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扫蛾眉第21部分阅读
胭脂扫蛾眉 作者:肉肉屋
肩,道:“随他去吧,他若要是为难你,你便随时可以回来我这里。”
离昊望望辛衣,又回头望望高子岑,碧绿的眼眸里微微一亮。
一天的行军下来,高子岑已经完全后悔当初的决定,为什么自己要答应照顾离昊这小子,根本就是自讨苦吃啊!
这家伙,好象对什么东西都好奇,好象什么都没见过,从士兵手中的武器、马匹上套的鸾铃、伙头军的锅皿用具到各色的军旗、杂物……每一样他都非得拿在手中看个仔细,或者围着人问个到底方才罢休,难缠得要命。
更甚者,这家伙还目无军纪。根本就不管什么队形与纪律,想前便前,想慢便慢,找他的时候不见人影,烦他的时候赶也赶不走。
经过几次折腾之后,高子岑已经是气得脸色铁青。军队里其他的弟兄见状无不暗自好笑,却也并不敢去惹他,生怕这小爷一个不高兴做出点什么来。
好不容易到了驻地,扎营休整,高子岑一头钻进营帐内,倒在毡毯上,再也不愿去搭理离昊。
半响,忽听身后传来几声轻笑。
高子岑懒懒抬起眉眼,转过头去,却见离昊正望着他笑,不由瞪眼怒道:“小子!你笑什么。”
“原来,你喜欢辛衣。”离昊摸着下巴,盯着他的眼睛,笑道。
高子岑闻言,脸颊上忽然一烫,英眉皱起,道:“你胡说什么!”
“我能闻出那味道。”离昊说道。
“闻味道?哼哼,你是狗吗?”高子岑没好气地白他一眼,翻个身,继续装睡。
“可是,你比起他来,差远了。”
高子岑的背脊颤了颤,却忍住了没去发问。
“算起来,论武功、智谋、容貌,你没有一样及得上他。”离昊说话的速度依然很慢,一个字一个字的吐出,听在高子岑耳朵里,却有种说不出的气恼。
高子岑终于忍耐不住坐起身来,直盯盯瞪着眼前的少年,道:“你说的他,是谁?”
离昊却伸了个懒腰,翻身而卧,道:“我也不喜欢他,可是……”
高子岑等了半响,却没等到他那句“可是”后面的话,不由黑着脸从背后给了离昊一拳,“喂!你到底要说什么!”
离昊转过身,瞪着他,道:“可是,我更加不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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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的夜晚,总是显得格外宁静。
只有夜风吹动着满地的枯草,偶尔发出细细的沙沙声。
可就是这样安静的夜晚,辛衣也没有睡安稳。
午夜梦回,她一睁眼,便看见了眼前的少年,那碧绿的眼睛,在黑夜中竟是如宝石般璀璨夺目。
“你?”辛衣并没有惊奇,只是微微一展眉,道:“还不回去安歇吗?”
“辛衣,我能睡在这里吗?”离昊低声说道,“我睡觉很安静的,绝对不会吵到你。”
他的声音,在黑夜里听起来软软的,有种说不出的舒服。辛衣下意识抬手摸摸他的头,就好象,他还是“它”。那只整天依偎在她怀里的小雪狼。
“好。”
少年开心地在她身边躺下,小心翼翼地拉开彼此之间的距离,好似惟恐惊扰了她的清梦。
良久,只听他又轻声说道:“辛衣,我能拉着你的手睡吗?象以前一样……”
辛衣侧过脸,注视着他,无声地点了点头。
他的手指粗糙而有力,那样紧紧地握着她的手,仿佛只要一握紧,就再也不会放开。
月光,透过帘幕,披洒在他们的身上。离昊就如一个得到满足的孩子般,开心地抱着他的玩具,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辛衣睁开眼睛,注视着身旁那熟睡的少年,那刀琢斧削般的眉目依然陌生,可那熟悉的气息,却如梦境般忽远忽近。多少次了,那曾经年幼时的相互依偎,那样温暖而恬静的感觉又慢慢涌上心头。
原来,这都是真的吗?
你又回来了。
“你没有死,真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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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丁卯,隋朝大军终于抵达了东都洛阳。
初冬的洛阳,凋谢了满园的牡丹,褪去那满城烟柳繁华,剩下的,竟是如冰雪刺骨般的寒冷与阴霾。
十一月,丙申,杨广下令杀斛斯政于金光门外,烹其肉,使百官啖之,收其余骨,焚而扬之。这一场活生生的食人宴,光明正大地在宫城内进行着。血淋淋,刺目,而近乎于疯狂。
此后,杨广再次下令征高句丽王高元入朝,元竟不至。杨广大怒,敕将帅严装,打算再次大举进攻,但最后终未能成行。
三征高句丽,这一场耗费了大隋举国国力的征讨,终究是在此划上了一个尴尬的句号。
望着天际那一方阴沉的天空,宇文化及冷冷地笑着:“这场闹剧,也终究到头了。他,又能撑多久。”
辛衣自然明白父亲口中的他指的是谁,唇角却也现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来。他,终究是让自己失望了。大隋高贵而不可一视的天子,这一次,败得却是那样可怜。
“辛衣,你这次做的很好。以大胜得盛名,以退兵止隋气,样样都恰到好处。”宇文化及冰冷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似乎有些微微的松动,“原本以你一贯的性子,定然不会如此爽快地答应退兵,是什么让你改变了主意?”
辛衣没有直接回答,却道:“原本这次出征,爹爹也没希望我能大胜而归吧。”
宇文化及一怔,既然微微颔首:“原来,你早已经明白了为父的想法。你,到底还是长大了。我也可渐渐放心了。”
父亲赞许的眼光,落在辛衣的心上,竟是有如针芒般刺痛。
真是自己长大了吗?还是扶风一直以来的默默提点,总是在包容着她的倔强与任性。如果这一次,没有他。大概,她还是照着自己的性子来吧。
洛阳郊外的那间别院,依旧是红墙绿柳,茶香满园。
辛衣在门边徘徊了良久,却始终没有迈进门去。
离昊不解地问道:“辛衣,你怎不进去?”
“我……”辛衣抬眼望着那青色的门扉,不知怎的,心中有些异样的慌乱。
“你陪我进去可好?”
“我?”离昊却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道:“我……不想见他。”
“你还是不喜欢他么?为什么?”辛衣笑着冲他摇了摇头。
离昊摸摸头,神色似乎有些踌躇。
“辛衣,我就在这儿等你好么?你……快点回来。”
辛衣点点头,迟疑了片刻,终于上前,推开了那扇门。
院内,秋海棠开得正盛,一瓣瓣,淡淡的紫,忧郁得让人心疼。舞起的阵阵清风,将花瓣卷起,抛下,再卷起,再抛下,漫天的花瓣似永不停歇的轻盈飞舞着。辛衣踏着那满地的落花,转到了后庭,却不响一阵低低的轻咳声闯入耳际,心里猛然一惊,再也按捺不住,快步朝前奔去。
“师父,师父,你生病了么?”
扶风迎风立在亭边,宽大的玄色袖袍被风吹起高高扬起,修长的身形如后庭芝兰,山棱秀竹。夕阳余晖,投在他质如冰雪的容颜上,宛如透明一般。他刚闻声而动,便见那个急急奔跑的少年朝他冲了过来。
她的鬓角还沾着秋海棠的花瓣,急促的呼吸,慌乱的心跳,望着他的湛蓝色的瞳,转眼便已是近在咫尺。
扶风神色如故,可眼底分明已有了掩不住的温暖笑意。
“师父,我方才听见咳嗽声,那是你吗?”
“无妨,我只是偶染风寒,再服几贴药,便可以痊愈了。”他淡淡负手,转头望她,低声道:“倒是你,怎么还是如此容易莽撞冲动。”
“我是担心师父。”
“关心则乱,这个教训,你这么快便忘记了么?”
扶风的话里,竟有种说不出的冷意。辛衣愕然抬头,凝视着他那如清冷如雪的眸子,道:“师父,你是在怪我吗?”
“你可知道,这一次,你差点犯下怎样的错误?”
辛衣一怔,知他说的是退兵之事,道:“我……原本不明白,但,现在明白了。”
扶风缓缓转身,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道:“以后,再不可如此任性了。”
“徒儿明白。”
辛衣垂下了头,却不知为何,满心都是委屈与难过。
扶风忽然俯下身,低低轻咳起来。
“师父,我……我马上进宫把御医找来替你瞧瞧。”她又急又慌,转身便朝门外奔去。
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扶风轻叹一声:“你啊,还是这般随着性子来。”
辛衣,师父不是在怪你。师父只是希望,你能真正变得强大,直到有一天,再不需要我的保护。
他靠着那软垫,坐在了亭外的竹椅上,任满天纷飞的花瓣,落满了他衣袖,那点点嫣红衬在玄色的衣上,宛如胭脂泪。
“主上,您要保重身子,不要再白白折损自己的灵力了。”那身旁随伺的小童跪倒在他脚边,低声哀求道。
扶风的唇角逸出一丝苦笑:“我总是忘记,这个身体,再不是从前那个了。不过是千里来回,便耗费至此。”
他轻轻一动衣袖,那朵朵花儿随势落下,铺在松软的泥土上,顿时落红满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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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冬一过,宫中便传来了圣旨,赐婚南阳公主与宇文士及。
圣旨来的那日,辛衣正在含凉殿看望南阳,耳听得内侍的声声禀读,只见南阳脸上的红晕渐渐化开,整个人娇艳得就如三月里怒放的牡丹。
“看来,我现在真要改口叫你小三婶了。”辛衣笑道。
南阳轻啐她一口,脸上却有着掩不住的喜悦。
“嫁人,真有这样开心么?”辛衣望着她满脸的巧笑嫣然,有些闷闷地问道。
南阳瞥她一眼,道:“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我自然欢喜。”
“你羞也不羞!”辛衣抬手一敲她额际。
圣旨刚下,便有内宫的嫔妃送来了贺礼,往来的人群中,辛衣忽然发现了宇文士及的身影,他混在送礼的侍者中,并不张扬,只远远地站在殿外,没有走近,即便如此,辛衣还是能清楚地望见他脸上的笑容,和他那望着南阳温柔的眼神。
南阳却也望见了他,当下立起身来,凝望着他的身影,脸上的笑,宛如初春的碧波,荡漾轻摇,柔情无限。四目相对处,只见他们微微的颔首,如此自然,又如此甜蜜。
辛衣看着他们,脸上明明也在笑着,可不知怎的,心中却总有些淡淡的纠缠化不开。
“南阳,你真的喜欢我家小三叔吗?”
南阳有些讶异的回望她,道:“自然是真的啦。我若不喜欢他,为何嫁他。”
“那你喜欢他什么?”
南阳托着头想了半天,道:“什么都喜欢,好的,不好的,只要是他的,我就喜欢。”
“喜欢?”辛衣嘴里重复着这两个字眼,心里觉不出是何种滋味,喃喃道:“到底,什么是喜欢?我不明白。”
她不明白,什么样的感情才是喜欢。她更不明白,怎样么样的喜欢会让一个人恋恋不忘,相要与对方天长地久,致死不分。
南阳唇角清扬,笑得丽如春花,道:“其实我也说不清楚。反正,我喜欢他,就希望每时每刻都能呆在他的身旁,一刻不见,便会想念,一旦想见,便会无限欢喜。他开心了,我也跟着开心。他若不开心了,我便会想着法子让他开心。有什么好的东西,我第一个想着给他。有什么烦恼,我第一个想到要告诉他。哪怕是他的一个小小动作,我也会记在心上。”
“这,就是喜欢吗?”辛衣困惑的问道。
“对啊。”
“可是,我还是不懂得。”辛衣垂下头来,声音里有淡淡的懊恼。
南阳皱着眉,又想了想,道:“那我说这些的时候,你心里有没有立即想到什么人?”
辛衣想想,既而有些迷茫地点点头。
“这就是你喜欢的人啊!”
“喜欢的人?”
“他是谁?”南阳好奇地问道,“我认识吗?”
“难道,我一直都是喜欢着他吗?”辛衣托着下颚,望着天际,眼里却满是雾霭氤氲。
南阳与小三叔成婚那天,正值西月满厢,银色的月光洒在那大红的喜绸上,红与银的交织,那样浓烈。满院子的喜字,满屋子的宾客,处处欢声笑语,喜气洋洋。
辛衣一个人坐在屋顶上,望着那张灯结彩,听着那鞭炮鼓锣,不知怎的,却感觉有些儿淡淡的孤寂。
“婚宴已经开始了,你怎还不下去?”
扶风的声音,忽然在她身后响起。
她回转头,呆呆地看着他。
“师父。”
“今日不用练习了,你自去吧。”
“师父,我……我……”她挣扎了几下,脸上顿时涨得通红,那话却怎样也说不出口。
“怎么了?”扶风低下头,凝望着她慌乱的眼睛。
“我喜欢你!”
她忽然喊出了口,一刹那,心里的慌乱与忐忑全都停滞了,仿佛所有的胆怯都随着那句话而飞出了胸腔。
“我喜欢你。”她又重复了一句,抬起眼,直视着面前的男子。
扶风的身体似已僵住,定定地立在风中,宛如冰雪般的脸上里第一次有了不同常时的神色。
“你这傻孩子,说什么傻话呢。”
半响,他淡淡地笑,手指轻轻拂过她的眉梢,轻柔地象纷飞的羽毛。
“我早已经不是孩子了!”她眉宇间透着恼意,霍然起身,倔强地抬着脸,注视着他的瞳,嚷道:“为什么,你总是将我看成孩子。”
她靠他靠得是那样近,近得彼此能听见心跳的声音,一阵阵温热的呼吸从她唇际传入他的颈内,如细细的小虫,在身上蜿蜒爬行。
他凝望着她,心口一丝微微的疼,牵动渺渺前事,恍然已如隔世,轻轻叹道:“因为你还并不懂得,什么叫做喜欢。”
辛衣一震,抬眸怔怔看他,他却已经孓然转身,再没回头。
庭中月华如水如练,将碧树玉阶笼上淡淡清辉,扶风玄衣如墨,长发纷飞,冰凉的月色落在他的背影里,孤寂而冷漠。
你可知道,我有多欢喜,听到你说出这样的话。
可是,现在的你,根本还不明白,何谓爱。
我,又怎能欺骗自己。
辛衣独自抱着双膝,坐在屋顶上,看着洒在窗台上的淡月光影发呆。
“原来威风凛凛的大将军也会叹气吗?”
她的耳边风声一响,转眼间,一个人已经与她并肩而坐。
“你……”
只见他抬手一扬,一个物事自他手中向辛衣飞去。
“我请你喝酒!”他嘻嘻笑道:“上好的竹叶青。”
辛衣一手接过酒坛,抱在怀里,抬起头恨恨瞪他:
“李世民!你为何每次都是这般神出鬼没?”
胭脂扫蛾眉
作者:小逍主
瞒天过海出奇招
月上中天,清光如洗,银河泻影。
银色的月光落在少年俊朗挺拔的侧颜,更清晰地勾勒出那如骄阳般的张扬。他笑起来的时候,脸上有种懒洋洋的神情,可那双眼睛里的光芒,却亮丽璀璨的连星星都比不过。
习习凉风自空中轻轻刮过,和着夜晚清冷的气息,有种叫人说不出的舒爽。李世民将颀长的腿随意一展,将双手枕下自己头下,半倚半躺,斜着头打量身边的人儿,笑着:“喂,你怎么还苦着一张脸,真是难看极了。”
“谁叫你看来,闭上眼睛给少爷我滚远点!”辛衣没好气地白他一眼,一手揭开酒坛的泥封,仰起头,喝了一大口,任那冰凉的液体顺着自己的咽喉缓缓滑入腹内,变成一团灼热的火在身体里蹿动。
“原来,许久不见,你的酒量倒越发好了。”
“酒若真能醉人,该多好。”
风中,她淡淡的一句,却让他微微的一怔。
辛衣半眯着望着天际,脑海里,却全是扶风那双略带些悲伤的眼睛。他就那样立在风中,定定地望着自己,用清冷而动听的嗓音说出那句话,就如一把锋利的剑,生生刺进了她心里。
“你还并不懂得,什么叫做喜欢……”
不懂吗?
他说她不懂。
她,真的不懂么?
可是,她是真的喜欢他啊。
是的,她是喜欢他的。从他站在自己面前说他是她的师父的那一刻起,他便已经是她最亲近的所在。那般懵懂而青涩的岁月,朝朝暮暮,岁岁年年,一路走来,喜悦时,悲伤时,身边总有他的陪伴,看管了他那质如冰雪般的举世风华,习惯了他身上那如雨后树叶般清爽的气息,习惯了向他倾诉自己的心事,习惯了……
莫非,就因为如此,她才会如傻瓜一般对他说出那句话:
“我喜欢你。”
辛衣抬起手背,用力擦试了一下唇角的酒渍,仿佛想将心中的苦涩一并试去。李世民侧着头望着她,却忍不住敛起了好看的眉。
月光下,她的眉宇依然倔强如昔,却掩不去眼底那份淡淡的落寞。这样的她,却是他所陌生的。她竟然也会沮丧至此,这,却是为了谁呢?
屋檐的下方,张灯结彩,鼓乐飘扬。天空中,星移斗转,乌云遮月。一阵凉风吹过,潇潇落叶顿时落满庭院。两位青衫少年却是各怀心事,不声不响地半靠在一起,仰头凝望着天际,这灯火阑珊处,与那喧嚣的另一个世界,几乎是格格不入的。
“你不在太原当你的大少爷又跑到东都来做什?”
他忽然忍不住笑了:“你是在怪我吗?”
辛衣一怔:“怪你?”
“怪我这么久都不来看你……”
“你爱来不来,谁稀罕!”辛衣别过脸去。
他却笑得更加开心,托着腮,凑近她,道:“士及兄新婚我自然要来讨一杯喜酒喝,更何况……”
辛衣听他话音停下来,心中奇怪,待回过头去望,却冷不防被李世民伸过手臂,揽了个满怀。
“更何况,我心中挂念着你这个好兄弟啊!”
辛衣顿时闹了个大红脸,待反应过来,连忙七手八脚地挣脱他的怀抱,狼狈之至。
“李世民!你……”
她气得说不出话来,他却已经笑得直不气腰。
远远的,夜空中传来一个悠长的声音:“礼成,送入洞房——”
二人停下了打闹,齐齐望向下方。
“士及兄真是好福气啊,娶得如花美眷,金枝玉叶。”
“你很羡慕?”她皱皱眉。
他笑道:“我自然羡慕,但我李世民的妻子,只会更胜之。”
辛衣斜眼瞥他:“自大!”
李世民眉轻轻一挑,薄薄的唇角漾着笑意,却并不反驳。
辛衣盯着他看了半天,忽然道:“那你知道,什么叫喜欢吗?”
“什么?”他没提防她突然张口问出这样一句话来,不由地楞住了。
“莫非,我们的宇文大将军情痘初开,看上了哪家姑娘?”
他这一句话,当即换来了辛衣狠狠的一拳,他身一侧,避过掌风,一把托住辛衣的手腕,笑道:“不对么?那便是哪家公主看上了你?要招你做驸马。”
话音未落,便见一个酒坛子便劈面朝他砸过来,李世民赶紧伸手抱住,一边道:“可别浪费了我的竹叶青。”
辛衣狠狠瞪着他,冷哼道:“算你躲得快!”
李世民嘻嘻一笑,就着坛子喝了几口酒,抬起头道:“男儿大丈夫,哪能沉溺于什么儿女情长。你看看这眼前的大好山河,有的是天地任我们去驰骋,有的是功勋等着我们去建立,哪有功夫去想这些个东西?”
辛衣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只见那沉沉的夜幕,无边无际,天空中云卷云舒,好似那疆场上万马奔腾时的滚滚沙尘,铺天盖地,烈烈生风。一刹那,心底最隐秘的地方却是被什么轻轻触碰,似有种莫名的情绪在暗暗滋长着。
“我看,你自己根本也不晓得。”她抑制住情绪的波动,嗤笑道。
“我不懂得?”他英眉斜飞,那样的笑浮在他黝黑的眸子里,带着点儿“坏”,却别有一分不羁的风流神韵:“我可不似你,却连这般简单的事也想不明白。”
“那你便说来听听!”
他转过头,看着她,眼睛里泻着如水如雾的光焰:
“我若是喜欢上了什么人,便是一生一世,不离不弃。我的妻子,必然要是那个能站在我身边,最懂得我的人。”
月光如水,将两个人的影子映在屋顶上,浸在溶溶月色里,微微浮动。或许是月光太明亮,耀得眼前渐化模糊,辛衣只能看见面前那双明亮的眸子,带着那样自信的笑,似漫不经心又似无比真挚。
一生一世……
不离不弃……
她嘴里反复咀嚼着这几个词语,唇角却已慢慢浮现出笑来,原来,便是这样简单么?
静夜沉沉,浮光霭霭。
夜渐渐深了,喧闹的喜宴也散了场,居高临下,可以望见府中那一盏盏明灯慢慢地熄灭,愈发显出天空中繁星的光芒。
两人抱着酒坛,听着那落叶沙沙的轻响,看着那初春的花儿,被阵阵微风掠过,纷纷扬扬,落满了二人的衣襟,馥郁袭人。
半响,李世民觉察到身旁的少年许久没有发出动静,侧头一看,却见辛衣将头搁在膝盖上,发出均匀的呼吸,却已经沉沉睡去。
“这家伙,为何每次与我拼酒,都是先醉倒的那个?”
李世民俯下身,想将她背下房去,谁知刚将她身体扶起,便被她抱住了手臂,他一怔,伸出拍拍她的头:“喂!你醒了么?”
她却并没有睁眼,蹙起了眉,手紧紧抱住他的臂,怎样也不放。
“师父……”
微风中,她发出一声轻轻的梦呓。
他托着下颚,有些无奈地看着她,轻叹着笑:“是不是只要你做梦,都会梦见你师父呢?”
此时月上中天,将碧树玉阶笼上淡淡清辉。一个玄色的身影静静立在墙角,凝视着那两个少年,良久,终于转身而去,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长长,孤寂而冷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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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早朝时,从齐郡发来急报,反军卢明月率军10余万屯祝阿,包围齐郡,齐郡通守张须陀将军向朝廷请兵支援。
辛衣主动请缨,出兵齐郡。
杨广喜其骁勇,当场赐封辛衣为征讨大将军,令其择日起程平乱。
待下了朝,宇文化及少不得责备一番辛衣的自作主张,宇文述却不以为然,道:“我鲜卑祖辈尚武,血液里流的本就是勇武善战的天性,辛衣不愧是我宇文家的儿孙,建功平叛,身先士卒,自是无可厚非。”话虽如此,心里却终是有些舍不得。
宇文述老了,而他最疼爱的孙儿却总不在他身旁。
少年人志在远方,所谓的承欢膝下,不过是寻常百姓的念想,对于宇文家来说,最重要的东西,远不是这些。
这一次的出兵,非同于出征高句丽。以往征用各地的兵马早已经各自归去,驻扎京畿的部队,数目并不庞大。辛衣只点了自己的亲信部队五万人,其余各部,仍是按驻大营,护卫东都。
大军出发那天,正是晴空朗朗,骄阳似火。
辛衣听完各营点报,刚得片刻闲,却见离昊穿着一身铠甲,兴冲冲纵马过来,一边嚷道:“辛衣!辛衣!你瞧瞧我身上穿的,象不象个将军?”
眼前的少年,如一张蓄势待发的弓弦,似蕴涵着无穷的力量。他就这样骑在马背上朝她笑着,无畏而爽朗,带着那种草原上特有的气息,叫人有种说不出的喜欢。
辛衣上下一打量他,笑道:“倒是象模象样的。”
离昊得了夸奖,开心不已,道:“如此,那从今后,我便是你的贴身侍卫啦。”
辛衣摇头轻笑道:“上阵杀敌,不比寻常,你不怕吗?”
“你不怕,我什么也不怕!”离昊一拍胸膛,大声说道。
“好!”辛衣笑道:“我营里的人,当有如此气魄!”
离昊欢喜地跟在辛衣身旁,却觉查到了她今日里的心不在焉,阅军的这片刻,总见她的眼睛不停望向远方,似在期盼什么,不由问道:
“辛衣,你在等他吗?”
辛衣知道他说的是谁,当下也并不否认,只是点点头。
“他不会来了。”离昊说道。
昨日入夜,这个冰冷的玄衣男子第一次主动来寻他,要他好好保护辛衣。离昊不明白,为什么他明明如此关心辛衣,却总不愿意叫她知道。他更不明白,有时候为什么如此简单的事情,人们却都看不分明。
辛衣闻言身躯微颤,道:“师父他,可是疾症未愈?”
“他好着呢,什么病也没有!”离昊皱皱眉。
“那……”
“辛衣!他不来没关系,还有我呢!我会保护你的!”他忍不住说道,辛衣一怔,既而展颜笑道:“是啊,还有你呢!”伸手拍拍他的肩,调转马头,往大军集结处而去。前一刻,她还在笑,可是转过身,逆了阳光,然能清晰地看出那张平日里俊朗飞扬的脸上挂上了一层淡淡的阴霾。
“她怎么了?”
离昊一回头,却见高子岑立在马上,视线追随着那抹红影,眼中满是关切之色。
“他也是,你也是这样。有时候,我真是不懂你们人,喜欢就喜欢,有什么好隐瞒的呢?”离昊自言自语道,高子岑隐隐听得不甚真切。
“你说什么?”
“没什么!”离昊瞪他一眼,待要走开,忽然头上一吃痛,却是被高子岑趁机重重敲了一记。
“混小子!走着瞧!”
离昊捂着头,朝高子岑一挥拳。
辛衣举目揽日,觉时辰已至,待要下令大军出发,忽见钱士豪领了一白衣小将朝这方而来,急声道:“将军,此人……”
他话未说完,白衣小将却已经抢先道:“末将太原李世民,见过宇文将军!”
只见那小将朝她一抱拳,抬起头来,笑容明朗的如同朝阳初升。
“李世民?”辛衣惊讶地望着眼前的少年,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是来投军的。”他一本正经地说道。
“你开什么玩笑。”她沉下了脸。
“这是兵部登记的军牌,请将军过目。”他掏出军碟,递给辛衣,辛衣将那牌子翻过来翻过去看了好几次。
她将那牌子一把掷到他怀里,纵马靠近他,皱眉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他的表情有些无辜,道:“我是报效国家,为朝廷分忧啊。”
辛衣皱着眉盯着他看了半天。
“好罢,好罢!我是久仰山东张须陀将军的大名,早就想找机会结识英雄人物,一直苦无机会,如今正好……”
“行了!我懒得听你的鬼话,但是你既然入了我营下,便要事事听我的调度,如有任何偏差,军法伺候!”辛衣正色道。
“末将谨遵将军令!”李世民抱拳,高声答道。
辛衣轻哼一声,自顾去了,唇角却不自觉地微微扬起,一直阴郁的心情忽然豁然开朗起来。
这边,离昊与高子岑正好纵马过来,正与李世民撞个满怀。待看清来人的面容时,不由双双吃了一惊。离昊一手指着他,惊道:“你……你……二郎?”
“小兄弟,我们又见面了。”李世民下颚微抬,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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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军情紧急,大军不敢有片刻耽搁,一路急行,不日便赶到了山东境内。
当日,辛衣下令大军扎营,令先锋军先行打探敌情。不久,探子回报,在齐郡外围有另一股军队正在行军,看路线分析,却正是前往齐郡支援卢明月的反军,领军的乃是齐郡人左孝友。
“若让这一股大军与卢明月的军队会合,情势将会极为凶险。张须陀已无兵可派,如若我们的支援未到,又被敌人联手围攻,腹背受夹,只怕这一战是必败无疑。”辛衣抬起头来,手指在地图上轻轻划过,语气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坚决:“我们必须抢先将这一股敌军歼灭。”
“可是,将军,这齐郡外围一马平川,根本无险可守,也无法施展什么奇计妙着,以我们五万人的部队要想对抗左孝友的十万大军,无异以卵击石。”钱士豪皱着眉说道。
辛衣点点头,道:“既然根本无险可守,那我们就不必考虑占据什么地势之利了。”
众人顿时愕然,齐齐看向这年轻的主帅。
辛衣却并不往下说,而是将目光转向了角落里的少年,道:“你可有什么良策?”
李世民微微一笑,道:“将军心中早已经拿定了主意,又何必来问我。”
“你只管说说看。”
李世民走到地图前,手指向一个点,道:“今天晚上,左孝友的部队最有可能在距离齐郡五十里的章邱驻扎,这样明日他的部队才能从容赶到齐郡,与卢明月会合,对张将军的军队展开围攻。这是最稳妥的行军计划。所以……”
“所以今晚便是我们最佳且唯一的偷袭时间。”辛衣接口说道,与李世民交互了一个眼神,毫不示弱。
“偷袭?”众将领闻言都吃了一惊。
“将军,依常例推断,敌军若在章邱驻扎,离我们这样近,防范一定异常严密,我们怎会有机会偷袭?”尧君素首先提出了质疑。
“没有机会?”辛衣微微一笑,道:“那我们便创造一个机会罢。”
“创造机会?”尧君素一楞。
“敌人如果来探营,定然会知道我们人数远远不如他们,他绝不会想到我们真的有胆子去劫营。所以……”
“所以,我们便有机会施惑敌之计。”这次,却是李世民接上了她的话,两人目光交汇间隐隐有相互较量之势,只是这一来一往,只试出了对方的锋芒,却不见胜负高底。
“好!”辛衣立起身来,轻展蛾眉,傲视众人,顾盼生辉,朗朗笑道:“那就让我们先送给张须陀将军一份大大的见面礼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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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静谧而轻柔。
习习的凉风吹动着空中的旌旗,偶尔有轻嘶的战马答答地走动。
乌云,不时地将月光笼进怀中,留给大地的光芒时明时暗。
左孝友的大军行了一天的路,到现在都已经是疲劳不堪。吃过晚饭后,除了值勤的士兵,所有的人都立即倒头入睡。
三更一过,忽然,一阵如惊滚雷般急促密集的马蹄声从远处响起。正在四下巡逻的士兵吓了一跳,赶忙三五成群迅速聚集到大营外面,同时吹响了报警的号角。
大营内顿时如煮开的水一般,沸腾了起来,一群群刚刚睡熟的士兵睡眼惺忪从营帐内冲出,随着角号的声音迅速集结,战马的嘶叫,兵器的碰撞,人们的叫骂声响彻了四野。
听到号角声,左孝友连衣服都没有穿好,急急冲出营帐,身后跟着一大群衣裳不整的将领、随从、传令兵,乱哄哄的一团。
“出了什么事?”他厉声问道。
“回将军,有敌人来偷袭!”
左孝友举目朝前望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四周一片漫漫红光,陈得夜幕异常鲜明夺目。红光移动的速度异常迅速,不多久,便已经变成一大片跳跃的火光,近在眼前。从火把的分布来看,来袭营的敌骑至少有数万骑。越来越近的马蹄声象鼓点一样敲击在每个士兵的心上,紧张的气氛立即笼罩在整个军营上空。
“各部就位,准备应战。”左孝友平静的对身后将领大声说道。大家轰然应诺,各自散去。
大约相距一里左右时,对方的十几个号手同时吹响了冲锋的号角。低沉的呜呜声激荡在漆黑的夜空,显得分外的肃杀和恐怖。
就在此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敌人的火把突然之间全部熄灭,大地重新陷入了黑色之中。随即就听见一阵杂乱的马蹄声,再之后就是整齐的马蹄声转头向黑夜深处跑去,渐至不可闻。
左孝友和自己的士兵们一样,不知道这是闹的什么玄虚,声势汹涌地准备劫营,却又莫名其妙地撤走了,虚惊一场。
几个骑兵飞驰出营,迅速融入黑暗之中。不久又迅速从各个方向跑回向左孝友汇报:五里之内,并没有发现敌人的踪迹。
左孝友长长的嘘了一口气,拨马回营。各部队首领吩咐士兵解散休息,士兵骂声四起,大营里闹哄哄的。
不久,大营慢慢的重新安静下来。士兵们倒头睡下,鼾声四起。
没多久,大营里十几把号角同时吹响,巨大而凄厉的短促叫声把睡熟的士兵再次惊醒了。
左孝友和其他所有士兵一样,几乎不分先后冲出了营帐。然后在一瞬间,他们看见了令人难以置信的一幕。距离大营三百步外的东面,密密麻麻全部都是敌人的骑兵。每个骑兵都高举着熊熊燃烧的火把,刀出鞘,箭上弦,正准备冲锋。左孝友的大营在霎时就象炸了锅一样,士兵们狼奔豕突,惊惶失措,将官们手忙脚乱,声嘶力竭地叫喊指挥着。
左孝友望着远处的敌人,他们依旧停在那里,没有吹响冲锋号。按道理,自己大营混乱的时候,不是最好的攻击机会吗?敌人究竟想要干什么?
正在此时,对面敌骑的火把又开始陆续熄灭,很快,敌骑就全部陷进了黑暗里,声息全无。
左孝友和围在自己旁边的几个将领面面相觑,心里不由得忐忑不安起来。
大营里黑压压的排成队列的士兵叫苦不迭。白天拼命赶路疲惫不堪,晚上又被敌人反复马蚤扰,闹腾得比白天更累。许多士兵见迟迟没有动静,已经开始站着睡觉了。
过了许长时间,对面都没有动静。只是死一般的黑暗。
左孝友终于不耐烦了,下令侦察探子往东面黑暗的地方查找敌骑的踪迹。
敌人大概用草或者牛皮包住了马蹄。他们来的时候无声无息,走的时候也同样无声无息。
左孝友接到探子的平安报告后,立即下令部队轮流休息,防止敌人再次来袭。
过了半个时辰,奔腾的马蹄声果然又从大营南面传来。待看见左孝友的士兵在大营内精神抖擞的列队相候,他们立即转头又回去了。
如此反复,每过半个时辰,总有一队骑兵在不同的方向出现。时间久了,是白痴都看的出来,这是敌人的扰敌之计。
但左孝友非常慎重,每次都如临大敌一般命令部队做好迎敌准备。士兵们私下小声嘀咕,觉得他也太胆小了。到了后来,士兵们都躺在地上睡觉了,一听到号角声,条件反射似地站起来,可眼睛大都还是闭的。军官们也麻痹了,睁一眼闭一眼权当没看见。
好不容易熬到下半夜看到接班的来了。随着军官一声令下,转眼间这些人就消失了。左孝友把副将叫到自己身边,嘱咐了几句。他也实在扛不过睡意,回大帐歇着去了。
这些看守下半夜的士兵睡得迷迷糊糊地给叫起来,哪里支撑的住。不大一会儿,营地空场上已经睡倒一大片了。
这个时候报警的牛角号吹响了。由于敌人总是远远地马蚤扰一番就立即消失,这些巡逻的士兵差一点连号角都懒得吹了。还没等士兵站起来排好阵形,敌骑已经象旋风一般离去了。
等到守下半夜的士兵吹完第三次报警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