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湄(全) 作者:肉文屋

    不客气。

    太后气得脸都青了，深深吸了一口气“皇上这是什么意思？哀家从来没有说过这后宫是李家的，只是这若兰也是哀家从小看着长大的，乖巧伶俐，才想说把她选进宫陪陪我这个老婆子。何况她如果和若晴两人同时进宫侍奉皇上，也算得上是佳话一桩了。”

    “这样啊，那好啊，那就封李若兰为嫔好了，至于李若晴就改封为太后宫中的管事女官好了，且永不升降，太后看如何啊？”还是这种语气，话说的就更明白了“李家只允许有一个女子进宫为妃，至于是哪一个，则看太后怎么选了。”

    姬昶弈坐在龙椅上静静地喝着茶，前世的领导经验再加上八年帝王之尊所锻造出来的王者之气在这炙热的夏日里压得人似乎有些喘不过气来，太后细细思量了好久，想着李若晴本就是同胞大哥的嫡女，从小就以后妃的标准教导，一定会比李若兰出色的多，想到这“好吧，那就只有若晴留下好了，只是若兰可惜了。哀家累了，先回宫休息了。若晴没事先过来陪陪我这老太婆吧，皇上没有意见吧？”

    姬昶弈见已经达成了目标，乐得卖太后一个面子“太后请。”

    李太后见状拂袖而去，也不知是不是故意，衣袖还扫掉了旁边小几上的茶盏。

    李若兰见皇上不待见自己，眼泪已经开始往下掉，身子更是有些摇摇晃晃的了，姬昶弈见了，说道“不是你不好，而是李家选择了你的姐姐，不用哭了，回家找个好人家嫁了吧，这宫里不适合你，下去吧。”

    李若兰唯唯诺诺谢了恩，先由小太监带下去了。

    刚才“啪”的一声，将妖妖的美梦打碎了，睁开迷蒙蒙的双眼，看见隐约有人离开了，在抬头看看前面的队伍，还剩两组就轮到自己了，于是打起精神。

    “好了，雷历，太后也走了，朕还有事要处理，快些吧，将两组合成一组，一起看吧。”

    太后走了？想来刚刚看到的那个背影就是太后吧，听到皇帝将选秀的秀女两组合成一组，大大的缩短了选秀的时间，让妖妖脸上一喜，半个时辰之内应该可以结束了吧。

    姬昶弈一直都在观察曾经的那个小丫头，看到刚刚迷迷糊糊的眼睛，就知道她在偷偷睡觉，不禁觉着这无聊的选秀终于有了一点乐趣。于是，在这暗暗的观察中，淑妃和德妃又分别选出了湛家的大小姐湛芸姝和德妃的胞妹王婉婷，双双封为婕妤。

    看着前面一组有的欢喜有的暗自垂泪，妖妖不禁将天上的神仙谢了个遍，终于快要结束了。

    “秀女七十一号到八十三号见驾。”

    十几名秀女顿时齐齐跪下，三呼万岁，连连磕头。一时间衣裙悉挲，环佩叮当。

    “起罢”，冷冷的声音响起，妖妖听来，却觉得有些耳熟，仔细想了想又想不起来。

    “谢皇上”，十三名秀女的答应混在一起，其阵势竟却不能和皇帝比上半分。

    魏凉依次向主子们报出了众位秀女的家门姓氏，然后仍旧由嫔妃提问，最后和妃选中了一个来自扬州知府的女儿骆妩，封为最低的一级彩女。喜得那女子连连谢恩。

    “皇上，臣妾们都各自选了一位妹妹了，不如您在她们当中再亲自选一位吧。”德妃因育有长公主的关系，一向胆子比较大，为了显示自己的大方以改变平日里爱拈酸吃醋的印象，她向姬昶弈提出了这个建议。

    “哦？爱妃什么时候变得大方了？即是如此说来，那朕恭敬不如从命了。”

    一抬脚，刚刚坐在龙椅上皇帝竟缓缓走下了台阶。仿佛在园中散步，姬昶弈围着众位羞羞答答的秀女转了两圈，停在了一个女子面前，用手指勾起下巴仔细看了看又摇摇头渡开了，倒是让那女子好生失望。

    最后，他停在了妖妖面前，“抬起头来”，不紧不慢的吩咐声从皇帝口中传进了妖妖的耳朵。

    妖妖慢慢地抬起了脸，露出玉颈，让姬昶弈的心里骤然一热。“朕记得刚刚魏凉说你叫妖妖？为什么叫这样的一个名字。据朕所知，岑博年家孙辈都是以‘云水’命名的，为何你的名字和他们不一样？”

    “回皇上，因母亲生产时血崩而亡，所以臣女从小是在偏院里长大的，时间长了，爷爷也就忘了，臣女想着既然爷爷他们放弃为我取名的权利，这名字就由自己决定好了，因喜欢‘妖娆’一词，故臣女为自己取名妖妖。”

    “妖妖，是个有趣的名字。”姬昶弈的语气有些玩味。

    “没眼力见的奴才，还不记下。”淑妃见方才德妃抢了先，忙佯怒道。

    “只是，这岑家小姐得个什么份位还请皇上示下。”魏凉能从一个洒扫的小太监坐到今日敬事房总管的位上，其看人的本领本就不可小觑，见皇上对这女子有兴趣，自然还是问清楚的好。

    “名字既是从‘妖娆’一词而来，就封为美人吧，赐号‘芙’。”

    在心中感叹“似乎以后的生活不会再这么的无趣了”，姬昶弈满脸微笑地离开了，御书房里还有如山的奏折等着他呢。

    第十二章 翊坤

    大启后宫嫔妃品级与以前清朝时期有些相似，从高至低依次是皇后，皇贵妃各一名，贵妃两名，然后是四妃六嫔，这十四名嫔妃被称为后宫主位，分居东西十二宫，随后的婕妤美人和彩女则没有定数。今上是一个非常出色的帝王，而且对女色并不是十分热衷，也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他的后宫总过也只有九人，算是历代帝王中极少的了。至于子嗣，到目前为止也只有一位皇子两位公主。其中长公主淑宁由德妃王氏于兴和三十二年所出，大皇子姬胤风由和妃游氏产于兴和三十四年，二公主淑和由锦嫔于贞宁元年所出。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自从今上登基后，后宫嫔妃再无所出，偶有嫔妃怀孕也因各种原因而未能保住。至于皇后，乃是姬昶弈的师傅乐随之女乐茗，两人于兴和二十七年大婚，但是在兴和三十三年时难产而亡，姬昶弈登基后将其追封为后。其后每每有人建议立后，姬昶弈都以暂无合适人选而导致后卫虚悬。

    中宫空虚使这个人数并不多的后宫暗潮涌动，而这次的选秀无疑是在一个看似平和的湖面投下的一颗石子，随时都会掀起滔天大浪。在姬昶弈的众多女人中，妖妖是唯一一个他主动开口要的女人，一时间后宫侧目，就连朝堂上，众位大臣也连连向岑博年贺喜。

    秀女在被选中后就成为了宫中的主子，本应由皇后或是后宫主位最高者分配，但是姬昶弈一向不喜欢女人因着一点权利而都得昏天黑地，所以后宫这种分配宫殿之类的事情都是由敬事房总管负责的。

    魏凉是个极为聪明的人，他按照份位将李若晴安排在永和宫为一宫主位；湛芸姝居景仁宫，虽不是一宫主位，但是却是那宫中份位最高者；王婉婷理所当然的住进了德妃所在的长春宫；至于妖妖，则被魏凉安排到了相对离养心殿最近的翊坤宫，因为这是姬昶弈特地要求的，只是要求魏凉不可声张，是以，除了皇帝身边的雷历和魏凉本人，再也没有人知道妖妖住进翊坤宫是皇上的要求。魏凉的安排使得所有人皆大欢喜，而岑家妖妖刚一入宫还未承宠已成为后宫所有人关注的焦点。

    虽然妖妖原本的打算是老老实实在后宫待着，不要完全无宠也不要盛宠，只要大家都知道这么个人而又不太突兀就好，现在这个目标似乎无法实现了。妖妖跟着魏凉走在着繁华的宫城之中，看着渐黑的天空和看似无尽的宫墙，这就是未来自己生活的地方吗？这座宫城又埋葬了多少人的幸福呢？

    “芙美人，翊坤宫到了，您请。”

    刚刚踏进翊坤宫的大门，就看到一个与邹氏有着相同气质的女子带领着一群宫女太监给她请安“恭迎芙美人，主子吉祥。”

    妖妖叫了起，身边的魏凉向她介绍道“这位是翊坤宫的管事姑姑明芳姑姑，，今后就是您身边的大宫女。至于您的丫鬟，明日就会由内务府安排进宫接受一定的训练，大概十天后就会过来伺候您了，这一点您大可放心。其他的奴才也都是翊坤宫的老人，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

    “我知道了，多谢魏总管。”

    妖妖的一句“多谢”让魏凉一愣，在这座宫城里，她是第一个向他说“谢谢”的主子，“芙主子要有什么事情就直接交代，奴才还要带骆彩女去钟粹宫，就先告退了。”

    “主子？您要对奴才们训话吗？”明芳姑姑看着眼前这个还是可以称之为女孩子的主子，细心地问到。

    “嗯，按惯例是要的吧，那就现在吧，我累了，等会应该没有其他的什么事了吧？如果没有的话，麻烦姑姑帮我叫人烧些热水，我想沐浴。”

    “主子放心吧，等会没有其他的什么事情了，主子待会就可以休息了。”

    明芳姑姑将所有的太监宫女集中到了殿里，一共也就不到二十个人。因妖妖的份位并不算高，按惯例美人可以有四个宫女，两个太监伺候，因着蕊儿、露儿本身就是妖妖的丫鬟，所以占了宫女的例，除明芳姑姑外再选一个即可。明芳姑姑依次向妖妖介绍了各人的姓名和本来的职务，妖妖最后选中了一个叫做“明欣”的丫头，大概十八九岁的年纪，但是人看起来极本分，另外还有两个看起来极伶俐的小太监，一个叫全寿，一个叫全禄，本就是兄弟二人，其他的人还是各归各位。

    “众位在这宫中待得时间比我长，看得也比我多，在这里，我没有别的要求，只有两点，一点是‘本本分分做事’，二是‘不得胡乱地嚼舌根’，只要做到这两点，但凡我在这里一天，就不会亏待你们。听说明芳姑姑本就是这翊坤宫的管事姑姑，所以今后有什么事情，你们还是报了她，明芳姑姑往后这翊坤宫的大小事务还请多费心了。我初来乍到，要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也烦劳姑姑提醒。”

    明芳见妖妖一脸平和，点了点头“奴婢惶恐，助主子管好翊坤宫，本就是奴婢的本分，却是千万不敢逾越的。”

    妖妖点了点头，从身上拿出进宫前就准备的一些个小荷包，分发给了众人，其实里面也就是一个三两重的小银镙子，虽不多，却是各式花样，看起来极为讨喜，宫女太监们接过荷包，都是异常欣喜，连连跪拜，称会好好服侍妖妖。

    等所有这些都处理完后，已经是酉时了，妖妖胡乱吃了几口晚膳，就沐浴更衣，吹灯上床了。在她有生之年，这一天大概是最漫长的吧，枕着软软的床榻，妖妖满足地睡去了。

    养心殿内，“说说，你是怎么安排的新主子。”姬昶弈边用晚膳边问到。

    “启禀皇上，奴才将晴嫔安排在永和宫，湛婕妤在景仁宫，王婕妤和德妃在一处，骆彩女在钟粹宫，最后芙美人在翊坤宫。”

    姬昶弈听后没有做声，只是盯着魏凉看了好久，导致跪在地上的魏凉冷汗都出来了，然后突然一笑，“你这奴才倒是越来越会做事了，谁也不得罪，行，这是办得不错，下去吧。”

    “翊坤宫？以那丫头的性子应该已经睡了吧…”

    第十三章 请安

    按道理，后宫嫔妃因每日向皇后请安以示正妻之尊，但今上没有皇后，所以这一项是免去了的，不过因妖妖是新人且是入宫的第一天，所以今日要向太后请安。人人都知道今上并不是当今太后所出，其生母只是先帝一个地位不高的婕妤，在兴和二十二年三公主因天花夭折后没多久就撒手人寰了，直到姬昶弈登基方追封为太后，所以当今太后并不大管后宫之事，不过为着面子上好看，每月初一和十五还是要到慈宁宫请安的。

    许是记得今日有事，妖妖一大就醒了，明芳姑姑进来时还大吃一惊道“主子已经起来了，先前雷公公还提醒我要我早些叫主子起床呢！”事实上明芳也很奇怪为什么雷公公要提醒她叫主子起床，事实上这是姬昶弈昨儿个想到的。当年碰到妖妖后，姬昶弈特地叫暗卫在右相府中探了探情况，其中就有一条“岑府九小姐嗜睡，每日近午时起丑时歇，哪怕在书房上课，也是迷迷糊糊的上课，直至丑时人才会清醒，是以昨日就随口说了一句。不过雷历身为皇上近侍，又是大内总管，很多事情主子不说也会办得妥妥当当，于是就有了明芳姑姑先前的一说。

    想着是去向太后请安，就从柜中选了一件淡紫色的襦裙，既不显张扬也不会太素净，因着翊坤宫离慈宁宫不是特别远，所以妖妖到的时候其他人还没有到，刚刚坐下喝了一杯茶，就见到李若晴从内室出来了。昨日的李若晴并未回永和宫，而是宿在了慈宁宫。妖妖起身给她行礼，李若晴似笑非笑地看了她好一会才淡淡说了句“起来吧”就不再搭理，一旁坐着低头品茶去了。

    一炷香之后，嫔妃陆陆续续来请安了，因着大部分的人份位都比妖妖高，所以妖妖几乎没有坐下的时间，一直都在给人请安，直到太后换好了衣衫从内里出来。众人齐齐上前请安，太后也不叫起，只是慢慢地打着茶碗，觉摸着时间够了，才叫了起。昨日选秀时一直低着头没有看清，今天才知道眼前这个看起来只有三十多岁的女人就是这个帝国最尊贵的女人，保养得极好的皮肤衬着青色的朝服，再加上头上的朝冠使那原本看似年轻的容颜多了一份暮色，但是不可否认，多年的皇后生涯让她有了一种与生俱来的威严。

    “若晴，你过来坐。”自家的侄女一进宫就封为了嫔，虽说昨日皇帝有些不给自己面子，但是本来李若兰参选就只是为了安全起见，所以她和李家对于若兰的落选并不是十分在意，只要这个侄女争气就好。

    看了看刚刚进宫的几位新人“按照旧制，新人进宫都将在六月十五荷花宴后方能成为正式的宫妃，所以在这二十几天里你们先向德妃和淑妃学习规矩，由内务府的嬷嬷考核，只有合格了你们才能参加荷花宴。在这期间记得要谨言慎行，我老婆子喜好清静，往后除了初一、十五就不用过来给我请安了。”

    妖妖等人连声称道“谨记太后教诲”后便跪安离开了。因妖妖所住的翊坤宫在皇宫的西面，除了德妃的长春宫以外，其他嫔妃所在的宫殿则皆在东面与她并不顺路，所以妖妖在给众位“姐姐”告罪后就先行离开了。

    回到自己的地盘后，妖妖又是一头扎进了自己的床铺，“明芳姑姑不要叫我，我还要睡，睡到够的时候会自己起来的，你不用担心。”然后掩嘴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就倒在了枕头上会周公去也。明芳哭笑不得的看着自己的这位主子，昨日看起来还是很大家闺秀的，怎么今日就成了一个未长大的孩子，简直是无语问苍天。不过既然主子吩咐了，她还是去外间提醒了一群宫女太监，放轻手脚，不能吵着主子。

    妖妖一直睡到了未时才起床，明芳已经准备好了午膳，但因天气炎热，妖妖只是吃了几口粥就再也不愿动筷子了。想起从明日开始要向德妃和淑妃学习规矩，并由内务府的嬷嬷考核后方可参加荷花宴，妖妖要明芳姑姑悄悄请一位嬷嬷来，想了解一下宫中的规矩和邹氏先前所教有何不同。

    半个时辰之后，明芳姑姑带了一位嬷嬷进来，五十多岁的年纪，是从前侍奉今上母妃的老嬷嬷，因听说妖妖乃是姬昶弈钦点的美人，一看到明芳来找嬷嬷传授规矩就自告奋勇地过来了。

    “老奴给芙美人请安”，这位嬷嬷很标准的给妖妖请了安，“嬷嬷快起来了，您是长辈，怎么给我用这么大的礼呢？”那嬷嬷只是笑，那老奴就卖次老，主子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好了。

    妖妖听到嬷嬷这样说，也乐了，连连点头称好。然后就开始向老嬷嬷请教宫中的规矩，和明日觐见德妃淑妃时应该注意的礼节。

    “其实两位娘娘中淑妃娘娘是皇后的妹妹，皇上因着皇后的面子所以对她很是尊重，德妃娘娘是王家庶出的女儿，在皇上未登基前是王府中的侧妃，平日里脾气还好，不过这次听说她妹妹进宫惹得她很是不高兴呢。”妖妖听后没有做声，她从来就没有背后说人是非的习惯，但是仔细想了想，对王德妃倒是有了丝同情。没有任何一个女人会愿意和其他的女人共侍一夫，尤其现在自己的家族为了保证自己的地位，又将自己的妹妹给送进了宫，不知道和自己的妹妹共同拥有一个男人是什么滋味，妖妖想那肯定是不好受的。

    嬷嬷看见妖妖并不做声，也就不再多说，然后又问了妖妖在府中所学的规矩，“主子所学的规矩已经足够应付内务府嬷嬷的检查，这一点不用担心，只要主子多多注意对其他几位主子娘娘的态度想来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的。不过主子因是皇上钦点的美人，所以难免后宫人人侧目，主子要多加注意才是。”

    妖妖听后向嬷嬷道了谢，再让明芳姑姑将她送了出去，同时送出的还有一盒子上好的珍珠粉。了解了大概情况，心中有了底，妖妖也就不再拘束，让明芳姑姑拿来了各式的针线，做起了绣活。在这个大大空旷的宫殿中，她开始想念前世的那些可爱小玩意，放在这里，应该别有一番风味吧。

    剩下的日子，妖妖游走于德妃的长春宫和淑妃的延禧宫，老老实实地学规矩，不出头也垫尾，时刻信奉着低调是王道的信条，让任何人都挑不到错误。也因着她的低调，宫中人的视线渐渐从她的身上移开了，因为一年一度的荷花宴终于要开始了。

    第十四章 惊艳

    在妖妖进宫的第十五日，她终于又见到了那两个从小陪自己一同长大的蕊儿和露儿，而露儿因与宫中露嫔的名字相同而犯了忌讳，所以早在刚进宫学规矩的时候就被嬷嬷改名字了，现在她的名字是桑儿。妖妖从不在乎这个，可是为了今后不被别人拿住把柄，还是答应了，只是对桑儿说“对不住，我保不了你的名字，听说是你娘临终前为你起的名。”桑儿没有说话，只是含着泪点了点头，似乎这些日子里因着没了娘亲给起的名的委屈统统都不见了，主子这样关心她，还有什么可求的呢？

    北方少雨，不像记忆中的江南，那绵绵的雨从天上下到人的心里去，雾蒙蒙的，把那小桥流水、白墙青瓦都笼了去，让人的心见到那样的雨后也会跟着柔软。北方的雨常常是积聚了好久，然后在某一刻全部的宣泄出来，然后让天上的乌云在这瓢泼大雨中渐渐散去，把心中所有烦闷都在这滴答的雨中冲走。

    妖妖看着渐渐散去乌云的天空，雨滴从檐上滑下，一滴滴落在地上，溅起一个个小水花，然后回归平静。吹了吹手中的茶，是因为这久违的茶香吗，为什么自己又想起了从前的江南？

    “主子，明天就是荷花宴了，您到底要穿什么衣服啊，我看别家的主子好几天就开始准备了，主子你难道都不担心吗？”蕊儿向来是个直性子，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

    “臭丫头，主子都不急你急什么？你刚刚进宫，没事不要到处乱跑，不然惹祸了可是没有人救你的。”明芳笑骂道。

    “才不会呢，姑姑一定会去救我的。何况我也没有到处跑，昨日去领月例的时候，碰见长春宫王婕妤身边的翠绿，听她在说自家主子的衣服如何好看如何贵重，所以我才想起来的。主子，你可不能输给她了。”

    “好啦，蕊儿，衣服再华美也要人穿得好看才行，你就不要担心了，我就穿从家里带来的那件白色的就好。”

    “是那件啊，嗯，主子穿那件一定迷死皇上，不然蕊儿就去跳护城河好了。”

    “跳护城河，原来府里谁不知道我们蕊儿从小是在太湖旁边长大的，在水里滑的像泥鳅，护城河能困住你吗？”桑儿开始拆台，妖妖只是在旁边笑。“不过，如果是那件衣裳，小姐穿上不说艳绝天下，迷倒荷花是肯定的，嗯，一定是这样的…”

    明芳和明欣没有见过是哪件衣裳，所以很是好奇，都眼巴巴看着妖妖，妖妖窝回椅子里，笑着对她们说“乖啊，明天就看到了，忍一忍就好了，那衣服是我在府中的时候制的，明天保证告诉你们。”明芳和明欣没有得到答案，又将眼睛移向了蕊儿和桑儿，可是主子既然说明天才能看，那就只能等明天了，于是对于蕊儿和桑儿可以提前知道妖妖衣服的式样可是羡慕了好久。

    大启皇朝的荷花宴在每年的六月十五，在那一天，从下午酉时开始，帝王在御花园设宴，款待群臣以慰劳他们一年的辛劳，同时后宫所有的嫔妃都要作陪，而在酉时二刻时则会以皇宫为中心点燃长生天，看着这座皇城在一盏盏灯光下成为不夜城，以感谢百姓为这一年的丰收所做的努力，除非遇到战乱或是皇帝驾崩，否则荷花宴是这一年所有官员和京城百姓心中最为期盼的宴会。官员会通过这个宴会扫去开春时节的疲惫，以期待秋日的丰收，百姓会在这次荷花宴后知道京中无数达官贵人在宴会上的八卦新奇事，为自己的生活找到一个新的乐趣。

    六月十五这日，妖妖在用过午膳后就开始梳妆打扮，泡了个舒舒服服的薄荷澡，用水和着最细的珍珠粉轻轻拍在脸上，涂上自己在家制的胭脂，描上淡淡的眉，戴上小巧的蝴蝶型珍珠耳坠，将满头青丝挽起，在侧面盘出一个简单的髻，戴上云纹形状的玉簪。当蕊儿从柜中取出妖妖的那件白色裙装时，就听到了明芳和明欣的惊叹“好漂亮的衣服。”白色的衣裙，不似现下流行的襦裙，有着华丽的色彩，宽大的腰身，只是白绸为底，收腰设计，上面用乱针绣法绣着青色云纹海水纹样，从长长的裙摆一直延伸到胸前，上身的襦衫也仅仅是白绸所制，但是襟处绣着同样花色的青花，包裹着脆弱的肩，我见犹怜。臂上再挽上同样质地的白绸青花边宫绦，长长坠地，腕上戴上一方羊脂白玉镯，静静站立在那，就是一道风景。

    当妖妖到达御花园时，大多数嫔妃还没有到，“主子，太阳落山了，还是先把披风披着吧，不然会着凉的。”说完明芳为她披上披风。“按惯例，主子不和其他嫔妃一同入席，而是在大家都入席后才与另外几位新主子一起给皇上、太后请安，也有将新主子介绍给后宫所有嫔妃和各位大臣命妇的意思，所以主子恐怕还得等好一会儿呢，先吃些点心垫垫肚子吧。”妖妖点了点头，坐了下来。一刻钟后，李若晴和骆妩一块到了，在互相见礼的空湛芸姝和王婉婷也一同到了，又是好一阵的请安，然后就是沉静，大家在等皇上的召见。

    许是受不得这有些压抑的气氛，湛芸姝开始和王婉婷讨论起了身上的衣裙、首饰，不一会李若晴和骆妩也加入了进去，妖妖不愿太特别，也随口夸了夸李若晴的橙色华裙，湛芸姝的桃红襦衫，王婉婷的蓝色珠花和骆妩的绿色纱裙。直到雷历过来传旨“皇上召见。”

    按照份位的高低，她们一个个走进御花园，向皇上太后参拜，以示嫁入皇家，一生以帝为夫。轮到妖妖时，偏殿只剩下她和骆妩，解下身上的披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今天，正式昭告天下，她成了皇上的女人。

    “芙美人觐见－－－”

    妖妖垂头走进御花园，在离主位不远处站定“臣妾岑氏参见皇上，吾皇万岁；参见太后，太后千岁。”

    姬昶弈看着这个女子走近，白色的裙装，青色的花纹在她的一步一行间荡起了波浪，长长的宫绦迎着夏风飞扬，只是站在那儿，就回到了那烟雨朦胧的江南，耳畔响起了前世那首以“青花瓷”为名的曲。那楚楚的一低头的风情让他立刻就想把她掬在手中。

    “起来吧。”一句简单的话语却让他用尽了最大的努力隐藏心中的情绪。妖妖盈盈站了起来，釉色的皮肤在暖暖的夕阳的余晖下渲染着奇异的光彩，微微一笑，如皎皎明月晕开了整个宴会的浮华。

    岑博年看着立在场中的孙女，悄悄对自己夫人说道“孩子长大了，这样的美丽是往日间从未见过的。”太太只是点了点头，嘴角浮出一丝笑容。宴会中有着不少的宗室子弟，青年才俊，见到妖妖后心中暗暗后悔，“为何没有在这个女子入宫前就上门求亲呢？”而剩下的嫔妃命妇在嫉妒妖妖的美丽暗骂“狐媚子”时又不禁想到“为什么我就没有想到用青花入衣呢？在多的繁花似锦也比不上这一幅泼墨山水啊。”

    “雨过天青云破处，这般颜色做将来”，直到宴会结束，长生天熄灭，离去的脑中仍旧忘不了宴会开始时的嫣然一笑。而骆妩，在妖妖解下披风的那一刻就知道自己已然输了，这样的光华是她永远也比不上的，那不是金山银海、山珍海味可以弥补的美丽，那是一种已经刻在骨子里的优雅淡然。终其一生，她都没有任何希望企及。

    这一夜，“芙美人为后宫第一美人”的传闻不义而走，响彻京师…

    第十五章 偷溜

    这一夜的宴因着新人的出现使着从来都是火药味儿十足的后宫嫔妃们出乎意料的安静了下来，不过仔细想想倒也是合理，这新进宫的几位不仅年轻貌美，其本身都有着雄厚的政治资本，虽说后宫不得干政，可是后宫从来就跟朝堂分不开，因此以往每日内斗的后宫嫔妃们也在这一日达成了默契，至少在表面上是一团和气，“姐姐妹妹”叫得极为亲热，让姬昶弈在旁边看得大倒胃口。

    至于妖妖的表现则是让在座的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按理来说，这个芙美人穿得那么特别又美丽的前来赴宴想来是要皇上留下深刻的印象，最好今天晚上就可以招幸她。可是令所有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这位芙美人除了该皇上太后请安后就再也没有其他的动静，只是老老实实地坐在自己的位上，埋头苦吃，让在座的女人都在心里嘀咕“这狐媚子又有什么新花样了吗？”

    其实她们倒是错怪妖妖了，因着午膳只吃一碗粥，现下是饿极了，而且在她看来，那也只是件比别人新奇点的衣服，虽然自己也知道那件衣服很漂亮，但是从没有想到众人看着那样的她时会想到“倾城倾国”这个词来，多么美丽的女孩子才会倾倒一座城呢？妖妖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是绝世美女，所以对众人的腓腹也是一点都没有想到的。对她来说，眼前的御膳比主位上的那抹明黄，场下的歌舞升平要吸引人的多。

    姬昶弈一手支着头，一手握酒杯，一小口一小口地品着酒，眼睛会在没人注意的时候看看妖妖。这丫头也是可爱着呢，眼睛在看到面前做得色彩斑斓，精致无比的御膳后就亮了起来，仿佛星辰点亮了整个星空，吃东西也不急，一口一口慢慢地吃进嘴里，然后闭起眼美美地回味，在慎重其事地咽下去，最后还用舌头舔舔唇，天啊，这样诱人的小丫头还真是让人移不开眼呢。不知道自己的美丽却在无意间散发着旁若无人的自由自在让妖妖成为了这晚宴会上最耀眼的明星。

    宴会仍在进行着，只是妖妖看着那无甚新意的歌舞有些想念自己翊坤宫的床铺了，看着大家的注意力暂时都在歌舞上，她决定悄悄开溜。往后一点，再往后一点，好像似乎没有人看到，提起裙角，猫着身子一步步向外挪着，嗯？怎么会有一双脚，不对，明黄|色的，“皇上”。妖妖立刻抬起了头，之见那位本应坐在主位的九五之尊背着手站在自己面前，似笑非笑，“臣妾参见，唔－－－－”被捂住了嘴，拽着小手“别出声，我们溜”，好听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暖暖的气息洒在耳边，妖妖的心砰砰直跳，好久没有这么亲近过一个人了。看着逐渐羞红的耳垂和粉颈，姬昶弈身下一紧，似乎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已经很久不曾有过了，深吸一口气，挽过那芊芊细腰，快速地在园中穿梭，躲过几个宫女太监，不一会儿就远离了那片喧嚣。妖妖垂着头亦步亦趋地跟在姬昶弈的后面，虽说自己不是真的只有十五岁，可是真的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被男人牵着了，不对，前些年偷溜出去逛夜市时的那个极品男人牵过自己。等一下，“极品男人”妖妖猛然抬起头，自己七岁偷溜出去从墙头上带自己下来的那个极品男人是皇上，妖妖愣在了原地。姬昶弈突然发现妖妖不走了，也停了下来“怎么了，不愿意走了？”

    “嗯，皇上也会轻功吗？”妖妖咬咬唇，还是把心中的问题问了出来。

    姬昶弈一愣，然后想到这丫头是认出他来啦，点了点头，“是啊，朕可是从小习武的。”

    妖妖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像是看到了好吃的食物。“那是不是可以去房顶，我还从来没有见过长生天点燃的全景呢。”

    不忍心让这双闪亮如星辰的眼失望，立在面前的这位天下至尊点了点头“抓好了”，一提气，将妖妖带了起来，接连掠过好几个屋顶，最后降在了午门的城楼顶上，巡夜的侍卫看见有人在禁宫奔驰，本欲上前捉拿，一看奔驰之人身着明黄，似乎还带着一个女子，就又视若无睹地走开了，皇上似乎想要博美人一笑呢。

    “好壮观。”妖妖长大嘴巴看着这座不夜天下的皇城，没有高楼林立，只有一盏盏的街灯，以皇宫为中心辐射开来，妖妖自然而然的窝在姬昶弈的怀中，蹭了蹭，找了一个合适的位子，就不再做声，只是看着满街的灯，似乎又开始想家了呢。

    姬昶弈看着怀中像小猫似的女子，翘翘的睫毛，眯起的眼，小小的红唇，很是吸引人。很久很久没有这样抱着一个女人了，虽说这丫头在以活了两世的他的眼中还是一个孩子，可是只要在她身边，就会觉得很安心，不论她是七岁还是十五岁，他是不是中了一种名叫“妖妖”的毒呢？

    坚决秉承着吃了睡，睡了吃的小猪原则，妖妖在姬昶弈的怀中毫无防备地睡了过去，让向来英明神武的帝王剩下的只有无奈。似乎宴会还没有结束，心中记挂着宴会，姬昶弈加快了脚下的步伐，直奔翊坤宫。而留守的蕊儿和桑儿看到那个身穿明黄的男子抱着自家主子出现在门口时齐齐傻了眼，“这都什么什么时候了，主子怎么还在睡？”

    “好好照看你们主子。”

    将人轻轻地放在床上后，又快速地离开了。于是，在龙椅上的主人失踪了近半个时辰后，后宫嫔妃和王公大臣们终于又见到了帝王，只见皇上原本的明黄朝服已经换成了月白常服—“原来皇上更衣去了。”这是现在所有人心中所想，只有帝王身边的雷历知道，那是半个时辰前皇上就让他去取来的衣服，只是刚刚才在偏殿换上的。

    岑博年看着自家孙女现下空空如也的座位，微微一笑“什么时候皇上也学会了偷溜了？”适才虽没有瞧真切，可是拉走孙女的人可是身着明黄呢。如果不是自己坐的位子正好在妖妖的斜对面，不然也不会看到假山后的那片明黄衣角，看样子，妖妖在后宫的日子不会很难熬。这就好了，对这个孙女，他可喜欢着呢！

    第十六章 立后

    明芳一转眼间发现自己主子不见了，急得不得了，开始四处张望，雷历看到后悄悄打了个招呼，将明芳拉到角落里“有点眼力见儿，你主子已经被皇上送回宫了，你快回去吧，不用在这里伺候了。”明芳虽不明白自己的主子怎么会在半个时辰后就被皇上送回了宫，不过想来大内总管的话总是没有错的，于是拉着明欣急急忙忙地往回赶。

    至于其他人，则对妖妖的消失没有太大的兴趣，甚至这一夜很多人是在宴会结束时眼巴巴看皇上到底想去哪儿休息的时候才发现有着华丽丽出场的芙美人早就不在座位上了。而皇上在结束宴会后直接回了养心殿的消息传出来后，更是将有些人脑中“皇上消失的半个时辰里是和芙美人在一起”的念头打了个魂飞魄散，毕竟一个正常的男人看到那样的美人是没有道理再回自己的屋孤枕独眠的。

    明芳一回到翊坤宫就发现蕊儿兴奋地有些说不清话“主子睡着了，是被被皇上抱着回来的。哇，我今天见到皇上了，回去讲给红玉和福宝听肯定羡慕死她们的。明儿我就和那翠绿说去，今天晚上我们主子是皇上亲自抱回来的，气死她，省的她天天在我面前念叨她主子王婕妤又有什么新衣裳了，有个姐姐是妃子了不起了——”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桑儿捂住了嘴，“你不要命了，这种话是可以随便说得吗？也不怕被人听了去，到时候主子也保不住你。”蕊儿缩了缩头，“我就是说说，你是没有看到那翠绿的嚣张样子，以后注意就是了。”咕哝了两句不作声了。明芳看了后摇了摇头，“你们两个够了，这事还是不要声张好了，有什么都等明日主子醒了再说，夜了，宫门也下锁了，桑儿和明欣去休息吧，今晚我和蕊儿守夜。”

    姬昶弈回到养心殿的时候已经有些喝多了，不过脸上没有了往日的那种寂寥甚至于整个人因着他眼睛的亮意而有了些喜庆。雷历熟练地服侍姬昶弈更衣，“皇上今日的心情好像很好？”

    姬昶弈回头“看出来了，还不错。”对于下人，他一向很少有好颜色，但是雷历是他来到这里看到的第一个人，那个时侯雷历也才是一个半大不小的孩子，但在最初的茫然时，一直都是他在自己身边，不做声，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伺候，给了他不少安慰，所以对于他，姬昶弈向来比较宽容。“好了，朕累了，你也当了一晚上的值，先下去歇着吧。”雷历在服侍姬昶弈就寝后也轻轻地退了出来，看样子主子对芙美人是真的喜爱呢。

    姬昶弈的好心情一直维持到了第二天早朝时分，直到有人上折子奏请皇上立后，这是今年的第二次了，递折子的是王德妃的二妹夫，礼部尚书方淮，理由是中宫之位玄虚多年，不利于天下社稷，皇上应选取贤德的女子来掌管后宫，以正法度。

    “哦，既然爱卿这样说，想来应是有好的人选了，不如在这朝上说说吧，对了，其他人有什么意见也可以一起提出来。”这次姬昶弈没有像以往一样，一听人说立后的事情就推脱或是不予理会，这次他既然提出了议一议，那么底下的大臣就像开了锅，想方设法地选择能够给自己带来最大利益的人选。而姬昶弈则闭起了眼开始养神，平日里属于国之栋梁的右相大人则是抬头研究起了太和殿的房顶，似乎那壁画有着巨大的吸引力让人沉迷其中。

    其实人选并不多，只有三个：王德妃、游和妃同新入宫的晴嫔。其中王德妃和晴嫔所倚仗的都是背后强大的家族势力，王家乃大启第一世家大族，晴嫔背后的李家则是实实在在的外戚，虽说是自己的嫔妃，但并不被姬昶弈所喜，至于游和妃，则是因为她是启国现在唯一的大皇子的生母，母以子贵，所以也有了竞争后位的资格。

    一刻钟后，听着越来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