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脸红心跳

燕歌行1第2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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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歌行1 作者:rourouwu

    ?

    肠小径可供人通过。 这倒是个易守难攻的好地形呢,只要牢牢守住峡口,那就是一夫当关、万夫

    莫开的局面……

    咦,这条峡谷好象里面很长的样子……我脑中陡然灵光一闪!

    “停下!”

    在安静有序的队伍中,我这声大叫也算得上惊天动地了。被我石破天惊地这么一喊,车队果然停

    下了。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我。

    “公主有命,暂停前进,大家原地休息待命。”还好我一直听话地跟在公主的车驾旁边,这个谎

    才能编得不致穿帮得太厉害。

    在公主外舱住了那么久,船队里的人多多少少都认识了我。他们不明内情,还以为我有什么特殊

    的身份,这时见我突然开口,倒也没人提出异议。

    “出了什么事?”韩青策马从后面赶上来,冷冷地问我。

    “没什么。”我简短地应付一句,迅速赶到清宁公主的车窗前,低声与她交谈片刻,才又回过身

    来面对韩青。

    韩青板着脸,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可以走了吗?”他问。

    我沉吟。韩青的队伍有五百人,我们这边的数目大致也一样。但韩青率领的都是骁勇善战的精兵

    ,而我们这五百人中却有一半是宫女和仆佣。有了这些负累,一旦动起手来,实力的差距便不止

    是一半了。

    “韩将军,”事发仓卒,实力悬殊,我一时也很难想到更好的良策。“天色晚了,公主又突感身

    体不适,无法继续赶路。我们就在这里扎营吧。”

    韩青的脸色一变,“在这里扎营?前面就到天门峡了,要扎营也该赶到那里再说。”

    我闲闲地微笑,“韩将军久经战阵,应该知道山顶谷地均不宜扎营,因为地势不利自身,易被围

    困。只要敌人封住出口,立刻就形成瓮中捉鳖之势……韩将军不要误会,这鳖我说的可不是你。

    但是这一项扎营的大忌,你该不会是忘了吧?”

    韩青狠狠地瞪着我,脸色阵青阵红,忽白忽绿,比开了颜料铺还要精彩。

    我保持笑容不变,貌似漫不经心地看着他,暗地里却早已提足了真气全神戒备。我们的实力不足

    ,形势被动,硬碰硬不是韩青的对手。可是如果他决定立即发难,那也就只有全力一拚了。

    “韩将军一直敬重公主,公主对此深感欣悦。现在公主身体不适,韩将军应该尊重公主的意见才

    好吧?”

    我努力安抚韩青。他目光转动,上上下下地打量我,似乎在考虑我看破他机关的可能性。我做出

    最最无辜及不知情的微笑,一脸坦诚地与他对望。最后他犹豫良久,终于决定暂不动手,以免生

    出无谓的麻烦。

    “好吧……”他勉强地说。

    我心里刚刚松了一口气,头顶上突然鸽哨声鸣,一只脚上绑着红布的的信鸽从空中低低飞过。

    韩青的脸色顿时大变。

    糟了!我立刻知道事情有变。公主和亲是关系到两国和平的大事,韩青一个人不可能独自策划出

    这么大胆的行动。他身后一定隐藏着某个更大的后台和指挥者。这只信鸽显然是他们预先商定的

    联络工具,从韩青看后的反应推断,所传的多半是紧急的警讯。只怕他不会再中我的拖延之计,

    马上就要下令动手。

    紧急关头,我已经来不及多做考虑,只能使诈冒险一拚了。

    “那边来的是什么人!”我指着韩青背后大声惊叫。

    韩青本就心中有鬼,再加上飞鸽示警,先入为主,自然不疑我存心说谎,本能地转头回望。与此

    同时,我骤然提气纵身急掠,一个飞身腾跃,凌空扑向马上的韩青。人在半空时已反手抽出了腰

    间的软剑,顺势一展,不等他回身反应过来,我的软剑已架在了他的咽喉上。

    这一招“凌空虚渡”是我轻身功夫中最为灵动迅捷的一式,难得之处在于身法轻灵,纵掠无声,

    最最适于背后偷袭。否则以我现在的功夫,也不会那么容易就一击得手。等到韩青回过神来,自

    己的要害已经受制,再想反击就困难了。

    “你想干什么?”他脸色铁青地咬牙道。

    “没什么,只是觉得韩将军指挥得累了,应该好好休息一下。”我对他亲切地微笑,手上的软剑

    却轻轻一送,雪亮的剑锋立刻在他的喉间切入了几分。一股细细的鲜血沿着脖子流了下来。

    “你真敢杀我?”韩青的态度还算强硬,底气却有点略显不足。

    “你要不要试试看?”看出他强硬背后的色厉内荏,我笑得越发轻松自信。

    其实在含笑威胁他的同时,我自己的手心里也捏着一把冷汗。以我现在的身体状况,刚刚那一下

    飞身腾跃几乎已耗尽了我全部体力。仅余的那一点力气也就是够我用来稳稳当当地坐在马上,以

    及维持着手里的软剑不要晃动,再多半分也没有了。

    如果韩青的胆子再大一点,或者脾气再刚硬一点……

    幸好我看人的眼光还算准确——象韩青这种少年得志的世家公子,生平没受过什么挫折,应变的

    能力决不会太强。一旦被人打乱阵脚,很容易就会变得不知所措。而他的生活又如此优裕,锦衣

    玉食,娇妻美妾,荣华富贵的舒服日子过惯了,又怎会舍得性命来与我一拚?

    果然,韩青几乎没有做任何反抗,就乖乖地听命让部下后退半里,给了我重整队形准备应变的时

    间。而我又不敢让他的队伍退得太远——韩青虽然在我手里,但是我无法确定他的队伍中还有没

    有其他的指挥者。如果让他们离开我的视线,局面随时都有可能失控。

    于是,当拓拔弘率军赶到的时候,面对的就是这样一副场面——送亲的队伍与迎亲的行列遥遥对

    峙,剑拔弩张,气氛紧张得一触即发。而我与韩青则恰恰停在两军对垒的阵地中心,以亲密的姿

    态共乘一骑,相依相偎,耳鬓厮磨。如果不是多了那把明晃晃的锋利软剑,倒象是一对难舍难分

    的多情爱侣。

    在这种情形下,我好象没有办法不成为所有人注目的焦点。

    这种意想不到的会面方式实在是大大超出了我的计划。我不由暗叹造化弄人——我明明是千方百

    计想避开拓拔弘悄悄溜走的,怎么到了最后,反而以如此大出风头的方式出场亮相呢?当真是人

    算不如天算啊。

    看到拓拔弘,我还没开口呢,韩青倒第一个叫了起来。声称我挟持皇亲,威胁公主,肯定是存心

    图谋不轨,要求拓拔弘替他作主。

    我立刻抛下手里的软剑,指指前方的峡谷,简短地说:

    “里面有埋伏。”

    拓拔弘一言不发地摆了摆手,他手下的侍卫马上跑过来围住我,拔剑指着我的要害。我合作地举

    起双手,看着另一队士兵在拓拔弘的示意下去峡谷中搜查。不出我所料,那里面果然被做了手脚

    ,好几处关键的地方埋了炸药,一旦点着引线,山体崩塌,谷里的人非被尽数活埋不可。

    显然是有人不想看到这场政治婚姻顺利完成。凭我的推断,多半是某个与拓拔弘有利益冲突的势

    力集团。

    这个人可是不简单啊!为了打击对手无所不用其极,丝毫没有把这数百人的生命放在眼里,甚至

    不惜冒险把北燕与东齐的和平也放上赌台。

    好大的胆量,好深的心机,好狠的手段。

    拓拔弘一定也想到了这一点。他的脸色略显阴沉,锐利的目光在我与韩青的脸上来回往复地细细

    扫过,最后却什么也没说,只是下令连夜赶回京城。

    只不过……呃,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他好象忘了让手下放开我。

    我被带到拓拔弘的书房。

    他坐在宽大的紫檀书案后面,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慢慢走到他的面前,站定,行礼,连头都不点一

    下,显然更没有让我坐下的意思。

    真是失礼。说起来我怎么也应该跟他平起平坐的啊,甚至,身份还要稍稍高上那么一点点……唉

    ,虎落平阳,果然是谁都能欺到头上了。

    他冷冷地看着我,目光中没有半点温度。

    “你是谁?”

    “……”这个问题,我应该怎样回答才好?说实话?除非我活得不耐烦了。撒个谎骗骗他?可是

    凭我对他的了解,要是我随便编一个谎话就能骗过他,他也不是拓拔弘了。

    “同样的问题不要让我问两次。”他的声音并不大,沉沉的语调里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威胁意味

    。

    “……公主的随从。”好象也只能这么说了。

    “是吗?为什么送亲的队伍里没有一个人知道你是谁?”

    啊?才不过这么一会儿功夫,他已经一一查问过了?

    “公主知道就够了。”我不卑不亢地回答,心里却有些底气不足。公主……我已经救过她两次命

    ,她总该肯替我圆谎吧?可是……我突然想起她从来没有问过我的名字。早知道该向她做个自我

    介绍的。

    拓拔弘的目光闪动了一下,仿佛有刀锋般的光芒从他眼中一掠而过。

    “江逸!”

    “啊?在!”感谢我敏捷过人的头脑,总算是及时对他的招呼做出了反应。江逸?一定是公主随

    口编出的名字了。江……逸?唉,看来这可怜的公主对心上人真是无时或忘,连替我撒谎都会顺

    口带出他的名字。

    “你到底姓江还是姓白?”拓拔弘的脸色突然一沉,冷冷地问。

    “……江,当然是姓江。”我硬着头皮回答。现在就算想改也太迟了。再说,清宁公主就算再思

    念心上人,也不会连名带姓地全数照搬到我身上吧?

    轻轻一哼,他冷电般的眼神向我直扫过来,脸色阴沉,身体的姿态与动作散发出无形的怒气与压

    迫感。

    哦……我恍然大悟,怪不得他对我敌意浓厚,原来是错把我当成情敌了。看来他对于清宁公主的

    过去倒了解得很哪。难怪,见到未婚妻子的送亲队伍里多出个来历不明的年轻男子,竟然还公然

    住在她的船上,生死关头,又肯为了她的安全舍命相拚,大概是任谁也要误会的吧?

    唉,得想个办法澄清误会才好。我可不想成为破坏他与公主幸福的第三者……虽然这个第三者确

    实存在,而对于他们是否有幸福,我也实在怀疑得很。

    我张了张嘴,想要开口说话,又在他冰冷的注视下咽了回去。

    现在可不是解释的好时候——我身份未明,来历不清,又与公主关系暧昧,只怕我无论说些什么

    他都不会相信,只能是越描越黑了。

    拓拔弘站起身,缓缓走到我的面前,居高临下地注视着我。北方人果然身材高大,我的个子也算

    是高的了,可是与他站到一处,还是显得略矮了少许。他背着光,面部表情隐藏在烛火的阴影中

    ,看不清是否怒火高涨。但身体语言却流露出鲜明的霸气与压迫感,不给人留下半分退避的空间

    和余地。

    我当然无意逃避退让,可是也不想与他这样僵持下去……唔,老实说,在这种不平等的情势下与

    他对峙可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

    他突然伸手钳住我的下颚,迫使我微微仰起脸,任他赏鉴般细细打量。

    我咬牙。他这是什么动作!仗势欺人也不能这样啊。这种侮慢轻薄的姿势一向是无行浪子调戏良

    家妇女惯用的专利,想我乃堂堂的须眉男子,怎能够容忍他用在我身上?

    我握紧拳,考虑着要不要给他的脸上来上一下。

    拓拔弘察觉到我的心思,手上的力道突然加重,捏得我颚骨几欲碎裂。剧烈的疼痛令我不禁皱了

    皱眉,却忍耐着没有立即还手。

    我很清醒,以我现在的功力而言,贸然动手只能是自取其辱罢了。

    拓拔弘眉毛一挑,似乎满意地沉沉一笑。

    “百无一用是书生。就凭你学的那几招三脚猫功夫,趁乱偷袭韩青那样的毛头小子还可能管用,

    用在我身上就差太远了。”

    看来不管我说什么,他已经认定我就是白天逸了。好吧,白天逸就白天逸,虽然身份有点尴尬,

    可总比让他知道我的真实身份还要强一点。

    我认命地在心里叹了口气,无奈地想,我一直不想以敌人的身份落到他手上,如今总算是达到目

    的了。只可惜现在这身份也没什么好,情敌……看他的脾气,说不定遭遇会更悲惨!

    扰攘了一轮,行刺公主的事被无声无息地压了下来,不了了之。

    听说韩青对所有的指控矢口否认,坚持说自己对谷中的炸药全不知情,更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莫名

    其妙地挟持他。无凭无据,硬要他承认这项罪名显然不易。再加上韩青的姑姑是北燕王拓拔光最

    最宠爱的妃子,韩家世代皇亲,满朝权贵,靠山硬得稳如磐石。别说罪名难以坐实,就算真的是

    事实俱在,罪证确凿,杀一个别国远嫁的小小公主,只要手脚干净些,别惹出两国之间的流血争

    端,北燕王也未必会拿他怎么样。

    遇到这种事,也只能庆幸我们的命大了。

    清宁公主倒知道感恩图报,出尽了全力来护着我,坚称我是她随嫁的下人,没容许别人找我的麻

    烦。只是这样一来,拓拔弘只怕要更加认定我就是白天逸了。他眼光锐利,一眼便看出我脚步虚

    浮,身无内力,认定我没学过什么高明的武功。偷袭韩青那一下多半是侥幸得手,不足外道。

    我自然乐得他这样想。

    在拓拔弘的示意下,我被安排在信王府的内院,成了他的近身随从。

    没人给我分派工作,我唯一的工作就是侍候他。而他是个日理万机的大忙人,天天不是上朝就是

    练兵议事,在府里的时间并不多,所以,跟在船上时一样,我的日子还是很清闲。

    这里的环境还不错,清幽雅静,伙食好象也精致得很。内院的几个小丫鬟更是善解人意,对我这

    个新来的外人照顾有加,经常跑来嘘寒问暖,说说笑笑,日子倒也殊不寂寞。

    知足常乐,反正以我现在的状况,就是想逃也逃不掉,我也就高高兴兴地住了下来。

    第四章

    婚礼顺利地如期举行。毕竟是北燕皇长子与东齐公主的隆重婚礼,场面热闹得花团锦簇,仪式摆

    得十分盛大,轰动京城,万民争看,规格在我见过的婚礼中也算是很高的了。

    我没机会再见到清宁公主。不知道是否拓拔弘醋劲发作,婚礼的当天我被关在内院的书房里抄写

    礼单和贺客的名帖,埋在一大堆洒金飞碧的大红帖子里抄得头脑发昏,连喜筵撤下时赏给下人的

    喜果都没赶上。

    如果这也是拓拔弘刺激|情敌的手段之一,那他也未免太刻薄了。情人别嫁,自己连最后一面都见

    不到,还得替一对新人抄写礼单,触景伤情,真教人情何以堪啊。

    还好我不是白天逸,所以除了觉得累,倒也没什么别的感觉。

    不知道管家是不是把所有的礼单和名帖都交给我一个人抄写,总之,我从清晨抄到中午,又从中

    午抄到晚上,足足忙了一天,桌上堆着的大红帖子有增无减,节节增高,看起来抄到天亮也抄不

    完了。

    就算拓拔弘是北燕的皇长子吧,这道贺送礼的人是不是也太多了一点点?

    开始我还兴致很高地用卫夫人簪花小楷仔仔细细地认真抄写,顺便磨练一下自己的耐性。后来越

    抄帖子越多,不胜其烦,便改用王羲之兰亭集序的行书。谁知道腕不停挥地抄到下午,连手腕都

    累得酸痛不堪了,帖子却渐渐堆成了小山,并还有不断增加之势。我一怒之下,索性用怀素和尚

    的自言帖狂草信笔挥洒,礼簿上满纸龙蛇飞舞,笔意纵横,至于别人能认出多少,我也懒得去管

    它了。

    我正在笔不加点地抄得用功,屋门吱一声被人推开了。

    “还有帖子?”我头也不抬的说,“吴管家,你能不能索性一次全送过来?这么一趟趟地跑,你

    不累我都替你累。”

    没人答话。身后传来沉沉的笑声。我警觉地回头,拓拔弘一身大红衣饰,正站在我背后一尺之外

    。

    “是你?”大婚盛筵,宾客如云,他怎么有空跑到这里来?

    也不知是喝多了酒还是被衣服映的,拓拔弘脸色略显微红,眼里的光芒倒十分清醒,依然深黑黝

    暗,看不见底。

    “你倒抄得很高兴吗。”他走到桌前翻看我一天的劳动成果,“不愧是东齐第一才子,连抄个礼

    单都笔体丰富,变化无穷,而且还尽得个中三味,比寻常人照帖临摹还要传神得多。”

    我微笑,“不敢当。多承谬赞,惭愧惭愧。”

    “你真的一点都不在意?”

    “当然。”都说了我不是白天逸吗!又不是我心爱的女人要嫁人,我伤心什么?

    拓拔弘的目光倏然一冷。

    “好一个负心薄幸的轻浮浪子!枉自她对你挺身相护,还夜夜为你偷声饮泣到天明。你却在内院

    拈花惹草,勾三搭四,多半已忘掉她这个人了吧!”

    嗳?我一愕,接着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怎么他竟是替清宁公主抱不平来了?可是为什么说我拈

    花惹草……呃,想起那几名热情可爱千伶百俐的小丫鬟,我不禁尴尬地一笑。

    “这个……好象有点误会……”

    再不向他解释清楚,我洁身自爱的清白名声就要不保了。

    “什么误会?是你根本就不爱她,还是她没有爱过你?见异思迁,始乱终弃,真是个儇薄无行的

    花花公子!你就那么见不得女人?只不过几个小丫头,就让你高兴得乐不思蜀了?”

    乐不思蜀?在拓拔弘词锋凌厉的指责中,这个无心而发的词语却如针一样刺痛了我。乐不思蜀,

    乐不思蜀……我的目光一黯,手中的笔也不知不觉地落到了地上。可不是吗,我现在的处境、身

    份、地位、甚至所作所为,与蜀后主刘禅又有什么分别?

    可是我又能怎么样?我的国家并没有灭亡,而是在另一个人的手中被治理得更加繁荣兴盛,我就

    在一边眼看着它一天天地变得兵强马壮,国泰民安。难道一定要回去争个你死我活,不管它血流

    成河,生灵涂炭,也要把属于我的东西硬生生地抢回来吗?

    何苦?何必?

    我垂下头,幽然一叹,一时间心绪纷乱,意兴阑珊,就连向拓拔弘澄清误会的心情都没有了。

    看到我垂头不语的黯然情状,拓拔弘冷冷斜我一眼,再也没说什么,摔门走了。

    只余我一人空对着室中满眼的喜气,红烛高烧,欢声盈耳,心中却不知是何滋味。

    小楼昨夜未东风,故国依然不堪回首月明中……

    麻木地抄完剩下的礼单贺帖,天色已经大亮了。

    我揉揉酸涩刺痛的双眼,舒一舒疲累不堪的手臂,才想起自己昨天一天都没吃东西,肚子里空空

    如也,饿得全身发软,几乎连路都走不动了。

    主人大婚,府中的佣人自然要辛苦几日,收拾昨日的残局都忙不过来了,肯定不会有人顾得到在

    屋中埋头抄写的我。我摸摸肚子。还是自己去厨房找点吃的吧。昨天的点心那么多,肯定有不少

    剩下来的,管它什么酸甜苦辣,只要能填饱肚子就行了。

    沿着后院的九曲回廊缓缓行来,庭院里人声寂寂,四下无人。大概下人们昨晚都累得要命,又知

    道拓拔弘新婚燕尔,留恋春宵,多半不会起得太早,也就都贪懒多睡片刻了。

    转过一角回廊,我突然停住脚步,目光愕然地落到了亭中独坐的一个背影上。

    那个人,分明是拓拔弘……

    大清早的,他怎么会一人到了这里?昨晚不是他的新婚之夜吗?

    他已经换下了昨日的吉服,一袭简简单单的青色长袍,微垂着头,仿佛正在思索着什么。即使是

    背影仍透出无形的威严气势。

    这个人还是不招惹也罢。我悄悄后退一步,打算顺着原路溜走。

    “站住。”

    我四下望望,好象只有我们两个人。他说的……该不会就是我吧?

    “江逸,过来。”

    这一下我确定无疑了。光听足音就能认出是我,这人的耳力倒也够惊人的。

    我慢慢走过去,在他的身后垂手而立。拓拔弘头也不回地指指对面,“坐下,陪我下棋。”

    他面前的石桌上摆着一局残棋,行到中盘,黑白二子厮杀激烈,缠斗不休。局势上旗鼓相当,一

    时倒也难分胜负。

    我依言在他对面坐下,注目棋局,只觉得局面错综复杂,混乱不堪,黑棋与白棋全搅在一处,如

    果用真实的状况形容,简直象贴身肉搏了。我暗自皱眉。拓拔弘看上去气度恢宏,眼光高远,实

    在不象个小家子气的人,他怎么会把棋下成这样?

    都说文如其人,其实棋风亦如文风,最能体现一个人的真实性情。照这样看来,我未免有些高估

    他了。

    “为什么皱眉?”拓拔弘用棋子敲敲桌面,唤回了我的注意。

    “哦,没什么。我对下棋一道没什么研究,也一向没有多大兴趣,只怕要让你失望了。”

    “是么?”他似笑非笑地望着我,“书画琴棋诗酒花,这不是风流才子的必修功课么?”

    “此一时,彼一时,我现在对它没什么兴趣,就下也下不出好棋来。”

    书画琴棋诗酒花?那是人酒足饭饱,闲情逸致下才有心思玩的东西。现在我整整一晚没睡,累得

    要命,饿得要死,只想填饱肚子后倒在床上大睡一觉,要是还有兴趣跟他下棋才叫怪了。

    “你现在对什么有兴趣?”他玩味地看着我微笑,“吃饭?睡觉?昨天一天都没人给你送吃的,

    你大概已经饿坏了吧?”

    原来他也知道!等等……他是怎么知道的?我怀疑地看着他恶意的笑容,几乎没办法相信这件事

    竟是出于他的指使。堂堂的一位皇长子,怎么会无聊到这种程度,以这种手段来对付我一个无名

    小卒的?如果是为了清宁公主,他的醋劲也未免太大了吧?

    “乖乖地陪我下棋吧。”他淡淡地说,“如果你赢了,那就可以有饭吃。”

    这世上还有天理吗?吃饭是我生存的权利,几时要靠下棋赢他才能获得恩准了?

    “如果我输了呢?”我忍着气问。

    他没说话,抛给我一个含意鲜明的恶毒微笑,抬手拈起一粒黑子落到了棋盘上。

    在人矮檐下,焉能不低头。我还能有什么别的选择吗?

    生平下过无数局棋,消遣时日者有之,好强争胜者有之,怡情养性者有之,甚而兴之所至,一赌

    输赢者也并非没有。可是为了一餐温饱殚精竭智地与人争胜,我倒还真的是第一次。

    虽然感叹自己竟然会沦落到如此地步,但为了我饿得不时抽痛的胃,我还是使出了生平本领全力

    以赴。

    可是下棋和比武一样需要体力,以我这样饿得头昏眼花,困得睁不开眼,打着哈欠勉强与他对局

    的状况而言,除非在实力上远胜于他,否则要想取胜,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而且这个坏心的家伙又故意跟我耗时间,一颗棋子拈在手里好半天,还是迟迟不肯落下,眼光只

    管在我脸上扫来扫去,嘴角含着一丝笑意地看我按着肚子哈欠连天地强自支撑,一副存心看好戏

    的模样。

    早知道就该事先规定双方用时的。否则以他的速度拖下去,这盘棋拖到明天也下不完,我等不到

    分出输赢已经饿死了。

    好饿……好困……

    好想…………掐死他。我咬牙切齿地想。

    “该你了。”

    “唔……”

    “该你了!”声音一下提高了八度。

    “啊?!”我浑身一震地从朦胧中惊醒,抬头看看拓拔弘,再低头看看棋盘,“你刚刚下在哪里

    ?”

    “这里。”他随手指指一粒黑子。

    “哦。”我撑着脑袋拿起一颗白子,昏头昏脑地想了片刻,放在了边路的一个角落。

    “啪!”一颗黑子重重落到棋盘上。“吃。”

    “啊???” 他这次怎么下得这么快了?我睁开刚刚合拢的眼睛,不敢相信地看向棋盘。

    先手一失,全军尽墨。

    我顿时呆若木鸡。

    看了又看,总觉得有点地方不大对劲。“你刚刚那粒黑子是下的这里吗?”

    “对啊。”

    “我怎么记得这是你前几手下的?”

    “你记错了。”

    “不可能。那一手你明明下的这里。”我指指刚才拓拔弘指给我看的地方,“然后我下这里,你

    又下这里,然后……再然后……”我指点棋局,滔滔不绝地从中盘一路复述到最后两手。

    拓拔弘惊讶地挑眉看我,不敢相信我在半睡眠状态中还能清楚地记下棋局的每一步。其实这又有

    什么奇怪的?凭着我过目不忘的天资,再加上韩太傅严厉苛刻的魔鬼训练,我早就练就了一身亦

    梦亦醒,亦学亦睡的神奇本领。否则一天只有十二个时辰,而我做为皇位继承人,要学的东西又

    那么多,打死我也学不完哪。

    “那你说我刚才下的是哪里?”

    “……”

    到他下最后一手的时候,我可是货真价实地睡着了。

    拓拔弘嘴边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认输了吗?”

    认输就认输。不就是一顿饭吗?我摸摸饿得隐隐作痛的肚子,推开棋盘,起身就走。

    “你去哪儿?”

    “睡觉。”

    “我说过你可以去睡觉了吗?”

    什么?!我回头怒瞪着他。

    “你只说输了不能吃饭,又没说输了不许睡觉!”

    “是吗?你听到我这么说过吗?”他不紧不慢地站起身,悠悠然地望着我微笑。“我只说,赢了

    你就可以吃饭。”

    “输了呢?”我咬着牙道。

    “输了?”拓拔弘眯起眼,望向我的眼中闪过一丝邪魅的笑意。“你赢了就有饭吃,如果我赢了

    ,自然也该吃点什么吧?”

    “……”以他的身份和地位,要吃什么东西还用得着费这么大力气吗?

    ……

    拓拔弘上前一步,我还没来得及看清他想做什么,就已经胡里胡涂地跌到了一个温暖坚硬的怀抱

    中。我挣了一下,挣不动,那两条坚实的手臂象铁圈一样,把我牢牢固定在怀里。

    一股热热的气息拂面而来,吹得我脸上有点痒痒的。

    “干什么……唔……”两片温暖柔软的东西一下子覆住了我的嘴,把我后面的问题堵了回去。昏

    沉沉的头脑已经无法发挥正常的功能了。我本来就饿得浑身发软,现在更没有力气多做挣扎,手

    足被钳制,呼吸被掠夺,只能意识模糊地任凭他肆意而为,随心所欲地侵占所有的一切。

    但是那并不代表我会心甘情愿,相反,在昏乱迷茫的意识中,一股熊熊的怒火从脑海深处直烧了

    上来。

    我不想咬他,那会让我觉得自己象个女人。可是在目前这种情况下……

    如果我的一身功力仍在就好了……

    “唔!”拓拔弘闷哼一声,愤怒地一把推开了我。

    我踉跄地后退几步,背靠着亭柱,用更愤怒地目光瞪着他。

    拓拔弘抹了抹唇上的血迹,脸色阴沉地向我走过来。

    “你好大的胆子!”

    “是你自找的!你凭什么……”

    “那又怎么样?”他冷笑,“难道你没对我的王妃做过这种事?”

    闹了半天,原来还是在吃醋啊?就知道这人心胸狭窄,忘不了与人斤斤计较。

    “你怎么就那么肯定我就是白天逸?”

    “如果你不是的话……”拓拔弘挑眉反问,“那么你又是谁?”

    “……”我语塞。

    “编不出来了?”他危险地逼近一步。

    我想后退,可是背后就是亭柱……

    ……

    ……

    “这是对你说谎的惩罚。”再次放开我的时候,拓拔弘轻喘着对我说。

    我气结。这个世界真是有强权就有公理。惩罚?这算是什么烂理由?反正他力气大,想做什么都

    可以为所欲为,有必要强词夺理地找这种理由么?

    好吧,说我是就是好了。屈打成招这种事,难道我见的还少了吗?

    我闷闷地转身就走。

    这次他倒没拦住我,只是胸有成竹地抱怀微笑,漫不在意地看着我走开。

    反正我人还在王府里,戒备森严,就是想逃也逃不掉。他自然可以笃定得很。

    经过这件事,我觉得祁烈的想法还是有点道理的。谁说权力没用?拓拔弘之所以能这么肆无忌惮

    地轻薄我,也正是因为我无权无势,无力自保。如果我还是堂堂的西秦国主,他敢这样对我吗?

    以前我自恃聪明机警,武功过人,就算是孤身行走江湖也足可应付任何意外,从没把权势地位放

    在心上。只觉得那些争权夺利的行径无聊得很,倒扰了我读书作画、吟游山水的闲情逸致。再加

    上从小被当作皇位继承人严加教导,每天被繁重的功课和政务压得喘不过气来,对那张宝座更是

    一点好感都没有。可是现在……

    我长叹。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要是我能把权力地位看得稍稍重一点,现在也不用受这份肮脏气

    了。

    还好,也许是出过了一口气,以后的几天里,拓拔弘没再来找我的麻烦。我吸取教训,谨慎地与

    周围的一切闲杂人等保持距离,尤其是初为人妇的清宁公主,以免再给他找到生事的口实。

    只除了小晋一个人。

    这个神通广大的小家伙,我明明住在王府后院的,他居然有办法悄悄从公主的别院溜过来找到我

    ,也算是够厉害的啦。

    大婚过后,公主就搬到了西面的清心院。随嫁的仆人都被编入王府的名册,除了一部分仍留在公

    主身边贴身服侍外,剩下的都被重新分派。小晋被分到练武场,近水楼台,学武倒是有了更多方

    便。

    白天他很难找机会过来,我只能在夜里继续教他。一个教得认真,一个学得起劲,由文到武,从

    古至今,常常一教便是一整夜。晚上永远睡不够的后果是白天永远想睡觉,一双无精打采的朦胧

    睡眼便成了我的固定招牌。就连后院看门的老王、厨房里买菜的张嫂说起来都知道:“哦,就是

    那个一天到晚眯着眼睛睡不够的年轻人吧?啧啧啧,说来可惜,明明生得一副好模样,要是精精

    神神的该有多神气啊!怎么会染上这么个怪毛病的?真让人……”听得我啼笑皆非。

    不是没有想过逃走。只要离开拓拔弘的王府,天下之大,哪里不能够容我悠游自在,终老林泉呢

    ?虽然拓拔弘好象把我看得很紧,但只要我认真想离开,就算是一身武功施展不出,谅这间小小

    的王府也关不住我。

    可是……

    “小晋,想不想跟我走?”我问小晋。

    “你要走?”小晋的脸色倏地变了,“去哪儿?”

    “随便啊,哪里都可以。你不会就想在这里当一辈子下人吧?”

    “我不走。”小晋摇头道,“现在我哪里都不想去。如果你一定要走,那你就一个人走好了,随

    便你高兴去哪儿!反正我一直是一个人,少了你也不会死掉!”

    他赌气般地咬唇看着我,明亮的眼睛里浮起一层薄薄的水雾,神情在骄傲与倔强中透着一丝脆弱

    ,样子楚楚可怜,让人看了忍不住的心疼。

    我叹一口气,虽然明知道这个狡猾的小鬼诡计多端,这副可怜的样子多半是故意扮出来哄我上当

    的,可还是没办法狠下心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

    不难猜出他是有所为而来,如果没有达到目的,大概是怎么也不会走的。不用想,他要做的事情

    一定危险困难得很。让我把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留下来独自冒险,自己却潇洒地一走了之,我还

    真的做不出。

    我摸摸他的头,“好,我不走,留下来陪你。”

    “真的?”小晋瞪大了眼睛望着我,“多久?一天还是一个月?”他的脸色突然一沉,“我不用

    你来可怜我!你要走只管走好了,不必因为同情勉强留下来。”

    我头痛。真是个难对付的小家伙。

    “没有没有,是我自己要人陪行不行?除非你讨厌我想赶我走,否则我就跟定你了。”我低声下

    气地哄他。

    小晋亮闪闪的眼睛一转,“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我点头,看到一丝狡黠的笑容从小晋的眼中一闪而过。

    我就知道!可是谁叫我欠他一条命?欠债还钱,天公地道。就算被他吃得死死的,我也只能甘心

    认了。

    第五章

    为免麻烦,我小心地避开拓拔弘,从来不主动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可是他在上,我在下,如果他想看到我,我想尽办法也躲不掉。

    我成了拓拔弘最常召唤的近身随从,只要他一回到府里,我就得跟在后面跑来跑去。他吃饭,我

    伺候碗筷;他办公,我伺候公文;他看书,我伺候笔墨。只差他睡觉没让我伺候床帐了。

    我稍有迟慢,他就冷冷地看向我,问,“怎么?委屈你了?”

    ……不委屈,当然不委屈。我咬牙。想当年越王勾践也曾经卧薪尝胆,屈身下贱,我这点小事还

    能算委屈吗?拓拔弘虽对我呼来喝去,百般挑剔,态度至少还差强人意,没认真欺辱到我头上来

    ,否则我就算涵养再好,也得为尊严奋起反抗了。

    最麻烦的是,光是伺候他也就罢了,我还得应付他随时随地、兴之所至的突然考问。问题往往希

    奇古怪,上天入地,无所不有。我起初还老老实实地认真作答,后来觉得烦了,便草草几句敷衍

    了事。最后实在不胜其烦,终于忍不住开口抗议了。

    拓拔弘抬头冷冷瞟我一眼。

    “你不是天下闻名的才子吗?”

    是又怎么样?别说我还不是……

    “那不就得了。看书多麻烦,直接问你比较快。”

    我无力……这算什么理由?亏他好意思说得出口。

    不过,这也渐渐成了我们之间的一种无形较量。只有当静夜无人,午后风轻,他执经问难,我侃

    侃而言的时候,我才能稍稍忘却目前的处境,感觉到自己与他是平等的。每当看到他又一次考我

    不倒时,眼中一闪而过的赞赏与轻微的失望,心里总有些隐约的窃喜,虽然要忍受诸多麻烦,可

    也算值回票价啦。

    我并不想引起拓拔弘太大的兴趣,但在他嘲讽犀利的目光下,刻意藏拙通常都成了徒劳的手段。

    还好,做为拓拔弘心目中的‘东齐第一才子’白天逸,我应该扮演的也正是一个经纶满腹,学富

    五车的书生角色。感谢严厉古板的韩太傅,多亏他二十几年的魔鬼训练,这个角色我胜任有余,

    总算没替白天逸把面子给丢光了。

    在我刻意保持距离的小心防备下,拓拔弘没再做出类似那天的举动。只是常常用若有所思的目光

    看着我,仿佛带着丝探究的意味,却又什么都不问。

    我当然更不会主动问他了。

    人真是善于习惯的动物。经过这一段时间,我发现我的适应力真不是一般的好。以前任西秦国主

    的尊贵之身充任别人的贴身仆佣,居然能干得得心应手,胜任愉快,看来就算日后穷途末路,也

    不用担心找不到饭碗啦。

    也许是因为我表现良好,也许是认定我逃不掉,拓拔弘渐渐开始信任我,让我时刻随在他左右,

    就连议事时也不再把我打发到别处。其实那正是我最矛盾最痛苦的时刻——他们讨论军政大事时

    免不了会提到周围诸国,我经常可以听到西秦与祁烈的消息。对我而言,那仍是不愿回首的伤心

    过往,被背叛的失望与痛楚仍折磨着我;但另一方面,我仍然在关心西秦的一切。毕竟那曾经是

    我的国家,而祁烈始终是我的兄弟,这么多年积累的感情,并不是一个‘恨’字就可以轻轻抹煞

    。

    我甚至听到自己的名字在他们口中出现。在谈及西秦政局的时候,他们轻描淡写地提到我,提到

    我短命的帝王生涯和那场精心策划的宫廷政变,以及此后的种种余波。祁烈的手腕确实强硬,他

    在最短的时间里稳住了局势,平息了混乱,并且极有效率地或安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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