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脸红心跳

桃之夭夭第10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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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桃之夭夭 作者:未知

    ,李世民也同样想到了这一点,他扶着若水坐到榻边,面带虑色,“若水,你想吃什么,我让他们去做。”

    若水靠在丈夫的怀中,只觉得一股沁爽的味道传来,一时间竟然昏昏欲睡起来,含糊的说道:“我只觉得热,什么也不想吃。”

    李世民低着头,沉吟了片刻,道:“若水,我们在外郭城北的上苑里建一座夏宫如何?”

    若水的双眸微微睁开一条缝,疑虑道:“可二哥你上朝怎么办?”

    “傻瓜,我们建得大一些,每年夏天的时候就在那边处理朝事,不就行了?”李世民亲昵地笑道。

    若水仔细想了想,夏宫,不会就是后来的大明宫吧。李世民就妻子不说话,以为她还在担心,于是宽慰道:“之前,父皇也和我提过,这太极宫过于潮湿,不适合休养,想要另建一座宫殿来住。要是有朝臣们反对大兴土木,我就用这缘由搪塞过去便是了,量谁也不敢在这事上在做文章。”

    若水抬起眼,慢慢露出笑容来,“那还要等上一久呢,可我现在便难受得很。”

    李世民先是一愣,而后看见妻子脸上调皮的笑容,不由哭笑不得,“那你说要怎么办,才肯吃饭呢?”

    “唔。”若水避过不答,反而拉着丈夫的衣衫说:“二哥,你身上熏的是什么香,那么好闻?”

    李世民抬起袖子闻了闻,奇道:“哪有什么味道,过去在沙场上惯了,我特地提醒过郑吉不许他们在衣服上熏香,许是屋子里的燃香吧。”

    “哪有?”若水不满地皱起鼻子,“我让广月把宫里的熏香都拿来闻了一下,就是没有这种好闻的清香。”

    李世民摇了摇头,干脆敞开衣襟,让妻子贴着自己,问道:“现在还有香味么?”

    若水这段日子来的知觉原本就迟钝了些,忽然感到凉凉的皮肤贴着自己脸庞,而那股清淡的味道则更加清晰地弥散在自己的鼻端,不禁舒服地闭上眼,“二哥,原来你有体香呢。”

    殊不知,李世民立刻被若水那语意不详的话语惹得下腹一紧,但看着她无邪的睡颜,和挺起的肚子,只好抓起边上的凉茶便一口灌了下去,可心中却有一股微涩的温热涌了上来,上穷碧落下黄泉,这双陪着自己走过荣耀与死亡的手,自己恐怕永远也无法放下了。

    方才的那丝旖旎的遐想刚过,李世民的心思便又落到了妻子的不思饮食上头,他反复想着这些天找人打听来的各种偏方,以至于当郑吉在帘外唤了数声,方才回过神来。然后便将已经睡着的若水稳稳地放在榻上,对了那张素净的脸看了许久,终于起身向门外走去。

    “那么晚了,什么事情?”李世民心不在焉地问道。

    郑吉恭谨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兴奋道:“陛下,奴才在宫外打听来一个人,专做一种叫做“蜜碗”的小吃,听说最是应对那些茶饭不思的症状,要不,请那人到宫里来试上一试?”

    李世民迟疑了一下,不过最后还是抱着一点希望道:“那明天一早就把他召进宫来吧,午膳的时候就给皇后换个花样。”

    翌日,午时刚过,当若水意兴阑珊地看着广月提在手上的食盒,不由把手抚上自己凸起的腹部,心中自然地溢上一股微酸的满足,这里面竟然有着一个和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尽管间隔了数千年的时光, 突然,她觉得自己的手心有一阵细微的触动,呆愣了数秒,偌大的房间里便传来皇后惊喜的轻呼声。

    站在边上的广月和明霞见状不禁相视一笑,明霞更是放下手中摆弄的碗筷,欣喜道:“小姐,说不准是小皇子也饿了呢。”

    若水带着嗔怪的笑容,道:“你们就是逼着要我吃饭。”

    “小姐,今天陛下特地从宫外请来了新的厨子,做的是一种民间的小吃,说不准能合您的胃口呢。”广月边说,边拿出一个盆子,上边盛着一个碗状的东西,很是新奇。

    若水看着着金灿灿的小碗,好奇地用筷子夹了一口,送进嘴里,顿觉香甜酥软,这段日子里萎靡不振的食欲象是一下子被打开了,接着便一口一口地吃了起来,脸上浮现出满足的微笑来。

    广月见了,惊喜得不能自持,赶紧推了推边上的明霞道:“赶快去御膳房把那姓张的师傅留下来,说是陛下和皇后重重有赏。”

    毕竟是许久正常的进食了,待若水吃了两份后,胃里便有了饱胀的感觉,抬眼笑道:“这叫做什么,看着好玩,吃起来的味道也很是可口。”

    广月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又端出一小碗的清粥道:“听那师傅说,这叫做“蜜碗”,是他们家祖传下来的一门手艺,最近他刚把家搬到长安来,就被郑公公给找来了宫里。”

    原来这就是蜜碗啊,若水的胃口似乎又开了些,端起粥来,又喝了几口,这时,耳边猛然间传来皇帝兴奋的声音,“若水,听说你肯用膳了?”

    “二哥,你不是应该还在上朝么?”若水放下碗问道。

    李世民看着案几上空着的盘子,顿时笑逐颜开的答非所问道:“那蜜碗还真的管用?我刚听说你能吃东西了。”说完,仔细端详着若水的脸庞,笑道:“真该好好重赏那个厨子,我怎么看着你的脸色也精神了不少。”

    若水不由噗嗤一笑,“二哥,哪有那么神奇,不过这“蜜碗”倒是真的能开胃呢。”

    “果然还是乡野之间能人辈出啊,不如就将此人留下吧。”李世民感慨道:“这宫里养了那么多御厨和御医,要紧的时候,竟一点用处也没有。”

    若水摇头,不赞同道:“有些人在宫外就好像如鱼得水,你要是一定将他留在这高墙之中,反倒不好。”

    李世民不在意地回道:“过会儿,我让人问问那个厨子,若真的不愿,只要他教会了宫里的御厨这蜜碗的做法,便由他出宫便是。”

    若水皱起眉,直言道:“二哥,我听说那可是他家的祖传手艺,既然如此,我们又怎好随意的命他交给旁人。我看不如等过一阵子,我亲自向他学做便是了。”

    “若水,那怎么能行?”李世民当即拒绝道:“你身为皇后之尊,怎能随意下厨,更何况,你身子又还虚着。”

    若水微一泯嘴,便软下声音来劝道:“当初,我嫁给你的时候可还不是皇后呢。二哥,等我学会了,第一个边便给你尝尝,如何?”

    李世民看了一眼妻子希冀的笑容,脑海中当即浮现出若水亲自捧着蜜碗端给自己的模样,嘴角便不由自主地微微上翘着,“好吧,不过一定要等到你把孩子生下来之后。”

    看着若水愉悦的笑颜,李世民端起面前还剩下不少的白粥补充道:“ 现在,先把这小碗粥给喝完了吧。”

    若水只犹豫了一瞬,还是略带不甘地拿起了勺子,一边吃着,只听见李世民状似无意的问道:“若水,听说你认识一个叫褚遂良的人?”

    放下勺子,若水双眸坦荡地看着丈夫道:“我哪里认识,只不过听说他的字写得极好,学的是虞世南、欧阳询的字,又极能辨别王羲之的真迹,便找来房玄龄问了下。”

    李世民若有所思的看着若水一会儿,便笑道:“我今日方才听玄龄说起这个人,据说还是无忌在洛阳时的好友,这会儿再听你这么一说,真当是得召进宫来见见才是。”

    若水心中一惊,但依然直视着李世民,语气微微有些上扬道:“哦?那还真是巧了,我倒不知他还是哥哥的朋友呢,当初不过是想着因为二哥你极爱

    王字,便想到了这人。”

    李世民顿时舒心展颜道:“那过几日,我就拿几幅字试他一试。”

    若水闻言,自然地便岔开话题问道:“二哥,你还没告诉我呢,今日怎么回来得那么早?”

    李世民脸色倏地阴沉了下来,从袖中拿出一本奏则,刚想往地上扔去,捏在手中半晌,终还重重地在案上丢下。

    若水惊奇地看着李世民失控的怒色,却并未看面前的折子,只看着他的眼睛,直接问道:“又是魏征惹你气成这样?”

    “不止魏征。”李世民一字一字从牙缝里挤了出来,“于志宁,马周,他们一个个都和朕对着来呢。”

    若水淡淡地继续问道:“所谓何事?”

    李世民看了一眼案上,冷言道:“为了朕分封的诏令。”

    第九章 分封

    “分封。”若水轻轻地在嘴边重复了一遍,抬头眼神认真地问道:“二哥,你这是要分权么?”

    李世民似乎很诧异妻子会有这样的疑问,“分权?若水,你恰好说反了。”

    若水疑惑了一下,“若是集权,不是难道应该继续推行郡县制么?”

    “不。”李世民向外踱了几步,负手道:“秦破周制,是惟恐重蹈诸侯分裂割据的局面,却依旧二世而亡,汉虽袭秦制,但依旧有分封之举,朕自然不会令我朝复归周制,但变革封建制已经是刻不容缓了。”

    “那二哥打算怎么做呢?”

    李世民的眼中闪过一丝凛冽,缓缓道:“朕欲恢复三代封建之法,世封功臣。”

    “二哥这么做,是想继续贞观元年的“始定功臣实封差第”?”若水揣测道。

    “不错,武德年间,父皇缘私滥封宗室,终至庐江为叛,神通争功,朕甫一登基,便不以近疏贵贱,只凭功勋大小论赏。如今一去六年,当初同朕一起出生入死的功臣们依旧忠如磐石。我心中思忖了许久,若是欲使子孙长久,社稷永安,必定要以亲贤作屏,功臣后裔亦将辅朕子孙,保我大唐共传万代。”

    看着那双深沉傲然的眼睛,若水的身子微微一震,那是一双真正属于帝王的眸子,几乎丝毫不见之前对着自己的宠溺和温柔,他的目光停留在这广阔的天地之间,雍容大气。然而,若水不禁叹然,尽管李世民是历史上最为贤明的的君王之一,但历经玄武门之变的他想将固其国本的重任放在与之共历生死的功臣们身上,这原本没有错,可是如若再加上世袭罔替这四个字却明显是过犹不及了。

    看见妻子沉默了许久,李世民皱眉道:“难道说若水你也不赞同么?或是说你又在担心无忌正是在分封之首?”

    若水微一踌躇,却还是叹息出声:“二哥,即便你是这天下之主,可终究不是世间的神啊,你永远都无法预知未来,更加无法控制未来。”

    见丈夫眼中的一丝挣扎,她又继续道:“人心最是善变,今天我们可以相信房玄龄,杜如晦,但谁都无法保证他们的子孙后代是否还可以被信任,即使是哥哥,我也完全无法相信长孙家的后代永远都不出不忠不信之辈。二哥,你的双手大到足以将天下掌握其中,从而交给我们的儿子一个盛世王朝,这,已经足够了。”

    李世民凝视着若水清澈淡然的眼神,不自觉地怔然道:“若水,未来是他们的,不是我的。”

    “未来是别人的,可现在是却是你的。”若水温和地淡淡道。皇帝也是人,所谓明君,比之世上的任何人都要懂得忍耐,懂得节制,他的手中握着千万人的生死,掌有天下的财富,可他的一言一行将会被后人铭记,任他人评说,所以李世民努力想做到最好,他惧怕一切自己无法掌控的事物,尤其是这漫漫的时光。

    “现在是我的。”李世民喃喃的重复着,眼中掠过了然道:“你说得不错,是我太过急躁了,也莫怪魏征他们对那张封诏书诤谏得脖子都粗了。”

    若水微笑道,“诏书既出,也就无法追回了,只要二哥就此不再提及,他们也就明白了。”

    李世民的脸色终于松了下来,坐在妻子身边,稍稍有些担忧道:“方才说了半天的话,你没有累着吧。”

    若水拉过丈夫的手放在自己的腹间,轻轻摇头,带着一丝神秘说:“二哥,先前,你还没来的时候,她在里面动了呢。”

    “真的?”李世民压低了声音激动地将脸贴了上去,“让我听听,还有没有动静?”

    数日后的一天,若水突然对着身边的丫环说道:“淡云,去把哥哥叫来。”

    淡云微有些讶色,点头正要退下,可还未等她走出门,又听见若水唤住自己道:“算了,还是不要去了。我能想到的,哥哥也一定会想到。”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长孙无忌是不会忘记的。

    傍晚时分,长安的西边被落霞映得如同燃着的火球一般,街上的行人却顾不得看这天边的美景,都匆匆抹着汗便往家里走去。

    而此刻,一个着白色长衫的男子却显得尤为突兀,他面色清俊,目不斜视,不紧不慢地走着自己的路,直到经过匾上写着长孙府三个大字的门口时,才停了下来,上前拉了拉门环。

    来应门的正是长孙无忌本人,只见他还未关上大门,便颇有些着急的开口问道:“遂良,昨天你面圣的如何?”

    褚遂良面色平静,只微嘲地看了一眼好友,揶揄道:“怎么连先让我讨杯水喝的工夫也等不及了?”

    长孙无忌心中叹息,平生最自负的便是镇定二字,可偏偏在遂良和若水这两桩事上,总失了份平常之心,只好无奈道:“茶水过于清淡,我这边正巧有一壶佳酿,你可有兴趣?”

    “无忌果然慷慨啊。”

    “你我之间还说什么慷慨。”无忌不由笑出声来。

    待两人寻了一处幽静之所坐下,很快,案几上便摆上了几样精巧的凉菜和一壶酒。

    “居然是用寒玉做成的酒壶。”褚遂良看了惊异道,“无忌,你什么时候也那么招摇了?”

    “只有招待你的时候。”长孙无忌没好气地说,“这是陛下御赐的,封王封侯不能要,这个再不收下,那位就要翻脸了。”说完,伸手便替对方斟满了一杯。

    褚遂良小酌了一口,赞道:“果然味道清醇,正是适合这个时候。”

    长孙无忌笑着问道:“这酒也喝了,你可说说昨日的事情。”

    褚遂良隐去了笑容,目光望向窗外的碧竹,淡淡道:“陛下是个明君。”

    “这我还要你来说!”无忌急道,“陛下看你可没看出个什么端倪来?”

    “若非是相熟之人,我与齐王也就不过是眉目间有些相似,哪会看出什么?”褚遂良摇头道,有意隐去皇帝在初见自己时那一瞬的愣怔,接着自己动手又斟了一杯酒。

    长孙无忌狐疑的看了对方一会儿,也动手夹了些菜放在口中慢慢咀嚼,静默了片刻,还是忍不住问道:“遂良,你说若水那边又是怎么回事?她到底认出你没有?”

    褚遂良没料到他会如此直接,愣了一下,苦笑道:“那我就更不知道了。”

    “你。”长孙无忌似乎无法接受这个答案,“罢了,我也不问你。若不是那天遇上了房玄龄,如今这生不了那么多事来。只是我到现在也还没想明白,那么久之前,若水怎么就向老房提过你的名字,就好像知道你一定会来长安,甚至一定会入朝为官一样。”

    说完,他抬眼看了低头把玩着酒杯的褚遂良一眼,又径自说道:“还有一桩事请我也想不明白,就是她似乎不知道,你,褚遂良就是自己一直念念不忘的阿良哥哥,可这又完全说不通嘛。”

    “无忌,你很闲么?”

    “什么?”长孙无忌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不然,怎么那么有空只盯着观音婢和我的事不放了?”褚遂良戏谑道,“要是长孙伯父还在世,定要说你不成器了。”

    长孙无忌听了,也笑言:“要是我爹还活着,哪里还需要我这样操心?”说完,他自嘲道:“算了,你说的也没错,最近我是有些想多了,只要若水自己开心,我也就放心了。”

    褚遂良握着酒杯的手陡然一紧,面上却依然面带微笑道:“是啊,只要观音婢过得好。”

    “其实。”长孙无忌泯了口酒,犹豫了半晌,道:“遂良,你可以试着把现在的若水当作妹妹来看,或许心里会更舒坦些。”

    一时间,静舍之中一片寂静,良久之后,长孙无忌清晰的看见褚遂良的眼中溢出枯寂的绝望来,涩声地回应自己道:“无忌,那时的我们还那么小,小到我从没想过那段时日竟然会胜过之后的岁岁年年,不过现在想来,或许正是因为那种无瑕的珍贵才使我无法忘怀,毕竟那是唯一的希望,若水也是那么想的吧。”

    “遂良,我不该那么说的。”长孙无忌不忍道。

    褚遂良默然无语,可脸上的笑容里生生带了些苍凉的意味来。

    “对了,过几日,你大概便会接到正式的诏书了。”长孙无忌勉强笑道:“我还未对你说过恭喜呢,有了房玄龄的引荐,陛下应该会把你直接先放到谏臣的位子上吧,如今朝中三品以上的官员,我先和说你个大概,免得到时候措手不及。”

    “好。”褚遂良点头应道,脑子里却浮现出昨日那个君王的身影来,他居高临下的看着你,如此的气势凌人,但又仿佛让你觉得他天生就该站在那个最高之处俯视苍生,这样的男人,会适合观音婢?

    没有发觉好友的失神,长孙无忌连续不停得说着,直到他偶然转头,不禁轻呼道:“居然已经那么晚了,遂良,不如今夜你就在我这儿宿上一夜吧。”

    褚遂良摇头拒绝道:“你嫂子还在家里等我呢,倒是你府上的车怕是要借我一用了。”

    长孙无忌也没有挽留,吩咐过下人备车后,便送着他到了门口,当推开门的那瞬间,褚遂良听见无忌对自己说道:“那个张厨子的事,我还是要好好谢谢你。”

    褚遂良扶着大门的手似乎定了一下,接着,仿佛像是没有听见一样,跨出了门槛,转身笑着告别道:“无忌,今日真的是打扰了,我就此告辞。”

    长孙无忌微微点头,目送着车马远去,在夜色下立了一会儿,方才转身回去。

    第十章 双生

    贞观六年,风调雨顺,马牛布野,外户不闭,皇帝励精图治,下臣们克尽职守,边境亦固若金汤,整个大唐国运渐渐显露出太平盛世的面貌来。冬去春来,人们怀着对未来的美好愿景走到了贞观七年,就是在这一年年初,皇后娘娘平安诞下了一对龙凤双生子,是为后来的晋阳公主明达与隐王止。

    贞观七年,二月,正是两位殿下满月的日子,皇帝陛下在两仪殿设满月宴,或许是顾及皇后产后仍尚虚弱的缘故,比起一个月前那场普天同庆的庆典,这天的宴席已经简单了许多。

    这是皇后自有孕以来第一次出现在文武百官的面前,微微透着红润的脸庞上始终带着浅浅的笑容,她手中怀抱着十五皇子,而不时也会将视线转向皇帝臂膀中的晋阳公主脸上,尽管现在看来,所有的一切都那样和谐美好,可在场的任何人恐怕都无法忘记这双嫡出的殿下从出生以来到今天所引发的轩然大波。

    一个多月前,太极宫之中,无处不见一丝丝渐渐蔓延开来的紧张与焦虑,甚至掩过了新年的喜庆之气,各种繁琐的庆典都省到不能再省的地步,就连每年元旦的皇室家宴也只不过匆匆过了个场,好不容易好过了除夕和正月初一,皇后还算平稳的胎象却突然紊乱起来,御医惶恐地推测有早产的迹象,连忙用了安胎的汤药下去,可是成效并不见好。

    幸而适逢正月里朝中并无大事,皇帝于是干脆整日里守在立政殿中,那样的情形直到两日后皇后终于有了临盆的征兆,尊贵的陛下才被御医和稳婆给请了出去。

    有了上次那番生死一线的过往,早在数月前,众人更是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小心翼翼地准备着接生的事宜,可临到这时,尽管外边正是冰寒地冻的时节,可上官平的额上还是挂着细密的汗珠。

    李世民来回不停地踱着步子,听着里面渐渐传来痛苦的呻吟,心里越发焦躁难耐,双手在身后紧紧交握着,唯恐自己一个忍不住便要冲进去。渐渐地,正午的太阳慢慢滑向了西边,冬日里原本天就暗的早,他看着外边以近漆黑的夜色,胃里竟一阵阵地抽痛了起来,身边侯着的郑吉更是战战兢兢,又不好提醒皇帝说他已经一日未曾进食了。

    当东边的天边终于染上些许霞光的时候,内室里终于传出了婴儿响亮的啼哭声,李世民立刻掀了帘子便奔了进去,只见广月正将一个刚清理好的婴孩用绸缎裹好,周围的宫人们也纷纷下跪道:“恭喜陛下,喜得公主。”

    李世民匆匆看了一眼女儿,便跪蹲在妻子的床榻边,急问道:“皇后怎么还昏睡着?”

    上官平刚想出声回禀,突然脸色一变,连忙拨开围在前边的宫女,焦声道:“为何皇后的腹部还有隆起,不会是双生子吧。”

    话音刚落,众人的脸色也皆是巨变,若是皇后的腹中还有一个胎儿,可以母体现在的状况怕是已经无力产下了,到时候便是一尸两命的下场啊。

    李世民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青白青白的,连忙拉住若水的手,唤道:“若水,快醒过来,我们还有一个孩子呢。”可一见妻子仍没有反应,冷绝的眼神便射向了身边的御医。

    上官平勉强稳下心神,也顾不得皇帝在场,迅速了下针扎了几个||狂c|位,时间就象是一下子被凝结住了,每一个人都屏着呼吸,看着,等着,期盼着……

    而此时的若水却并没有一点痛苦的感觉,在还算清晰地听见旁人轻唤是个公主之后,她便陷入了一片熟悉的昏黄当中,贞观二年的时候,自己便是从这里来到了千年之前的时光。

    她抬起眼,环顾了下四周,那个当日遇见的白发老人并不在,可隐隐约约在不远的地方似乎有一个人影立着,不等自己走过去,那人便缓缓的转过身来,一袭白衣,长长的发丝松松的挽起,还有一张和自己宛若镜中的容颜,“你是……她?”若水轻呼道。

    那人沉静地一笑,说道:“我是长孙若水。”

    “你一直待在这里?”若水一阵惊疑道:“那为何那人说需要我替你活下去呢?”

    长孙的目光越过了若水,似乎看着某处,许久才摇头道:“不只是替我,也是替你自己。”

    若水越发困惑起来,心中的疑团不但没有消散,反而愈滚愈大。

    “也罢。”长孙的声音带着深深的空然,“我也是之前才知道的,你我本是彼此的半身,只不过出生之时却被错置进了两个不同的时空。”

    “这怎么可能?”若水错愕地问道。

    长孙的笑意更深了些,“我依旧出生在了长孙家,可你的处境更奇异些,由于在未来没有亲缘联系,只好将你放在了福利院的门口,直到贞观二年,我那一半的魂魄即将无法支撑肉身的时候,他们不得不把你又找了回来。”

    若水目瞪口呆道:“你是说我们原本该是一个人?可你又为什么不回到自己的身体里来呢?”

    “恐怕就是这个意思。”长孙幽幽道:“至于我,宁可看着,也不愿再回到那里去了,何况在正常的情形下,你一个人便能做到很好。”

    “所以,你就把我一个人扔在那里?”若水有些忿然道:“明明这些都是你的责任啊。”

    长孙凝视着若水,忽然语带苍凉,“我的责任?你难道没有想过,如果我和你当初的位置对换一下,如果你在经历了这样的二十多年的人生之后,你就不会做出个我一样的抉择么?有哪个女人天生便是贤惠无双的?又有哪个女人天生便能做到喜怒不露于色?”

    “你还是爱着元吉?”若水的心仿佛也感受到了那种无奈的沉痛。

    “元吉。”长孙喃喃道:“你那时不该踏入武德殿的,我原以为过去的记忆都随我一起抽离了,没想到还是无法带走的那些。”

    说完,她抬眼定定地看着若水,似乎做出了某个决定,口上却道:“你腹中还有一男孩没有生下,若再不回去,就要来不及了。”

    若水还没来得及回应,便觉得身上袭来阵阵的疼痛,不久,耳边又传来婴儿的哭声,她心里一松,努力睁开眼,看见的便是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眸。

    而在她刚刚离开的那片黑暗中,长孙看着远方走来的那人,淡漠地说道:“开始是缘,结束是命,她救了我一回,我亦还了她一次, 你说下次,还有谁能救得了我们呢?”(待续)

    “观音婢,观音婢……” 李世民紧紧握着妻子的手,唤着他从未叫过的小名,面带祈求与沉痛。

    若水心中骤得一缩,甚至来不及去回想刚刚发生的一切,只是艰难的伸出左手想到抚上那张似乎一夜间被划上岁月的脸庞。

    李世民呆愣地看着若水睁开双眼,声音颤抖的有些破碎向上官平问道:“皇后……皇后这是没事了?”

    上官平深深的呼了口气,慎重地上前半步跪道:“陛下,请容臣再为皇后诊脉。”好在不过是半柱香的功夫,他总算可以稍微轻松地回禀皇后的确已经转危为安了。

    待四周的人都走尽,夫妻俩人面面相对,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才好,突然,若水向李世民的身后探看道:“二哥,孩子呢?”

    李世民皱起了眉,宽慰道:“放心,已经让宫女们抱下去,|狂c母们早已侯着了。”

    “两个孩子都还好么?”没见到孩子,若水的心一直吊挂在半空中。

    李世民心有余悸道:“我也还没来得及看就被你给吓住了,罢了,罢了,往后我们再也不要生了,三儿两女,实在已是足够了。”

    若水微微一笑,没有作答,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细细的描摹着丈夫的深刻的五官,再见宛若隔世。

    李世民轻轻拉起若水的手贴上自己的双眼,双眸微闭道:“方才我真的以为你要离我远去了,只好拼命的叫着观音婢,只好期望老天能将他所钟爱的人儿还给我,幸好……幸好……”

    若水吃惊的发觉手心里渗着湿濡,抬眼看去,却见李世民低着头,口中不知道还在呢喃着什么。

    静默了良久,帘外广月的为难的声音传来,“陛下,小姐,两位殿下喂了奶,可还是不肯睡下。”

    若水的脸上扬起一抹淡淡的笑容,看了一眼似乎已经恢复过来的君王,出声道:“快点抱进来吧。”

    那是若水第一次看见刚出生的婴孩,或许是早产的缘故,两个孩子都显得有些弱小,红皱皱的脸庞上,一双乌黑的眸子显得尤其可爱,“淡云,让我来抱着。”

    淡云看着小姐苍白的面色,稍稍犹豫了下,“小姐,您身子还弱着呢。”

    李世民见状,便径直包过孩子,放在若水面前道:“这是女儿,广月手上的是儿子。”

    若水的手指有些颤抖地碰了碰女儿的脸庞,语带哽涩道:“她真的好小,二哥。”

    李世民眉心一蹙,沉吟道:“看上去是瘦弱了些,我们不如给她取个小字叫兕子如何?”

    “爹娘的小兕子。”若水扬起笑容摸了摸女儿的小手,点头道:“唔,那儿子的名字该怎么取呢?”

    李世民凝神想了想,“既然是随你姓,大名就由你来取吧。”

    立在边上的淡云和广月一时间竟然惊疑地唤出声来,若水仿佛未见旁人的失态,只是远远的看了看儿子的襁褓,神色肃然道:“止,长孙止。”

    听到妻子坚定的声音,李世民沉默了一下,随即道:“小字就叫做末子吧。”

    第十一章 外戚

    瑞雪兆丰年,就在两位殿下出生的当夜,长安的上空飘起了大片大片的雪花,翌日清晨,当人们推开门,映入眼帘的便是一片雪白晶莹的世界,随之而来的还有天子给每户人家下赐的美酒,而家有同日喜获麟儿者更有帛匹御赐,普天同庆,只为了那一双嫡子嫡女。

    正当街头巷尾的人们谈论着这桩自大唐立国以来从未有过的喜事时,皇帝的一封诏书犹如平地惊雷炸得众臣们措手不及。

    魏征,王珪几乎是同时便站出来诤谏,欲使皇子随母姓原本便是历朝历代从未有过之事,更何况是皇后所处的嫡子,此行一出,必将招来国之大乱。

    皇帝听了,面上倒也不见怒色,反倒点头示意魏征继续说下去。魏征见了,头皮却微微发麻,可毕竟是关系国之命脉的大事,一咬牙便硬声道:“其二,十五皇子一出生便封王也不是不可以,但陛下却以“隐”字作封号,而非以实地之封,这也不合祖制。”

    话音落地,那些不说话的大臣们的面上也显出附和的神色来,而此时,新上任的谏议大夫褚遂良却对魏征出言相问道:“魏大人以为陛下应以何治国?”

    魏征一怔,犹豫不语。

    “陛下,臣以为天子当以法治国,而非祖制为政,陛下今日之诏,并无丝毫触犯律令之处,况子女之姓名原是父母之愿,陛下家事,臣等当无谏议之由。”褚遂良面无斜视地对上位的天子。

    李世民淡淡颔首,手指轻敲着面前的案几,微一挑眉道:“众卿可否还有其他谏言?”

    众人面面相觑,一齐朝房玄龄看去,可房玄龄仿佛没有察觉似的,正襟危坐,面无表情,更是一言不发。

    魏征看了一眼褚遂良,随即又不露痕迹地朝长孙无忌望去,早已听说褚遂良是房玄龄同长孙无忌一起推荐上的贤才,那他方才说的那番话,恐怕并非只是其个人之见吧。

    一时间,朝廷上一阵寂静,直到被萧瑀的一番话打破了沉默,这位历经三位天子的老臣直接向皇帝问道:“陛下此举,是欲置长孙家于何地呢?”

    李世民的神色猛然一凛,沉声道:“萧卿此言何意?”

    “陛下。”萧瑀恭敬的行了大礼后,抬头道:“今,陛下使嫡皇子随臣子之姓,看似荣耀,实则却使皇后母家陷入不忠不孝的境地, 历代以来,凡天子爱屋及乌,恩及外戚之家,权位太盛者,终将祸及家国天下,臣万望陛下三思。”

    房玄龄的双手顿时捏的死紧,暗叫不好。果然,萧瑀的话带出了一波关系外戚专权的议论来。

    眼见陛下的脸色越发难看,一直没有说话的太子太傅马周已经敏锐的察觉到了这封诏书的背后,皇帝与皇后所共同怀有的隐忧,尤其是……想到这里,他不由暗暗为自己仍远在朔方的学生感叹,生来便是天之骄子他,更还拥有母亲思虑周详的保护,不知究竟是好是坏?

    实际上在场的臣子们大部分已经明确的表达出了自己坚决反对的态度,可偏偏却依然无法撼动大势,如同前久的世封功臣一事,尽管大部分人都持反对的意见,然而最后真正改变皇帝的心思的却是皇后私下里的劝谏以及长孙无忌言词坚定的推却书。

    贞观一朝,向来受人赞誉的是天子不拘一格的用人之策,庙堂之上,皆功效显著之仕,或忠孝可称,或学艺通博。然,一旦入仕,凡明达通透之人,都能清晰地觉察到群臣和睦之下的暗潮汹涌。其一为历经玄武之变的有功之臣,尽管杜如晦已于贞观四年早逝,但房玄龄仍为文臣之首,更不用提长孙无忌虽辞了仆射之位,却仍被委以重任与房玄龄一起修订《贞观律》。其二便是魏征与王珪等隐太子府上的昔日旧敌,他们大多从谏臣做起,博得皇帝的信任后也纷纷身居高位。而以马周为代表的寒门吏士同样亦为国之栋梁。

    而在这主要的三派之中,天子对他们所持的信任或许是同等的,但要论做最为亲厚的却非长孙无忌与房玄龄莫属。但凡遇到不可决断之事,李世民更习惯顾及他们的想法与意愿。

    因此,当此刻那些秦王府的旧臣们,甚至长孙无忌本身都挂着一付事不关己的模样后,众人也都明白此事怕是覆水难收了。

    争执了一个上午,李世民渐渐显露出一脸漫不经心的神情来。魏征见状,干脆面向长孙无忌正色道:“长孙大人,吾等今朝所议之事,说远,关系国之根本,说近,亦关陛下子嗣及长孙家之盛宠之势,为何大人至今仍一言不发?”魏征想得原是没错,若想改变皇帝的决议,长孙无忌毫无疑问是一块分量极重的砝码,但他所没料到的是,隐王之事竟出自皇后之意,天子爱其妻,国舅惜其妹,此事早已就盖棺论定了。

    只见长孙无忌仍旧不紧不慢的站了出来,只不温不火的说了一句:“皇子名止,长孙止,魏大人还不了解么?”

    魏征讶然于色,心下暗忖,排行第三的嫡子,长孙止,隐王,一条被自己忽视许久的暗线似乎骤然间清晰了起来,直到皇帝宣了退朝,他才忍不住按住额角,长叹一声,朝殿外走去。

    时间转瞬即逝,同样的两仪殿,只是不若早朝时那般肃穆,大殿中央,丝竹悦耳,舞姿婀娜,而坐在天子身边的那位女子仿佛从未知晓过这月余来的纷乱,端着温雅,闲适的笑容看着身边的君王,怀中的稚子,和底下的朝臣。

    宴至一半,浅酌了一口醇酒,魏征无意中瞥见了长孙无忌面朝着上方微微一笑,那笑容……他不由怔愣了一下。很久以前就听说皇后兄妹生得不甚相像,皇后面貌清雅出尘倒不令人诧异,据闻长孙将军英姿飒爽,长孙夫人美誉东都,其弟高士廉更是出了名的美男子,可偏偏长孙无忌却长得身形矮胖,面如圆盘。可直到今日,他似乎发现,这兄妹二人有着惊人相似的神韵,儒雅,内敛,只是在温和的眼眸下,却隐着无人可解的深邃幽然。

    看着正在闷头喝酒的王珪,魏征微微摇头,明白他最近心中郁郁于皇子一事,多年好友,自然也知道他不甚酒力,于是刚要想伸手拦住他手中的酒杯,谁知只听见一声脆响后,王珪涨红着脸,踉踉跄跄的站了起来,一手夺过边上的一壶酒,语带嘲讽道:“陛下,皇后,臣贺长孙皇子足月之喜。”

    大殿中瞬间一片死寂,魏征回过神来,急欲跪下为朋友脱罪,可身子却不由自主地便被皇帝那肃冷锐利的目光给定住了,深沉之色在天子的脸上尽染无余,比之往日朝廷上的盛怒,这时的隐怒更使人不寒而栗,正在犹豫之间,长孙无忌面色平静的站起身来,毫无芥蒂地对王珪举起手中的酒杯道:“王大人,我替长孙家的宗正在此谢过。”说完一饮而尽。

    “你。”王珪的酒醒了一大半,指着对方厉声道:“长孙无忌,你这是逾了君臣之纲。”

    长孙无忌不见惊色,淡淡反问道:“那王大人方才的贺词又是何意呢?莫非您认为十五皇子随了母姓就不再是陛下与皇后的嫡子了么?”

    王珪的额间慢慢的渗出汗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涩声道:“下臣有罪……”

    “到此为止。”李世民冷声打断了他的话,“十五皇子一事就此定论,日后谁也不必再提了。”

    许是被父亲冰冷的怒气给吓到了,从筵席开始便极乖静的明达突然大声哭了起来,若水无奈地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末子,幸好只是醒过了过来,好奇地转动着眼珠子,煞是可爱。看着丈夫怒气未消的脸上却又夹杂着一分手足无措的神色哄着女儿,若水抿嘴笑了开来,轻声道:“二哥,你来抱末子,我来哄兕子。”

    众臣们见皇后依然温婉含笑的模样,心下皆是一定,长孙无忌已经坐回了原处,半阖着眼,神色安然,心中却暗带一份庆幸,遂良借故缺席,真的是……

    “皇后娘娘,臣冒死上言一句。现下十五皇子还不是不知事的年纪,将来若是他到了束发之年,又该以何样的身份面对他的皇兄们。” 王珪带着一丝绝然道:“臣再?br /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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