了一会儿,他便站起身一语未发地向外走去。
站在边上的上官平连忙拦住他,“孙神医,皇后娘娘的病究竟如何啊?您还没下药方呢?”
孙思邈停住了脚步,淡言道:“皇后娘娘根本就没病,当然不用什么药方。”
“没病?”上官平与周围的同僚们愣在原地,“没病的话,娘娘怎么虚弱的没法子下床?”
室内一阵沉默后,?br /免费txt小说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