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脸红心跳

桃之夭夭第12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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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桃之夭夭 作者:未知

    民好奇的目光,才接着道:“每次都是 爹爹把哥哥拉开才作罢。dierhebao”

    “原来若水也有过那般顽皮的时候,那也就怨不得从承乾到末子没有一个是安分的了。”李世民从未听过妻子讲述在长孙家的往事,如今想来,或许也是唯恐勾起亡父的回忆吧。

    若水不留痕迹的看着他一眼,心中还留有余悸,近来长孙年幼时的回忆越发的清晰起来,孩童的面貌虽说还甚是陌生,但那个男孩一双清澄的眼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明明近在咫尺却又有如日光下的影子一样,捉摸不到又回忆不得。

    当帝后二人相携入席的时候,御案下的声音一下子便静了下来,除了朝上的几个重臣外,嫔妃之中便只有四夫人在席,渐渐扬起的琵琶声揭开了夜的序幕。

    底下的妃子们皆目光复杂的看着皇后,明明已经是三十有余的年岁,可那一如多年之前清雅温和的面容,和眼中那一片挥之不去的凝淡仿佛在宣告着时间的停滞,在当她们恐惧的看见眼边几不可差的一丝细纹时,这个母仪天下的女子却渐渐抓住了帝王全部的目光与心思,女为悦己者容,可当自己精心修饰的容妆却换不来君王丝毫的侧目,悲哀,凄婉之心已经深深地扎在了心底,可偏偏那个夺走所爱的女子又是自己唯一嫉恨不得的,她用心怀天下的无争甚至无求将自己与其他的嫔妃之间划出了一道天堑。

    杨蕊心中长久以来积聚的怨恨,不知怎么,当看见这样的皇后时,却如同被水浇灭的火一般,冷冷湿湿,即使是如今后宫独宠,可她的眼中也没有流露出一丝的娇柔之态,宛若浑不在意,要报复自己所痛恨的人,必定要抓住其软弱之处下手方能使那人痛不欲生,可明显君王的宠衰并非是皇后的痛处,那么究竟她所在意的是……想到这里,她不由垂下眼睑,从前宫里的嬷嬷告诉过自己,但凡是人,都会有弱点,所以,那个母仪天下的女子也必定会有……

    宴席过半,场面依旧是不冷不热地,臣子嫔妃们仍然不明白今夜设宴的用意,话语间便也多了几分谨慎,若水心中颇有些奇怪的看着素来稳重的长孙无忌此时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不由好奇道:“二哥,你看无忌今天……”

    话音未落,只见杨茜出人意料地起身行礼后出言问道:“皇后娘娘,臣妾听闻太子今日已经回宫,可怎么未见殿下入席呢?”

    席间忽然一静,在座的众人多少也知道一些传闻,说是太子私自领了一女子回宫,招来陛下和皇后的斥责与不满,想到此处,中秋之宴原本的用处似乎已若隐若现了。

    李世民的心中隐隐升起一阵不悦,冷淡道:“太子之事何时也轮到淑妃来管教了?”

    若水心下一沉,这几年的相处让她清楚李世民最恨的就是人在其位,却不司其职。看了一眼目光倔强的杨茜,也明白她的恨意从何而来,却只能轻笑着接过话来,佯带薄怒道:“太子喜欢上了人家姑娘,不分轻重的便带了回来,如今人还在向太上皇处问安认错呢。”

    杨茜强笑着坐了回去,只听见身边的杨蕊似乎好奇地探问道:“那姑娘是哪家的闺秀,竟有这般大的福分?”

    若水按住身边君王正欲抬起的手,依然盈盈一笑道:“是前朝仆射邳国公苏威的曾孙女,贤妃可有所耳闻?”

    杨蕊脸上的笑容一滞,自己原本是想暗指苏家的门庭衰微,不想,的确着苏威还是前朝的重臣,而自己也不过是前朝的公主罢了,“是。”她垂首道: “苏家确系士族大家,太子殿下倾心的女子,必定也是才貌双全的。”

    若水不在意地笑了笑,微微有些嗔怪道:“先前,陛下还和我说,当初年轻气盛,屈待了苏老先生,如今正是子代父还,天经地义。”

    李世民眉间的微皱一闪而过,随后对着大臣们笑道:“太子的婚事还有待商议,明日早朝就不必再提了。”

    房玄龄等人虽心中疑惑,但也只好先放置一边,只因为君上那暧昧不清的态度,太子妃,这是何其重要的角色,相信陛下和皇后不会因为太子的私心而随意决定。

    宴近尾声的时候。若水总觉得从方才开始,总有一道深深的视线朝自己看来,可当自己回望过去时却又消失不见,这等熟悉的困惑却是直到无意中瞥见长孙无忌侧首的目光时终有了答案。

    目光所及之处,一个身着朝服的男子默默地泯着酒,虽然低着头,可那熟悉的身形与那日在长孙府上撞见的身影如出一辙,他,究竟是谁?会不会是那梦中……

    也许是专注的视线太过持久,若水忽然觉得自己腰间一紧,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只听见李世民话语间夹着君王的威严朝下面说道:“遂良,这还是你第一次面见皇后吧。”

    只见在众人的目光下,褚遂良镇定从容的起身,下跪,谢恩,“是,臣尚未谢过皇后娘娘的荐遇之恩。”话语间一派沉静温润。

    尽全力压下心底的怔然与惊愕,阿良哥哥,褚遂良,长孙无忌的旧友,福伯避讳不及的姓名,犹如一颗颗散落的珍珠,突然串成了一线,可脑海中的回忆愈加明了的时候,若水忽然仪态端庄的一笑,微一摆手道:“褚先生大才,岂是本宫一时之语所能抵过,先生过谦了。”

    褚遂良平静的起身,回座,意态依然优雅闲散,眼神中亦不带半点波澜。

    看着他的眼眸,若水眼前不由浮现出另一双相似的眸子来,一样的温润如玉,一样的清澈谦然,那云淡风轻的背后却深藏着丝丝的不忍与心疼。想到这里,不知为何,她的心异常地平静,仿佛局外之人一般,明明未曾真正痛过,可心的一半仿佛已经死去。

    那一夜,皇后脸上那庄严肃静的神色与帝王眼中意味深长的幽远宛如一幕戏的开端深深地刻在了每个人的心头。

    第十六章 东市(一)

    梦,已远去,那个在父母兄长呵护下的女孩,那个曾经许诺终生的男孩,那段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往事,本该早已化作乱世中的烟尘,不再出现。而直至今日,若水也终于明白了元吉最后那无悔的眼神,不因为罗敷有夫,不因为流水无情,只因那隐忍的温情从未真正给过自己。她似乎也明白了长孙的悔与痛,原本纯粹,晶莹的年少懵懂却如同双刃剑,伤了别人,也在自己的心里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痕。

    那么,自己呢?凭着半个孤立的心又怎样能获得全部的幸福?夜深人静的时候,若水睁开眼,侧脸看着身边的那个男人,即使在熟睡之时,依旧紧锁的眉间,如此骄傲的君王,又怎能容忍自己的付出却得不到全部的回应,又怎能接受自己并非是妻子心中那独一无二的存在?

    如果,如果当年长孙的魂魄并未分裂,那么她们究竟会爱上谁呢?也许同样不会是他吧,若水抬手轻轻地抚上李世民的额间,那样骄傲的心,即使是在这个朝代,又怎能容忍分享二字,无欲,则刚。无爱,则无弃。可,如果心动是理智所可以控制的,那又还怎能称之为心动呢?看着这张棱角分明的脸,恐怕自己不得不承认,比喜欢更多一些的也许就是爱吧。

    就在若水怔忡的蹙起眉心的时候,那双眼闭的眼猝然张开,当李世民对上妻子眼中那显露无余的挣扎与柔情之时,几天以来一直压在心底的犹疑终于暂时消散了,二十年前那个一脸疏淡的女孩真正对自己动了情。

    看着李世民脸上瞬间的释然与喜色,若水仿佛觉得自己似乎被抓住了什么痛脚一般,紧咬着唇,不悦地看着突然醒来的丈夫。

    李世民略带好笑的口吻道:“我睡得好好的,怎么忽然觉得被人死死的盯着不放,这才醒了过来,却不料是朕的皇后哪。”

    若水没好气地轻哼了一声,侧身刚想睡去,不想却被揽进丈夫清爽的怀中,“二哥。”她手上微微施力想要推开。

    “别动。”李世民轻轻抬起若水伏在自己胸前的素颜,深深望进那汪水样的眸间,仿佛可以在漆黑的瞳孔中看见自己的影子,“若水,那天你也觉得像是么?”

    若水淡淡的一怔,不想此刻他竟会提到此事,片刻后,也不否认道:“乍看是有些像,不过褚先生毕竟要沉稳不少,细细看了,也就不甚相象了。”

    “我知道。”李世民的声音有些闷闷道:“从前,你和元吉情同姐弟,那事之后,心有亏欠也是人之常理,以后此事不提也罢。”

    情同姐弟,若水心中还未来得及嚼出这番话的深意来,只觉唇上一湿,她闭上眼,渐渐的,昏暗的内室中只剩下交缠着的低吟与喘息声久久不断。

    漫漫长夜,当月光越过云层,透着窗棱洒在凌乱的榻间时,若水神色慵然地枕在李世民的肩上,长长的青丝随意地铺散着,看在心爱之人的眼中,却是风情无限。

    “若水。”李世民笑着开口,“记得之前我答应过你的事么?”

    若水懒懒地抬眼,“我有求过二哥什么?”记忆当中,似乎只要是自己开的口,还没有被拒绝的吧。

    李世民笑意更深了些,“那,出宫的事,就当我没提过吧。”

    “出宫?”若水微一蹙眉,“啊,是和承乾出去的那次。”

    “如今秋高气爽,正是出游的好时节。”李世民含笑将贴在若水额间的一丝长发拨开,“长安那么大,你可想过去哪里才好?”

    若水心中一阵懊恼,其实自己早已忘了这桩事情,恐怕就连长孙本人也说不清长安有哪些好玩的地方,自己岂不是更加……等等,当初承乾是怎么说的,长安东西二市才最是热闹的去处,“二哥,你说是东市,还是西市有趣?”

    李世民想也没想,脱口道:“自然是东市。”话音刚落,他看了看若水毫不怀疑的神情,这才放下心来,其实,西市由于多有西域的胡商聚集,比之东市更为繁华,但场面奢华,安静的东市自然也更安全一些

    若水嘴角微扬,“可要带上兕子和末子?若是明日不见了我,他们还不闹翻天去?”

    李世民脸色微暗了下,“除了你,平日里他们不是最爱缠着瑶儿?明儿一早把他们丢过去就是了。”

    若水心下不由暗笑,上回的事还没让她舒心,又碰上这次,瑶儿这会儿恐怕要呕上几天气了。

    十日后的一天,风和日丽。

    若水坐在车内,向外看去,车子穿过朱雀大街向东边驶去,出门之前听青雀说,长安城笔直的南北十一街和东西向的十四条街道纵横交错,形成了一百零九个坊,其中东西二市共占四坊,今日他们要去的东坊便是专卖天下四方的奇珍宝货之处,想到这里,她的脸上便带了点希冀之色,公元7世纪的长安可是世界上最繁华的都市呢。

    “二哥……”她侧过脸刚要说说些什么,不想却看见李世民一脸的欣然之意,“你笑什么?”

    李世民边指着外边,边说:“回想十多年前,这儿还是一片萧索呢,如今却已是一派繁华盛世的景象了。”

    若水不禁失笑,看来不论古今,男人对自己事业上的成就都会产生一种无比的骄傲啊,说起来,李世民对自己的政绩倒一直是颇为自傲的,于是便道:“二哥甫登基的时候,所设想的天下大治,不正是如此么,待车进了坊内,我们不如边行边看?”

    李世民故意带着怀疑的神色道:“我倒是经年戎马惯了,若水,你可有力气?”

    “二哥。”若水加重语气道:“小时候,爹爹可时常带着我和哥哥出去骑射的,直到到了舅父家,方才停歇了下来。”

    正说笑着,坐在前面郑吉隔着帘子恭声说道:“陛下,娘娘,过了前头的城门就是东市的里坊了。”

    李世民看了看若水,便道:“等到了里面,你们先自己找个地方歇歇脚,待日暮鸣鼓之前,在城门前候着便是。”

    郑吉心里一阵惶惶,以里面两位的至尊之身,要是出了什么状况,还不天下大乱,可嘴上又不好做劝说之语,只在皇后从车里出来的时候轻声说道:“娘娘,您和陛下此行未带随从,请务必要小心哪。”

    若水瞅了一眼前边已经颇有些不耐的皇帝,笑着低声安慰道:“有你们陛下在,普通人哪里近得了身,郑吉,你就放心吧。”说完,便撇下一脸愈加无奈的内侍向李世民走去。

    由于东市所卖的大多为昂贵之物,因此,宽敞的街道并不像喧哗,往来的路人也大多衣着华贵,姿态悠闲,就连女子的衣裙装饰似乎也要时兴许多,若水看看自己,藕色的窄袖襦衣配上同色的长裙,实在是再普通不过了,再看旁边一身紫杉的丈夫,不禁饶有兴致道:“二哥,不如我们也挑些好看的衣服回去怎样?”

    李世民看着妻子笑道:“前边就是有名的大衣坊,够你挑得了。”

    “二哥怎么会那么清楚?”若水颇为好奇道,自古以来,逛街都不该是男人的专长吧。

    李世民掩饰地咳了咳,说:“这东西两市关系到百姓民生,自然是工部上的折子里写着的。”

    若水狐疑的瞥了李世民一眼,很快便来到了一家挂着大衣坊牌匾的店铺里,说是衣坊,其实卖的还是各式的布料,若是想要成衣,必须得事先定好样式,隔一段时日才能来取。店内的客人委实不多,而老板似乎也并不着急上前推荐,凡是谁看中了那块料子,他才过来与之细谈。若水拉着李世民颇为新奇的左翻右看着,待偌大的铺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竟仍不自知。

    这时,衣坊的老板才慢慢走了过来,微笑着问道:“两位可看中些什么?”

    若水指着手中一块石榴色的料子问道:“老板,这个做成裙子可好看?”

    老板笑吟吟的回道:“现今时行将裙束提高,裙长曳地,再配以短小的襦衣,身形更显高挑,这块丝料色泽鲜艳,做成襦裙服必定好看。”

    “既然喜欢,那就买下吧,过些时候派人来取就是了。”李世民站在一边插话道。

    那老板承得是家业,做这行眼神最为重要,除了常来的熟客,凡有陌生的面孔出现,来人是富是贵,都能看个大概。这一对夫妻模样的两人一进门,他便心下一喜,两人衣服的样式普通,但料子却极好,怕是江南来的贡品也不过如此,再看他们的样子,只怕是第一次来衣坊,图的正是新奇,果然,只见那女子不久又看上了各式的胡服,最后要是一结算,或许抵得上人家富贵人家半年的花销吧。

    等到若水心满意足地替自己和几个孩子订好了几套衣服后,店里的人倒是又挤了起来,像是寻常夫妻那样,她挽着丈夫的手正要跨出门槛时,却和一个小女孩迎面碰到了一块儿,若水急忙俯身拉住那孩子,“没事吧?”

    只见那孩子不过十岁左右的样子,却长得眉清目秀,眼中隐隐透着股灵气,乖巧的回道:“没事,是我自己跑得太快了。”

    果然孩子的娘从后边跟了上来,先朝他们倒了歉,方才拉过孩子的手责备道:“惠儿,下次可不能那边莽撞了。”

    惠儿?若水隐约听见这名字,眼皮蓦得一跳,再回头的时候,已不见那母女俩的身影了。

    “怎么了,若水?”李世民在一边奇怪道。

    若水心里忽然一阵空空的,勉强笑道:“没什么,就是看见方才不知谁家的女儿倒很是乖巧懂事,不知道兕子长大了能不能及上人家的一半呢?”

    李世民一脸的不以为然,“那有什么可担心的,生在我们家,又有瑶儿那样的姐姐在前,兕子必然比谁家的女儿更要聪明伶俐,就怕将来天下之大,找不到能配上她的佳婿啊。”

    若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都说父亲宠女儿,不过即使是皇帝的女儿,几千年的时光里,怕也很少有象李世民那样疼爱晋阳的吧。

    第十七章 东市(二)

    从大衣坊出来后,已快近午时了,若水这才发现,李世民对东市倒真的是熟门熟路,带着在小巷里穿梭了一会儿,便看见一家酒楼出现在他们面前,虽然不大,可看起来既为幽静。

    李世民在一边解释道:“这里便是和飘香楼齐名的四合轩,不过除了饭菜,这里的酒水也很出名。”

    若水在一边似笑非笑,“二哥,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想来当年的秦王殿下可见是风流倜傥名满长安啊。”说完,撇下丈夫,径直便走了进去。

    李世民尴尬地跟上,说道:“那段时日,我在忙些什么,你又不是不清楚?”

    若水缓下脚步,轻轻一笑道:“若真的算起二哥的旧事来,怕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吧,如今,谁会有那般的闲情逸致?”

    李世民一把牵过若水的手,自然便将话题扯开道:“若水,这里的梅子酒甚是有名,今个儿可一定不能错过。”

    待他们在底楼的厅堂里坐下的时候,用餐的人群也渐渐多了起来,不久便没了座位,若水咂着茶水,不由暗自庆幸来得上不算晚,无意中往楼上看去,“二哥,二楼可都是雅间?”她随意的问道。

    李世民点头道:“上边的雅室,都是要提前隔几天预订好的,否则难有空的时候,今日,我是临时起意,想让你来尝尝这边饭菜的味道,却忘了这里的规矩。”

    若水丝毫不在意,“和其他人共处一室,也不错啊,想当初去别庄的途中,他们包下了飘香楼的整个二楼,弄得我上下楼的时候像是被人参观的奇珍异兽一样,反倒是变扭得很。”

    正当一道道精致清爽的菜肴陆续上来的时候,一阵门口的喧哗声打破了这午间的安谧和谐。

    “居然有人在四合轩闹事?”李世民微微有些诧异道。

    若水放下筷子,向门口望去,只见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一脸的傲气自负地指着里面高声道:“不管怎样,我现在就要在你们这儿吃饭,让你们掌柜的快给我空出个座位来。”

    站在门口的几个伙计勉勉强强的挡在几个随从面前,为难道:“杨老爷,这会儿我们掌柜的有事出去了,可这里头真的已经满座了,您是常客,也一定清楚我们四合轩的规矩。”

    “四合轩的规矩。”那人似乎听见掌柜的不在,更加既无忌惮道:“这国家的王法都不能拿我怎样,何况你们不过一家酒楼的破规定!”说完,一把推开面前说话的小二,径直便大步迈了进去。

    若水冷冷的一哂,看着骤然沉默的李世民,不咸不淡道:“长安哪里来的什么杨老爷,二哥可有所耳闻?”

    李世民微眯着眼,看着飞扬跋扈的那男人正指使着随从推搡着正用餐的客人,一时间,正个大厅都充斥着怒骂声,可更令他隐隐作怒的是,周围的旁观之人,仿佛也都对那个杨老爷极其畏惧,要么只管自己低头吃饭,要么都准备要结帐走人了,其余的也统统是一幅可怒而不可言的神色。

    就在那群闹事的人霸了两张桌子,准备坐下的时候,不大的厅堂里忽然响起一名女子清冷的说话声。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这四合轩自然也有它自己的规矩。”若水嘲讽地说道,扫向前方的目光丝毫没有温度。

    旁观的众人大多都倒吸了一口冷气,虽然他们初见这对陌生的男女便为其举手抬足间的雍容高华所吸引,但毕竟强龙压不住地头蛇啊,想到这里,边上有一人便小声地提醒若水道:“夫人,那人可是长安有名的蛮横之人啊,他仗着自己的女儿是当今蜀王的爱妾,抢夺h药掠,不所不做,你还是躲躲吧。”

    若水朝着李世民递上一眼……李恪……只见他面色凝重,却缄默不语。

    反倒是那臭名昭著的杨老爷一脸假笑地走了过来,等看清的若水的相貌后,眼中竟起了色意,对坐在一边的李世民视作不见,故作斯文道:“小娘子可不是京城人,不如由我带着好好游玩一番?”

    话音刚落,一阵惨叫声便骤然响起,只见那杨老爷执扇的右手腕像是被折断一般,软软地垂了下来,李世民深不见底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杀气,“不过仗着女儿是李恪的侍妾,居然敢在京城这般横行!”

    “你……”那人扶着右手,颤颤道:“你居然敢直呼当今圣上的爱子蜀王殿下的名讳,我杨誉今天算是记住了。说着,他对着随从又道:“你们给我好好的教训他们一顿。”

    眼看事态即将要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从楼下下来一身着绛色衣衫的青年,清俊的脸庞上带着从容沉静之色,只见他淡淡道:“杨誉,你触法横行而不知自律,难道今日真的要等着刑部的人来抓你不成?”

    杨誉见了来人,方才还嚣张的气焰顿是灭了一大半,顾着颜面强撑道:“原来是长孙家的大少爷,我竟失礼了。”

    长孙冲瞥了一眼杨誉的手腕,目光中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悯然,随即在众人的目光中便稳步走向若水和李世民,继而恭敬的低声道:“陛下,娘娘,父亲现正在楼上,只是怕泄了您俩的身份,所以先让我下来压住事态。”

    李世民微微向上抬了抬头,凝声道:“去把都官郎中薛仁方叫来,彻查此事。”

    若水脸庞上露出高贵而不可侵犯的神色,冷漠地缓缓走向杨誉,虽然一语未发,但看得他不禁打个寒颤,步子不稳的向后退了几步,她随即收回目光,侧过身道:“冲儿,这人不过勉强算是一个外戚,却在长安城里胡作非为那么久,背后必定有所倚持,你尽管让刑部的人去查,即使是正一品的宰相也绝不姑息。”

    话音落地,周围的人都带着奇异或是敬畏的目光看着这一貌似温婉柔弱的女子,不禁猜测起她真正的身分来。

    李世民见妻子也果然动了怒气,心中的焰火更是高涨,恨不得将眼前这个言语猥琐之人凌迟致死。

    长孙冲看着已经是一脸恐惧哀求的杨誉,心下一哂,其实过去对这人的劣迹早有耳闻,不过大多官员都碍于蜀王或者说是杨贤妃的面子不便深究,如今他竟自己撞在了铡刀口,方才的情形看得爹爹都差些冲下来,更何况是陛下呢?

    没过了多久,一个穿着官服的男子便小跑了进来,李世民走上前去,止住了他欲行的跪拜之礼,沉声道:“这个叫杨誉的,还有他的几个随从就交由你来审问,具体的经过还有该查的事宜冲儿会对你细说,现在直接给朕把他们抓到刑部去。”

    薛仁方仔细听了,立刻派了人把这横行长安一时的恶霸绑了带走,随即同长孙冲一同离开了四合轩。

    这几人的身影一消失,底楼厅堂里的众人都纷纷松了一大口气,更有伙计直接上前感谢道:“这个儿多亏了两位贵客,一会儿我们掌柜的回来,定有谢礼奉上。”

    李世民看了看若水微有些疲意的面色,朗声笑道:“小二,替我和你们老板留个话,就说是李家二郎偶然路过,下次让他备着好酒好菜,我和我家夫人定会再来拜访。”

    若水微微点头,临去之前朝二楼的雅室看了一眼,才轻扯着丈夫的袖子离开了四合轩。

    李世民看见了妻子的动作,微笑道:“无忌方才怕是气坏了,我们不上去看他一看?”

    “上去了怕又会被他骂。”若水这才有心情说笑道:“从前有人欺负我,哥总是先替我打还了人家,再来说我一通。”

    李世民顿时笑了起来,“方才被那人扫了兴,接着你说我们在上哪里去?如果要看玉器的话,就去延寿坊,或者是……”

    而就在他们身后,方才差些上演全武行的四合轩依然是议论不绝,直到匆匆赶回掌柜和老板听见了伙计的回述的经过,不由皆大吃一惊,最后听见李世民的留话后,那个在武德年间便和如今的陛下有过私交的老板顿时明白了所谓一对身份高贵的夫妇的身份,看着周围人们好奇的追问,他却也只能缄默不语,毕竟杨誉的言行触怒的是帝后的尊严与清誉,长孙无忌恐怕也就因为这才不亲自处理此事吧。

    楼上的一间宽敞的雅室里,已稍稍敛下怒火的长孙无忌看着正一杯接着一杯下肚的褚遂良,“人都走得没影了,你这是干什么?”

    褚遂良不作声,只停下了手中的酒杯,看着被帘子遮挡住的那个方向,半阖着眼,若有所思地想着,那时,若水回眸的一望看得究竟是谁,莫非她知道……呵,他微嘲地笑了笑,自己还在希望些什么呢?一切在那一夜里不是已经很清楚了么?所有的一切其实早已结束了,在还未开始的时候。

    长孙无忌见此情景,不由叹息道:“我也不知道该劝你什么好,不过今日这事,怕是一时难以了结了,蜀王你也是见过的,岁数不大,可比太子来竟更要老成些,与京里众多官员都有所交好,可就是偏偏极宠那个妾室,竟把自己爱妾的弟弟都送上了侍卫统领的位置,如今杨誉一出事,后宫,前朝怕都要惹出一场不小的风波来啊。”

    “无忌。”褚遂良皱眉道:“我怎么今日才发现你的行事也太过独善其身了吧,这杨誉为祸百姓的事,你应该是早有耳闻吧,可为何知道今日因为撞上了若水,才有所动作,难道你还怕了谁不成?”

    长孙无忌低头看着酒杯里的佳酿,冷笑道:“当年父亲亡故,旁人都冷眼看着我们兄妹和娘被赶出家门,若不是舅舅出手相助,我们岂不是就此沦落街头?自那时起,我就明白,说到底什么都是假的,如今除了长孙家和高家,其余的有关我何事?”

    褚遂良几番欲言又止,无忌面上看来比若水更加性情温和亲切,但骨子里那种深深的骄傲与疏离却随着生活的种种愈加清晰,他微微苦笑了下,终还是只能默然与无忌举杯共饮罢了。

    第十八章 人情

    翌日,两仪殿朝会。

    当李世民一改往日威严而宽容的神色表情肃然冷厉地在御案前坐定后,重臣都敏感的觉察到今日似乎有事要发生了。

    可令人惊异的是,第一个出来的说话的竟然是并不在参与朝会之列的宫内侍卫官杨迁,只见他哭丧着一张脸,向李世民告状,说刑部郎中薛仁方擅自无端拘留他的父亲,乃是因为其父身为国戚之故,横生枝节。

    李世民静静的听他把话说完后,凛然的目光淡淡地扫向下面的臣子,继而似乎漫不经心道:“众卿家有何异议?”

    褚遂良不解的看了长孙无忌一眼,见其并未有丝毫异色,便也按耐不动。

    只见一些官员在听见杨誉二字后,都不由面色为难,最终却依旧都选择沉默以对。

    李世民将众人的反映尽收眼底,随后便故意面露怒色道:“薛仁方枉顾律令,肆意关押国戚,行杖一百,撤去都官郎中之职,朝后就由中书省拟旨吧。”

    话音落地,在朝会上向来并不多话的长孙无忌突然站出来驳斥说,这杨誉并非无辜被押之人,而是仪仗h药威,触犯了争夺官婢的律令,依法当拘。

    魏征一听,皱起眉头,深深地看了长孙无忌一眼,短暂的思忖过后,起身对皇帝劝谏道:“仁方既是职司,能为国家守法,岂可枉加刑罚,以成外戚之私乎?”

    争夺官婢?褚遂良了然地微微点头,这可算作是最合适的缘由了,从这条罪名开始,杨誉的任何一条劣迹自然不会被轻易放过,想到这里,再看看长孙无忌依然笑得温和的面庞,心中也不由微凛其内里的肃杀之气。

    杨迁眼见事态一转,面色立刻张皇起来,可当他把眼色递到平日里相熟的同僚脸上时,却发现他们不约而同的将视线移开,仿佛置若罔闻一般。

    李世民冷漠的眼神直到这时才稍稍回暖,当魏征又提及长安城里不少世家贵戚犹如城狐社鼠,若不严加防范,必将危害百姓社稷时,他立刻回到了那个开明的贤君之位上,不但爽快地承认自己思虑不周,对薛仁方的不畏权贵更是不罚反赏。

    朝会散后,魏征难得的走到长孙无忌的身边,出言相问,“长孙大人,今日为何突然替薛仁方说话?”朝中恐怕少有人不知这长安一霸,杨誉的背后便是蜀王吧。

    长孙无忌端着温和的笑脸道:“魏大人,外戚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如同杨家父子这般欺压百姓,仗势横行之辈,我可不愿我们长孙家的名声不过因为外戚二字就此给牵连了呀,言尽于此,在下先行一步了。”

    魏征看着长孙无忌的背影,直到数月后,才真正明白了这话中的深意,而也因此,在那一次,他收回了诤谏了脚步,也彻底明白了长孙家究竟在陛下的心中占有的地位。

    而此刻,在朝廷上被倒打一耙的杨迁不得不又灰着脸找上了妹妹,禁不住爱妾在枕边的哭求,或者还未曾明了这中间的利害,李恪只好入宫向母妃说了这事。

    杨蕊侧卧在榻边,听完便不以为意道:“我当时什么大事呢,不就是你那妾室的父亲抢了官家的奴婢被抓了起来嘛,既然现在是刑部在处理此事,那里的官员难不成还会驳了你的面子?”

    李恪见状,不由焦急道:“母妃,如今这桩案子,谁去说情都没用,父皇亲自下的令,对外戚仗势欺人的要从重处理,这不是分明要了杨誉的命么?”

    杨蕊蹙眉看了儿子一眼,微微责备道:“怪不得没长劲,原来你的心思都用到了这种小事上面,既然是你父皇的意思,那就算了吧,别惹得他迁怒于你。”

    “母妃,可是,馨儿心肠最是孝顺了,要是知道她爹出了什么事,那还怎么了得。”李恪闷闷道,“母妃也知道我最喜欢馨儿了。”

    杨蕊轻轻叹息道:“想我当年象你这般大的时候,对你父皇也是一见钟情,你怎么就随了我的痴心呢?罢了,既然那杨誉也没犯什么大错,我就替你求了这一回吧,不过有一桩事,你得答应我,即使再喜欢你那小妾,也决不能怠慢了王妃,懂了么?”

    李恪面带喜色道:“是,儿子明白,从前母妃说的话我也都记得。”

    杨蕊宽慰地摸着李恪的脸庞道:“愔儿还不懂事,你的年纪又夹在太子和四皇子当中,不受重看,所以一切都要靠你自己,母妃的一辈子也就这样了,可你不同,有些事情居于人家就毕竟要受制于人,就连杨誉这么小的一桩事,我们还不得去求别人?”

    李恪点头,临去前突然想到什么,“母妃,万一父皇还是不答应呢?”

    杨蕊的脸色忽然变得有些奇怪,随即微笑道:“放心,若真得如此,母妃再去求皇后便是,你也知道皇后为人宽厚仁慈,而她的话你父皇也必定是听的。”

    夜色降临的时候,杨贤妃倚在软垫上,微睁着眼问道:“陛下今日还是在立政殿么?”

    “是,娘娘。”身边的宫女小声的回道。

    “替我更衣,我这就去一次皇后那儿。”杨贤妃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厌然。

    立政殿中,如同平日一样,李世民正伏案批阅着奏章,而若水在将孩子哄睡了后,便随意挑了一册书卷闲看。

    “陛下,小姐,贤妃求见。”广月轻声打断了内室的静谧。

    室内的两人对视了一下,心念电转之下便明白了所谓何事,只见李世民微一沉吟道:“宣她进来吧。”

    若水将书册放置在一边,看着杨蕊移步进来的身影,心头不禁涌起一丝淡淡的倦意,李世民皱着眉,等着杨蕊先开口。

    杨蕊微微抬眼,看见帝后二人颇带深意的眼神,在心中想了数次的话便被哽在了喉咙口,挣扎了半晌,才启口道:“陛下,皇后娘娘,臣妾深夜打扰,为的是恪儿的事。”

    李世民挑眉,似乎不解道:“恪儿有什么不对么?”

    “恪儿。”杨蕊一咬牙,跪下道:“陛下前日可有下旨处置一个叫杨誉的人?”

    李世民的眼中染上了些怒意,可语气却依然平静道:“没错,是有那么桩事,怎么因为此人是恪儿妾室的父亲,你就来求朕网开一面么?”

    杨蕊的身子微微一瑟,攫紧了双手,垂下眼睑道:“陛下,臣妾听说这人犯的不过是桩小事,请陛下看在恪儿的面子上……”

    “小事?”李世民冷声打断道:“贤妃可再去打听清楚,这杨誉在长安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恶霸,究竟做过些什么再来替他求情吧。”

    杨蕊微讶的抬头看着薄怒的皇帝,心中困惑难道是恪儿对自己说谎不成,于是讷讷道:“陛下,那杨誉难道不是因为与人争夺官婢才被拘禁的么?”

    李世民冷哼道:“这不过是最近犯的事,杨誉此人在京城为祸多年,刑部的官员们大多看在恪儿的面上,便视作不见,朕还没来得及追究恪儿的放纵之错,他倒好,竟先求了自己的母妃来替那恶人脱罪,后宫不得干政,贤妃难道没听说过么?”

    话音落地,杨蕊的背后生生惊出一层冷汗来,“陛下……”再抬脸的时候,她的眼中已经是蓄满了泪水,“这都是臣妾的错,请陛下不要怪罪恪儿。”

    李世民叹息的眼中却带着一丝漠然道:“蕊儿对孩子也不能太过宠溺啊,否则将来以他的身份极易铸成大错,这杨誉一事正好是给恪儿一个提醒,不能让他一错再错了。”

    杨蕊哽然地将目光转向皇后,“臣妾只求陛下和皇后能看在那杨誉之女一片孝心的份上,能够从轻发落。”

    若水微微侧过脸,沉默不语得看了看李世民。

    片刻的沉寂后,李世民缓缓的开口道:“国有国法,天家之子更应该以身守法,这事朕已经全权交给了刑部处置,自然不能因私而废律,至于恪儿,他也该到了该离京的时候了,你让他好好准备一下吧。”

    杨蕊面容姣好的脸上闪过一丝不甘和怨怒,心里想着白天的时候对儿子的保证,稍稍犹豫了下,便直视着皇后道:“当初,皇后娘娘为犯了谋反之罪的长孙安业求情,陛下也不是应允了么?难道那就不算是以私废公么?”

    若水的面色倏得一冷,除了武德九年那一次,还没有谁就这么敢在长孙或是自己的面前提及长孙安业的名字了呢,杨蕊为了李恪倒是什么也不顾了啊。

    “贤妃,是想说明什么呢?”若水语气淡漠却隐带着丝丝锐利,“是想说本宫数年前的失德之举,还是想说陛下当初的昏庸之行呢,不杀长孙安业,为的是我们兄妹之间那仅存的血脉相连,为的是保全长孙家历代沉淀的世家尊严,方才贤妃为了一个祸及百姓的作恶之人竟说出那样的话来,本宫倒是好奇,你为的究竟是什么呢,那杨誉莫非也是前朝遗族?”

    杨蕊心中大惊,面上却仍强作镇定道:“皇后娘娘,那杨誉和臣妾无丝毫的关系。”

    若水淡笑道:“那贤妃和蜀王又何必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大费心思呢?更何况,一样是儿媳,要是此事被蜀王妃给知道了,不免会心生厚此薄彼之疑啊。”

    “是。”杨蕊低垂着头,已经收了泣声,恭敬道:“陛下和皇后的教诲,臣妾必定铭记在心。”

    李世民的眼神掠过一抹深色,从方才开始便阴着的脸也未见松色,接着便摆手道:“这段时日,你就好自为之,别在插手这桩事了,恪儿临走之前,我自会让他来向你辞行,下去吧。”

    杨蕊面容苍白,却并未失色,一双美眸宛如盈盈秋水般望向李世民,那个经年之前牢牢的将自己拥在怀中的男人如今却用这那般陌生的眼神看着自己,以色侍人者,色衰而爱弛,娘就是这样失宠于父皇,而自己似乎正在走上一?br /好看的txt电子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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