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梦迷蝶之秋霁第15部分阅读
晓梦迷蝶之秋霁 作者:rourouwu
现茶有问题了,而敌人明明看他们把茶喝下去,却没有任何动静,双方都很沉得住气啊。 我摆弄着桌上的茶杯暗瞅了眼脸色有些不自然的孟云龙,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只好由我来打破僵局了。从喝茶后没人走动来看,应该是……
“啪!”清脆的杯子碎裂声响起,那声音仿佛是专门控制人表情的,一瞬间叶平及众黑衣人的脸色全变得异常难看,死死的盯着身首异处的杯子,像恨不得把它踩成粉尘,让它从这个世上消失一般。
然后,慢慢地那凶狠的眼神都汇聚到我这个罪魁祸首身上,我瑟缩的靠着阿星,小声辩解:“我不是故意的,不知道为什么这会儿好像没什么力气。”
话音才落,斜次里一个愉悦的声音传来:“真是谢谢姑娘的摔杯为号,要不然纪之差点被各位骗过去了。”
我软软的靠在阿星怀里,垂头掩去唇边狡猾的笑意,不用谢,反正我会连本带利讨回来的,而且是高利。
万俟纪之带着两个人自路边林中走出,每一步都似舞蹈般优雅从容,他整张脸上除了那双明亮却无情的眼睛外,全在昭示着主人的快乐。
他一步步靠近,在离叶平所坐桌子半步远的距离停下,然后——拨剑便刺。
“大当家!”
众人惊呼声中,孟云龙猛地从椅子上站起,阻止的手慢了一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长剑刺入叶平左肩,如穿透了一张纸般简单。
“你做什么!”他怒喝。
鲜血顺着剑身滴落,把石砖铺成的地渲染成深褐色,万俟纪之微笑着抽剑回鞘,飞溅的血花在斜射的阳光下变换成诡异的颜色,溅在他衣上、脸上,他却连眼睛也没有眨一下。
“只是看看叶大当家是不是真的中毒了,想必大当家不会怪罪纪之的无礼,对吗?”他淡然的话,体现出其行事的谨慎。
“我怪不到你。”对于自己不住流血的伤口,叶平没有呼痛,只是惨笑,目光停在直挺挺站着的孟云龙身上,自嘲:“是我瞎了眼。”简单的几个字由他说出,竟像负担了难以承受的重量,压得人喘不过起。
孟云龙在这几个字中开始颤抖,呼吸急促,万俟纪之安抚似的伸手在他肩上轻拍:“云龙兄,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他手上被叶平溅染的血抹在孟云龙肩头,像一朵妖艳的背叛之花含苞待放。
我用眼角扫向阿星,无声的诉说:看吧,这就是相信亲情的代价,你输了。
他依旧面无表情,像个虔诚的信徒坚守着自己的信仰,不到最后绝不认输。我暗暗叹气,真是个顽固的家伙。
“三当家,你……怎么可以……”铁叔惊怒的大喊,半途却不知说什么好的停了下来。
孟云龙垂头沉声道:“大哥,是我对不起你。可我全是为了云岭军,咱们要粮没粮、要钱没钱,还要养活那么多逃难而来的百姓,怎么和朝廷斗?难道也要像纪长风一样为了什么大义接受朝廷的招安吗?不,我绝不答应!如果不是那些该死的贵族,大哥怎么会变成奴隶,我又怎么会变成孤儿?”
叶平听他把话说完,沉默片刻后方叹道:“所以你就要帮着这些外人,杀了我们,现在的你和那些草菅人命的贵族又有什么不同?”
“不是的,大哥,你误会了。我只是想让你休息一段日子,去越国做客,纪之兄答应我会好好招待你们。我回去会告诉二哥,我们遇上了楚军的埋伏,你可能被楚军的人杀死了,然后连结纪之兄的越军里应外和,把朝廷欠我们的通通讨回。等事成后,我定亲自去接你,到时要杀要剐,悉听大哥吩咐。”
是他天真,还是把所有人都当傻子?听着这样的回答,我有些想笑,看万俟纪之只带两个手下来的样子,说是要毁尸灭迹,信的人还更多些。
“三当家,你不能上别人的当呀!”铁叔的大喊声透着虚弱:“你想想大当家平时是怎么对你的?这个越人阴险狠毒,他刚才还出手伤了大当家,难道你真要把我们交到他手里?再说,如果越国军队攻入楚国,他们真会把我们楚人当人吗?你别忘了,越国是最喜欢把占领国的百姓变成奴隶贩卖的。”
“这位是铁叔吧,我听云龙兄提过您,我知道您,甚至在座的各位都对我和我的国家成见很深,但有什么关系,日久自见人心。”万俟纪之和善的笑着说完,又转头对孟云龙道:“云龙兄,这里就放心交给我吧,我定会让大当家在越国宾至如归。你还是早些上路,速回驻地稳定军心,然后依计行事。”
“那麻烦纪之兄了。”孟云龙深施一礼,又看了眼正襟危坐、眼尾也不瞥他的叶平,忍不住道:“纪之兄,我大哥的伤……”
“你放心,我下手很有分寸,并没伤到筋骨。而且我这就让下人给大当家包扎,不会有事的。”
孟云龙在万俟纪之的劝慰声中离开,虽也曾因铁叔的喊叫迟疑,却终究还是走了。
目送他骑马远去,万俟纪之转回头,那除了明亮刺眼外就什么也不剩的眸光落在叶平身上,轻声道:“大当家,你我都是明白人。由楚到越路途遥远,还要经过举国尚武的西秦,实在难走。就是我带着这几个人,也费了番工夫才来到此处。我知道大当家也根本不想去越国,不如咱们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省得双方麻烦,你说可好?”
叶平冷哼,似乎早料到有此一说,脸上全无意外之色,一言不发。
万俟纪之毫不尴尬,悠闲的又走近一步,如多年老友般轻拍叶平肩头后,脸上最后一丝戒备也消失了,轻松的笑道:“大当家,我劝你别反抗。这毒可是专门为你们这样有武功的人配制,服下后没有一天时间休想动弹。”
“姓万俟的,你这个卑鄙无耻的东西,爷爷我就知道你们这些贵族全不是好人!”一个云岭军再也忍耐不住,破口大骂。
“骂得好,你们既然这么了解我,想必接下来的事也不用我多费唇舌。”万俟纪之并没有看那个辱骂他的人,仍旧紧盯着叶平笑谈。也许在他眼里,除了叶平外,其余人连给他提鞋都不配,而叶平也不过刚刚够给他提鞋。
“不用多说,既然落在你手里,我叶平就没想着能幸存,只是连累了各位兄弟。”
“大当家,我等誓死追随。”云岭军众人异口同声,那种肯为其效死的气势一往无前,即使不是冲我而发,也瞬间压得我难以呼吸。
“好,都是我的好兄弟。”叶平因孟云龙背叛而消沉的脸孔又发起光来,意气风发的仿佛一个正指挥千军万马杀入敌军本阵的将军。从那张脸上可以看出——这个刚刚遭遇了世上最冷酷背叛的男人,依旧相信着亲情、友情以及所有他认知的情谊。
为什么?
我不懂。
“在下佩服各位的豪气,说实话我当初是真的很有诚意和大当家合作,毕竟比起云龙兄,还是大当家的精明能干更让我赏识。可惜聪明的人,通常太自以为是,我也很无奈。”万俟纪之的话打断了我的胡思乱想,他满怀遗憾的叹了口气,然后柔声以一种仿佛商量的口吻说出决绝的话:“那么,就这么办吧,我在这里送各位上路。”
话声刚落,他身后的两人同时拔剑上前。我暗中掐了阿星一下,叶平不能死,如果云岭军真让头大无脑的孟云龙掌管,楚国就葬送了一半,而我绝不能眼睁睁看着别人把以后肯定属于我的家当败光,就算要挥霍,也应该由我亲自来。
“万俟纪之,你要干什么?”雷霆般的怒吼响起,我诧异的望向再次出现的孟云龙,就算说得如何冠冕堂皇,已经选择背叛亲情的他为什么还要回来?
我又不懂了。
对于被看到即将行凶的场面,万俟纪之脸色没有丝毫不自然,惊讶的问:“哎呀,云龙兄,你怎么又回来了,有什么麻烦吗?”
孟云龙脸色铁青的走到叶平身前,做出保护的样子,道:“你答应过我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这是为你好,你回去说叶大当家被朝廷杀死,没有实证,怎么让云岭军相信?但如果大当家的尸体被发现,就完全不同了,云岭军定会为大当家报仇,不死不休。而你,云岭军的三当家则可名正言顺的坐上大当家的宝座,我知道你们的二当家只是一介文士,适合出谋划策,却不适合统领全军,那么除了你这个大当家亲手养育的小弟,还有谁适合……”
孟云龙在万俟纪之的话声中,脸色阵青阵白,尤其当听到大当家亲手养育时,他更是满脸愧色,厉声道:“不要说了,这和你当初答应我的不一样,我绝不让你这么做。”
“云龙兄,你听我说……”万俟纪之靠到他身边,一幅万事好商量的样子。
叶平的瞳仁却忽然紧缩,大喝道:“小心!”
可惜已经晚了,万俟纪之一脚踹在孟云龙腿上,同时伸手反扭他的胳膊。
骨头碎裂声清晰可闻,孟云龙惨哼,重重的摔在了地上。他不敢置信的瞪着仿佛突然化成了妖魔的万俟纪之,颤声道:“你……卑鄙……”
“云龙兄,如果你再聪明些,就会知道我自始至终都很卑鄙;或者你再愚笨些,就一直不会知道我的卑鄙。偏偏你即不是蠢得无药可救,又非精明之士,真让人遗憾。”万俟纪之又开始叹气:“不过你放心,我不会杀你,杀了你,谁来帮我控制云岭军?反正这次叶大当家要是死了,你不受点伤也说不过去,所以你安心在旁边看戏吧。”
“以前是我蠢,但现在只要我有一口气,就不会让你再碰大哥。”孟云龙吃力的站起,他的一只手已经完全垂了下去,身子也因腿伤而歪斜着,他却还是站了起来,即使站起的速度慢的像蜗牛爬。
见孟云龙站好,万俟纪之眼也不眨的伸脚踹向他另一只完好的腿。
就是这个时候,我轻眯起眼,阿星像是感应到了我心中所想,猛地站起,手中匕首刺向万俟纪之背后。匕首的破空声夹杂在他伸脚的风声中,轻得可以忽略不计。
但万俟纪之却像背后长了眼睛,竟然头也没回的往旁边躲去。我心里咯噔一声,隐约有种古怪的感觉袭上心头,似乎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被忽略了。但此时也不容多想,我本能的抓起桌上的酒杯向他扔去。
没练过武功的我自然不可能有什么准头,杯子根本没砸到他,只是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我手里没停的扔出第二只酒杯,阿星的匕首则挥洒自如的转了个弯,继续刺下,配合也算天衣无缝了。
本以为这样的招数,万俟纪之会像刚才一样简单的躲过。可他竟然迟疑了,像是不知道应该往哪边躲,身行稍一凝滞,被阿星逮到空虚,匕首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说起来也许很慢,其实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我毫不犹豫的跳到阿星身边,冲这时才如梦初醒的万俟纪之手下大喊:“不要动,否则我杀了他。”
那两个人立刻僵在原地,万俟纪之却毫不紧张的笑道:“真没想到,我如此小心,竟还阴沟里翻船,这位小姐不简单啊!不过,你真的杀过人吗?”
我浅笑,慢慢抽出万俟纪之腰间的宝剑,感觉一股寒气迎面袭来,不由叹道:“好剑!不会的东西,就要学。我虽没杀过人,却不介意现在学一学,毕竟多学些东西总是好的,万俟公子,你说是吗?”
我说着慢慢举剑,指住他肩头,一点点往里刺,衣物被割破、剑锋入肉……我依然没有停的打算,边刺边道:“我说不要动,难道非要我杀了他,你们才相信我会杀人吗?这对双方都绝不是个好的开始,所以掌柜你还是停下来比较好。”
第六章 算不算两败俱伤(上)
我停住下刺的剑,望向僵住的茶棚掌柜,他本想偷袭的愿望看来不可能达成了。
万俟纪之却没有身为俘虏的自觉,对身上的伤更连眉头也不皱,神色悠闲的说:“我手下心急了点,不过念在他们忠心护主的份上,姑娘就不要计较了。咱们还是来谈谈条件吧,我知道姑娘并非云岭军的人,只要放了我,我保证你能安全离开。”
“我们目睹如此机密之事,如果把你这个护身符放了,有十二条命也不够死。你把我当成躺在地上的那只蠢猪吗?不,说他是猪,都侮辱了猪的智慧呢。”我嘲讽,见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孟云龙脸色变得更加难看,骤然张嘴喷出一口鲜血,心里才平衡了些,叫你害我赌输,活该。
万俟纪之笑着摇头:“姑娘的嘴何必这么毒,云龙兄只是有些单纯,其实我很欣赏他这一点。而且我没有小瞧姑娘的意思,光看你们能一忍再忍,直等到我第二次出手攻击云龙兄时才偷袭,就让在下佩服之至。所以只要放了我,我绝对会遵守承诺,毕竟这件事和你们毫不相干,我也不想牵连无辜。姑娘请想一想,如果杀了在下,以你们的实力能逃离这里吗?我的手下一定会为我报仇的。”
“这样我们太吃亏了,万一你毁约,怎么办?再说,我们的贱命怎么能和尊贵的北越侯爷相提并论?想必就算为侯爷陪葬,也是无上的荣耀。”
“那姑娘打算怎么办?”
“简单,解药拿来,然后你和我们一起走,到了安全的地方,我就放了你。”
“姑娘不觉得这样对在下太不公平吗?”
“不觉得。”我边柔笑边猛地拔出插在他身上的剑,然后再飞快的刺入受伤部位,看着鲜血自剑尖滴落,悠然道:“一个生死都在我一念间的人,没资格和我谈条件。”
万俟纪之任再坚强,被我如此折磨,脸上也有些变了颜色,冷汗慢慢从额头滑落。
这时,旁边那两个持剑站立的万俟纪之手下中较为年轻的一个忽然厉声喊道:“臭娘们,你马上放了少主,否则就算追到天涯海角我也要亲手把你碎尸万断!”
我挑眉,这辈子最恨的就是别人威胁和不尊重我,不幸的是,这位仁兄两样都占齐了。于是妩媚的笑道:“万俟公子的手下果然忠心耿耿,想来也定是愿意为公子稍做牺牲的,对吗?”然后不等他回答,自顾自说道:“我需要人实验解药,你们把桌上的茶喝了吧。”
万俟纪之急忙道:“姑娘,并非在下有意推脱,只是解药药效十分缓慢,恐怕一时半会儿很难看出端倪。”
“没关系,我可以等,现在先让他们把茶喝了。”
于是,在我的要求下,包括茶棚掌柜在内的三人全灌了好几杯凉茶。
我手里边把玩万俟纪之主动招供后,阿星从他身上搜出来的据说是解药的东西,边观察三人喝茶后的情况。
那三人喝茶后过了片刻,就摊在地上,无法动弹,我又耐心等了一会儿,估计药效差不多已经全发作了,便想举步上前。
一直无声无息的阿星此时突然开口,轻声道:“当心有诈。”
我冲他点头,示意不用担心,同时瞥了眼脸色虽苍白,却依旧镇静的万俟纪之,心中冷笑,他若真以为这样能骗过我,那就比比看吧!
我转身,一步步向刚才说要把我碎尸万断的年轻男子走去,他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像只等待猎人宰割的羊羔,不过你必须忽略那宛如猛兽般凶狠的眼神。
如果眼光能杀人,我早就已经死了,可惜不能,所以轮到我主宰他的命运。
在离他半步远的距离我停下脚步,喃喃自语:“我最大的优点就是记仇,而且绝不放过任何会威胁我的人,即使他的威胁对现在的我毫无意义,但谁又知道以后会不会给我带来麻烦呢?把所有可能带来威胁的人一开始就扼杀,我记得当初和哥哥上课时,有个老头是这么教的。”
说罢,我举剑下刺,长剑异常锋利,根本没费什么劲,便一剑刺穿他的胸膛,感觉剑尖碰到了坚硬的地板,我毫无犹豫的拔剑。
血洒得到处都是,没有一片净土。
寂静,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呆呆的看着我,仿佛我忽然变得他们不认识了,我轻笑,其实他们本就不认识我。在这些人里,阿星最先回神,和我微笑的眼睛对上,又从眸子深处流露出满满的悲伤、痛苦,竟让我的笑无法继续。
“啊!!!!!”另一个躺在地上的年轻人突然尖叫起来,发了疯的尖叫:“你杀了他!你该死的竟然杀了他!!我不会放过你的,我一定要为他报仇,我发誓,我要为他报仇!这辈子我不会放过你的!”声音凄厉,犹如索命无常。
可就是这样的叫声,反让我觉得松了口气,没有阿星眸光下那种让人无处可藏的痛苦,像是要把我转变成另一个人。在他凄厉的报复声中,我依旧是我,该杀的、不该杀、能利用的、不能利用的、什么也没变。
“赤风,住口!!”万俟纪之的声音第一次如此严厉,像刀片般刮过我的脸,一击命中躺在地上凄号的年轻人,瞬间让他停止了叫嚷。
那人呆呆的望着我,又望向他的主人,半晌后突然爆发出比刚才更猛烈的声音,不过这回他只是嚎啕,而非无意义的叫骂。
我转头凝视双目紧闭的万俟纪之,他眼角有一颗浅到几乎可以被忽略的泪珠轻轻落于地上,摔成粉碎,再难觅踪迹。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他问,语气颓唐。
“万俟公子不打算再拖延了?也许你的援兵很快就到,只不知那时你是否尚在人间。”我恢复了之前的笑容,端丽而妩媚,轻嘲:“让你三个手下这么痛快的喝毒茶,又强调解药药效的缓慢,再加上不断说些鬼都不信的会放过我们的话,我要还看不出你有心拖延,干脆自裁算了。虽然你很狡猾,但与某只狐狸比起来还差了些,而我和那只狐狸生活这么多年,该学的全学了,自信还是有些防狐本领的。”
“你赢了,我答应你的条件。”
众人服下真正的解药后,没多久就恢复了行动能力,虽然还有些提不起气,却已经可以骑马。于是,我们又踏上行程,这次队伍里多了个俘虏——北越平南侯万俟纪之。
临走前,伪装成茶棚掌柜的老人以伺候他家主子为由企求同行,不过被我拒绝,难道俘虏身边还要跟班?想我堂堂楚国王后都混成这样,难道一个当了俘虏的敌国侯爷比我还气派,不行,我绝不允许!
我坚拒的同时,自动忽略了那个不知死字怎么写的年轻人仇恨的目光。他太弱小,刚才如果不是为了杀一儆百,我真懒得杀这种蝼蚁。虽然给秋狐狸上课的老头说要把一切威胁在初始扼杀,但我和狐狸始终认为偶尔留几个还算有趣的,调剂枯燥的生活也不错。
我们这队人似乎毫无变化的前进着,如果忽略四周云岭军不自觉的疏远和加强的防范,还真没什么变化。
半路休息时,阿星一言不发,沉默的气氛让我不自觉的皱眉。
“你若看不惯,就说出来,以后咱们再无瓜葛。”我冷笑,如果不是他多事,也许我早死在冰冷的河里,自然也杀不了别人,这样的他有什么资格和那些人一样苛责我?
杀人或者被杀,我选择前者。无论是被我阴谋诡计间接害死的人,还是由我亲手杀死,或者那些被我一句话牺牲掉的百姓,这一生我的手都不会干净。
“把手给我。”阿星的声音轻柔却不容拒绝,他边说边拉过我用剑的那只手。
淡淡的疼痛从手心传来,那种缓慢的折磨像在一点一滴啃噬我,我眉头紧皱,没有吭声。
注意到我的痛苦,他的动作更加温柔,翻过我手心,盯着那些被剑柄的锋利切开的伤口,很浅,浅到连血都流不出。
但就是这样浅的伤,却像是把我隐藏的一切割开了小口子,让他毫无遮挡的窥视我。我下意识的挣扎,想收回手,阿星没有阻拦的放开,然后猛地把我紧紧抱入怀中,喃喃:“连剑都不会使的你,就必须杀人了,为什么我们都要经历这些?”
我沉默的任他抱了半晌,才轻柔却坚定的从他怀里挣脱,低声道:“我心甘情愿沉沦,因为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而你呢?拼命挣扎的你,到头来只会越陷越深。”
悲哀自他脸上滑过,如玉的黑眸里仿佛有什么东西似风中残烛般被吹灭:“也许你是对的,我想很快我就会知道答案了。”
歇息过后,是连续的赶路,然后我们进入了一个小镇,因为必须补充粮食,而且疲惫的众人也要彻底休息才行。
镇上似乎出了什么事,很多人都围着贴告示的地方观看。我大约能猜到原因,但因身份敏感,只能不动声色。
叶平吩咐手下去看,不一会儿那人回来说,告示上写西秦五皇子擅调大军,于秦楚和谈之时偷袭,造成两国死伤无数后逃亡,现被两国缉拿,如有人将其抓住,不问死活,皆重重有赏。
“竟有这种事?”叶平听后蹙眉,大有深意的瞥了我和阿星一眼。
我满脸无辜的回望,以阿星的奴隶印记,任他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我们头上。
“可不是嘛,大当家,还有更稀奇的呢!”叶平的手下压低嗓音:“缉拿秦五皇子的告示旁还有张榜文,说最受太后宠爱的一个宫女在这次袭击时失散,凡知其下落者,赏银虽比不上捉到秦五皇子丰厚,可也是很大一笔。但这也太奇怪了,既是太后宠爱的宫女,怎么不留在她身边伺候,反而去参加和谈?”
好问题,我感叹,在叶平深邃目光注视下,就差写血书证明自己的清白。叶大当家,你怎么能怀疑自己的救命恩人呢?我可以对天发誓,我绝对不是宫女。
不过,宫女失散这种馊主意是谁出的?难道还嫌我死的不够快吗?
在我竭力表明自己无辜后,我们住入了镇上的一家客栈,我和阿星被安排在一间屋子里,理由自然是我们现在也不知道还有几个人相信的私奔小夫妻身份。
狭小的房间只有一张床、一床被和一张桌子,不是露宿野外,就是住这种破屋,我的命怎么老这么苦呢?
当初在云岭军人没恢复前,我本可以离开,但我已经做了如此多的牺牲,总该有些回报吧?其实我不贪心,像云岭军这种乱匪我也是来者不拒的。
抛开我的胡思乱想,阿星情绪低沉,大约是受到了那份缉拿告示的刺激。可惜这事我爱莫能助,只能靠他自己。是被权力放逐而死亡,还是去尝试争夺,他如果想不清楚,没人能帮他?
“大哥,我猪油蒙了心,才……总之,你杀了我吧!”这间客栈简陋的又一大证据——如果声音稍微大些,隔壁屋的人会听的非常清楚。
“三弟你……哎……事情都过去了,不要再提。”叶平的声音虽小些,可当四下寂静时,我还是听清了。
这不是明摆着提醒我,我赌输了吗?心莫名的烦闷,脑中记忆清晰的怎么也抹不掉——云岭军众人的誓死跟随、叶平的豪气、孟云龙后来的拼命保护、万俟纪之手下凄厉的诅咒以及万俟纪之眼角那颗极浅的泪珠。这些被我在赶路时极力忽略的东西现在全蹦了出来,怎么赶也赶不走。
“我输了。”我有气无力的坐在桌边道:“不过,你别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因为当初咱们根本没约定我要输给你什么。”
“早就知道你会这么说。”阿星的声音里透着了然,他站在我背后喃喃自语:“不过,已经不重要了,其实输的人是我。”
一滴水珠溅在桌上,漾开,烙下个浅浅的痕迹。
第六章 算不算两败俱伤(下)
平生最不喜欢流泪,如果哭不能解决问题,那哭有什么用?我蹙眉回头,训斥的话在嘴边不住打转,却无论如何说不出口。
第一次,看到一个男人哭的沉默而毫不掩饰——眼泪从他凝滞的眼里像泉水样的流溢出来,一直滑到略微苍白的唇边。那清澈的泪珠似乎眷恋着不肯离开他莹白如玉的脸,最终却还是滑落,无法挽留。
我下意识的接住滴落的泪珠,任它在手心滚动,轻念:“哭,有什么用?做给别人看吗?可惜这里只有我这个没怜悯心的人。”
“哭是为了宣泄心里的痛,不是为了用,也不是做给别人看,就是为了自己。”阿星的声音一如平常,波澜不惊,似乎除了脸上的泪水,他所有的痛与伤都埋藏在心的最深处:“难道你不会痛吗?被背叛的时候、别人因你而死的时候,还有你杀人的时候。”
“我没你那么软弱。”
“你说谎,如果没有,为什么你的手会割伤?你握的那么紧,你在害怕……”
“没有!”我猛地站起,瞪着他高声反驳:“我只是不熟练,我不会用……”
未出口的话被他温热的唇堵住,我无法置信的睁大眼。不久前,他还羞涩的连看一眼赤裸的我都不敢,怎么忽然胆子变得这么大?莫非受打击太大,神智不清了。
他一寸寸啃噬我的唇,生涩的吻和狐狸充满诱惑挑逗的吻完全不同,却自有一股让人无法抗拒的魅力。
吻的间隙,他呢喃:“倔强、任性、嗜权如命、阴险狡诈,你为什么是这样的人?”
“你是想夸奖我吗?”我边喘息边皮笑肉不笑的问,刚吻完就揭我老底,他什么意思?
“不,我想诅咒你,诅咒你这只狐狸精,为什么要诱惑我?”他说完,再度狠狠的吻上我,不给我申辩的机会。
污蔑,绝对是污蔑,我什么时候诱惑他了?抗议的话吐不出来,阿星从没像此刻般强硬,紧贴着我的身体求欢,似乎想用这种法证明些什么。偏他所有的动作都那么生涩而迟滞,全凭男性本能行事。
我被他半抱着躺上床,于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呼吸相对,两两相望,谁也逃不脱谁。他平素清澈的眼里此时全被疯狂、靡艳的情欲占满,又从中谨慎的露出一丝乞求与渴望。
隐约的泪痕还留在他脸上,那如泉水样的泪突然浮现脑海,我的心微颤,手勾住他的脖子,吻上他湿润的睫毛。
他像得到了最后的许可,再无禁忌,俯身掠夺……
我在一个梦中浮沉,连自己也说不清。
那里面隐约有一弘清泉,仿佛流动的水晶,闪闪发光。嫩绿的杨柳倒映在泉中,随微风和涟漪荡漾。渐渐地,泉水变深变沉,直至血红,疏落的杨柳开始哀吟,四周一片凄声。
这时,一具灼热的身躯紧紧贴上来,轻柔细密的吻我,喃喃着些我似懂非懂的话:“都过去了,过去了。”
第二天睁眼看到的是阿星清秀的睡颜,柔和的线条勾勒出每一分快乐,似乎昨夜的忧伤全离他而去。
我却想呻吟,感受着身体的不适,就有揍人的冲动。想起当初和狐狸第一次后,其神清气爽的欠揍样,再比对如今阿星的睡颜,我就怨气冲天。明明生涩冲动的阿星根本不像有经验的样子,而我好赖也有过一次,为什么最后不舒服的还是我,太不公平了。
阿星似乎感到我散发出的阵阵怨念,睫毛轻颤,慢慢睁开了眼。此时他眸里的迷茫还未褪尽,少了几分冷漠,增加几分稚气,我趁机狠狠瞪了他一眼。就冲他昨夜一开始的表现,没被我当场踹下床,只能说是祖上烧了高香,不过后来倒是不错,也许多来几回会好些。
叩叩,敲门声打断了我们的大眼瞪小眼,外面传来铁叔不自然的咳嗽声:“阿星、云姑娘,时候不早了,该起了。”
我们默契的转移视线,望向门外那条模糊的黑影。忽然想到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这破客栈简陋到声音稍大,隔壁就能听得一清二楚,而昨天我们动静不小,看来左邻右舍是有幸拜闻了我们在床上的全部过程。
扭头望向阿星,他一向冷漠镇静的目光变得呆滞,耳朵殷红如欲滴血,明显指望不上了,我清了清嗓子道:“铁叔,我们马上就好。”
一夜风流的好处就是叶平对我们身份的怀疑淡去,毕竟无论是秦五皇子,还是楚国太后宠爱的宫女都不应有昨夜之举。而坏处是众人投来的目光一个比一个古怪,就算脸厚如我也有些消受不起。可每当我瞪回去时,他们又非常知机的转开头,让我连想找个发泄的对象都不得,郁闷。
这些人里,唯一没拿古怪眼神看我们的只有被俘的万俟纪之,他的黑眸依旧光彩照人,澄澈的望不见一丝波动。隔着桌子,我无声的注视他,他似乎没有察觉,只慢条斯理的吃着手上的馒头。
“万俟公子不要光吃馒头,也吃些菜呀!”我笑着夹了一筷子小菜举到桌子中央,摆出幅主人招待客人的嘴脸。
“多谢姑娘美意。”万俟纪之举筷来接,我故意一松,菜掉到桌上,他的筷子却慢了一瞬才停下。
“哎呀,手滑没夹住,真是对不起,公子还是自己来吧。”
“没关系,姑娘不用这么客气。”
我垂头吃饭,小心的掩去唇边笑纹,没想到呀,没想到,竟然会有这么有趣的事。
我和阿星藏身梁上时,那些细微的灰尘为什么会引起万俟纪之的注意?或者他根本是靠别的方法找到我们,比如听力。之后他为什么不参加围攻?为什么只要声音一多,就会反应迟钝?
一切早已不言自明,而我竟被亲眼所见蒙蔽,真是快连瞎子都不如了。可谁能想到那么明亮的一双眼睛会看不见?谁又想到一个举止如常的人,依靠的只是他的听力和感觉?
我边胡思乱想边随众人走出客栈,偶然瞥到客栈对面茶楼的招牌上三个斗大的字——缘如水。
我一怔,没想到这种偏僻地方也有缘如水的存在,秋狐狸的生意倒真做得有声有色,想必各种情报也打听了不少。没等我感叹完,一个绝不应出现于此处之人——李福安,缘如水名义上的大老板从茶楼二楼探出头,惊讶的望向我。
他怎么会在这里?这种时候竟然被他看见,我的计划呀,八成要泡汤了。我心里叫苦,面上却若无其事的随众人离开。
出镇后,又是一路急驰,路上断断续续听到些秦楚的消息,什么和谈完成、秦撤兵、楚释放秦三皇子等等,却都不知真假。
自那日哭泣后,阿星的神色日趋冷漠,眼神也清冷的吓人,仿佛他心里下了场百年难遇的大雪,万物被掩埋,能剩下的屈指可数。但总算剩下了些东西,虽然那是我最想让他掩埋的——长长的毒舌。
“你要在西秦实在混不下去,干脆改投门庭,帮我做事,照样坐享荣华富贵。只要你的嘴别老那么毒,一切好商量。”赶路的间隙,我在他耳边轻声嘀咕。暗里,我这个楚后急需人手,阿星虽然因身份问题,有些不太合适,但将就将就也凑合了。
他听后半天没有回话,就在我以为不会得到答复时,他慢吞吞的说:“其实……我发现,我的嘴之所以会这样都是和你学的。”
我一呆,即而愤怒的瞪向他,这人要是三天不污蔑我一回,他就不踏实。
对我的怒目而视,他毫不在意,慢悠悠的问:“孟云龙为什么伤的那么厉害?王廷相又被谁火上浇油?”
我小小的心虚一下,这个,虽然孟云龙被我气得吐血,但那是因为万俟纪之……还有王廷相会那么生气,也是阿星先说他胖的。综上所述,我很无辜。
“其实根本就是你把嘴毒传染给我,我以前不这样的,可跟着你那一年后,就养成了习惯。”他说话的口气比我更无辜,我吐血,什么叫自做孽不可活,我就是榜样。
难道嘴毒还会传染吗?那为什么不是他传染给我?
污蔑,又是污蔑。
就在我快被气得七窍生烟时,他语气淡然的回复了我的要求:“我要回去,西秦欠我的,我都要拿回来。”
怒气消失,我换上了笑脸。这样才对嘛,如果总让人骑在头上,也许我会同情你,但我更会瞧不起你。你就努力回去争取吧,没准我也能……
“你不要这样笑好不好,狐狸尾巴都露出来了。”
我优雅的笑容变成面部抽搐,为什么他总要如此打击我?还有之前的赌约,最后发展成这样,算不算两败俱伤,只有天知道。
当我们回到云岭军驻地时,西秦撤军的消息得到了证实,秦越和谈虽然经历了一场风波,但到底是达成了协议,让人长出口气。
“大当家,你说朝廷会不会马上派白夜的军队来剿灭我们?”铁叔有些担心的问。
叶平摇头:“不会,不说卫越联攻,就是现在,秦刚撤军不久,白夜的军队绝不敢轻举妄动。”
众人纷纷点头同意,和平协议虽然达成,但谁知道那张纸能顶多长时间?
“潼关有消息吗?”叶平随口问来迎接的人。
“回大当家,似乎没什么大动静,卫越仍在进攻,官兵奋力抵挡。”
“奇怪,按理说,潼关不会有太多官兵,为什么能抵挡这么长时间?”叶平喃喃自语。
万俟纪之眉头微不可察的皱了一下,忽然道:“大当家,如今你们也平安回来了,是否应按约定,放在下离去?”
叶平点了点头道:“既然答应了你,就要做到。来人,送匹马和干粮给这位公子,让他自行离开。”他边说边挥袖阻止想反对的众人:“背信毁诺非丈夫所为,大家不必再说。”
当所有人都因叶平的话而沉默时,我开口道:“大当家,我想送送万俟公子,可以吗?”
叶平莫测高深的看了我一眼:“当然可以,云姑娘与阿星公子对在下及众兄弟有救命之恩,这点小事不用特意提出,请自便。”
“谢谢大当家。”我高兴的左手牵着阿星,右手挽过马缰,说:“万俟公子,咱们相处了这么长时间,你现在要走,我真万分不舍,还是由我亲自送你上路吧。”
听了我明显的话里有话,万俟纪之一向镇定自若的面孔也不禁浮现苦笑,夹带着三分嘲讽道:“有劳姑娘费心。”
第七章 乱花渐欲迷人眼(上)
我、阿星和万俟纪之在崎岖的小道上行走,云岭军驻地慢慢远去,喧闹声随之消失,道路越来越荒凉,渐渐连个人影也没有了。
“姑娘若要动手,这里就可以。叶大当家既同意你们送我,自然也默许了你们杀我,何必多走?”万俟纪之的声音优雅中隐含无奈,又透出股英雄末路的悲哀。
我眨了眨眼,看着双手还被绑缚的他,愉快的道:“说的也对,叶平顾虑诺言,不肯动手。我却既非丈夫,也非君子,而是地地道道的小女子。小女子要毁约、要杀人很正常,不是吗?”
“姑娘有没有想过,其实这根本就是叶平的诡计。如果你杀了我,就和北越结仇,我的那些手下不会放过你的,而叶平却可置身世外。”
“我不杀你,照样和你手下结仇,你没听见你那手下对我喊打喊杀吗?”
“只要姑娘放了在下,过往种种,一笔勾销。”
我看着神色坚决、仿佛一诺千金的万俟纪之,不由摇头失笑:“你很聪明,懂得什么时候该伸,什么时候该曲。但就是这点,不觉得聪明反被聪明误吗?我杀你手下时,你明明很伤心,却什么表示也没有,如果当时你说一句报仇的话,我也不会像现在这么提防你,可惜你没有。”
他终于动容,脸色苍白,良久方叹道:“一切皆命,姑娘到底是什么人,希望你让我死个明白。”
“哪来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