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脸红心跳

妍惑第19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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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妍惑 作者:未知

    地方,本就是因为这里环境清幽怡人,离谢府又不算十分远。

    今日她拉着宜莹大吐苦水一番,仿佛把最近心中积累的负面情绪全都发泄了出去,心情莫名的轻松起来。其实虽说现在这种生活十分辛苦,但大部分时候,她还是喜欢一切尽在掌握中的感觉。

    自古红颜薄命。多少倾国美人,都如棋子一般,让男人们玩弄于股掌之间,被牺牲,被交易。而很久以前,她就从人们看她的眼神中明白到,她要想摆脱这种受到诅咒的命运,任性的生活,就必须比所有人都更强大。

    而谢熙岚只不过给了她机会让她走上这条自己主宰的道路。所以,虽然他有着自己的考量,终究还是疼爱她纵容她的,因此,她也绝不会让他失望。

    在无人的桃林中,傻瓜般的又跑又跳又叫又笑,一路惊得鸟飞兔窜冲到了固山亭前,却一下子呆住了。

    亭中竟然有人,而她的灵觉竟完全没有探查到……更诡异的是,他此时明明就坐在亭中的棋桌旁,静静的看着她,她仍然感觉不到他的存在,甚至看不清他的面容。

    情势显然对她十分不利,她将灵力瞬间提升到极致,随时准备跑路的时候,那人身周的护体罡气突然消散开来,一身月白儒衫的少年出现在了她的视线中。

    清冷如月,湛然若神。她看进他澈如山溪的棕眸,脑中就想到这个形容词。

    他真的是人吗?

    见她不说话,只狐疑的看着他,他主动的打破沉默轻声问道,“你就是那个花妖?”他在书院中听人传得神乎其神的,所有人都认为在这里搞怪的,必然是花妖。

    她闻言微眯起眼,一脸不悦道,“不是。”

    看她防备他的样子,好像一只可爱的小狐狸,他不知为何,就觉得很有趣,微微一笑道,“反正一定是小妖。”

    他一笑,她只觉得千年一开的雪莲在天山绝顶无声的绽放,清冷无比,却瞬间让满山春花为之失色……

    不是神仙,便是妖孽……她在心中暗暗的腹诽,竟忘了反驳,以至于后来很长时间,他都只叫她小妖。她一开始虽气,到后来,也就习惯了……

    许是因为这淡淡的一笑,她没来由的就觉得他并无恶意,一抿唇的步上台阶,走到他对面坐下,抬起下巴傲慢道,“你是他们找来捉妖的?”

    见她一副不将他放在眼里的样子,黑白分明的水眸却不停滴溜溜的偷偷打量他,他心中更是觉得好笑,却认真答道,“不是。只是想来分妖精的地盘。”

    没料到他一脸正经,答案如此荒诞,她忍不住一愣,遂又扑哧一笑,心情不觉轻松起来,谑道,“既然是妖精的地盘,那就除了妖精,只有神仙才可以分。你是神仙还是妖精?”

    他微笑道,“都不是呢。莫非一定要强占?”

    强占?那她岂不是没份了?不用动手,她也知道他一定很强,打架的话,她是打不过他的……不能力敌,便只能智取了……她略一沉吟,目光扫向了他手边的棋碗……

    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她装腔作势道,“本,咳,本姑娘看你不似坏人,就给你次机会……我们手谈一局,你若胜了,便许你来此,你若败了,便再不准来后山。”

    这样定义胜负,便可以让她自己立于不败之地,无论手谈的结果如何,她都不会被赶走。

    他又何尝听不出她偷换了概念,心中觉得这女孩子实在狡猾得紧,面上却只不以为意的一笑,“也好。我年长过你,所以让你五目。你若赢了,以后我便不再来此。”

    既然对方主动礼让,徐思妍自然不客气的接受了。

    往事(4)

    一局棋下了大半个时辰,只因到后面,徐思妍每落一子,都举步维艰,最终还是以五目半的差距落败。加上他一开始让的五目……她竟输了十一目之多。凌筠平时也只是赢她不超过三目。

    果然不是人。

    徐思妍单手支着下巴,对着棋局研究了许久,再抬头看向少年时,认真问道 “大神哥哥师从何人?”虽然有天分的因素,不过若请到名师指点,她应该也还有提升的空间,最起码她不要每次输给凌筠那只比她还狐狸的。

    “你想学棋?”一盘棋下来,她虽思虑不够周全,却每有奇招,也挑起了他的一些兴致。

    她点点头,“只可惜一直没有好的老师。”国手级的大师,哪会愿意教一个女子下棋……就算身份尊贵如她也一样。何况女子下棋,通常只是会下便行了,没人会有更高的期望。

    他略一沉吟,问道,“为什么想学?”

    她想了想道,“自然是因为不想输。”

    他啼笑皆非,却不知道为何对她格外有耐心道,“若心中只有输赢,便注定学不好棋。要知,棋道,本也是人道。”

    她闻言若有所思道,“这我是知道的。书上说,‘局方而静,棋圆而动,以法天地。’所以棋本就包含天象易理、兵法战术甚至治国安邦之策。”

    他点头后问道,“那你想学的,究竟是什么?”

    她垂目不语半晌,抬眼盯着他道,“我自然都想学的。”那眼神中有不甘,有野心,有倔强……

    很好的眼神。他不禁微微一笑。

    他十岁之后,便没有输过一局棋,以至于现在只能自己和自己下棋,实在有些寂寞呢。她的话……假以时日,不知道能不能成为对手呢?

    “若想学棋,后日这个时候来这里等吧。”

    ……

    结果第三天,她从未时等到戌时,足足等了三个时辰,大神哥哥才姗姗来迟,扔下一本棋谱道,“不错。能等到现在,说明你有耐心也有恒心,这都是成为一名出色的棋士必备的素质。回去背好这本棋谱,后日我要考你。”

    她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两眼冒火的想杀人,却只能隐忍……谁叫他是大神,她却是小妖……

    而学棋的生涯就这样开始了。

    ……

    从桃花盛开到桃花落尽满目皆碧,棋谱背了几本,总算也可以少输两目,可俗事缠身,有时候还是无法一心钻研棋道。

    “小妖可知,心浮气躁,也是棋士大忌?”对弈到一半,他不悦的停手,一双琥珀色的清澈眼眸定格在她蹙起的眉间。

    她委屈的抿唇,半晌道,“我朋友家有个管事的,总是倚老卖老,仗着自己在府中服侍多年,不把年轻的主子看在眼里,很多事情阳奉阴违。偏偏他是远房亲戚,又没有大的过失,口碑也是好的。我朋友拿他很是没有办法。”

    他意味深长的看她一眼,“我只管教你下棋,其他都是你自己的事情。”

    她沉吟半晌,抬头时眼中有着一丝得意,“可是大神哥哥也说过,棋道本是人道,要教棋,自然也要教其他的。”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觉得他是谋略非凡之人,小到家事,大到国事,必皆有成竹在胸。麓山书院求学的人,又怎会有等闲之士。

    他被她抢白,也不生气,反而好像颇为欣赏她这番诡辩,好笑的看了她一眼,想了想道,“你说猫吃不吃辣椒呢?”

    “自然是不吃的。”她理所当然的答道。

    他微微一笑的点头,悠然道,“可是我有一次,很想让家里的猫吃辣椒,就命人在猫常出没的地方撒上辣椒粉……”

    她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猫身上沾了辣椒,自然就会去舔干净。”

    同理,管事的人没有犯错,她想办法让他犯错就是了。实在没什么好烦恼的。

    “处世之道,强者自可选择仁道与霸道,若身处弱势,便难免要从于诡道。然而切记得饶人处且饶人,以免伤了天和。”

    从此以后,她又有了一个权谋的导师。

    转眼间,春去夏来,相识快三个月,两人都从没问过对方的身份、名字。平时只以“你”“我”相称,或者偶尔戏叫对方“小妖”和“大神哥哥”。

    快入秋时,徐思妍终于忍不住去查了这个在她生活中,越来越有存在感的神仙般的少年。

    “柘州燕家的?在书院中表现平平?”她微蹙眉的看着拿在手中的资料,上面传达的信息她却是一个字也不信。

    往事(5)

    一片金黄之中,如月如莲的少年闭着眼倚坐在树下,一动不动,好像已经睡着了。

    徐思妍踩着落叶走到他身边,知道他没有睡着,却不打算开口,只趁着他看不见她的时候,仔细的打量他。

    他其实是个极为俊美的少年,五官精致优雅,事实上,除了干爹和舅舅苏大将军,他应该是她到目前为止见过的,最好看的男子。然而,因为他形于外的气质太过于吸引人,反而让人很容易忽略他本来的容貌。

    他的眉毛不太浓,顺整的斜斜入鬓,鼻子很挺直,睫毛密而长,嘴唇稍微有些薄,但唇线分明而柔软,十分的……诱人。

    她曾不止一次听宫人们闲聊的时候说过,女子吻男子的唇,男子会被取悦。若她吻了他,他会不会被取悦,然后对她更好些呢?

    他对她总是若即若离的,有时明明感觉近了,倏忽间又飘远了,她几乎有些患得患失,却偏偏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就只知道自己开始不满足于这种淡淡的、亦师亦友的关系,想要和他更近些,想要知道他清冷之下的血肉之躯,是否也是温热的。

    这种感觉是男女之情吗?它千百年来被人传诵歌唱,却被出身高贵的人们视为禁忌……他是不是也会怕呢?

    她狡黠的一笑,俯下身慢慢的贴近他,近得能感到他温热的呼吸,近得能看到他细细的唇纹……

    就快沾上他的唇时,他如她所料的动了,然而却出乎她意料的没有推开她,而是将她拉入了怀中,她正有些期待的心跳加速,就感到臀部被重重的打了一下,热辣辣的感觉在被打的地方和脸上同时蔓延开来,她听他淡淡道,“小孩子不要学人做些无聊的事情。”

    她心一凉,蹙起眉狠狠推开他,站直后大声道,“我已经十二岁,不是小孩子了。”世族中的女子,十二岁就嫁人的,可是大有人在。

    他无视她的暴怒,闭上眼轻声道,“还是小孩子。”

    她眯起眼一咬唇,跺了下脚,转身便拂袖而去。他在她走后睁开澄澈的眼,若有所思许久。

    隔日,她没有来,再隔日,还是芳踪杳然……当树上的黄叶落了一多半时,他望着高远苍蓝的天空,突然发现固山亭原来是个如此寂寞的地方。

    这天,徐思妍忙了许久,才把来例行回事的人都打发走。静了一会儿,抿了抿唇,才从屋里出来,走向了后院的花园。

    他没有隐藏自己的气息,所以他一来,她便感觉到了……他果然知道她是谁,在哪能找到她……不过,不管怎样,他终于来找她,她心中还是禁不住的欢喜。

    未觉池塘春草梦,街前桐叶已求生。

    转眼间,桃花漫天变为枫红满园,他静立于梧桐树下,看着她身姿优雅的由远及近……

    她的确不是小孩子了……世族之中,又哪有小孩子能当得家的?能当得家的,也必然不是小孩子了。

    “你来了。”走到他近前,她突然就不想让他知道自己盼了他很久,连忙垂下眼遮住其中的热切与雀跃,出口的也只是冷淡的三个字。

    他不以为意的浅笑,难得的温和道,“是啊,来了。因为再不来,我就要走了。”

    她一愣,顾不得矜持的抬眼,直勾勾的看进他琥珀色的眸,“走?走去哪?”

    他仍只是淡笑,“回家过年。”

    她好像从高空坠到了地面,整个人都酸酸麻麻的,只觉得心中一下子空荡荡的,什么都想不起来。

    不过,她总算还记得低下头,隐藏住汹涌而上的落寞,半晌才又问出一句,“回楚家?还是回燕家?”

    她查过了,推荐他来麓山书院的,是当代大儒简鸿铭,而简先生最得意的弟子,便是素有才名的柘州楚家世子楚曦。楚曦的母亲,正是出身燕家。

    而若他是楚曦,各种疑问就都有了合理的答案。她所认识的他,绝不是燕家平庸的旁系子弟。

    果然,他轻声答道,“自然是楚家。”

    “你……你不吃惊我猜到了你的身份吗?”她没有抬头的喃声问。

    他轻笑,“你若是连这都猜不到,也不配做我徒弟了。”

    她蹙眉抬头,抗议道,“我不是你徒弟。”

    他微微一笑,没有反驳,指了指脚边的小箱道,“以后你便自己看这些书吧。不懂的话,问你干爹也可以的。谢相惊才绝艳,这些难不到他的。”

    “你……你明年开春不回书院了吗?”她听他话中的意思,竟是不会再教她了,心中更是难过,难过到她都不知道该怎样了。

    “你想我回来吗?”他淡笑着,问得没几分认真。

    见他一副漫不在乎的样子,她突然就很气,气自己竟这样在乎他。已经漫上眼睛的水意被硬生生的逼了回去,她冷冷的望着他道,“我想不想不重要吧?我现在倒是很想知道,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为何还要教我?”谢家和楚家虽算不上世仇,但是上至朝堂,下至江湖,都利益冲突不断,他今日教她,便等若给自己树立一个明日的强敌。

    他对她的咄咄逼人并不生气,悠然道,“棋逢对手,不也是乐事一桩。”想了想,又接道,“不过你要小心。在另一个战场上相见,我可不会让棋呢。”

    原来她只不过是他无聊之下,培养出的对手。

    很奇怪的,听他这般说,她气到了极点,反倒冷静下来,突然就轻笑起来,“楚曦,你什么都知道,什么清楚,不过你可知道,我终究不是你的棋子,所以不会按照你的布局去走。”

    他想要一个对手,她偏不给他。

    “我想好了,我要嫁给你。”

    她笑吟吟的说出这句话,他愕然看向她,一贯的从容终于从脸上消失。

    惊梦(1)

    “嘭”的一声巨响,徐思妍被远远的弹了出去,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坠入了水潭之中。被潭水一冰,她猛地清醒过来,一时间只觉得五脏六腑似乎都翻了个儿,难过的几乎要晕过去,狠狠吐出一大口血后,勉强游上岸,喘了许久,才缓过一口气。

    楚曦早被她强大的灵力流冲击的失去了意识,心脉接好后,自动进入了休眠状态,身周生出的护体罡气便不自觉的将徐思妍弹了出去。

    此时他静静的躺在那里,虽然近在咫尺,却仿佛远在天边,整个人似在迷雾之中,眉眼身形都再也看不真切。

    她愣愣的坐在他身边,盯了他好一阵子,直到被山风吹得浑身发抖,才勉力站起身,有些踉跄的向竹屋走去。

    灵力尽失之后,六识皆退化成与常人无异,身体也变得沉重无比,走了没多远,就觉得疲累不堪,咬着牙才坚持走回了竹屋,擦干身体,换了干净的衣服,躺到榻上就忍不住痛哭起来,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在哭什么,只梦呓般的不停念着,“楚曦,我恨你,我恨你……”

    哭得累了,才睡着了。

    一夜无梦,早上醒来时,觉得精神好了许多,她凝神探查,惊喜的发现有微弱的逍遥真气在体内缓缓的流转。

    本来“回天”一术,一经发动,便要泄尽施术者体内所有的灵力与精华之气,然而昨日施术过程中,灵力流尽后,她体内潜伏的天邪力不知为何代替了精华之气冲了出去,完成了回天。因此不幸之中的万幸,她虽灵力尽失,却不会因为失了精华之气而精神不济或长睡不醒。

    而只要这份精华之气还在,她就算没了灵力,还是可以重拾荒废的逍遥心经修行。

    其实一开始,她的太后姨娘是有教她修习逍遥心经的。逍遥心经一共有九层,她七岁之前,便完成了最艰难的内功筑基,突破到了第二层。只不过她七岁的时候,体内的妖灵之力觉醒,与本为玄门功法的逍遥心经相互冲突。而她的体质,本就特殊,于玄门一途,难有大成,所以权衡之下,姨娘便让她放弃了逍遥心法。

    如今妖灵之力的制约不再,她可以重新修习逍遥心经,虽仍难达到很高的境界,总还是好过普通人许多。

    她五心朝天的静坐了一会儿,果然觉得神清气爽,虽和原来天差地别,但她本已有了最坏的打算,如今这种情形,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简单梳洗一番,走去潭边,见楚曦仍处在深度沉眠之中,估计没有几天醒不过来,便又愣愣看了他许久。

    转身离开时,她满眼满心都是迷茫,脑中只想着十年前楚曦师父的那句,“你是他的命劫、情劫,他一日和你一起,便一日休想安生。”

    想着想着,她突然就轻笑起来,好像自言自语般嘲讽道,“你费尽心思逼我们忘了彼此,可这命劫、情劫却是一样也没逃过呢。”

    笑着笑着,眼中却突然又流下了泪水,“可是,我该怎么办?我虽终究找回了他,却没有第二次第三次回天可以用了。”

    重回石门处,青烨还等在那里,他怕错失了她,又不敢上去,竟在那里等了一天一夜。

    徐思妍见了他,只淡淡一句,“你家公子没事了。”他愣神的时候,她率先向山下走去,再没回过头。

    到了山脚,上了早就备好的马车,她半倚着靠枕坐下,发现裙上竟沾了几片桃花,信手拈起一片,径自又出起了神。

    他不爱花,是不是因为她呢?那时,他们是在花中相遇,最后也是在花中决别。

    她也是因此,虽然什么都不记得了,却总是下意识的厌憎梅花……

    梅花……她记得那年秋天,他对她说,明年梅花开的时候,我就回来了。

    可他回是回来了,他们之间许的约,却在那片梅林中,断的彻彻底底。

    他们本可以是彼此生命的最初与最终,然而稚嫩的花朵,终究还是没能禁住雨打风吹,在虚空中飘散开来,便再也聚不起……是造化弄人,还是命运使然?她只知道,到了现在,她连怨的力气,也早已没有了。

    因为怨也好,恨也好,都再回不到初相见时……

    “你想嫁我?也好呢……只可惜谢相要后继无人了。”恍惚之间,好像又听到他在一片枫红之间淡然言笑。

    惊梦(2)

    灵州北部的翰墨县官驿这晚戒备森严,御林军装扮的守军,里三层外三层的将规模不大的院落围了个水泄不通,原因无他,正是宜伦公主的行辕进驻了此地。

    此时夜阑人静,公主休息的内院已一片漆黑,唯有侍书守着微弱的烛光在耳房值夜。她早卸了装,梳洗完毕,再等一会儿,便要休息了。说是值夜,其实里面那位主子,晚上是不叫人的,所以她通常都可以放心的睡到鸡叫。

    正打着呵欠向床铺走去,她突然听见有人轻轻的敲了下门,愣了下,以为自己幻听时,那人又敲了一下。

    她这才反应过来,慌忙整了整衣衫,便跑去开门。不管谁,敢在这种时候来打扰殿下休息,必然是极紧要的的事情了。

    果然,她一开门,便见太子的亲信玄武大人面色凝重的站在外头,不等她开口,就将手中的帛书递给她,“这个请尽快交给殿下过目。”

    她小心翼翼的接过,正在考虑要不要叫醒里面的主子,就听到温润华美的男中音从重重帘幕之后传出,“都进来吧。”

    话声极是轻柔,但门口的两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对视一眼,侍书便转身引着玄武进了内室。玄武跪下行礼之际,她利落的点了蜡烛,又在凌筠的示意下,拉开了床帏。

    凌筠此时慵懒的依着靠枕半坐起身,平坦健美的胸膛在松懈的衣襟间半隐半现,柔软如丝的长发稍显凌乱的披散在身前身后,将俊美雅致的面容勾出了些白日里见不到的邪魅。

    饶是见惯太子殿下的美色,侍书仍看得心跳快了半拍,忙目不斜视的栓好帘子,低下头退到了一边,就见太子接过玄武呈上的帛书,还没看就问道,“可是洛王那边的消息?”

    玄武仍跪着,头也不抬的低声道,“是。”

    凌筠展开帛书的时候,温和道,“起来说话吧。”

    他迅速的浏览了一下密报的内容,嘴角微微向上一翘,在昏暗的灯光下,也看不出是嘲讽还是欢喜,若有所思的喃喃道,“楚家果然自己动手了……也好,省了本宫手足相残……”

    这密报也是洛王的丧讯。原来洛王为了迎接公主,在府中置了些大型烟花火药,前日夜里,这些火药爆炸,偏这放火药的仓房离内院不远,爆炸时,内院受了波及,人都被困在院里,又起了火,结果一个都没活成。

    稍微明白的人也知道,这火起得没那么简单,能把功夫不俗的洛王困在火里,更是天方夜谭。平民百姓是理不得此事,而理到此事的人,怕也不敢理。

    因为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这种事,很容易就可以联想到妖名在外的徐思妍身上……好在她应该不太介意自己的丰功伟绩又添了一笔。

    凌筠沉默半晌,冷哼一声,“不过这个罪孽的债,就要楚家来还了。” 洛王再不肖,也是皇族中人,又怎能任世族随意摆布?迟早有一日,楚家要为此付出沉重的代价。

    “宜伦呢?还在失踪?”他看似不经意的问起,目中却尽是阴霾。

    几天前刚收到消息,洛王意欲刺杀徐思妍,随后就有密报说,她在南疆边城失去踪影,而之前一直陪在她身边的,是楚世子楚曦。

    她这么巧的在此时失踪,很显然是知道了洛王要袭击她,而她事前并未联络玲珑阁或官家的任何人,那么她消息的来源,就只能是楚曦……所以现在,她也仍是和楚曦在一起。

    玄武敏感的察觉到了他的不悦,无奈确实仍然没有消息,只得硬着头皮道,“还没有发现公主行踪。”

    徐思妍若是为了躲洛王,现在洛王身殒,她重新出现,应该也就在这两日了……若还不出现……

    凌筠又是一声轻哼,半晌道,“罢了,你下去休息吧。”

    玄武抬头看了一眼凌筠,欲言又止,正低头犹豫,就听凌筠问道,“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本宫不会因他事迁怒于你。”

    玄武想了想,半跪下道,“殿下,洛王一事已了,殿下也是时候赶回京了。”

    凌筠出了会儿神才叹口气道,“宜伦还下落不明……就再等三日吧,三日之后,无论怎样,都启程回京。”

    她和楚曦在一起,楚曦既能保她出南月,也定能保她到灵州,安全应是无虞……可楚曦是个心思难测之人,他下步棋到底在哪里,凌筠也是不能完全猜透……

    更不用说,身为一个男人,怎么会不介意自己的女人和另一个男人朝夕相伴……想起那对耳饰,凌筠眼神又是一深。

    他没看错的话,那对耳饰应是大名鼎鼎的“镇魂”,是精神力修炼的圣品。他那次见她戴着,便遣人去查,发现原来是楚家得了……这样的宝物,就随手送给和自己关系对立的女子……楚曦的心思,着实可诛……

    徐思妍若是寻常贞淑女子,他便也不会如此多心,偏偏她什么都好,就是极端的任性,男女之事上,更是意志力薄弱得很。

    她见到出色的男子,从来都不介意多看几眼,小时候如此,现在仍是如此。好在她虽不羁,却很是挑剔,一直以来,除了他和姚远,也未对任何男子上心,而姚远于她,似知己多些,所以凌筠即使不喜他们亲近,也没有真正担心过。

    只是,从琼林宴那夜起,他就觉得她看楚曦的眼神,太过于专注,所以之后极力反对她与楚曦接触,却没想到千算万算,还是没能避免这种情形……

    事到如今,在南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他还无从知道,而她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更是难料得很了。

    一片黑暗之中,他棱角分明的唇紧紧的抿起,黑夜一般的眼望着虚空许久,心中终于有了决断……不能再纵容她了。这次,她一定得听他的。

    惊梦(3)

    失去灵力后,她体质大不如从前,那日落水又吹了山风,下山后就发现染了风寒。好在病得不十分严重,她也急着赶去灵州与属下汇合,便没有停下休养,每日吃几服药,然后在马车上昏睡。

    意识在清醒与模糊间徘徊,过去与现时在徘徊中不断的碰撞,让她仿佛穿梭于时空之间。

    被遗忘的,被丢弃的,在刹那被寻回,然而心中几乎腐烂的空虚与荒凉,却再也补不回来。一梦十年,梦醒时发现他们之间的那道银河,比原来更加宽阔,而他们只能站在河的两岸,更加迷茫的守望……

    十年之前,被迫选择相忘,而十年之后……她主动选择忘却。

    当断不断,反受其害……楚曦,这也是当年你教的呢。

    ……

    半梦半醒之间,熟悉的味道萦绕上口鼻,依然高贵优雅又霸道的不容抗拒。没有睁眼的任他将她紧紧拥入怀中,急切却温柔的吻得缠绵,在她几乎无法呼吸时,向下探进了她不知何时松散的衣襟之间……

    “筠……”她费力的睁开眼,抬手轻扯他的长发,声音微哑道,“我病着呢。”

    他依然故我的在她圆润的锁骨上印下几个细吻,才不情愿的停了下来,抬起头看进她无神的黑眸,伸手抚上她的脸颊,微蹙眉道,“妍清减了。”

    听到这句话,仿佛内心深处紧绷着的弦突然松了下来,她愣愣的看着他精致的面容,眼泪就那么静静的流了下来,“筠……”不想被他看到的将头埋进他怀里,一腔苦涩再也止不住的泛滥成灾。

    他满腹心思皆被她汹涌的泪水冲散,有些不知所措的抱紧她,随着胸前衣襟的湿度不断增加,无意识的抱得越发的紧,紧得几乎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满足感伴随着淡淡的痛在心中弥漫开来……

    她哭得倦极时,沉沉睡去,纠缠的旧梦终于没有再造访。

    再醒来时,仍在凌筠怀中,只不过已下了马车,躺在了陌生的床上。她一动,凌筠便睁开了眼,似乎根本没睡,一直在等着她。

    以为马车上的一切仍是梦境,她与他对视半晌,才确定他真的在身边,展颜欢喜道,“我以为会错过你了。”

    他轻抚下她的脸低声道,“差点呢。”坐起身,倒了杯水递给她,问道,“饿了吗?”

    她摇摇头,靠着床头坐好,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

    他接过空杯放好,回头看见她的眼仍红红的,轻叹一声,又将她拥入怀中,“对不起,妍……”他又一次,没有保护好她……他在她的马车上,已感到她体内灵力的波动完全消失,必然是受到了极大地伤害。

    她一愣,但很快明白他在说什么,眼神不易察觉的黯了一下,随即自嘲的一笑,“不是你的错……”事到如今,她除了感叹造化弄人,已什么都说不出来。

    从小相伴,凌筠自然明白徐思妍最不需要的,便是别人的同情与可怜,所以聪明的没有在此事上纠缠……她若不开口,她的事情便只能她自己去处理,他若插手,只会徒惹麻烦。

    低头轻吻她的唇,他想了想道,“还好今天找到了你。我明早便要赶回京了。”

    她没有吃惊的点头,“我就算着你早就该启程回京了……没想到你还没走。”

    “没见到你平安无事,心中总是难安。”他抬手替她缕了下散发,忍不住又紧紧抱住她,叹息道,“还好我等到你了。”

    惊梦(4)

    不理徐思妍微弱的推拒,凌筠抱她跨坐在自己身上,扶着她的后颈低头吻上了她的唇。这次不同之前的蜻蜓点水,吻得深入又缠绵,吻得她几乎要窒息,略带薄茧的手亦不老实的探进她的衣襟之中,抚上她的柔软。

    感到他跨间的男性蠢蠢欲动,她忍不住握拳锤了他几下,他这才意犹未尽的让她重获呼吸,脸埋在她肩窝喘息了一会儿,他有些不甘心的闷声道,“跟我一起回去。”

    她不客气的推开他,“你明知洛王的丧事,必要我出面。”

    他对她推开他的举动,十分不满,正要抬头抗议,目光却扫到了她胸前裸露的肌肤上,一抹淡淡的痕迹,漆黑如夜的眸瞬间深沉得见不到底。

    她没有发觉他的异常,整了下衣衫,就要起身,却被他狠狠的拉回怀中,一用力,她身上的衣衫便被扯了下来,她如玉雕般的美丽上身,毫无保留的暴露在他面前。

    察觉了他情绪的变化,顺着他的目光低头一看,她的心不禁跳快了一拍,垂眼呐呐道,“筠……我……”正在想该说些什么,是要解释,还是坦言相告,就感觉天旋地转,须臾之间,他已将她压在了身下,几近暴虐的在她颈间胸前烙下一个个痕迹,她痛得直推他,无奈小病初愈,这点力气对他如同瘙痒,只得软语道,“筠……不要……”

    刚说了几个字,凌筠便倾身上来以自己的嘴封住了她的嘴,一手抬起了她的玉腿,蓬勃的欲望就那样狰狞的挤入了她干涩的花径。

    她倒抽一口气,疼痛无处发泄,报复性的咬破了他在她口中兴风作浪的舌,血腥的味道在两人口中弥漫开来,他吃痛的一颤,却没有抽身,反而更加肆无忌惮的在她体内横冲直撞,极尽全力的让她从里至外都印上他的痕迹……

    这般狂肆的纠缠,他也只是痛,心里和身体都是痛。不过他隐约觉得,身体的痛越重些,心里的痛反倒轻些。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恨不得杀了她,可是他可以杀尽天下人,唯独身下妖娆是他不能杀的……

    同生同命……同生同命,难道他最终拥有的只能是她的命?

    风平浪静之后,她背对着他蜷起身体,赌气的不肯再多看他一眼,他本来消了一些的怒意又疯长起来。起身穿戴完毕,本欲甩门而去,走到门口,却又不甘心的回头,硬掰过她的身体,执着她的下巴逼她看着他。

    她面无表情的看进他尽是阴霾的黑眸,心中其实乱成了一团,一时间只觉得什么都不对了,都不知道是恨自己多些,还是恨他多些……又或者其实她谁也不恨,只是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他。她已经想不清楚,她之前的所作所为,算不算是背叛了他。

    她早发誓以自己的生命忠诚于他,然而情呢?这一刻,她也只是茫然。

    与她对视许久,他深吸一口气坚定道,“回去我们就大婚。”

    她闻言一惊,瞬间清醒过来,拉住转身欲走的他急道,“我们不是已经说好了……”

    他回头以那泛着幽蓝黑眸盯着她半晌,一勾嘴角,弯身在她耳边轻语,“我改变主意了。”

    她一咬下唇,倔强道,“我不要。”

    他转过身不再看她,淡柔道,“妍,我什么都可以由你,唯独这件事不行。”

    她仍抓着他不放,知道他这次是铁了心要让她进宫,只能以理力争,低声道,“没有子嗣,我注定坐不稳你身边的位置。你忍心让我屈居人下吗?”

    他淡淡道,“不会有别的女人和你争。”言下之意,竟是他不会再娶。

    她眉头紧蹙,“你疯了吗?没有别的女人,你的子嗣从哪里来?”

    他转身嘲讽的一笑,“妍何时这般贤淑了?这事不用你操心。”

    “是太子殿下太天真才对。”她又气又恼的对上他没有温度的眼睛,“一个没有子嗣,又专宠于后宫的女人,会有什么样的下场?你想我落得和前朝文淑皇后一样结果吗?”

    文淑皇后崔氏,出身荆南崔家,前朝英宗皇帝的发妻,与英宗育有两子一女。英宗一生未再纳妃。元泰十一年,荆南崔家因事获罪,宗人府上奏,乞废后以安人心,英宗未准。元泰十二年三月,英宗出巡,妙静太妃以“妒忌、碍帝贤”之罪,赐皇后死药,皇后薨,明宗哀痛难愈,同年冬驾崩。

    凌筠沉默半晌,冷笑道,“你不是文淑,我也不是英宗。你就这般不信我吗?”

    她亦冷笑,“不是我不信殿下,而是殿下太过于自信。身为一个要成为天下至尊的人,他个人的意志,从来都不是最重要的,这是殿下迟早必须接受的一个事实。”

    他抿起唇,僵硬道,“那就用事实来告诉我。”说完话,挣脱她的手,拂袖而去。

    她眼中闪过一丝阴沉……既然如此,那就由她,来给他上这一课。

    弓藏

    亲王的葬礼,自然含糊不得,徐思妍前后忙了数日,才终于得空静一静,没想到散步的时候,不经意间又来到了洛王的灵堂。

    巨大的奠字悬挂在灵堂中间,满眼除了黑色就是白色,肃穆庄严,却压抑得让人厌烦。望着依亲王礼制打造的华贵棺材出神半晌,她有些嘲讽的嘴角一翘。

    洛王生前大概无论如何想不到,为他主持葬礼的,会是她吧?反之……此次她若稍有不慎,这个灵堂也许便是她的,站在这里的,就是洛王。

    真是讽刺呢。两个互相厌憎的人,竟注定要为对方主持葬礼……这世界真是荒唐的可笑。

    徐思妍低头看了看自己净白如玉的手,眼神不自觉的一黯……现在他死了,她的葬礼,不知道会由谁来操办呢?他死了,马上就要入土为安,而她呢?只要多活一天,就会造下更多的恶业,早就罪孽满身的她,下场应该会比他还要不如吧……

    活着的人,和死去的人,到底哪个更幸运一些,她现在也是想不明白了……

    一身缟素的女子,默立于灵堂前,钗笄全无,一头青丝柔顺的垂在背后,那姿态,寂寞如雪,孤傲如梅,却透着些说不出的悲哀。

    灵州刺史方肇宁踏进院子,看见这副情景,忍不住一愣,半晌才确定背对他站着的,是那个妖异绝世的宜伦公主。

    他正犹豫要不要主动打破沉默时,她没有回头的轻声问道,“方大人有事吗?”

    不自觉的伸手摸了摸袖中的折子,他想了想道,“洛王事,臣保护不力,难辞罪责。即日便会上表请罪。”

    徐思妍闻言转过身看向他,一张素面脂粉未施,苍白的肤色给她添了几分惹人怜惜的病容,减了几分迫人的妖娆,却依然美丽得让人不敢逼视。

    不过,此时与她病美人的形象及不相符的,是嘴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嘲讽和美目中看透一切的了然,“大人年龄越大,胆子却是越发的小了。”

    示意方肇宁跟上,她转身向院外走去。灵堂虽已没有外人,毕竟还不是说话的地方。

    “洛王夭逝,纯属意外之灾,大人哪有过错了?”在客厅落座后,她优雅的端起茶杯,小啜了一口后,放下茶杯,慢条斯理的明知故问。

    方肇宁沉声道,“亲王莫名身亡,非同小可,这责任,总是有人要担的。”

    徐思妍微微一笑,“大人是否已经在担心鸟尽弓藏了?”

    被她一语道出他心中所虑,方肇宁倒也毫不吃惊,她若没有这分本事,早就在残酷的宫廷斗争中尸骨无存了。

    当年他强娶人凄杀人灭口的案子,满朝瞩目,却被东宫硬压了下去,全为留他在灵州牵制洛王。如今洛王伏诛,和她秋后算账的一天怕也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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