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扫蛾眉第24部分阅读
胭脂扫蛾眉 作者:肉肉屋
果这个世界多一些象离昊一样的人,是不是会更可爱呢?
子非鱼安知我乐
“你……”李世民迟疑着开口,视线落在她的脸上,再也无法移开分毫,时间就像是停滞了一般的缓缓流动。
屋内檀香冉冉,似有似无的香气,缭绕着,盘旋着,云雾般散开,如初雪天的梅香,又似八九月的金桂,馥郁甜腻,却又透彻心扉。
那屋内的人,黑发如绸,眉如远山,眸如繁星,端不尽的绝世风姿,说不尽的形容芳华,千枝万树的绯滟,红尘梦醒的繁华,都难及她清浅悠远的一笑,仿佛她眼波轻轻的流转,便足以令梅花失尽孤冷,令芙蓉褪尽清丽颜色,凝滞所有的呼吸。
她咬着唇狠狠瞪了他一眼。那眼神,似恼非恼,转瞬流转间,竟有如星河灿烂的璀璨。
李世民只觉脑子里“嗡”的一响,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跳从来没有象现在这般急促过,仿佛随时便要破胸而出,无可自抑。
好不容易定下心神,他当即抱拳躬身,急声道:“在下不知此处有女眷,冒犯之处,还请姑娘见谅。”话刚说完,他几乎是逃也似的,慌乱地退出门去。这个一向潇洒自若的英俊少年,此刻竟是窘迫异常。
辛衣一时又是好笑,又是气恼,一边在暗自庆幸他没有认出自己,一边却又有些莫名的懊恼,莫非之因为换了件衣裳,这小子便已经认不得自己?
她刚微微松了一口气,忽然又听见门哐当一响,那刚刚消失的修长身影却又出现在眼前,他定定看着她,满脸的不可置信:
“你……你是辛衣?”
似询问,又似陈述。
那如水墨般漆黑幽深的双眸里跳动的,不知道是欢喜,还是惊讶。
“你……是女子?”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辛衣没好气地回他一声。
他失神地凝视着她良久,似自言自语,轻叹道:“辛衣,你居然,是个女子。这么久来,我竟然都没有发觉。”
辛衣蓦然抬头迎上他的视线,只觉得那黑幽幽的,宛如沉潭千尺的瞳仁里灼热缠绵,如隽如刻,似有些许凝重,更有一种她看不懂的情愫深深藏抑其中。不知怎的,她只觉得心头一颤,几乎是有些狼狈的侧过头,避开那注视,仿佛那里面有一种叫她害怕的东西,使她不敢面对。
“如果这么容易被你窥破了去,我就不叫做宇文辛衣了!”
“既然如此,你现在怎么会在这里,穿着这样的衣服?做如此打扮?”李世民敛着眉,上上下下的打量她。
“你没看到我的|岤道被点了吗?还不快点过来帮我解开?”被指到痛处,辛衣顿时又窘又气,只好再狠狠瞪了他一眼。
“你……”李世民见状先是微微一怔,既而展开英眉,哈哈大笑起来,“想不到堂堂的宇文将军竟也会被人设计,着了道子,哈哈……你这家伙,不是一向都那么厉害的吗?”
辛衣脸上烧得厉害,气得非同小可:“李世民,你若再敢取笑我,回头仔细本将军以军法处置你!”
“不敢,不敢!”他嘴上这样说着,脸上的笑容却仍是那样肆意,那双细细长长的墨色眸子在微笑中灿若流星。
|岤道被解开的刹那,辛衣终于长长出了一口气,她瞥了旁边的白衣少年,恼火的说道:“既然说不敢,你还笑的那样开心!”
“我不笑,难不成要同你般臭着一张脸吗?”
他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笑吟吟地低头看着她。
“臭小子,看见我被人陷害,就把你乐成这样?”
辛衣气得牙痒痒,“嗖”的一下立起来,劈面一拳就朝他挥去。可是,她却没有想到,自己才刚刚解开|岤道,经脉血络未通畅,猛然站起身来,下肢竟是一阵酥麻,顿时站立不稳,身体不受控制地朝前仰俯下去,毫无预警地落进一个温热的怀抱。
她有些惊慌的微微侧过头,那属于男子的陌生味道带着阳光的淡淡香气,漫漫袭卷而上,像从脚底升起的晨雾,间中还夹带着湖风,一点一点裹住,纠缠着自己……
一刹那,他们两人都楞住了,只呆呆地看着对方的眼睛,慌乱的呼吸,莫名的心跳,种种异样的感觉一阵阵涌上心头,陌生而奇妙。
过了片刻,辛衣才想起要挣扎,可那两条坚实的手臂却象铁圈一样,把她牢牢固定在怀里,那样霸道,那样笃定,根本容不得丝毫的反抗。
他英俊的面孔就挨在她的咫尺,仿佛只要再往前分毫就可以触及到彼此。
“辛衣……”他忽然轻轻地唤着她的名字,音色柔静低徊如笳声萦绕,却刺得她脑子里猛得一震,顿时僵直了身子。
“放开我!”她拼命抑制着胸中的焦灼与异样,奋力想要拉开与他的距离,忽然间,自己的身体竟腾空而起,再睁眼时,人却已经被他打横抱在胸前。
“你……你要做什么……快点放开我!”辛衣用力挣扎着,竟是前所未有的慌乱起来。
李世民好看的唇角微微钩起,有些无奈地看着她笑道:“你以为,我要对你做什么?”说话间,他却已经将她轻轻放在前方的椅子上,自己蹲下身,轻轻帮她揉着膝盖关节。
“你这家伙,永远都是这样好强。象你这样的女子,我真还没有见过。”
她垂下长长的睫,视线凝固在他那修长的手指上,一时间心念百转,五味杂陈,惊诧、欢欣,却又忐忑不安。她飞快地侧过头,遮掩似的大声说道:“我宇文辛衣自然是独一无二的!”
“是!是!独一无二的自大,独一无二的骄狂!”他笑了,那语调里甚至有点宠溺的意味。
辛衣轻轻的哼了一声,神态虽是那样骄傲,那耳根脸颊却依然烧得厉害。
“好了点么?”他松开手,退后半步,笑着问她。
辛衣迟疑着起身来,试着走了两步,却已经能行动自若,这才松了口气,转过头,正好对上他那斜长黑亮的眼睛。
“多谢!”
“不必客气。”他眼角眉梢泛着笑意,带着些微微的捉弄。
她正要急着离去,忽又回过头,板了脸,恶声恶气地补了一句:“不许把今天的事告诉别人,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他哑然笑道:“你几时又曾对我客气过?”
此言一出,便见辛衣玉容生寒,怒眉斜飞,一副要当场翻脸的样子,李世民赶紧无奈地举起手,道:“好,好,我发誓!今日之事,我李世民定然不会泄露半句!如违誓言,天诛地灭!”
“这还差不多!”她挑起修长的蛾眉对着他嫣然一笑,那满园的姹紫嫣红,顿时光华不再。
他又一次呆住了,直到她消失在视线中良久,还没有从那临去一笑的魔力中拔身而出。
“宇文辛衣……宇文辛衣……你身上,到底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东西?”
初见时策马弯弓,骄傲自负的你,战场上睥睨天下,惊才绝艳的你,女红妆下风华绝代,容色无双的你……
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你?
白衣的少年昂起头,朝着辛衣远去的方向轻轻一笑,凌厉轮廓逆了阳光,浑雄的气势凝重如山岳,眉目间流转的光芒却是那样柔和。
背过身,辛衣几乎是逃着离开了那间屋子。
以前行军作战,哪怕是面对千军万马,她都没有想过“逃”这个词,对于一名武将来说,“逃跑”是一个代表着无上耻辱的词,宁战死,不败逃,这才是他们应有的骄傲与矜持。
可今天,她却因为一双黑亮的眼睛而乱了心神……
脑子的第一个反应,就是逃开,逃开那间屋子,逃出他的注视,
可越是走得慌乱,就越是觉得那灼人的视线始终跟随在自己身后,如影随形,无可摆脱,越是想走快,就越不得其法。
难道,自己竟是在害怕吗?
可是,自己害怕的究竟是什么?
辛衣敛了眉,轻轻叹了一口气,心里是雾茫茫的一片,看不见方向,也看找不着出口。
等着视线转移到自己身下,她的眉拧得更紧了。
女红装?这就是女红装吗?
她本应该穿着的,她本应该拥有的……
可自己早已经习惯了轻便简单的男装打扮,却哪里能适应这束手束脚的儒裙半臂,现只走了这么几步路,居然都是行得踉踉跄跄,几次抬脚都差点踩到那拖在地上的长长裙琚,一时间竟是满头大汗,狼狈不已,哪里还见平日里半点风神俊朗的英姿,顿时又在心里又将那个陷害自己的顽皮公主骂了一万次。
迫于衣裙的困窘,辛衣终于不得已停了下来,闭目坐在花丛的大石边歇息了片刻,心里一边苦笑道:“没想到我千军万马也不曾畏惧,今日竟然在区区一套衣裙上落了败。”一时心里又是气恼,又是沮丧。正在百感交集之时,忽然旁边传来几声人说话的声音,她顿时一惊,急急将身形隐藏起来,却发现是几个拿着果盘茶水的小丫鬟,一边自顾说笑着,从她刚刚行走的道上走过。
等到人声渐渐远去,辛衣的后衣却已经湿了一半,阵阵凉气刺入心骨,她这才发觉,自己居然差点忽略了这个严峻的问题:
她现在是作女装打扮,这副模样,怎么可以叫人看见?南阳那死丫头惹了如此祸端,定然早就躲得不见踪影,哪里还会乖乖呆在府上任她来逮?但驸马府上的下人却如此众多,万一要是因此被人发现了女扮男装的真相,那么后果……
想到此,她不禁打了一个寒战,彻底断了从前门大摇大摆出去的念头。
唯今之计,也只有待夜色降临之时,从后院翻墙悄悄离去。
她不禁长叹一声。
真是虎落平阳,好生凄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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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时分,轻云微月,偶有清风拂面,略渐凉意些许。
辛衣借着夜色的掩饰,施展出轻身的功夫,只见人影闪动,只是几个起落,已从驸马府丈高的围墙上翻身而下,姿势曼妙,悄无声息,如轻盈的燕子。
她稳稳站定,在风中一个转身,墨玉般的发和着身上淡红色的儒裙纷飞随风蹁跹,好似一朵开到尽处的牡丹。
她抖了抖衣襟,警惕地朝着四下看了看,正准备要往宇文府方向而行,忽然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压迫感迎面而来。
“谁!出来!”她厉声叱道,眉稍挑成冷酷的弧线,杀气顿起。
黑暗的角落里,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缓缓而出,矗立在她面前,几乎挡住了整片月光。阴影中,年轻的脸轮廓深邃,俊朗的五官峭拔刚劲,乌黑的眼睛定定看着她的脸,透出令人惊悸的光芒,似震惊又似不信。
“高子岑?”
辛衣万万没想到居然会在此处与他意外相遇,一时又惊又窘,竟不知该做和反应。
难道天下真如此之小,越是不想遇见的人,却偏偏都要在此时出现?
高子岑睁大了眼睛,对她看了又看,微微颤抖的嘴唇艰难地喏动良久,才挤出两个字:“辛衣?”
辛衣头痛异常,斜眼瞥他一眼,叹了口气,自认倒霉。还好,这小子是早已经知道她身份的,不然还真不知道会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
“真的,是你吗?”他神情震动,只呆呆看着她,目光复杂变幻。
“你怎么会在此?”害怕他继续询问下去,辛衣只好抢过话来,先行问他。
“我……”高子岑吞吞吐吐,道:“我只不过是正好路过。”
“路过?”辛衣不禁有些啼笑皆非,这里是洛阳东城,而高子岑的府邸明明在城西,若非有事,他怎么可能会专门路过?可她此时也懒得点破,只装作不明就里,随他去路过,只希望这小子不要对她身上这奇怪的装扮产生兴趣。不然,她还真不知道该怎样来解释眼前这尴尬的局面。
正在思量间,忽然街头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车急驰声,打破了两人的思绪。
只见一辆装饰豪华的马车飞快地从身后驰过来,见前方有人竟也不放慢车速,只是横冲直撞而来,毫无顾忌。
“小心!”
辛衣正好站在靠路中的位置,见马车来得急,正要闪躲,忽觉腰上一紧,身体却已被高子岑揽住,飞快地护在了身后,只这一分毫,呼啸的车轮马蹄便正好擦着他们的衣角而过,灰尘四起,顿时呛了他们一脸。
“大晚上的拦在路中间,着死么!”
驾车的车夫怪声怪气地喊了一声,反是恶人先告状。
辛衣不禁大怒,顺手从地上拣了几颗石子,一扬手,只听“嗖嗖”几声破空响,拉车的马儿吃痛扬起前踢一阵长嘶,整辆马车都差点被倾翻在地。
驾车人当即吓得面如土色,好不容易拉住了惊马,停下马车,已是汗流浃背,狼狈非常。
月光下,辛衣得意一笑,高子岑呆呆看着她,呼吸也似凝滞。
“大人,您没事吧?”
“外面出了什么事?”车内忽然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
“回大人,不知道为什么,这马走得好好的却突然惊眼了,不知道是不是着了什么道子。”车夫万分疑惑地朝着辛衣他们看了几眼。
“喂!你们!撞了人就想跑么?”高子岑抱着双臂,冷冷喝道。
“大胆!你可知这车内坐的是谁,启容你如此叫嚣放肆!”
“我管你是谁,乖乖下来给小爷我道歉!”高子岑一惯在京城里做小霸王,哪里会惧这些。
忽然他感觉自己的衣角被人轻轻拉了拉,侧头一看却见辛衣正低了头,往黑暗处退了几步,竟是在躲避着什么。高子岑惊讶万分,当下放低了声音道:“怎么了?”
“是王世充。”她低声说道。
他忽然恍悟,高大的身躯无声无息朝着她移近,完全把她掩盖在自己的身后,柔声道:“我不会叫他看见你的,放心。”
“我道是谁,原来是高贤侄?”车内人探出身来,朝着这方看来,高鼻深目,面色阴鸷而谦恭,却不是王世充是谁。
“王大人!”高子岑冲着他一抱拳,唇角却带上了冷冷的讥诮。
“一场误会,一场误会,”王世充朗声笑道,“不想我的马车今日竟是误撞了自己人,得罪之处,还请贤侄见谅!”
‘好说好说!子岑也不知车内坐的是王大人,不然也不会无故阻拦大人的马车。”
“无妨,无妨!”王世充笑得欢畅,“改日我定然再请贤侄畅饮以赔罪。”
“大人不必客气,何来赔罪一说。”高子岑淡淡一笑。
“不知道,这位是?”王世充目光投向高子岑身后的人影。
“这是我……我……”高子岑不动声色的用身躯阻断他探询的视线,想要解释,可话却咽喉咙间,怎么也说不下去。
王世充瞧见他窘迫的神色,又隐隐窥见那风中窈窕动人女子的倩影,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哦,哈哈,原来是佳人有约,果然是少年风流啊,我就不打搅贤侄的美事,告辞!告辞!”
“告辞!”
高子岑脸上一热,讪讪答道。
眼见那马车辚辚行远,空旷的街道上又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夜,残月如钩,不知何处忽然传来隐隐笛声,吹得清越动听。
他低头偷偷看她,银色的月光正好映在那光华玉容上,流水般静静泻着,将那惊心动魄的美丽融化在了夜的氤氲中。他的心里,有点甜,又有点慌乱,不知所措。
“我……我送你回去。”
“不必!”她摇摇头。
“可是万一你又……”
“不会有什么万一,更何况,还有这个家伙在呢!”
辛衣微微一笑,忽然朝着上方喊了一声:“离昊!出来!”
屋顶上一个矫健的身影忽的一闪,顿时立在了她面前。
“辛衣。”一身素衣的少年迎风而立,碧绿色的眸,粗犷如刀如刻的五官,带着未褪的野性,让人想起草原上桀骜的狼。
“你这臭小子!还有脸来见我么?”辛衣面色一沉。
“辛衣,我错了!你不要生气!”离昊拉着她的衣角,耷拉着头,满脸沮丧,如做了错事的孩子。
辛衣狠狠瞪他两眼,忽然往前走了几步,转过身,道:“还不跟我走?”
离昊怔了怔,忽然醒悟,当即喜笑颜开,赶忙跟了上去。
远远的,高子岑望见辛衣回头朝这方看了一眼,红唇钩起一抹笑意,他不禁有些痴了,只觉得墨色流光在暗夜中飞扬,流转,伴着天上的星月之光和地上的萤火,渐远渐行。
清风动,玉人远,等闲平地起波澜,此时此地难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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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的风波后,辛衣便销声匿迹了一般,一连数日,南阳都见不到她人,便知道,她是真的生气了。
南阳急慌慌地派人到宇文家探了数次,并送上无数珍稀做为赔罪礼,却都被原封不动退了回来,于是更加心惊起来。
“士及,你说,辛衣她该不会从此都不理我了罢?”南阳忧心忡忡地说道。
宇文士及伸手轻轻夹夹她的小俏鼻,笑道:“既然怕她不理你,不如你亲自上门道歉吧。”
“可是……我贵为公主,要我道歉,多难为情!”她扭过头,神色有些不大自在。
话虽如此说,但翌日,南阳还是去了宇文府。
可是辛衣却依然闭门不见。南阳一气之下,直直闯了进去,下人不敢硬拦,却又怕三少爷怪罪,正在不可开交之际,却听见书房内传出一个声音:
“好了!让她进来吧!”
南阳昂着头走进去,却见辛衣正坐在窗前,手里拿了一卷书低头凝神翻阅,也不搭理她,不由嘟了嘴,上前拉着她手臂,娇声软语:
“辛衣,你别再生气了好不好,我都给你赔罪了,你还不肯原谅我吗?”
辛衣放下手中的书卷,轻叹一声:“你知道错了吗?”
“我自然知道。”
“那你说说你错在哪里?”
“我……不该骗你穿女子的衣服。”
“南阳,你平时怎么胡闹我都可以容忍,可是,惟有我的身份是绝不可以用来开玩笑的,你明明知道这个秘密若暴露于人前,带来的后果将会有多么严重!一个不甚,就会殃及宇文全族,不单是我,还有我爷爷,我父亲,二叔、三叔……甚至你……都会……”辛衣眼光在刹那黯淡下来,道:“你们都是我重要的人,我不希望,你们中的任何一个有事。”
南阳听了,怔怔道:“对不起……辛衣,我没有想那么多,我只是……”
“我明白,所以这一次,我原谅你。可是,绝没有第二次。”辛衣抬起头,直视着南阳的脸,目光中仿佛有刀锋般的光芒一掠而过,犀利如剑,其寒若冰,开阖间自有一番不言而喻的威仪。
被这样的目光逼视着,南阳的掌心也不禁渗出了冷汗。第一次,她真正的意识到,眼前站着的这个熟悉的少女,不是寻常的闺阁脂粉,而是宇文家拥有无上权威的将军。
“可是辛衣,不管怎样,你究竟还是个女子啊,难不成这一生,你都要被这身份所束缚,无法享有寻常人该有的幸福?”
辛衣沉默良久,却是淡淡一笑,说道:“子非鱼,安知鱼之乐?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不后悔!”
觉来惆怅消魂误
入秋后,天气便一日凉过一日,不时有沥沥秋雨伴着无边落木萧萧而下,举目望去,低垂的楚幕,就如同人的心,总似郁结着层层忧绪,积云难散。
连月来,不断有大量外地难民涌入东都。
各地揭竿而起的反军虽屡遭镇压而燎原之势不减,连连的战乱使众多百姓流离失所,无处容身,只奈之下只有携家带口四处迁徙,一时间,洛阳城内路旁、河畔,乃至荒地、坟场、废墟等处,都可见难民搭建棚户,以简屋栖身。
辛衣身兼京营节度使,管辖着洛阳城的治安,自然也就肩负起了难民的安置事宜。难民之事,可大可小,如若处理不当,则将引起积怨已深的民众反抗,将一发而动全局,进而累及到王族皇室与百官贵胄的安危。
辛衣年纪虽轻,但是处理起大事来一向冷静沉稳,颇有大将风度,因此,宇文化及也就放心让她独自去处理一干事宜。在详细了解各方的情况后,辛衣当即吩咐士兵们在城郊辟出一块空地,搭建起一批简易的帐篷木屋,用于集中收容外来百姓;并在城外数处设置惠民所,向难民派发米面衣物,抚慰伤残,稳定民心;同时编派数十组巡逻队日夜不停于各处巡视,以防有盗贼趁机滋事。
在辛衣的指挥下,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外来民众虽多,但却都得到了及时妥善的安置,城内并没有发生难民抢食,暴动等祸患,一些百姓甚至在士兵的帮助下开始开垦郊外的荒地,生活渐趋平稳。
事情明明都进展得如此顺利,可辛衣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少,更多的时候,她都是沉默着,湛蓝的眸子里总似藏有散不去的阴霾。
“这家伙是怎么了?”离她不远的地方,高子岑正带领着一小队人马帮难民们搭建木房,可他却显然没有专心,视线总是忍不住飘到辛衣的身上。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总觉得她最近好似消瘦了不少,神情也多有倦怠,是最近太过劳累的缘故吗?
“想知道,你自己去问啊!”离昊闻言,没好气的白他一眼。心里嘀咕道:这小子,每次都只会站在远处傻傻的看,明明就那样关心着辛衣,却总是不愿让她知道。他就不明白,既然喜欢一个人,为什么不去直接告诉她?难道这一句话,就那么难以启齿吗?真是奇怪的人啊!
高子岑英眉扬起,瞪向离昊,似欲发作,却又隐忍了下去,大声说道:
“去就去!”
他抬起脚大步往前走了几步,忽然间目光定在一处,脚步顿时停在了原地,僵硬如石像。
“怎么了?”
离昊见他神色不对,不由探头一看,却见那山冈上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正慢慢向辛衣的方向走去。
“李世民?”离昊惊呼出那人的名字,侧头看看高子岑有些铁青的脸,却是幸灾乐祸起来,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嘻嘻笑道:“看吧!人家的动作可比你快多了!”
高子岑勃然大怒,抡起一掌正中离昊头顶:“臭小子!少罗嗦,给我滚回去干活!”离昊无故中招,自然想也不想就还击回去,周围众将士们看着他们打闹都跟着一阵哄笑,原本还有些沉闷的场地里顿时热闹起来。
午后的天空,乌云密布,紫檀色的云裹着灰色的边低低地压着地平线,给人一种无形的威仪。辛衣只身立在东方一个高起的小山头上,低眉俯视着下方密密麻麻的难民帐篷,任扑面而来的阵阵朔风将她的大麾吹得高高卷起,如冰琢玉砌的脸上拢着一层重重的烟云,化也化不去。
“想不到只是短短数日,你竟能妥善安置好这数万难民,宇文将军不管做什么事总是能令人刮目相看。”
身后忽然传来男子清朗的声音,她回过头,李世民已笑着走到她面前,黑亮的眸子里总似藏有一种炽烈而凌厉的光芒,无形中迫得人无所遁形。
“怎么了?都做得这样好了,你为什么还不开心?”他细细打量她,问道。
辛衣唇角带着一丝苦涩,黯然若失:“天下纷乱,百姓流离,苦不堪言,又有何所乐?”
“原来,你是在忧虑这个。”李世民凝视她片刻,目光骤然柔和,说道:“天下有道,走马以粪;天下无道,戎马生于郊。自古以来,这天下之事本就是如斯道理。忧又何用,愁又何用?”
“难道,这时局就真无法改变吗?”辛衣收紧拳心,倔强的眉宇间闪过一丝不甘。
李世民道:“自古兴亡战乱,最苦的莫过于黎民百姓。要想解除百姓的苦难,那么就必须首先结束眼下这纷乱的局面。”
辛衣闻言,沉默良久,忽然转过头,道:“那依你之见,又该如何结束?”
“天下无道,需以能者居之,四海升平,指日可待。”他说这话的时候,整个人宛如面临千丈绝壁的寒潭,无形中透出咄咄气势。
“能者?你所谓的能者,又是谁?”
“你以为呢?”
李世民不答反问,身体慢慢向她靠近,眼底敛去了锋芒,愈觉深不见底。
辛衣挺直后背,仰首屏息,静静望着他走近,近得可以触及彼此的气息。四目相对之下,如锋如刃,如电如芒,刹那间穿透彼此。
“你从来都是这样,毫不掩饰自己的想法。”辛衣忽然轻轻一笑。所谓的野心,所谓的谋逆,为什么到了他那里,就能变成这样的理所当然,毫无顾忌。
“可,那也只是在你面前。”他低声道。
辛衣闻言,身子微微一颤,心跳得莫名急促,如阵阵密集的鼓点。
李世民低下头,视线定格在她的脸上,眉头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你……眼底都黑了一圈,最近都没有好好休息吗?”
“有吗?”辛衣揉揉眼,有些不大自然地避开他关切的注视。
“辛衣,你是将军,不必凡事都亲历亲为。今日这里就暂且交给我打理,你回去好好歇息吧。”
“不要把我想得如此弱不禁风,我可不是寻常女……”她话未说完,唇只触到那个“女”字话音便戛然而止,脸上浮起一层恼意,狠狠瞪了他一眼。
李世民苦笑一声:“难道,你以为我关心你,仅仅是因为知道了你的身份吗?”
“不然呢?”她反问。
这个骄傲的少年,有时候敏感的就如一只刺猬,满身的防备,带着疏远的利刺,桀骜不驯。
他不语,只是看着她,轻轻叹了口气,目光温润怜惜:
“辛衣,你何时才会不这样要强,何时也能试着依靠旁人。”
辛衣轻咬着唇,背过身去,说道:“我……不需要!”
手腕,忽然被人紧紧握住。她惊愕的抬头,却正与那双黝黑深邃的眸子对了个正着。李世民向她一微微笑,道:“对你这种永远都不会乖乖听话的家伙,我也只有用强了!”
“你做什么?”她下意识便想往后退,可却怎样也挣脱不了那箍制。
他那略显粗糙的大手,瞬时将她的手紧紧包裹,那样用力,那样霸道,却偏偏又带着那令人心悸的温柔。
“我送你回家。”他拉起她的手,自然而然的要往下走。
她顿时又窘又恼起来,叱道:“别胡闹了!快放开我!谁说我要走了!”
“大庭广众之下,我可不想用抱的,虽然,我是真的想一试,那温香软玉的感觉。”李世民贴近她的耳根,轻声说道,黑亮的眼睛里,有些坏坏的笑。
辛衣耳根顿时滚烫起来,进也不得,退也不能,居然就这样任他拉着自己,走下山来。
“辛衣,你要走了吗?”
离昊见她过来,赶紧一跃而从那搭了一半的房顶上跳下,奔到她面前。而在他身后,高子岑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关切的朝这方看过来,可很快他便注意到了那双紧握在一起的手,目光一黯,飞快地背过身去,再没回头。
“我……”辛衣刚一开口,便被李世民抢过话:“不错,宇文将军身体不适,正要回府。”
“那我去套车!”离昊也是个急性子,话还没听完,转身便往马厩跑。
“我还是这里的将军,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发号施令了?”辛衣又恼又气,忍不住抬起脚给了李世民一下。
李世民笑嘻嘻地闪开身体,道:“只要你乖乖回去休息,回头要怎么罚我都好。”
辛衣顿时无语气结。
不知是因为淋了雨,还是太过劳累的缘故,辛衣回到家不久,竟发起了低烧。她只是依着一贯的性子不肯看大夫,也不肯喝药,直把离昊急得焦头烂额。
“辛衣,就喝一口,好不好?”离昊捧着那碗好不容易才煎好的药,坐在床边,软语相劝。
“不要!都给我倒了,我又没有病!”
生起病来的时候,辛衣就象是一个不讲理的小孩,任人怎么劝也不理会。
“你……你……”离昊狠狠一跺脚,道:“好!你不听我的话,我就去找那个能降住你的人来,看你还喝不喝药?”说罢,一头扎出门去,竟自顾去了。辛衣懒懒往里一个转身,也不去理他。
不多时,窗外下起了淋淋细雨,片刻后雨声渐大,打在院中里的芭蕉叶上,叮叮咚咚,如瑶琴,如画筝,或缓或急,如诉如泣。
她闭上眼,将身子蜷缩在柔软的被子里,听着雨声,脑子慢慢混沌,思绪也渐渐模糊起来,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体仿佛还在半梦半醒之间,一种熟悉的气息随着那滴答的雨声点点渗入她的梦境,如雨后淡淡树叶清香,温暖而亲切,又象山涧清的溪流,轻轻的熨贴着她的面颊,流淌在她的心田,反复不去……
仿佛咫尺,却又似在天涯。
她一个激灵,猛地睁开眼睛,定定地看着眼前的人,呼吸似也停滞。
是他么?玄衣,墨发,白玉的发簪松松地挽起黛色流泉,如雪如月的容颜下,一双眼仿佛浸在清水中的琉璃,清冽似冰,明明透着初雪的寒光,却在与她对视的那刹蕴入了春日的温阳。
“师父?”辛衣用力揉着自己的眼睛,半疑半惑,又惊又喜。
扶风修长的手指轻轻拨开她额间的乱发,明亮的瞳仁中有温柔的火苗在跳动,如琥珀一样的光泽:“你怎不好好爱惜自己,病了也不肯喝药?”
她呆呆凝视他良久,忽然一头扑进他温暖的怀里,再不愿放手,喃喃道:“师父,真的是你吗?我不是在做梦?”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见到这张熟悉的面孔,有多久,没有看见那熟悉的笑容……
师父……
你终于肯再出现在我面前了么?
扶风深手揽住她柔软的身躯,轻声叹道:“自然是我。”
她将头贴在他温暖的胸前,欢喜得不知该怎样言语。
“师父,你知道吗?我好想你。”
“师父也一直挂念你。”
“可是为什么,你都不愿见我?为什么,你总是躲着我?”
“傻孩子,师父怎么会躲着你。”他轻轻摩挲着她的发,声音低沉而温柔。
“可是,我回来这么久,你都不来瞧我。我去找你,你也都不在。”她声音越发低黯下去,仿佛喃喃呓语。
扶风淡淡的笑,低掩的眉睫微微一挑,幽滟的眸光如飞雪,说道:“师父有要事在身,离京多日,近日才还家,所以才没去看你。”
“是么?我还以为,师父是恼了我,再不愿见我。”
他一怔,道:“你怎么会这样想?”
“我……我以为……”
那天,她是那样任性而莽撞的对他说出了那句话。傻傻的,就如一个懵懂未经世的孩童。
他又怎么会不生她的气呢?
扶风将她身体扶正,端详她的脸,微微的笑道:“好了,别再胡思乱想了,来,把这药喝了,免得凉了就不好了。”他一手端起桌上的药碗,送到她面前。
辛衣看到药碗,忽然顿然醒悟:“是离昊把你找来的?”
扶风微微一怔,还没回答,她却已经别过头去,生起了闷气:“如果我没有生病,师父是不是都不会来看我?”
扶风的动作僵在了半空,心口一丝微微的疼,牵动渺渺前事,恍然已如隔世,良久只听他轻叹道:
“你说你自己已经不是孩子,可是,为什么总是说这样孩子气的话呢?”
她怔怔抬起头,看着他。
是啊,为什么,只要是在他面前,她就总是这样肆无忌惮的任性,肆无忌惮的发泄自己的喜怒,如一个被宠坏的小孩。
“师父,我……”辛衣脸上划过一丝愧色。
“你啊!”扶风笑着摇摇头,眼睛里泻着如水如雾的光焰:“喝完药,好好睡一觉,病就可痊愈,别再使性子了。”
她乖乖接过碗,慢慢喝光。
“等我睡着,师父会离开吗?”她抬头看他,眼中有恳切之色。
他温暖的手轻轻抚上她的额角,轻声道:“师父就在这里,一直守着你,那也不去。”
得到了扶风的保证,辛衣嫣然一笑,慢慢合上眼睛,很快便沉沉睡去。
秋风穿窗而入,半掩的雕花长窗微动。罗帐低垂,心香袅袅。
“辛衣,你这样,要我如何能安心离开呢?”
他就这样坐在黑暗之中,守着她,听着她逐渐平缓的呼吸,任光影将自己湮灭,喟然一笑,眉宇间透出苍凉。
外雨声渐淅,天色仍是沉黑一片,风雨声里凉意逼人。
扶风目光缓缓从辛衣脸上移开,凝固在窗外,面色渐渐凝重,如罩寒霜。
那个白衣少年,不知道已经在窗前立了多久,脸上,肩上,发上尽是湿漉漉的水珠,他定定的看着屋内的两人,如锥如芒如刺,乌黑深邃的眸底似有幽光燃烧。
接触到扶风的视线,少年似乎吃了一惊,仓促转过身,消失在了雨幕中,晃若幻影般,刹那不见。
扶风唇角浮上一缕冷冷的笑,琥珀色的眸子里,却已经多了些不同于往时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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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衣这一觉,睡得出奇的好,一夜无梦,再睁眼时居然已是第二天的清晨。
经过这番休息之后,她整个人看起来都精神熠熠,恢复了平日的飞扬神采,哪里还见半分病容倦怠。
床边已没有了扶风的身影,只有空气中仍残留着的那淡淡熟悉的气息,盘旋萦绕,提醒着她那昨日的一切并非梦境。辛衣推开窗,俯身出去,正欲深嗅庭花芬芳,忽觉迎面有轻风透帘而入,捎来淡淡草叶清香,顿觉神清气爽。她的心里如闯进了一只雀儿般,愉悦而欢喜。
早饭过后,辛衣随宇文化及进宫早朝,本以为只是例行公事的朝见,不想朝堂上却又生变故。
杨广颁下一纸诏书,拟于八月率队出巡塞北。
此诏一下,百官一片哗然。眼下正是四海动荡,民不聊生,杨广竟欲在此时出巡,好生叫人匪夷所思。
尽管遭到众多反对,可杨广却依然坚持己见,一意孤行。这位帝王的身上,似乎永远有种神秘的马蚤动在血脉里喧嚣地奔流,催动着他不羁的魂魄,使他永远处于不安定的状态,永远都在寻找着更大的光荣和刺激,就连三征高句丽的惨痛失败也没能使他停下前行的脚步。这一次,他选择用以恢复荣光、重塑霸业的是方式是出巡北塞,慑服东突厥。
宇文述下朝后一直愁眉紧锁,神情肃穆,这样的气氛使辛衣感觉到不安,她忍不住问道:“爷爷,您是为皇上出巡之事而忧虑吗?”
宇文述喟然长叹,道:“我是在担心,皇上此行恐怕会遭来诸多凶险。”
一旁的宇文化及闻言眸子闪动了一下,却没有言语。
“爷爷,还有我呢,我会护着皇上周全的。”辛衣一拍胸膛,傲然说道。这一次,她被杨广指为随行将军,负责沿途的护卫。
宇文述看着她,欣慰一笑,道:“好孩子!”他抬手按住辛衣那略显瘦弱的肩头,道:“你的能力,爷爷自然相信。只是,这一次的北巡正是向着突厥而去,突厥始毕可汗绝非良善之辈,不可不防啊。”
“始毕可汗?”辛衣敛起了眉。
宇文述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