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脸红心跳

未央赋 完结第15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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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央赋  完结 作者:肉色屋

    第七十八章

    漠北的风沙在这晚春时节依旧大的扰人,一路上黄|色的细沙时时飘入轿中,迷了眼,浊了面。以前来到此处,总是金戈铁马,旌旗飞舞,而此刻的我,却身披嫁衣,端坐轿中,想想,真是世事弄人。掀开轿帘,前方的景色,早已被沙尘遮掩,就似我的前途,迷惘不见。不觉一阵苦笑。

    行了半月之久,匈奴王庭近在眼前,喜娘在我头上盖上喜帕,牵了我走下花轿。双脚踏上地面的那一刹那,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无论前路如何,接下来的人生,是真正属于我自己的了,无论它有多久,我希望那是真正的我所活出来的人生。

    手,被喜娘牵着,眼前,只是喜帕的红色,脚下,是青色的草,耳边,是匈奴人骑马时所发出的呐喊,和金属碰撞的尖锐的声音。

    在重重的帐房间绕了几个弯后,喜娘把我引入了一个帐篷中,扶着我坐在白色熊皮铺成的软垫上,“姑娘,匈奴人让我带你到这里休息,我们送亲的今日就离开了,接下的日子,你,要珍重阿。”

    喜娘在我身旁语气沉重的说着,她或许已经想见之后我的苦难,然而,于她而言,所能做的,只是哀叹而已。

    我轻轻掀开喜帕,笑着对她说,“谢谢关心了,一路好走。”

    她见我掀了帕子,一阵的惊恐,“姑娘,掀帕子,可不吉利阿。”

    “你真以为,这是婚姻吗?”将握在手中的帕子随手丢在帐中的一角,“困了,你也准备准备,早日回到长安吧,这是狼窝,不是你们待的地方。”

    等到喜娘走出帐外,我重重的倒在软垫上,闭了眼,帐中充盈着马奶酒的香味,有些醉人。不管在哪里,只要有尊严的活着,就可以了,就足够了。

    静静躺着,鼻息渐渐深重,不觉中已俨然入梦。梦里,我骑着黑风,在旷无人际的草原上飞奔疾驰,黑风,我的黑风,你在哪里,那日受伤后,便失去了踪迹,你是否已被匈奴人囚禁,让你无法自由的奔驰。

    忽然肩头一阵令人窒息的痛楚,把我从梦中惊醒。我睁开眼,一双邪魅的蓝色眼睛正阴冷的盯着我,那凌厉的眼神仿佛要把我整个人看穿。他正俯着身子,钳着我的肩膀,一头狂乱的微卷的头发张狂的散开,有几缕散落在我的面颊上,一阵的酥痒。他刀刻般坚硬的面庞正带着浓烈的轻视和敌意。

    “你是谁?胆敢如此无礼?放开。”我试图推开他钳制的手,可用力的后果,是心口的伤患处隐隐的抽痛,呼吸,有些不畅,看来,上次的伤,要伴我一生了。

    他轻哼了一声,一把抓住我的领口,将我从软垫上提起,“你就是汉朝送来的所谓公主?”

    颈项一阵的紧张,用力的深呼吸了几下,才平缓下心跳,“你就是伊稚邪?”我以同样轻蔑的口气回敬他。

    “有几分胆色。不过我会让你知道,从前那些冒充公主来和亲的汉朝的丫头们,是怎么过活的。”他菲薄的唇角露出一抹邪魅的笑意,拽着我拖出帐外,然后用力一甩手,我整个人便向前踉跄几步。站定后才发觉,现在已是入夜时分,身边是密密的军帐,伫立的火把将暗夜点的通亮通亮的。

    “将士们,今天这个汉朝女人,就是你们的了。”斜倚在帐房一侧的伊稚邪,一身貂皮制成的颀长军袍,腰际挂着一把乌黑的马刀,正双手抱胸,仿佛在观看一场好戏。

    他话音刚落,一些值夜的匈奴兵们,便缓缓的朝我的方向挪移,心不觉沉到谷底,一阵一阵的凉意朝我袭来,不一会,数十个匈奴兵正虎视眈眈的盯着我,将我围在了正中间。我习惯性的摸了摸腰间,我的游龙剑,早已不知所踪。

    “不要过来。”我大声的叫着。可包围我的圈子,早已越缩越小,那些匈奴兵狰狞的面容,此人眼眸。

    不断平息着自己的心跳,脚下已悄悄摆好了架势。第一个匈奴兵向我扑来时,我轻巧的一闪身,躲过了他的攻击。他们似乎及其恼火我的成功闪躲,便一起扑过来,一片的混乱,我的脚步早已慌乱,挥动着苍白的拳脚,企图挡开他们无耻的双手,可,用力的反抗只是换来心口伤患处一阵一阵的痛楚,气血也仿佛运行不畅,连连喘息。我的珠花镶嵌的头饰被他们牵扯下来,盘起的乌黑长发,轻轻泻下,我的五彩嫁衣被他们扯破,现露出白色的内里。忽然觉得自己是如此无力,被这些可耻的匈奴人推来攘去,耳际,是他们j滛的笑声,忽然好恨,好恨,恨东方,恨刘彻,恨卫青,你们都在哪里,为什么不来帮我一把。

    一个匈奴人,忽然欺身上来,将我推到在地,然后便在我颈项狠命的嗜咬,眼角瞟到周围的人,那些人,越聚越多,都在狰狞的笑着。无耻,无耻。挣扎中,我忽然触到压在我身上的匈奴士兵腰间的马刀,我猛吸一口气,使命抽出,朝他背脊猛的刺去,一阵凄厉的惨叫声后,吵闹的一切在瞬间归于平静,静得只是听到四围粗重的呼吸声。

    这样,很好。我嫌恶的推开身上的那个无耻的男人,踉跄着爬起来,整了整被扯开的襟口和零乱的头发,然后俯身从那个早已没了心跳的尸体上抽出马刀,斜斜的举起,将刀尖指着那些早已惊呆的人,嘴角依旧挂着轻蔑的笑意,“继续阿,继续,还有谁,还有谁?”我大声的冲着他们吼着,我想,我是有些疯狂了。

    聚拢的匈奴人,依旧不能相信眼前的一切,一个孱弱的汉族女子,竟然杀了他们中的一员,他们只是呆呆的立着,看着众人围绕着的那个手持马刀的张狂的女子在呐喊。

    暗夜里,她手上的马刀,残留着刺目的鲜血,她黑亮的头发在微动的晚风中丝丝飘摇,宛若一朵绽放的兰花。

    “还有谁,还有谁?”我听到自己尖锐的声音在空荡的夜空回响,卫紫馥,今后的人生,你要活得更勇敢,更坚强,更,有尊严。

    番外 卫子夫

    我,是卫子夫,执子之手的子,夫复何求的夫,我,是大汉朝的皇后。

    与他的初次相见,毕生难忘,如果没有那次相见,我的人生,将惨淡无光。那一夜,月华如水,我一身浅绿色的薄纱裙,立于姐妹们当中,对月而吟, 在人群中,我一眼就望到了那个卓尔不群的人,他面容俊朗,眼眸如星,嘴角挂着王者的自信与骄傲,眼里却有几丝的落寞与寂寥现露。那样的男人,是我想要的。

    后来,他问了我的名字,当我说出卫子夫三个字来时,我看到他眉眼间一闪而过的喜悦与愁容。在他将我揽入怀抱的一刻,我的心里从此有了他,我唯一的男人,我爱的男人。

    遇到他之前的我,与世无争,仿佛这世上的一切都与我无关,我只是吹箫吟歌,或者研墨而画,这样的生活简单贫乏,却心身平静。遇到他之后的我,开始变得让自己讨厌,会因为他的冷淡而伤心,会嫉妒其他他喜欢的女子,这样的我,真令人厌恶。

    可我,表面上,依然要大度,要不争,这是他所需要的我,这样的我,才会得到他偶尔的关怀,有时候,觉得,他和我在一起,只是要拉拢我的弟弟。

    我最喜欢做的事,便是在磬园的那架小小的秋千上闲坐,发呆,因为,在那里,可以看到冷宫的一角,那里,有一个玉人,叫做阿娇,长门赋的女主人,一个被刘彻遗弃的女人,而我的命运,和她一样,只是早晚而已。

    刘彻喜欢栀子花,他喜欢闻栀子花的香味,喜欢握着栀子花袋静静的发呆,那深邃的目光,我知道,是在思念。一次醉酒,他对我说,一个故人,居然会晕轿,但是只要嗅了栀子花,便不会头晕了。那一夜,他一直在叫着我的名字,但,让人听着,却似在叫另一个人的名字。心,好痛,为他付出很多,却得不到一点回报,如果是这样,为何当初要相见,为何当初要揽我入怀?帝王真的如此薄情?只是,他那夜撕心裂肺的呼喊,真的是一个薄情的帝王会做的吗?

    刘彻喜欢栀子花,所以我年年收集那种白色的小花,我把整个宫殿都沁满栀子花的香味,只是,希望得到他的一丁点的注意,这样,是不是很可悲。

    之后的那些年里,他来我这里的时间越来越少,我知道,这座宫殿,已经是一座冷宫了。 只是,一个婢女的到来,却让他日日到访。可是,我不愿相信,一个婢女竟能做到我努力了多年的事情,我不愿意相信,尽管,我曾经也只是一个卑微的歌女而已。

    那个午后阳光很好,我一个人宛若游魂在空寂的回廊散步,却听到那个婢女说道,“把栀子花放在花袋里,当头晕的时候,闻一下,就好了,以前我坐车头晕,有个故人,就送给我一个栀子花袋。”

    栀子花袋,头晕,故人,哈哈,可笑,真的是这样吗?我静静的走开,宛若游魂,是的,我是尘世的一抹游魂,我的心早已被那个绝情的人收走。

    我找到了一本花名册,上面注明着宫内侍从的出身,当我翻到那一页的时候,心中那最后一点的希冀,也被打击殆尽了。卫紫馥,卫紫馥,原来,那个酒醉的夜里声声呼唤的,是这个卫紫馥,万紫千红的紫,馥郁芳香的馥。可笑,也许我的皇后之位,也只是,我的名字,和她一样的名字。忽然想起和他初遇的夜里,他眼里一闪而逝的复杂眼神,那是因为我的名字,钩起了他对故人的思恋吧。

    原来我的人生,是一出可笑的悲剧,剧中人,一直蒙蔽自己的双眼,直至现在,才彻底的清醒。

    我要报复,我要报复,是你们,毁了我平静如水的人生,是你们,让我被虚假的幸福欺骗。我恨,我要报复。

    和亲,和亲,当我对她说出这两个字时,她竟然出奇的平静,她面容上漾开的是骄傲和淡定,仿佛俗事的污浊根本蒙蔽不了她纯静的心。忽然觉得,这样的女子,便宛若一湾湖水,静谧深邃,却倔强不容侵犯。

    她和刘彻,有些相似,比如,都有一颗高贵的心。

    之后的我,平静的接受了刘彻愤怒的指责,随后,我被彻底的打入了冷宫,我的宿命,我的归宿。每个清晨,第一抹阳光照耀人间时,我站在高高的阁楼上,都可以看到未央宫前面一个颀长孤寂的身影,向着漠北的方向静静的站立。当如血的斜阳染红西方一片天空时,一声又一声的钟鼓,在这深重的汉宫回响,那个落寞的男子,依然向着漠北,孑然独立,他的右手紧紧的握着,我知道,那里,一定藏着一个栀子花袋。

    刘彻,何苦。

    卫子夫,你又何苦。

    我,是卫子夫,执子之手的子,夫复何求的夫。

    第七十九章

    “还有谁,还有谁?”我听到自己尖锐的声音在空荡的夜空回响,卫紫馥,今后的人生,你要活得更勇敢,更坚强,更,有尊严。

    我举着刀向着那些呆滞的匈奴人喊着,刀尖上刺目的鲜血正慢慢凝固,风吹散我的发,在暗夜的空气中张扬飞舞。

    几声清脆的掌声打破了这诡异的沉寂,顺着声音的方向,我看到伊稚邪依旧带着他邪魅的笑,倚在帐房旁,“好,很好。刘彻这次送来的居然不是一般人。”他声音异常的轻松,仿佛刚才,只是发生了一起极其微小的斗殴而已,他顿了顿,然后说道,“把她给我绑起来,戴上脚镣,押到奴隶所去。”

    “是。”匈奴士兵失神了一会,才慌张作答。随后两个匈奴兵士便上前架了我的左右臂膀,正要把我拖走,“等等,”我回过头,看到伊稚邪正用指尖敲着脑袋,故作思索状,“你,叫什么来着?”

    冲他微微一笑,正色答道,“卫紫馥。伊稚邪,你最好记住这个名字。”

    奴隶的生活,虽然辛苦,可却十分写意,因为,我遇到了我的黑风。我的工作,是日日拖着沉重的脚镣,在马厩里照料战马,洗刷,铺草,喂食,然后,便领着羊群到草场去放牧,终日与这些可爱的动物在一起,也觉得异常的开心和满足,也许是经历了太多的事,现在的平静,也觉得满足。

    我的黑风,被关在一间独立地马房,匈奴人看来是极其照顾它,只是初次见到它,它早已饿得奄奄一息,我的黑风,原来,最重情义的,还是你。自从见到我,他又开始进食,开始调皮,开始捣乱了,这样,真好。

    一日,我正在马厩刷马时,忽然看到匈奴人押着一个衣裳褴褛的男人走进,他也一样带着沉重的脚镣,心中不免嗟叹,又一个俘虏。

    可,当他站在我身旁拿起马刷刷马时,我偷偷瞟了他一眼,只一眼,便呆住了。

    “你,是你?”

    他愕然的侧过头,看着他身旁这个同样蓬头垢面衣裳破烂的女奴隶,我看他嘴巴张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想必正在努力思索他面前站着的这个人到底是谁。

    我呵呵一笑,“张骞,你真的不记得我了?”这个呆子,现在居然还在匈奴,而且还做了俘虏,当年他信誓旦旦的要担当起寻找大月氏国,来帮助刘彻实现夹击匈奴的重任,想不到,这些年过去了,他还在这里。

    “小生不才,不知姑娘,……”

    这个迂腐的人,我无奈的摇摇头,装作捋了捋下巴上的胡子,压低声音说道,“匈奴,最初只是一个小的游牧部落,一直只是在阴山以北生活。后来,出了个卓越的首领,也就是冒顿大单于。在他的带领下,匈奴不断的壮大自己,吞并了周围的小部落,发展到现在的盛况。”

    看他一下愣住,便笑着接下去说,“匈奴最擅长的是骑射,他们的奔袭作战能力远远优于我大汉,这便是我汉朝任其鱼肉的原因。”

    “张骞,愣着干嘛?小心为师打你手板。”

    “你,你是,老师?”他张大了眼睛惊讶的望着我,我一把捂住他的嘴,“呆子,小声点。”

    “你,真的是老师?”

    我对他笑笑,便把那已经很遥远地往事对他用最简短的方式说了一遍。

    说完,便问他,“张骞,你到底找到月氏国没?”

    “找到了,我还拿到了精钢粉,用它,可以铸造无坚不摧的宝剑。可惜,”他微微叹气,“我在返回的途中又被抓了,精钢粉也被那帮匈奴人扣下来了。”

    原来如此,“不要急,我们慢慢想办法,我一定会帮你回到汉朝的。”

    他正待说话,身后传来监工的一声怒吼,“叫你们来做奴隶是聊天的吗,还不干活。”说完,他手中的鞭子便抽打到我的身上,一阵辛辣的痛,我们于是只有噤声,默默的干起活来。偶尔相视一笑,年少时的过往,便历历在目。

    第八十章

    夏日的漠北,风依旧很大,青色的草也长得淹没脚踝,有些深处,竟也可以没至膝盖。每当一阵风掠过,那眩目的绿色便一齐倒伏,现露出一幅隐藏的明暗图画,午间一直在明晃晃的日头下看守羊群,仰头望天,是一片纯净的淡蓝,淡的那么轻柔,偶尔会有浮云静静流过,在人间画下一抹清雅的阴影。

    不远处,有几个匈奴士兵骑着马在四处逡巡。

    如果看不到他们腰间挂着的明晃晃的马刀,如果听不到脚下沉重的铁镣所发出来的声音,我会以为这里也许是一处世外桃源。

    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用它那轻快的踢踏声吵醒了正在午睡的尘世,一个白色的模糊的影子出现在视线的最远处。一人,一马,马是白色的马,马上的人一身白衣,在风驰电掣中,衣袂翻飞,我呆滞的立在一旁,看着那远方马上的白衣男子,宛若天人。附近的匈奴骑兵看到此人,竟挥动马刀,高兴的呐喊欢呼着,“傅先生回来了,傅先生回来了。”而后,他的身边,匈奴骑兵越聚越多,紧紧跟随他的白色骏马,一齐仰天而啸,破天的马嘶,震地的马蹄,还有男人们豪迈的呐喊,将那静谧的天际撼动。

    “傅先生,傅先生。”我孤然的立在没入膝盖的草场,看着那白衣白马从我身边瞬间擦过,带起一阵疾风,掀起我污浊凌乱的发。忽然想起,南方密林里的那一幕,依然是那一人一马从我身边擦过,消失在那一片浓重的绿色里。那被奔跑的马蹄扬起的片片落叶,轻轻飘飞,打着旋,然后落下。

    那一幕,曾经无数次出现在我的梦中,然后便被那袭入骨髓的寒意扰醒,醒时枕边依旧可以看见那微热的泪渍。

    那一群兴高采烈的男人们,拥着他们的神,一个一个,从我身边擦过,最后,只剩下一群模糊的阴影在远方移动。

    “在下名叫傅梓斯,是右贤王长子的老师。”

    轻轻一笑,东方,你在哪里都能过得这么自在,这么洒脱,在汉朝是,在匈奴依然是,你究竟有什么样的魔力,可以让我在你离开之后,疯狂的想你。

    东方,你可知道,在这漠北的草原,在你意气风发的策马驰骋时,有一个满面污垢,麻衣阑珊的奴隶,静静在你经过的角落,看着你飞扬而过,看着你无视的离开。 随后,只能轻轻挪动脚下乌黑的铁镣,发出低微的嗟叹。

    一只白色的绵羊静静的走到我脚边,蹭着我的脚踝,让我的思绪重又飘回,可,我用尽心力想要维持的平静的心却再也无法回复。东方,你知道有多可笑吗,你只是轻轻的从我身边擦过,只是擦过而已,就能让我所有的努力,付之东流,东方,你可知道。

    晚上的王廷部落,异常热闹,因为东方的回来,伊稚邪准备了整个部族的篝火盛会,四处的火把把整个部落照的通亮,火红的篝火热烈的燃烧着,四下里都可以闻到炭烤的肉香和酣纯的马奶酒的香味。老老少少的匈奴人,围着篝火翩然起舞。四下里,划拳劝酒之声不绝于耳。

    我在远处阴暗的角落里,默默的对着发红的火堆,不时翻动着悬在支架上的烤羊,细细的油脂不时滴落,发出滋滋的声音。看着在那一片光明的中央,被众人簇拥着的那个白衣男子依然温润的笑着,那笑,让人想起西子湖畔千丝万缕翻飞的柳絮。这样的你,让我如何能忘记,如何能忘记。

    耳边,是两三个匈奴女子在一旁私语,话题,永远是东方。从交谈中,我知道,东方不只是右贤王儿子的老师,也是全族孩子的老师,他永远都可以那么温和的将那些调皮的孩子驯服,他也可以从容的做孩子王,和他们一起嬉闹。东方,在匈奴人遭遇雪灾时,永远都可以想出对策。东方,永远都可以带回神奇的草药,把那些垂死的匈奴人从死神的手中救回。东方,总是会忽然离开部落,四处飘摇,然后,又忽然,带着他的白马,出现在匈奴人的生活里。东方,东方,满耳都是东方,满眼,都是东方,不要,不要,这样,我怎么忘记你,我要逃,逃的远远的,逃到一个听不到你看不到你的地方。

    夏日,在混沌中,一点一点度过。一个宁静的清晨,被一声声号角打扰,在依然有薄雾缭绕的草原上,匈奴骑兵开始集结,瞬间,数万凶悍的铁骑,宛若洪水向远方席卷而去,剩下的,只有匈奴女人和睡眼惺忪的孩子们站在空荡荡的帐房前,望着那渐行渐远的骑士们,阳光,也在那渐渐减弱的马蹄声中,悄然而出,将那金色的夏衣洒向那伫立宛如雕塑的女人和孩子们身上。

    后来,我知道,那是右将军格拉率军马蚤扰汉匈边境去了。忽然很恨,既然这样,为何要和亲,为何,要把我送来,这样,又有什么意义。

    第八十一章

    数日后,格拉带着那些骑兵在漫天的马蹄声中凯旋而归,那些等待着的匈奴女人们看到平安而归的丈夫,个个面露喜色,可,你们可知道,远方那些同样有丈夫的汉朝女子,此刻的,心情。

    抱着一堆晒干的敷料,在人群中穿行,整个匈奴部落,一片的欢腾,孩子们在大人抢夺的胜利品间打闹,女子们和分别的丈夫拥抱,得胜归来的骑士们有的依然沉浸在胜利的杀戮中,绕着营帐,起着他们的战马,挥动马刀,不住呐喊。

    而我,只是在那些与我无关的喜悦中串行,抱着敷料,拖着脚下沉重的铁镣,嘴角挂着漠然的笑。

    只是一堆聚集围拢的人,和人堆里那凄厉的女子的叫声,还是让我停住了脚步。透过人墙,我看到七八个汉朝女子中瑟瑟的蜷缩在一起,身上早已衣不蔽体,脸上,是一道道的抓痕,那些匈奴男人,依然带着嘲弄的笑,那笑声,刺人耳膜,忽然想起那个让我毕生羞耻的夜,心里一阵难以压抑的愤怒,整个人也不住的颤抖起来。

    “给我住手。”一个声音清明的在那尖锐的笑声中响起,那些匈奴人被这胆大妄为的声音吸引,纷纷回过头,看着一个蓬头垢面的抱着一堆敷料的奴隶女子。

    我呆滞的站在原地,不能动弹,忽然有一丝的胆怯,好希望那一声,不是发至我那不识时务的喉咙,可是,那一声,确实是我发出的。

    “是什么人?”一声带着极大怒意的吼叫从人群里响起,然后人群渐渐散开,让出一条通道,另一端,是一个一身黑色战衣的挺拔男子,他长长的头发随意的束于脑后,两道浓烈的剑眉直插发髻,狭长的眼睛深深凹陷,目光凌厉却带着几分顽劣。

    而我,此时,正抱着我那一堆敷料,在另一端,无助的站立。而那些汉朝女子,正偎依在一起,用一双双可怜的眼眸看着我。

    只是一瞬间,我知道害怕没有用,于是,镇定的放下敷料,拍拍身上的尘土,从容的对他说,“格拉将军,我请你以后不要再俘虏这些汉朝的女子。如果你们匈奴的女子被掳去遭到同样的对待,你们会怎样?”

    他嘴角一撇,骄傲的说,“我只相信武力,胜利者享有绝对的特权。你们汉朝的男人,我只佩服两个,一个是卫青大将军,一个是草原上的狼,霍去病大将军,其余的人,哼,是他们无能,保护不了自己的女人。”

    如果我们不是敌对,我或许会对他有几分好感,至少,他佩服我,想到这里,不禁露出一抹笑意。忽然看到头顶刺目的日头,心中忽然一片通明,信心渐渐浮起,于是对他说,“要是我赢了你,从今以后,你要对我唯命是从,如何?”

    我话音刚落,一阵阵嘲笑声立时响起,明目张胆的讽刺挖苦声不绝于耳。

    “好,我就和你比试比试,我格拉一生只佩服强者。如果你能赢我,我自然什么都听你的。”

    我也豪气的大喝一声,“爽快,如果我输了,也任由将军处置。不知谁能借我马刀一用。”话音刚落,一柄刀从我身旁飞过,直直的落在我的手中,那刀柄,刻着一匹苍狼,我侧过头,发现伊稚邪不知何时站在了我的身旁。此时他正双手抱胸,依然用他邪魅而又张狂的笑看着我,似在欣赏一场看戏。

    对他漠然的说了一声谢了,便头也不回的向人群中走去。

    另一端,格拉缓缓的抽出他的刀,一脸肃然,此时的他没有半分轻蔑的意味,忽然有点佩服他了,不论对手是谁,都能用一颗认真的心来对待,不只是对别人的尊重,也是对武士精神的尊重。

    只能速战速决,以我的体力和此时的身体状况,略微的迟疑都可能丧命。抬头看了看日头,慢慢凝神静气,只需要一个时机。

    双方对持了片刻,格拉凌厉的刀锋便向我袭来,我立刻旋过身子,避开了他的一剑,他微微一怔,显是知道了我步法的灵活,多次的征战,对敌人的杀气和刀锋的方向我已有了异乎寻常的敏锐,他这一刀用尽全力,必是想要一击即中,在他回撤刀刃的时刻,我知道,我的机会来了,忽然将马刀举过头顶,一道刺目的光线通过明亮的刀锋射向格拉,他完全没有料到我会出此怪招,眼睛已被强烈的光线照得睁不开,他急忙用手挡住了光线,只是那一瞬间,我的刀已抵住他的咽喉。

    “你输了,格拉将军。”我笑着对他说。

    他瞬间呆滞后,丧气的对我说,“虽然你用了诡计,但是输了就是输了,好,我格拉,今天当着这些人的面,发誓,我愿听从你的吩咐。”

    而那些匈奴人依然无法相信只是在瞬间,他们骁勇善战的格拉将军竟然败给了一个终日刷马的汉朝女奴,几个月前,也是这个女人,杀了他们的一个同伴,他们大概永远都想不透,这,到底是怎么了。

    “好,格拉将军,我也敬重你的为人。那么,我希望你,永远不许再俘虏汉族女子,今天这些俘虏,也要全部放走。”

    “好。不过,我以后还要找你比武的,下次,不许再用诡计,要真刀真枪。“他忽然孩子似的赌气的说道。

    我狡黠的一笑,“谁说有下次了,格拉,以后,不许再找我比试。”说完,将手中的刀丢给伊稚邪,说了声,“谢了。”随后便头也不回的抱起敷料向马房走去,完全不顾在一旁傻眼的格拉和那些匈奴士兵。

    只是,我也没有看到,在我身后,有一双恶毒的眼睛,一双来自休屠王的眼睛。

    第八十二章

    快行至马房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回过头,竟发现东方朔跟在我的身后。心下一阵的慌乱,他,认出我了吗?

    此时的我,衣衫褴褛,头发凌乱,面染污浊,就算要相遇,我也不要用这样的面目去面对他,不要。于是慌忙向前走去,由于走得太急,牵扯了脚上的铁镣,一个踉跄,差点摔在地上。身后是东方温和的声音,“小心。”

    不敢回头,只是只顾的拼命向前跑,一面大声的喊着,“别跟着我。”

    “是你吗?”身后的他依然不依不饶的紧跟着。

    东方,你是不是好奇心太重了,一定要知道我是谁,有意义吗,非要见到我如此不堪的样子吗。终于,还是抱着那一大堆敷料,摔在了地上,头狠狠的扎在了草堆里,立起头时,头发上已沾满了草料。

    他蹲在我身边,温柔的撩开沾在我脸颊的一缕头发,轻声说道,“真的是你吗?你没有死。”

    用力推开他依旧握着我发梢的手,“傅先生,我没有死,你很失望?”

    他微微怔了一下,然后,又恢复了他一如既往的闲淡自若,仿佛任何人,任何事,都打扰不了他的从容,东方,你真的无所不能吗。好恨这样的你,永远都是这样的平静,永远都是这样的温和,无论对谁,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好想以前的你,喜欢和我打闹,喜欢极尽所能的挖苦我戏弄我,那时的你总是大喜大嗔,那时的我们总是那么开心,只是,从什么时候,这一切,都不在了,我使劲的回想,只是想起,那密林深处,渐渐消失的一人一马,和那片片翻落的绿色叶子。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冷冷的一笑,“只要你想知道,大概这天下间就没有你不知道的事吧。”说完便挣扎着爬起来,他伸手想要扶我,手却停在半空,我看到他空悬着的手,心中一片凄然,我肮脏的让你都不想碰触?

    我弯腰拾起散落的草料,他依然静静的站在我的身旁,直起身,恶狠狠的对他说,“走开,我很忙。”

    他无奈的笑了笑,说道,“紫馥,我会帮你离开这里的。”

    冷哼一声,“好像有人说过再也不会帮我了的,是我记错了吗?”

    依然是无可奈何的笑,”紫馥,不要这么任性,你的脾气,也该改改了。”

    忽然将抱在手中的草料朝他身上猛砸去,那凌乱的杂草和夹杂的纷扬的灰尘立时蒙了他一身的洁白,“我就是任性,我怎么样,与你无关。”

    沉默了半晌的他,轻轻叹了口气,摘下挂在头上的杂草,缓缓转身离开。

    只是他不知道,他身后那个满面尘土的女子,早已泪流满面。

    忽贝烈湖,紧挨着匈奴王廷的帐营,此时的我,正静静坐在湖边,看着悠闲的羊群自在的汲水。微风掠过湖面,撩起重重细纹。摘了草放在嘴里轻轻嚼着,有淡淡的涩。索性仰面朝天,看浮云流走。

    忽然头顶出现两个圆圆小小的脑袋,一个长得虎头虎脑,眼睛俯视着我忽闪忽闪的,另一个长得十分精干,有着非他年龄的沉稳。

    和这两双眼睛对视了无数秒,我终于忍不住了,一下坐起来,头和那个虎头相撞,还真痛。

    “喂,你敢撞我。”那个虎头的主人大声嚷嚷起来。

    我打量着这两个小孩,他们看上去同龄,约莫十岁的样子,我笑着说,“分明是你撞了我。你看我起身,还不让开,不是有意要撞我的头。”两个小破孩,敢和我顶嘴,我可是和东方顶嘴练出来的。东方?怎么会忽然想到他。

    那个虎头气急败坏,却张着一张胖嘟嘟的嘴,说不出话来。

    另一个却用童音故作深沉的说,“果然是汉族女子,就是狡猾。单,别和她一般见识。”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不禁扑哧笑出声来。

    “你们是哪家的孩子?跑来这里干嘛?”

    “我是单,我阿爸是草原上的王,伊稚邪单于,这是拉苏,是美丽的苏莫尔姑姑的孩子。”那个虎头单骄傲的说着,说到他的阿爸和苏莫尔时,面上满是自豪的表情。

    “单,别和她多说,”拉苏说完便斜瞥着我,“我们,要和你决战。格拉叔叔虽然输给你了,但是我们草原上的勇士是不能败给一个女人的,尤其是汉族的女人。”

    苏莫尔?这个小孩难道就是她和右贤王的孩子?看着他,那些不想记起的往事又按耐不住的浮现脑海,只是一个错误,却背负了如此深重的债,这债要用多久才能还清?一辈子吗?深深的叹口气,站了起来,现在轮到我俯视他们了,“乖乖回去玩 儿吧。”说完,走向羊群,驱赶着它们,还是撤离比较好。

    “站住。”我回头,拉苏手拿匕首向我刺来。

    我一晃身,躲过了他的袭击。匈奴人,从小孩开始,就如此好斗。

    一袭未成,拉苏又向我刺来第二刀,我一边向湖边后退,一边闪躲着他的刀。虽然带着脚镣,却依然能从容的躲开他的攻击。此时的拉苏,涨红了脸,气急败坏的向我猛刺,完全失去了章法,而单只是在一旁使命的跳脚助威。

    拉苏在单的叫嚣之下,又猛的冲向我,我一个闪身,他便直勾勾的冲向了湖中,闷响一声,拉苏早就掉进湖里了。

    “救命。”拉苏在湖里不停的挣扎,“救命。”

    “怎么办,我也不会水。”单急得在旁边跳脚,“怎么办。”

    糟糕,我的游泳技术也烂得透顶,脚上有被困着,如何是好,看着远方的帐房,急忙对单说,“快回去,告诉大人,有人落水了。”

    说完,便深吸一口气,跳入水中。

    第八十三章

    当我睁开眼时,正对上一双阴霾的眸子,那双蓝色的眸子,闪着几丝玩味的光。

    “拉苏没事吧。”

    “看来,你还真是好心肠。”调笑的话语从他如刀刻般的唇齿间挤出。

    一阵的恼怒,想起身,却发现自己正躺在他的怀中,他的手正紧紧钳住我的腰际。抬头看看四面,竟发现自己依然置身湖边,很多匈奴人将我和伊稚邪严严实实的围在了中间。人群中,我看到浑身湿漉漉的拉苏,和忽闪着眼睛的小胖墩单,还有格拉,还有,苏莫尔。苏莫尔,拉尔丹画中那简单纯净的她早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张饱经风霜的脸,虽然这样的脸依然美丽。心猛的一颤,因为,在这人群里,我也看到了东方,他依然平静的看着眼前浑身湿透的我,宛若离世。 东方在看着,东方在看着,我猛的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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