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我又闯祸啦!第65部分阅读
相公 我又闯祸啦! 作者:肉文屋
程苒儿以为北堂的吞吞吐吐是出于为难,便又笑着说道:“本宫知道后宫不得干政,只是…有些担心陛下,你就拣能说的说吧,实在不能说,本宫也不为难你就是了。”
“娘娘说笑了,陛下说过,在娘娘面前,属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要是娘娘想知道的,属下无需隐瞒。”北堂瞥了眼表情变得有些僵硬的程苒儿,顿了顿,想想还是直说了:“想来这事就算现在不说,早晚还是会传开的…娘娘一向机敏聪慧,早些知道早些帮帮陛下,也是好的。”
不知怎的,北堂这番话说的程苒儿很不是滋味,总觉得他话中有话,欲细想,却又抓不着关键。
程苒儿认真地观察了北堂一会儿,寻不见端倪,终是轻轻点了点头:“行,那你说吧。”
“是。”北堂抬起了头,正色道:“日前西宫太后的地宫突然被人炸毁一事,想必娘娘听说了。”
“…是…”程苒儿迟疑着,点了头。
“因地宫一事涉及太后,所以陛下本已下令对外全面封锁了所有消息。可不知为何,昨日有关地宫被毁连带着太后以孩童驻颜的传闻突然大面积流向了民间,现在民愤四起,各地本就蠢蠢欲动的反叛势力一夜之间全部以清君侧的名义暴动,边境血狼族也好像开始不安稳了。”
“什么?”程苒儿几乎要站不稳脚跟了,她踉跄了几步,赶忙扶住身旁的椅子,一丝异样突然闪过脑海:“不对!怎么可能这么快?就算传言流入民间那也顶多就算是个谣言,短短不过几天时间如何能够激起如此多的民愤,还有,所有势力怎么会那么刚刚好,同时决定暴动?先观望一番龙虎之斗再坐收渔翁之利岂不是更好?”
“娘娘说的是。”北堂点点头,神色亦是凝重:“民间有个组织近几年来一直在那些敏感地区多番活动,行事很是诡秘,所以有怀疑这次事件便是他们在背后借机操纵。不过这种说话目前尚无实际根据…”
“慕…陛下在哪?本宫要见他!”程苒儿突然出口打断,面色凝重而焦急。
“陛下…”本堂略一皱眉,道:“陛下还在前殿,正与众大臣商议对策
“我去磐龙殿等他!”说着,程苒儿不由分说地提着一地碍脚的宫裙,便一路狂奔着朝磐龙殿方向而去。
187 就只是真爱而已
“呼呼”
程苒儿提着裙子一路气喘吁吁地跑着,全然不顾沿途旁人宫奴们纷纷诧异不已的目光。眼看着磐龙殿终于要动了,却发现陆陆续续的不断有大臣从殿内缓缓而出,或结伴而行窃窃耳语,或独自一人皱眉深思,皆愁大苦深,一脸愁绪。
心狠狠一沉,程苒儿倏地停下脚步在原地伫立,待大臣们散尽后又观望了一番,方咬了咬唇,再一次健步如飞。
“砰”
“哎呀!”程苒儿吃痛地捂着自己可怜的小鼻子连连倒退了好几步,才勉强站稳了脚跟,抬头搜寻路障为何:“啊!你?”
只一记余光便足以叫她僵化,程苒儿撑着双眼直愣愣地瞪着几步开外正似笑非笑望着自己的慕容子然,甚至忘了放下犹抚着鼻头的手。
“呵呵…”少顷,慕容子然从容而华丽地翘起一抹灿烂地唇花,碧眸微弯,狡黠而勾人:“宝妃娘娘何故一见子然就如此受惊的表情?可叫本王这做臣下的,惶恐…”
“……”像是被点醒一般,程苒儿方然缓过神来,下意识地摸摸毫无遮掩的脸庞,心一颤,慌忙收敛起所有不该有的表情。
刚才跑得太过惶张,居然连面纱掉了都不知道?!
再没比这更糟的事了…简直糟透了!
“呵…”又是一记妖魅且欠扁至极的轻笑,慕容子然微转了转头,朝着磐龙大殿方向放远了视线,以目光示意程苒儿:“陛下正在殿内,或许心绪有些不佳,娘娘还应更悠着些才是…那么,若没别的什么吩咐,臣告退。”
说罢,慕容子然礼貌性地微微躬了躬身,遂即掉转了视线再没看程苒儿一眼,兀自大步前行。
“等等!”擦肩而过的那一刹那,程苒儿终是忍不住喊出了声。
只见她迅速回身,挡住了慕容子然的去路,然后勇敢抬头,毫无退缩地直直逼视着慕容子然。而慕容子然则回报以并不介意的浅浅一笑,从容而淡定地等待着她的下文。
见他这般坦然程苒儿感到莫名的悲伤,水色的眸光闪了闪,遂黯下:“宁心宫里关于地宫的一切,是你泄露出去的,对不对?”
“哦?”慕容子然剑眉一挑,似不惊讶且笑意未减,也不急于否认,也不急于承认,只耐人寻味地勾了勾唇:“何以见得?”
“那些孩子…”一提这程苒儿便有些内伤地使了狠劲才用力咽下了口口水,然后艰涩着继续发音:“那夜的那些孩子,分明是你趁我们不备,瞄准了空隙关进地宫里去的…这些天我想来想去,只有这个可能,毕竟当时有一半的导索是我亲自引的,有孩子的话我不可能一个都发现不了…我,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不,起先想明白了点,可后来你又做出这样的事来,我…我,我真的看不明白,看不明白…”
程苒儿越说声音越低,越说底气越弱,到后来视线一模糊,竟控制不住地就这么啜泣了起来。
不想就算这样完全无法引起那人的一滴滴的动容…
“啧,娘娘,您语无伦次了哦。”伴着有增无减的邪魅讽笑,慕容子然在淡漠地静眼旁观程苒儿哭了一阵后,冷冷开口:“您这么急着心虚,恐怕连陛下都未必能够相信您呢。”
“……”程苒儿闻言心头一痛,却没有立即喝令自己停止一切软弱,而是一边放肆着自己憋闷多日终于泛滥的泪水,一边大无谓地瞪着双溋湿却倔强的水眸坚强勇敢地仰头与他对视。
她没有什么好怕的,自己最丑陋软弱的一面被赤果果暴露在阳光下又怎样?被陷害被重伤有口说不清能怎样?满满的负罪感无处发泄不忍指责心爱之人只好折磨自己又是能怎样?
反正所有所有的一切,都早已经面目全非了。分不清是非对错,分不清敌友好坏…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她程苒儿就想什么做什么爱什么都错错错,一步错,步步错,全都是一个错字。事到如今她除了破罐子破摔,听天由命,还能怎样?
突然,就在程苒儿闭了眼准备迎接慕容子然对自己的更加不堪的侮辱时,慕容子然原本春风得意安然自得的表情突然古怪了起来.¨然后…渐渐地,渐渐地…似乎…有点儿…抽搐…痛苦…狰狞…
“子然!你…”程苒儿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愣愣地,完全出于本能的“你怎么了”这四个字都还未来得及喊出口,便只见神情痛苦地抱着头的慕容子然突然惨叫,整个人一歪,半跪倒在地上,紧接着,伏地抽搐
阴影压过,滑落,视线一晃,这下程苒儿彻底傻了,生生僵在原地半天不懂得动弹。直到眼前的慕容子然痛苦低嚎出声,才幡然醒悟,尖叫一声,便慌慌张张地扑上前去欲扶起他,几次失败后更是急得手足无措,泪水横流
“子然!子然!慕容子然,你起来,起来啊!你你你怎么了?你这是怎么了?不要吓我啊…”程苒儿哭着喊着,双手颤抖地拉扯着已然红了眼慕容子然正疯狂以双掌肆虐自己太阳|岤的慕容子然。
“啊你是谁?是谁?滚滚开!”
“啊”程苒儿一个没防备,被一掌狠狠击退,在坚硬的大理石地上连滚了好几滚,待她强热着剧痛重新撑起身子,欲重新回去制住慕容子然的自残时,猛然与他不知何时变得血腥通红的双眼对上,一时间竟被骇得几乎一口气喘不过来:“子,子然?”
“啊谁?是谁?!滚!不准用那双眼睛盯着我不准滚
”慕容子然的目光只停留在程苒儿身上一瞬便立即转开,遂即整个人变得愈加狂乱,不断胡乱发着掌风,摧毁周旁无数假山石。
“天哪!”到了这时候程苒儿也顾不得再追究那么许多,只得又一次跌跌撞撞地扑上前去,死死地从后背抱住正疯狂地以头击石的慕容子然,一面腾出手挡在他的头颅与山石之间,一面努力屏息静气念起了静心咒。
“啊滚你滚”
“不要念了!痛头很痛不要再念了!”
“啊你是谁?是谁?!滚,滚开啊”
“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已完全陷入癫狂状态的慕容子然如困兽一般狂啸着,怒吼着,挣扎着,一遍又一遍以手肘狠狠地击向死粘在身后怎么也甩不开的程苒儿,一遍又一遍¨.
渐渐地,他的动作缓慢了下来,当他血肉模糊的额头终于停止对她血肉模糊的手的撞击时,他的肩头也早已血肉模糊…大片大片的,浸满了自她口中飞渐而出的淋漓鲜血…
眼见着慕容子然总算趋于平静,程苒儿再也不堪重负,停止了静心咒,几乎就在同一时刻,更大一股子炽热自她腹腔涌起,奔腾着直接将腥气晕满她的整个口腔。
这时,慕容子然像是完全失去了意识般紧闭着双眸,整个人依傍着山石逐渐滑下,连带着身后仍环抱着他的程苒儿也失去了着力点,整个重心失衡,半垫着慕容子然,也瘫坐在了地上。
终于,静下来了…
程苒儿长吁口气,使劲努力翻转了慕容子然的脸检查他额上的伤势,见只是皮肉伤并无大碍,于是欣慰地笑了,一边轻柔地拿手绢为他擦血,一边轻轻地喃着:“太好了,你没事了…子然,你没事了,吓死我了…”
程苒儿人哭着,笑着,呢喃着,全然未觉大股大股的腥红的血泉正从她自己嘴角边汩汩而出。
此时此刻她的眼睛,她的感官,她的世界,只属于他,除他以外,再也顾得不得其它。你若要说这是她的本能,那她也无从辩解。
她就是爱他,爱他而已,他是她的丈夫,她爱他,他不是她的丈夫了,她也一样爱他。这无关立场,无关对错,无关生死,无关命运,就只是爱,真的爱,如此简单,仅此而已。
慢慢的,她的视线越来越模糊了,手也僵硬得再也擦不动了,她便只笑着,乖乖地瘫软了身子伏在已然昏厥了的慕容子然身边。隐隐约约着,似乎听见了谁在身后喊她,像很急促,像很心痛,像很无奈,像很熟悉…
不过都不重要了,谁来都不重要了,现在她很累,只想好好睡一觉,休息一下,一下下,就好了。
188 谁是谁的劫
在一大片混沌而嘈杂的纷乱梦境中,程苒儿朦朦胧胧地睁开了双眼,然后坐起身,本能地向四周扫了一圈。几秒钟后,在意识到眼前这金碧辉煌的寝室是属于磐龙殿正殿寝宫而非宝福宫时,她先是一怔,然后整个人猛然清醒过来,失去意识前的记忆也紧跟着恢复了。
是的,模模糊糊间,像是见到慕容子浩朝自己跑来的,接着便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程苒儿一边回想着,一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腹腔与胸口,并无痛觉,想来是小伤,应该是自愈了。
只是我已经没事了,那子然呢?他也好了吗?…自己不在的这一年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事?…
越想觉得慕容子然不对劲,程苒儿轻叹口气,挣扎着下了床。不料睡久了一下子突然起身活动所以有些晕眩,本想出门的程苒儿跌跌撞撞地一个不小心,狠狠摔在了床边。
这一狼狈的场景刚好被推门进来的冰香撞个正着,立即引来了一声不小的惊呼以及瓷碗打翻的“哐当”声响。
“娘娘!娘娘你没事吧!”顾不及那洒了一地的药水,冰香赶忙将程苒儿从地上扶起,咋咋呼呼的,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检查个没完。
要不要这么夸张啊?
程苒儿暗觉好笑,站直了身子然后轻轻按住冰香在自己身上胡乱窜着的小爪子,努力安定道:“哎呀冰香,冷静点!你看,我不是好好的么,你急个啥?”
“唔?”冰香这才稍稍有所平静,又认认真真地好好将程苒儿上下看了个遍,见真的没有什么大碍,方大大地放下心来,开始低头收拾起地上的碎片,一边捡一边还嘟着小嘴很郁闷地碎碎念:“这就好这就好,娘娘您可吓死奴婢了…就早上那么个小意外陛下就差点砍了奴婢的脑袋,这会儿再出事,奴婢真的别想活了…”
“哪有那么夸张…”程苒儿笑着摇了摇头,也蹲下身帮着捡了起来:“小心别扎着手啊…”
哪知冰香抬头又是一阵惊呼:“哎呀我滴活祖宗唷,拜托您千万歇着好不!”
“呃…”程苒儿一囧,只好在冰香护食一般的熊熊瞪视下,连连后退n步以远离那堆碎渣子,以换得冰香满意的笑容。
“嗯,这样才对嘛。”冰香开心地点点头,然后一边继续收拾,一边语重心长道:“主子您不好好爱惜自己,苦的可是我们这些做奴才的啊!”
“……”
“好了。”终于搞定,冰香直起身来,捧着那一堆子碎片眼看着又要往外走:“那娘娘您好好歇着哈,奴婢这就给您再端盅要来。”
“诶,等等!”程苒儿连忙唤住她:“不用了吧,我这都好了。”
“那哪行啊。”冰香一听,立马又开始咋呼了:“您要不喝陛下哪能安心,陛下不能安心我们这些做奴才的就更…”
“好好好,行!”程苒儿慌忙喊停,投降式的翻了翻白眼,无语道:“真受不了你,我直接去跟陛下说,可以了吧?”
“额…也…还算行吧…”冰香努嘴想了半晌,点了点头,又神秘兮兮地附耳上来:“不过陛下他这会子心情貌似不是很好捏,您可小心应付了。”
“…哦…嗯…好…”程苒儿心里有些不太是滋味,但还是勉强维持了不变的微笑:“他在前殿是吗?”
“嗯啊,在前殿批阅奏章呢,都赶跑好几个奴才了,娘娘你可别又…”下面的话冰香没有说全,但从她的眼神中,看得出是满满的担忧。
程苒儿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却也只是心照不宣地微微点头给了冰香一记放心的微笑,便转身朝前殿去了。
当程苒儿踏进前殿时,慕容子浩其实并未在处理国事,就只是坐在一张垒有高高公文的龙案前,面对着一本摊开着的奏章凭空发呆而已,旁边支着的御用朱笔上朱砂早已干涸。慕容子浩不知在想着什么,却很是出神,竟连程苒儿已然走近都不曾发觉。
见此情景,程苒儿心中又是狠狠一叹,犹豫几许,终是上前屈了屈膝:“陛下…”
“……”慕容子浩回神,正要呵斥,不想出现在视线中的是程苒儿,一时欣喜的眸光闪烁,却未带少顷,便想起什么似的,突然又黯淡了下来,遂点点头,淡淡应道:“啊,你来了…”
“…是。”程苒儿见慕容子浩这般反应,知是上午所发生的事之缘故,心中不禁堵得慌,莫名难过。
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本想让程苒儿直接跪安,可抬头一见她面色不对,慕容子浩又什么都顾不上了,只剩焦急的关切一脸:“怎么脸色这么苍白,还是不舒服么?”
说着,慕容子浩甚至伸出了手欲抚向程苒儿的脸颊。不料程苒儿一惊,本能地护住自己毫无遮掩的脸后退了一大步,错了过去。慕容子浩的手一顿,就那么尴尬的,隔空停在了的两人之间,那么近,那么远。
“……”慕容子浩脸色一变,只看着程苒儿没有说话。
程苒儿自是心虚,却也无奈,就连紧贴着自己脸颊的手心也冒出了些许汗意。
两人彼此,相顾无言…
“对不起。”许久,程苒儿终于整理好了自己的心境,慢慢放下手来,也抬头看着慕容子浩。
“……”不知为何,慕容子浩反而避开了程苒儿的眼神,掉转身子面对龙案,拿起手边的茶盏浅饮了一口,然后方才不太自然地,问了一句:“你指什么?朕,不明白…”
“很多很多…”程苒儿轻咬唇低下了眼睫,喃喃道:“是啊,太多了…
“如果你指的是上午的事,朕不…”
慕容子浩“不追究”三个字都还未来得及出口,便被程苒儿打断。
“不,不是…”
“……”慕容子浩一愣,看向一脸忧伤的程苒儿,沉吟许久,沉声道:“好吧,如果是宁心宫那桩惨案,朕知道那不完全是你的过错,或许…或许朕还应该感谢你,毕竟,嗯,你做的是朕一直想做而不敢做的事,虽然方式方法不是很正确。”
说完慕容子浩深深凝视着程苒儿,然而她虽然静静听完了,却依旧只是含泪摇着头,终不见释怀。
“你到底怎么?”慕容子浩揉揉太阳|岤很是疲惫地一叹,心力交瘁。
“大叔,我只问一句,你要认真回答我。”程苒儿突然抬头,泪眼朦胧
“…好…”慕容子浩愣愣地,有点不明所以,但犹豫着还是点点头应下了。
“当初我误会你纵容萧太后驻颜害人,助纣为虐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辩解?”
慕容子浩一怔,沉默了。
“为什么?”程苒儿丝毫不愿放松,面对慕容子浩一再逃避的沉默,语气也跟着咄咄相逼了起来,甚至是失去理智的哭喊:“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让我知道真正罪魁祸首是慕容子然!为什么不让我知道他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为什么啊!”
久久的,慕容子浩最后深深地望了一眼程苒儿,终于很是隐忍地开了口:“那么我也只问你一句,倘若我当时真的辩解了,你信吗?”
程苒儿顿时犹如五雷轰顶,当场愣在原地。
答案很明显了,又或者说,一如当初,从未改变。
“宝儿,你还是这样,从来不愿欺骗朕。“慕容子浩很是苦涩地勾了勾唇,笑道:“真说不清这究竟是你对朕的好意,还是残忍。”
“……”程苒儿撑着一双缀满泪光的眸子直直地瞪着唇含苦笑的慕容子浩,越来越黯,越来越黯,最终灰成一片。
这般呆若木鸡的程苒儿令慕容子浩不由得很是心慌,连忙收敛起所有不佳的情绪,出声安慰道:“没事了,都过去了,我们不要再提了,嗯?”
“不,不是的,不是这样的…”程苒儿低低呢喃着,最终哽咽出声:“陛下,我让你很失望吧…”
“……”慕容子浩皱眉,无言。
“我很努力过了,却还是让你很失望,而且恐怕,会就这样让你一直失望下去也说不定…”程苒儿抬头,满眼真诚的湿润:“大叔,你亲眼看到的,我有努力过…”
“不!不准!”慕容子浩突然紧紧地握住程苒儿的双肩,然后将泪流满面的她狠狠锁进自己的怀中,咬牙道:“你是朕的!朕不需要你做任何的忏悔,朕也不需要你做任何的摊牌!朕不许,更不需要!听着,你只要乖乖做朕的宝妃就可以了,就像当初说定的那样,只要你不离开,朕可以永永远远地等下去!”
“没有用的…”程苒儿还是摇头,泪水无声下落。
没有用的,你受不了,我也不忍心。
“你看着朕!看着朕!”慕容子浩简直快疯了,一把将程苒儿从怀中拉出固定在眼前,逼她与自己对视,逼她直面自己的一颗真心:“你看到了吗?看到了吗?朕的眼中只有你…还记得吗?我们说好的,从一开始,决定权就在朕这里,好也罢坏也罢,快乐也罢痛苦也罢,全是朕自作自受,你无权喊停!听到了没有?朕绝不允许你有任何一点点退缩的想法!”
“……”程苒儿再无言以对,泪落无声。
189 风云莫辨
起义,内乱,外侵,无名病害,天灾人祸,六个月之后,日曦王朝陷入彻底的动荡,皇权再难稳固。
谁都不曾想过初时看似小小的一起宫廷惨案外泄事件,竟会造成数月之后的日曦王朝如今这般无以挽回的局面。像是映证了当日建朝之初所承的咒言,世人眼中一直都强大富足国泰民安的日曦王朝在安稳地地沉寂了近百年之后,终究飘摇。
版图东面,巫夏族外姓远亲血统所在地,即三大异姓亲王之一的睿亲王管辖地。由于近十年的天灾与莫名病祸的啃噬,内忧外患早已到达灯尽油枯极限的睿亲王府在一个月前宣告失守,所辖区域被血狼族武士全数占领。睿亲王长子端木蘅与幺子端木星在兵尽粮绝当天战死沙场,睿亲王端木睿虽悲恸欲绝却也只得强打了精神率领余下的老弱残兵以及一部分难民弃城,一边往南部迁移一边求援。后在途中,因年近古稀不堪舟车劳顿,端木睿爵位世袭二子端木英后,撒手人寰。现端木一族被困南部起义军势力范围内,生死不明。
版图南面,巫夏族散民区,非藩国,由皇族慕容氏直接设立地方政府管辖。其内部各大非贵族血统复杂纷乱,作为一个江湖侠士能人异者的主要集聚地,如今几乎被各地起义军分割占领。
版图西面,圣女族樱王妃力挽狂澜,在大祭司以及神族长老的帮助下,境内所有造反势力暂时全数镇压,但因长圣女尚未回归,部族圣物圣杯也还下落不明,所以藩属地只可能维持短期内的和平。
版图中央及北部,即皇权所在,暂时风平浪静,一如每次暴风雨来临前一般,祥和幽宁的前奏。
“啪!”
程苒儿猛地合上宗卷站起身来,转头看向身旁双手悠闲抱胸的巫桑,神色凝重:“你确定你没有抄错?这真的是今年份的卷宗?”
“你说呢?”巫桑挑挑眉,似笑非笑。
“怎么可能!”程苒儿瞪大了眼,简直不敢相信:“不过短短一年时间,慕容氏皇族的兵力怎么可能这么简单就被架空干净?太天方夜谭了好不好
“没有干净哦。”巫桑轻笑地摇了摇头,伸手重新拂开卷宗,将一处一点,指给程苒儿看:“至少现在全数的御林军以及各支暗卫,还是属于慕容子浩的。”
“可是…”程苒儿还是喃喃着,有种呆若木鸡的感觉:“没道理啊,这真的没道理啊…”
“你要道理,多的是。”巫桑将卷宗卷上收入袖中,正色道:“原本慕容子浩这皇位拿的,就不够光彩。现在尤熙帝已死,虽然死无对证,但只要你去彻底查看皇室秘卷,从慕容子然名字在册起到尤熙帝死那年,其间不论起落,种种迹象都可表明,他从来都没有真正放弃过慕容子然。”
“你是说…”这时程苒儿突然目露懵懂,有些迷茫,却也有些透彻:“你是说就算当年慕容子然身世被揭发,尤熙帝对他的爱也依然如初,从未变过。”
巫桑勾唇一笑,一脸“孺子可教”的表情:“你觉得他对长孙怜月的爱有变过吗?”
“也是,他若对此有所介意,当年也不会在杀了她的丈夫之后,又强纳她为妃。”程苒儿点点头,长叹口气:“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想说,当年尤熙帝原意想将皇位传给子然的,对吗?…可这些我早就猜到了,往事恩恩怨怨该过去的也都过去了,如今还纠缠这些,有什么意义?”
“你错了,现在的重点可不在皇位应该属于谁上。”巫桑轻一敲程苒儿木木的脑袋,点醒到:“你想啊,当年既然尤熙帝有意将皇位传与八皇子慕容子然,却又清楚十多年前的那场身世风波可能会对他的皇权有所影响,那是不是应该提前为他做点什么,帮助他巩固皇位呢?”
“……”程苒儿点点头,默然,又沉吟许久,方兀自数了起来:“隐卫是他作为皇子自小就拥有的,至于安阳王那支,就算是尤熙帝有意给的吧,还有这几年他为国征战,也会囤积起专属自己所有的兵马,那么还有…啊,那当年的太子党不是应该还有一支兵权的吗?还有其他三个成年后建功而受封亲王的皇子呢?他们的兵权哪去了?”
像是突然找到了那个突破口,程苒儿恍然大悟般的眼前一亮,急急向巫桑求助。
“这便是如今的问题所在。”说着,巫桑也凝眉陷入了思索:“按理说,日曦王朝共有八道主要兵符,现在东西两藩王各持一,安阳王持一,慕容子然持一,慕容子浩也只持一,那么还剩下三道就应该由那三个受浩帝封王的皇子各自持有才对。可如今浩帝想向他们要回兵权平叛,却猛的发现这三王早已依赖玥王庇护而无心政事,毫无出息只求游戏人间,那三道兵符也早已不明去向,你说…”
巫桑看了程苒儿一眼,话没有说满,可越听越冷的程苒儿却已然明白一切般的心惊肉跳起来。只见她越想脸色越苍白,到最后竟一阵阵晕眩了起来,若不是巫桑眼疾手快勉强撑住了她,兴许她早已失去意识。
“我没事,我…我只是突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稳了一会儿,程苒儿抬头勉强地堆目露担忧的巫桑笑了笑,说道:“难怪慕容子浩那么执着的点名要子然出兵…这样一来就全清楚了,安阳王已废,现日曦王朝的八道兵符除御林军外可用七道,而子然一人就占了五道…可我不明白,为什么在如今这般危急时刻,不论慕容子浩如何好说歹说,他要么推脱要门干脆称病不出门,就是迟迟不愿出兵平乱,他…他究竟想做什么?…”
“……”巫桑抿了抿唇,似想说什么,却没有出口。
“这几个月我看着,我一直静静地旁观着,却越来越不能明白他这个人…”程苒儿捂着胸口恍若痛心疾首地摇着头,显然百思不得其解:“从地宫惨案开始,一直到今天的种种,我真的想不明白他究竟要什么…若他真想夺回皇位,这对他来说多容易啊,犯不着这般跟整个日曦王朝过不去…短短时间,他兴风作浪,又手握重兵,袖手旁观,坐观王朝乱成一片…真是不能理解…这样做,到最后除了毁掉慕容皇族的江山给血狼族以可趁之机外,我真想不通他到底能得到什么?”
沉默了好一会儿,巫桑看着眼前埋着头模样很是伤心痛苦的程苒儿,突然幽幽开口:“…长孙怜月她…”
“什么?”程苒儿抬头。
“长孙怜月…”巫桑顿了顿,似乎很难开口:“她是否告诉过你,慕容子然的亲生父亲是谁?”
“没有耶…”程苒儿摇摇头,神情疲惫着伸手朝眉心处揉去:“我的确是有问过,可是她当时不肯告诉我…哦,好像说了一点,大概好像…嗯,说这不仅仅是个人恩怨,还关乎国仇家恨什么的,所以才几十年都不能忘怀之类的云云…具体的我也既不清了,应该…额,是这样的吧…唔,怎么了吗?突然问这个…”
“…没有。”巫桑欲言又止,最终也只是简单地摇了摇头:“时候不早了,我得先走,至于接下来该怎么办,你自己好自为之。”
“……”程苒儿默默地点了点头,也没看向巫桑,就只轻摆了手当是再见了。
知道她心情不好巫桑也没多介意,兀自闪身,光一眨眼功夫就出了宝福宫。
怎么办怎么办,能怎么办?飞鸽传信询问了南宫辰,结果他也只是让巫桑从皇室档案库里偷了兵籍卷宗来给她看而已,却小气兮兮的只字片语的提示都不给。
如今她除了凭自己力量帮助慕容子浩从高子然手上拿到兵权平定叛乱以外,她还能怎么办?
“娘娘…”正思绪万千着,冰香推门蹦了进来,脸上还带着欢快的笑容:“娘娘娘娘,您一定想不到,小皇子刚才临睡前居然问奴婢什么是爱呢…哈哈,真的好可爱哦…嗯,奴婢猜啊,一定又是哪天陛下对娘娘情不自禁了,结果没防备被我们鬼灵精的小皇子给看了去,呵呵…”
程苒儿无语地抽了一下嘴角,正要习惯性地泼一桶冷水过去,却突然下意识地,脑中似有一道亮光飞闪而过…
早就有所察觉了,只是一直没过多的去注意,这样的冰香是不是有点…又或者说,有点熟悉?甚至像…嗯,跟当初那个…跟刚来这个世界时的自己真像…
“冰香…”诡异的念头一闪而过,程苒儿突然面色有些古怪地盯住迎面而来正手舞足蹈开心得不亦乐乎的冰香。
“啊?啊!”冰香显然被这副少见模样的程苒儿吓了一跳,顿时僵住了全身,又在程苒儿那种古里古怪的逼视下越发的不太自在起来:“娘娘?”
“冰香,你…”程苒儿紧蹙着眉,许久才憋出个问句来:“你,好像变得有些不太一样了…”
“啊?”冰香一愣,遂即笑了起来:“娘娘说什么呢,奴婢一直就是这个子的啊。”
程苒儿摇摇头:“具体的我也说不上来,就是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娘娘说笑了…”渐渐的,冰香眼神也开始不自然起来,兴许是被程苒儿盯怕了,甚至有了些躲闪:“娘娘您别这样盯着奴婢,奴婢,奴婢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不,你很好。”程苒儿松了眉头,安抚性地拍拍冰香的肩头,笑道:“兴许是我多心了。”
“哦…”冰香缩了缩,看着变来变去的程苒儿,眼中似乎有些许迷茫。
程苒儿也转过头敛了笑不再说话,兀自喝着茶像是陷入了沉思。
190 累人的决定
主亻仆二人间正陷于诡异的静默之局时,却见一公公模样的人执着拂尘行色匆匆地一头冲了进来,迎面就是个华丽丽的大马趴,整个人上气不接下气的狼狈:“奴才参见娘娘!”
“……”程苒儿蹙了蹙眉,待看清来人正是浩帝的贴身总管庞德时,便放下了手中的茶盏,略有不悦道:“庞公公年事也不小了,也向来稳重行事,如今这般冒冒失失跌跌撞撞的究竟所谓何事?”
“奴才惶恐!”庞公公忙抬起头来,又甚是艰难大喘了口气,方才稍稍有些缓和地哑声说道:“实在是事出有因,情急之下才如此莽撞,还望娘娘见谅!”
“得了。”程苒儿摆摆手,示意他直切正题。
“是这样的,东宫老太后病危,指了名要见娘娘…”说到这,庞公公撩起眼皮又偷瞄了眼程苒儿的脸色,方又犹犹豫豫地补充了句:“唉,娘娘还是快些儿去吧,去晚了恐怕就…”
“什么?!”程苒儿猛的一下站起身来,面露讶异,一时失神喃道:“这些天老太后发病本宫倒是知道的,陛下也去探望了几次,虽是顽症倒也非恶疾,如今怎就这般凶猛…”
“是啊…”庞公公忙应和,遂又苦着脸说道:“听说今早突然就大不好了起来,太医也是束手无策…陛下在旁陪侍了半天,忽听老太后要见娘娘,这不,就速速差遣奴才过来了…”
“可是…”程苒儿还是有所顾忌:“这于礼不合吧,本宫毕竟只是…”
庞公公一听这更急了,连忙打断道:“哎哟我的娘娘喂!这时候哪还顾得上那许多,快随奴才去吧…”
“…好吧。”程苒儿当机立断,朝身后的冰香点点头示意了下后,便转身大步离开了宝福宫,朝萱慈宫方向飞速而去。
到了萱慈宫大门前,程苒儿下意识地抬眼朝四周望了望,看着那些新多出来的宫女太监以及隐隐约约的太医们来来去去的忙碌身影,不禁有些感慨。一国之母又如何,都不过是昨日辉煌,老了老了还要不是一样遭儿孙们遗忘…或许更惨,还要时不时地为儿孙们私底下的勾心斗角买单,不管辅助谁割舍谁悲痛谁,哪怕力挽狂澜,终了也依然只能独居毫无人气的荒宫之中慢慢等死…如今都病入膏肓了,才来这些个重视探望问询,又有何用?不过凭添吵闹罢了,说难听点,想走都走不干净。
程苒儿一边想着,一边在庞公公的带领下走入了内寝宫。
一靠近便见一群蓝衣太医正静跪门口,老太后就在里屋的翡翠大床上安静地平躺着,身旁坐着慕容子浩。程苒儿一脚踏进时,慕容子浩似乎刚摔了什么,半低着头满脸怒意,洒了一地浓黑的药汁,而跪在他脚下瑟瑟发抖的那个人程苒儿认得,正是尤熙帝在世时,曾经为她在御前把过脉的太医之首
“……”程苒儿止了步,前前后后扫了一遍眼到之处的狼籍,淡淡开口:“让我来吧。”
“……”慕容子浩闻声抬头,见了程苒儿,眼中似有飞闪即逝的喜色,却也还是满面愁容。
最近国务繁忙,程苒儿也算多日不见慕容子浩了,如今见他这般憔悴疲惫,不免也有些心酸。
“你来了…”慕容子浩终开口,只是声音暗沉而沙哑,说不出的苦涩。
程苒儿默默地点了点头,然后在他起身抬手挥退屋里一大帮子的太医和宫奴以后,又摘下面纱朝他微微一笑,然后缓步来到老太后的床前,接替慕容子浩原本的位置轻轻坐了下来,轻柔地抬起她的手进行一番常规性的察看之后,脸色也愈见难看了起来。
像是低头沉吟了许久,程苒儿看了眼一直在身旁屏息静气的慕容子浩,在得到他的默许之后,便闭上眼将自己的右手置于老太后的额上,接着便念动了疗咒。
片刻之后,老太后果然缓缓睁开了眼睛,一双眸子浑浊而无神,却在捕捉到程苒儿身影之时定得牢固。
“你…来看哀家了…”许久之后,虚弱的气息极其艰难地从老太后两片干涩的唇瓣中飘出。
“嗯…”此次见她与上一回相比真是天差地别,亲眼目睹生命如此真实的脆弱,程苒儿顿时就红了眼眶,一边为她顺着气一边哽声道:“老祖宗,你感觉好些了么?”
“扶…哀家…起来。”老太后一句话喘三喘,却还是固执而颤抖地将手伸向了程苒儿。
程苒儿转头看向了慕容子浩,两人相视无奈,最终还是顺了老太后的意,小心而轻柔地将她扶起,以厚被枕靠支撑着。
“好啦,浩儿…”这样的姿势似乎舒服了许多,老太后气明显顺了点,抬头对着慕容子浩扬了扬颚:“哀家要与宝妃说说体己话,你没事就忙去吧…没什么好担心的,哀家这吧老骨头结实着呢,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