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碎第11部分阅读
胭脂碎 作者:rourouwu
场好戏。谁知灰衣文士不争不顶,反是不以为意,笑道:“君子有成|人之美,望兄台可以领会到清雅之气。”
红袍公子笑得益发跋扈:“原来是个没骨的孬种!”
台下亦是响起一片讥笑,众人本以为书生应会有几分傲骨,是不肯轻易退让的,但不料书生却是一个怕势之人,短短几句,便不敢再相争了。不过人群中却也无人站出与红袍公子相争。
玉娘见形势突转,自是喜笑颜开,挽起红袍公子的手臂,嗲言道:“请马少爷同宝玉姑娘共赴雅间。”随即就搀了贾宝玉下了舞台。
再次俯望厅内人群,却已不见柳云绯色衣影,我止了节拍,回味方才惊险,松松淡笑,转身进了雅间。
雪君与流苏一切安好,连龙傲天也不知何时进来,端坐主位,寒眸闪闪直盯着我走入房间。
我斯条慢理整理起刚才吟戏打拍而乱的广袖,回望龙傲天,无奈而笑,却是抢问道:“二表姐夫,可知那位马公子是何方人物?当真有天大的气派。”
龙傲天冷脸寒声道:“西州刺史马如龙之子而已。”
我轻轻一甩衣袖,慢慢甜笑,入了座:“哦,难怪敢目中无人,原来老爷子是统领一方军政大权的西州刺史!”
龙傲天反却更加寒冽,瞟上我一眼:“不用话里激我,只要在傲龙堡势力范围内,就算是马如龙亲自到场,我也能保证他在怡心阁不敢摔碎一个杯子!”
我的确担心红袍纨绔子弟酒后闹事,但听闻龙傲天狂妄保证,心下倒安稳不少,事实也确实如此,试问谁敢在傲龙堡的地盘撒泼?
雪君闷了半晌,见楼下情景大转,高兴地眉飞色舞,向我诉说感叹:“扶柳啊,老天爷果然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那书生简直就是上天派来的救星,三言两语地就将二哥打败了。”
我应和笑言:“是啊,老天爷比较喜欢我们安排的戏路。”
贾宝玉最终花落马公子,怡心阁也成功地推响了名号,一切似乎都在顺着计划执行。
只是现在台下人群又有些哄吵。人们像是失去了兴致,开始三三两两地漫谈起来。
很快,玉娘又上台,试图将气氛再次推向高嘲:“各位爷,这夜晚才刚刚开始,可不要为了一个宝玉姑娘没了兴致。马上还有好几位姑娘的表演呢!”
“难道今天怡心阁换了牌子,净是什么才艺展示。”
“好像爷进了戏园子。”
台下人群立即表示出不满。
“哎,瞧这位爷说的什么话。”玉娘随即艳媚笑道:“怡心阁当然还是以前的怡心阁,千百年的规矩哪是一朝变得了的?刚才的宝玉姑娘是头牌,所以未免特殊了点,可下面的姑娘也都是难得一见的佳人!”
玉娘话虽说的含蓄,但厅内的男人们仍是一听便明白其中含义,顿时响起了一阵笑声。
见场面稳定,我回头嘱咐流苏道:“跟玉娘取回夜明珠,准备回堡。”流苏应声而去。
雪君却是极力反驳:“还有节目呢?干嘛要回去啊!”
我起身道:“最好的已经欣赏完了,其他的就犹如鸡肋,看了不免要破坏了现在的好心情。”
雪君虽然仍是不愿离去,但面对我与龙傲天的双重压力,还是极不情愿的上了马车。
怡心阁后门,雪君与龙傲天的马车已缓缓启动,我与流苏也正准备踏入马车。
“柳儿妹妹,等一下。”清甜的叫喊声在身后响起。
我回首相望,清辉的月光下,一名绯衣男子甜蜜而笑。
“我的马儿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柳儿妹妹,可不可以载我一程啊?”
我亦甜笑:“扶柳荣幸之至,云表哥请上车。”
柳云步伐欢快走至马车旁,将车夫马鞭夺来,塞入流苏手中:“车里太小,只能坐下两人,麻烦流苏姑娘在外赶车了。”
流苏抿唇,僵硬地握着马鞭,眼含怒意瞪着柳云,柳云可爱一笑,便不再踩理,径直进了马车。
见此状况,我也只能浅笑点头,轻拍流苏肩头,跟着进入车厢。
车厢内,柳云早就倚着车背,舒服坐下。他将车厢旁的两个布帘全部拉起,让明月清风尽数入了这狭小车厢。
我在柳云对面坐下,车外马鞭清响,车驰而去,晃过窗外平屋瓦影。
柳云靠着窗棂,星眸半睁,淡淡而笑,不如一贯浓烈,带着馥郁的桃花香,这次的笑意是清水般的淡,仿佛蕴有深泉的苍凉。
冷冽的白月光下,柳云止了最后的一丝笑意,叹道:“扶柳,一场跌宕起伏的戏,你赢了。”
不知为什么,我毫无喜悦心情,也无法回复柳云的道贺。
“那个书生是你的人吧?”柳云继续问道。
我这时才扯唇弱笑:“的确是我安插在人群中的,原本只想让他称赞宝玉几句,活跃场中气氛,可以有个好价钱。却不想误打误撞,化解了云表哥的计策。”
柳云追问:“花了多少银子收服此人?”
“五十两而已。”
柳云冷笑:“扶柳是肯花五十两纹银,只让人说几句话的人?”
我叹气:“那个书生原本只是朔方城内的一个落魄潦倒的秀才,肚子里也有些文墨,所以我花五十两请他看过宝玉的表演,然后写出几篇脍炙人口的诗文,传唱一番,也好为怡心阁搏个盛名。”
自古以来,不靠所谓的宣传绯闻,人哪可一夜而红?人若不红,有钱的大爷们能心甘情愿的掏银子捧人吗?
柳云却是不信:“扶柳,还是不能完全说实话吗?这些本来都是为我准备的,是吗?你了解我不会坐等,定会出手。可我也知道你决不会毫无防备的让我攻击!”
的确,多年在一起经商的经历,让我们都太熟悉彼此的手段。
我晓以柳云内藏的桀骜性格,岂肯轻易让我赚下一万两,他会习惯性地隐藏,谋定计划,等到关键时刻给我致命一击!而我也正如他所说,不会坐以待毙,将我能想到的所有可趁之机都布置了防备网,书生也是其中的反击之一。
我松下肩,有些好笑,何时我与柳云都彼此如此了解对方的习惯了?
柳云突然伸手轻抚过我的脸颊,眼里流露出不可保留的哀痛,手指缓慢颤动,最后停留在了我的发梢:“扶柳,你是不是肯为他,与天下人为敌,尽管曾经那么美好?”
柳云的轻柔一问,我却无法招架,有些呆愣,张开了嘴,可连一个字也不知道该怎样告诉柳云。
柳云在悲伤地问,扶柳,你是不是愿意为洛谦抛弃一切,甚至可以狠下心肠与我为敌?
可我自己都不知道答案的问题,云表哥,要我怎么回答呢?
“呵呵,好像是我问错了问题!”柳云苍薄一笑,将手从我发间抽离:“扶柳,可怎么觉得,你好像是怕我伤心,而不告诉我真实的答案呢?”
我只能保持缄默,唯一可以做的是,以仿若小时候的温柔笑颜面对柳云的双眼。
恍然间,我不能分辨,是天空的月光清亮,还是柳云眼中的流水更为清澈?
在事情不知该如何发展时,马车恰好停下,流苏说道:“小姐,到堡,下车小心。”
我随即打起车帘,手有些不自主的颤抖,这样急忙的下车是叫逃避吗?无奈一笑而过,脚踏实土后,我望向傲龙堡。在亮若明昼的大门中,不徐不慢的走来一个人影,待近了,才发现来人竟是洛文。
洛文双手捧着锦盒,低头恭敬道:“爷叫小人为夫人送来百年党参。爷说,夫人怕冷,用此参补身最宜。”
我接过锦盒,挑开一看,须长参白,果然难得好参,不免有了一份好奇,问道:“哪儿得到的百年党参?”如今洛谦月俸不过八两,加之从京城相府带出的银两并不多,是买不起这等珍贵人参的。
洛文回道:“今日宋太守差人送来,爷晓夫人畏寒,特要小人为夫人送来。”
朔方太守终是一枚不能放弃的好棋啊!那宋明珠呢?我嘴角逸出一丝轻笑。
洛文抬眼看了我一眼,继续道:“这本是宋太守贤婿马大人特意精选的党参,为感谢爷的从中做媒。”
好个洛文,一句轻描淡述便替他主子澄清了事实,还是洛谦安排好的事实更为精妙,不动声色拉住了宋知海!只是没想到才过两月,宋明珠已嫁为人妇,不知她是否也做了她爹升官的一阶玉石?
我感慨而问:“谁是马大人?”
“西州刺史的二公子。”洛文回答。
西州刺史对于宋知海而言是攀上了一门好亲家,可对于宋明珠呢?难道要与怡心阁中那位跋扈的马公子共度一生?
“这位马大人人品如何?”
“马大人是西州刺史的二儿子,为人端正,不似其大哥不学无术,去年的武科状元,文武双全,确是能辅助大事的人。”柳云站在马旁,恢复了平常的嬉笑神态,望向洛文:“文总管,是否准确呢?”
洛文点头:“柳二公子所言分毫不差。”随即又对我道:“爷尚有事吩咐小人。夫人安好,小人就先行离开了。”
我微笑:“既然文总管有要事在身,也不便相留。但烦转告一句,扶柳谢过洛大人的关心。”
洛文退离,柳云走上前,笑道:“还是我送柳儿妹妹回院吧。”
我不与否认,先行走动,柳云笑着跟行。
春寒料峭,月色独好。一阵寒风袭来,我不禁轻咳了两声,打破月夜沉静。
“看来还是洛相心细,记得扶柳身子弱,禁不得风寒。”柳云唇角讥笑:“可我与扶柳共处十余年,却记不住,倒还让你吹了一路寒风。”
我不由地停了脚步,回头望柳云,脸上无笑,眼中却渐渐有了愠意。
柳云嬉皮一笑,双手作揖:“扶柳我错了,在此赔礼道歉。”而后却是仍旧说道:“方才你说,谢过洛大人的关心。我又怎会不明白,如此生疏的礼节,岂是夫妻之间的蜜话?扶柳你想让我知道,你与洛谦不是我所认为的那样吗?”
柳云总是那么聪明,无论多小的暗示,他都可以心领神会。我刚才这样说确实别有目的,在向他撇清我与洛谦的关系。
“可我却希望你没有这样做,你故意说了,其实潜在地就表明扶柳你的心很虚。”柳云仰望冷月,我瞧不见他碎碎的目光,但他却努力给我一个清甜的笑容:“人的感情本就复杂,一旦沉溺其中,自己却往往不知。”
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吗?我摇头不语,柳云你我两人都处于棋局之中,皆不是旁观者,所以我们俩的想法都是错的。
许久,我们伫立风中,月色如||乳|,白蒙蒙的隔了一层雾。
柳云缓缓叹气,忧郁的担心道:“扶柳,放手吧,退得早伤得也轻。”
“与洛谦,这样的暧昧你玩不起。”柳云加重了语气。
我虚弱连笑,柳云,难道我不知道吗?
暧昧,进退不得的暧昧,我在陪洛谦玩一场危险的游戏!
长安竹林中,太守饭桌上,朔方花灯前,我与他都在有意无意地试探着对方的底线,只是我们手指稍稍触动底线,便立即抽回,余下的残局我们都猜不透。
或许暧昧,才能让我们感觉到安全,因为我们将上官家与洛府以往的水火不容早已铭刻于心。是的,我与他曾经对立,如今为了各自利益而并肩,以后呢,没了共同的敌人皇甫朔,我们将会还原成政敌吗?
面对我与洛谦都不能肯定的未来,可以冲破这层暧昧吗?不能的,我们之间没有信任,没有信任的感情只会成为畸形的祸胎。
柳云看着我恍然失神,哀笑道:“扶柳,原来你是真的放不下!”
我挑起眉,淡定浅笑,清扬了声调,问道:“云表哥,你也在玩暧昧吗?”
柳云眼神顿时暗晦,与月光同时失去了清澈。他撇嘴苦笑:“我正努力让自己清醒,得不到就不要浪费时间了。”
我自嘲淡笑,柳云与柳风不同,他有一股残忍的理智,我永远也达不到的理智。什么好的,他会不计后果的做到;什么不好的,即使是心底最爱,他也能含痛生生剜去。
柳云释然轻笑,抚掌打起节拍:“柳儿妹妹,我刚学了一段戏唱与你听。”
他清了清嗓子,便含笑唱起:
“细水绵绵乱,
谢花庭前苦相思,
郎不许终生,
妾心正徘徊,
西窗雨如烟,
谁与述衷肠?
秋风起,
只剩落红残。”
我遥听得,郎不许终生,妾心正徘徊……在如练月光下,单独回到了百草居,此时,蓝花开得正妖。
白皑皑的广漠一片,大雪覆盖住了地面上的一切事物,天地间就只剩下纯色的银白,可却是白得那么苍凉。
鹅毛飘雪中,我独自一人单薄衣衫,踯躅行走在深雪地里。
恍然间,眼前的阴冷空气,氤氲形成一个模糊人影,渐渐水汽越聚越浓,人影益见清晰,是身着紫蟒官袍的洛谦。
他面无表情,没有微笑,也无愤怒,只有一双寒冷的墨眸,冷然锐利地盯着我,然后一言不发转身离去,仅留下一排整齐的脚印。
我怔住,没有任何动作,眼睁睁地瞧着他走远,只从心底感到一阵彻寒。直到全身冻透,我才颤巍巍地拉拢衣襟,一低头,就瞧见了脚边金灿灿的黄金簪子,月牙形,艳光四射的碎红玛瑙镶嵌其中,竟是胭脂碎。
不禁惊得我猛抓手臂,阵痛传来,随即睁眼清醒。
窗外早已是艳阳高照,流苏端着一碗汤药坐在床头:“病了,喝参汤。”
我爽快起身笑道:“我好着呢,哪里来得病,只是头微微有些痛罢了,想是睡得太久的缘故。”披上外衣,下床道:“时辰不早,赶快收拾一下去怡心阁。”
流苏却是极不配合,端着参汤挡在我面前:“大夫诊脉说,劳累过度,牵引旧疾,微发热,须服参汤补气。”
我接过参汤,一饮而尽:“我喝了,也该药到病除。现在是怡心阁开业的头几天,我必须亲自到场打点。”
流苏更为倔强,堵住了我的去路,似乎命令道:“留堡,休息,养病。”
瞧着流苏毫无畏惧的眼,我便知今日是不可能出堡了,不免叹气:“好吧,我不去怡心阁了,但流苏你要去给玉娘传几句话。告诉她,以后都不要让贾宝玉在大厅登台,只在雅阁表演,并且每晚只陪一位客人,同时价格不降,八百两一个子都不能少。还有其他的姑娘都翻倍地涨价钱,酒水也一律往上涨。”
流苏听得摇头不止,我轻笑道:“这一行越贵越有人肯花银子,有钱的爷们拼得就是一个面子,姑娘要价便宜了,他们反而还瞧不上眼。”
流苏点头,转身掠离。
我也去了撑着我的精神支柱,身子一软,便躺回床上昏昏睡着。
眨眼十五日过,怡心阁早已盛名西华,一跃成为西州风月楼之冠,一时间宾客从云,银钱广进。
在百草居,我颇悠闲地记完最后一笔账,撂下毛笔,吹干墨迹,小心翼翼地合上账薄。捧上它,弯曲穿过小径,迈入柳云书房。看见柳云尚铺在书桌打盹,便银铃轻笑,一把将账薄掷于桌上,直震得柳云发丝浮动。
柳云睡眼惺忪:“柳儿妹妹,早啊。”
我指着账薄,刻意板起脸,闷声道:“云表哥,好生的惬意!扶柳也趁着让云表哥忙碌一阵。”
柳云脸色一惊,随即慌忙抓起笔,写写画画不停,嘴里还念念有词:“我最近很忙啊,实在是没空帮忙。”
我狡黠一笑,柔言:“扶柳不请云表哥相助,只是让云表哥遵循诺言。”
“这是怡心阁的账薄,各项账已算明了。至开张十五日来,除去成本费用,净赚一万零五两。”
“现请云表哥点收,另外算清之后,云表哥就可以开始调集五十万两,扶柳还等着急用呢。”
柳云垮下脸庞,挤出一个可怜兮兮的笑容:“柳儿妹妹何必心急,离我们约定的一月期限,还有好几天呢!就让我多玩三两日,调动五十万两可烦着呢!”
无视柳云一贯装可怜的苦肉计伎俩,我笑得事不关己,继续柔声道:“望云表哥君子一诺,两月过后,扶柳能在此处提取五十万两白银!”
我步子轻快,离开书房,身后悲惨叫声冲天而起。
不加会意,我径直拉起流苏的手:“流苏,我们回去吧。我开始想念院后那池塘旁又疏又黄的竹子了。”
三月的西北偏城,有了暖洋洋的阳光,透出春天的明媚。
只是闻名天下的傲龙堡,进来容易出去太难。我瞧着堵在堡门的雪君以及一脸极不情愿的龙傲天,浅浅笑起,看来我今日是要上演过五关斩六将,刚甩脱柳云,就要面对雪君。
叫流苏去备马车,我独自上前走到堡门,会阵堡主夫妇二人。
我还没任何表示,雪君丫头就已先流下两颗豆大的泪珠,然后手紧紧地拽住我的衣袖,最终整个人索性完全扑上我的身,鼻涕眼泪一把地直往我衣裳上蹭。
雪君的先发制人倒弄得我不知该如何办,无奈只能轻抚她的背,安慰道:“好了,又不是生离死别的,我回朔方城而已嘛,我们还是很近的。”
雪君松开我,撇着嘴,一抹眼泪道:“谁说是为这哭了,我是伤心你走了,我以后再也玩不赢二哥了。”
立即我僵住,敢情是为了这原因,嘴角勉强扯出一丝笑容:“你一天到晚都和我在一起,某人会非常不高兴的。所以不打扰你们的二人世界了,我回去。”
这一个月来,雪君一直粘着我,龙傲天瞧我的脸色一天比一天冷郁,想必是将被雪君忽视的怨恨全放入了瞪我的骇人眼光之中。
雪君回头,娇俏地等了一眼龙傲天:“他敢!”
望着龙傲天越发铁青的脸,我忙笑道:“我不敢!”随后抱拳:“多谢堡主一月的多方照顾,扶柳感激在心,今日将名楼怡心阁正是还交,望傲龙堡财源广进。”言外之意,就是我虽在傲龙堡吵闹一月,但是为你傲龙堡栽培了一棵摇钱树怡心阁,我们也就算两不相欠了。
龙傲天微颔首,便拉着雪君回堡。
淡金的阳光中,我遥遥望着他们依偎的背影,突然觉得幸福的味道溢满周身,不由得深呼一口气,纯净笑起,是时候回去了!
马车走得不快,可以说是有些慢了,慢得我能将窗外路边的风景细细品味一番。
一辆,两辆,三辆……看来月余不在,原本冷清的朔方官仓竟变成了西州最炙手可热的地方。如今门庭若市,车马从流,拜访的人排起长队。
我勾唇一笑,放下车窗帘子:“流苏,我们还是从后门进吧。”
拐过一个弯,穿越小巷,便到后门,却不料后门前有更多车马,四顶暖轿,六辆马车,挤得巷子行路不通。
流苏皱眉冷道:“马车不过,只得走路。”
我无语摇头,戴上斗笠,随流苏扒开人群行至门前。正要叩门之际,一道身影突得斜插身前,高声厉喝:“小姑娘,没看见我们都在等着吗?要见大人,先排队侯着。”
这人粗衣短衫打扮,应该是某位轿中官员的轿夫,见我与流苏贸然插队,心中不平便上前教训。而后面的轿夫听后也是纷纷附和,有些甚至已撸起袖子,将我与流苏围堵起来。
“老子等了好几个时辰,小姑娘们凭什么插队……”
“还不快逃,否则老子可不客气了。”
稳住流苏将要拔剑的右手,我清声细道:“各位误会,我们并非拜访洛大人之人……”
“是谁胆敢在外喧哗?”门后传来威严雄厚之声。
吱呀一声,木门打开,一道严厉目光扫射而出。各轿夫立即恭敬后退,虚噤无声。
洛文这身气派倒不逊于地方大吏,威慑住一帮大汉。
扬腕取下斗笠,我淡笑:“文总管,是我,没有什么大事。”
洛文很快便收敛住了一身霸气,低首道:“小人无礼,夫人见谅。”
我轻笑摇头,示意无妨,然后推门而入。
院子还如往常静谧,似乎没有什么变化。只是遍地的亭亭白杨换了新颜,抽出绿叶,郁郁青青,占据了大半空间。
遣散了洛文与流苏,我漫步于白杨间,偶尔摘下一两片树叶,试着吹响,可每次总是无嘹亮哨音,只有低哑噗噗之声。
“下官已布置妥当,送信之人也回,报一切俱按计划进行,请洛相放宽心。”白杨从间,石桌旁,一名锦服男子殷切道。
我也随即止步,立于白杨树后,相隔十余丈,遥遥望去。
石桌旁坐有另一男子,宽襟白袍,温和如玉。
月余不见,洛谦似乎清减不少,但精神却神采奕奕,依旧是如沐春风的微笑:“劳烦马大人尽力而为了。”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马大人诺诺而应,随后退步离去。
待到马大人的身影完全消失后,我方从树后走出,带着一丝戏虐,浅浅笑道:“不知洛大人能否从百忙之中,抽空与扶柳对弈一局呢?”
洛谦忽地见我,自是惊讶,眼睛微微瞪大:“扶柳,你怎么在这?”
我故意重叹气,满脸揶揄之态:“看来洛大人实不欢迎扶柳。唉,今日刚被龙堡主扫地出门,想来晚上定要流离失所了。”
洛谦早已恢复常态,唇角温和笑容荡漾开来,墨眸闪烁,透着喜悦:“请落子!”
我坐入方才马大人之位,感受到洛谦身上散发出的喜悦。为何喜悦?是那些门外的大批官员?是我可能带回的白银?抑或是真的只为我的归来?
不知,也想不透。
一歪头,便瞧见酥软阳光下盛开的野花,勃勃开放,纯净却又充满生机。顿时,我转念一想,自己又何必执着于知晓呢?就算不明白,但我知道,现在我的心情很好,便已足矣。
随后拈起一枚棋子,手指触棋,便觉一股怪异。棋子底面,槽沟交错,似被尖锐之物划割出粗细线条。
我仔细瞧起棋子,普通陶子,并无特殊,只是棋局旁有一棋谱,封面书写棋谱,却无出处,也无落款。
洛谦亦夹起一枚棋子,笑道:“这是刚才马大人送来的棋与谱,还未用过,也不知是否顺手?”
我略有疑惑:“马大人是谁?”
“西州刺史马如龙。”洛谦放下棋子,翻开棋谱。
我刻意放慢呼吸,换了另一枚棋子,细细抚摸底面,然后低头摆起棋子,一盏茶后,方抬首淡笑。
棋局之上,摆一字,成。
成,成功之成。
洛谦缓缓浅笑,似乎在意料之中。我却是扬眉,翻起一枚棋子,底面朝天,露出横竖刻画纹案:“洛大人,熟识拓拨文字吗?”
棋子底面刻的就是拓拨文字,再按棋谱摆置,就是一段秘密。
洛谦看着我,眼光炯然:“也知晓拓拨文字?”
“我曾经与拓拨使节会谈,学过一点拓拨语,你呢?”
我答道:“小时跟着泓先生认了几个最简单的拓拨文字而已。”
洛谦合上棋谱,温笑道:“扶柳,不要陷得太深,否则连保护也起不了作用。”
他在委婉地告诉我,不要离朝堂太近,不然有些人想保护我也将会爱莫能助。
将棋子翻回正面,我婉然笑道:“既然我所办之事成功,那就要邀功,不求别的,只要这局洛大人让我十子。”
洛谦眉头却皱:“让十子我必输,最多也只能八子。”
“那也行。”我举手便落下一子。
后来,晚霞渐散,我们才收棋,并无胜负,只因不曾将此棋下完。
迫认(一)
时光在这方小院中恢复平静,没有柳云与雪君的热闹,没有无穷无尽的商战,有的,只是一杯清茶陪伴下的棋局,或者是,阳光微风下流苏的一段迎风舞剑。
院子的前方却是人间繁华,各色人等匆匆往来不绝,也常彻夜的通火灯明,窃窃私语。
近在咫尺的喧闹似乎对我没有丝毫影响,我甘心蜗居于陋院之中,不问世事,风轻云淡,沉醉在自己营造的一方乐土。每日按自己的心,随性而为,兴趣所至,俯拾皆来。摆棋,描画,临帖,甚至还向流苏学一套简单剑法,强身健体。
我珍惜于每天的生活,这样安宁的生活,偶尔,深夜无眠,也会想,算一算,我还有多少天平静可以挥霍?
不多,不多,时日太少。
院外,朝堂上,形势开始风起云涌。洛谦大张旗鼓地热络各级官员,大至守关大将,小至地方县令,更甚者连京城命官也千里迢迢奔来。哥亦在军中,大操练兵,广备刀剑。还有那不知用途的五十万两白银,马上便要聚齐。
平静下的波澜,等着爆发。
天朔九年,四月二十五,阴云。
院后水塘边,我执剑随风而舞,不在乎什么章法。我本非练武之人,哪知以气运剑,不过只求得一分临风挥剑的潇洒。
见我舞得实在混乱,流苏觉得不堪入目,留下孺子不可教之言,转身回屋了。
并不在意流苏的评价,本就不求绝世武功,我依旧我行我素,觉得怎样舒坦,就怎样挥剑,剑随心动,人随心宽。
一刻钟时间,我已大汗淋淋,可能是渐入孟夏,气温高升,稍微活动一下筋骨,汗水就已流出。
微喘气,将宝剑回插入鞘,一抬头就见流苏向我走来。
我笑着手背一抹额头,轻抖手腕,几颗晶莹汗珠便洒入池塘。
流苏亦轻抖手腕,一封信轻飘飘的飞向我:“二小姐的,刚到。”
我伸手接住信封,低头一瞧,的确是雪君,上面那歪斜的字只有她才能写出。
这段时日间,雪君给我写过不少信,无非是发一通牢马蚤,如无聊之类的,而最后一般会要求我回傲龙堡。不过,为了难得的清闲,我总以闭关修炼为由,逃避着。见我不肯赴约,雪君倒是来过几次官仓小院,对我练剑指手画脚一番。
我叹气拆开信封,不知雪君又要抱怨谁了?
展开信纸,我却愣住,不是雪君字迹,落款竟是贾宝玉。
柳公子:
已别两月有余,公子安康否?公子栽培之恩,宝玉没齿难忘。现宝玉再厚颜求公子一事,盼公子二十五日到怡心阁一叙。宝玉感激不尽。
宝玉敬上
止住笑意,蹩眉沉思。虽不知贾宝玉要耍什么花样,但应该不会涉及到如今一触即发的朝堂大战。无关朝野,再大的事,也可从容解决。
只是我退出怡心阁时,不曾留下丝毫痕迹。显然她无法联系上我,只能迂回求助于雪君。可粗心如雪君,不知向她透露出什么消息了!
将信撕碎,撒入水塘。见我举止奇怪,流苏疑道:“何事?”
我沉声道:“流苏,回屋更衣,要去怡心阁一趟。”
依旧是我在怡心阁的书房,但更见奢华,料来近期盛名远播,日进斗金,故将怡心阁修饰越发豪华。
轻摇折扇,一副浊世佳公子作派,我优雅入座,瞟着书房角落里甚为亲密的两人,清声道:“不知宝玉姑娘遇着什么麻烦事?”
贾宝玉还未开口,她身旁的雪君就抢先笑道:“宝玉,我说的很准吧,不需担心,他一定会来的!”
贾宝玉毕竟是识大体的人,起身行礼道:“公子,宝玉确有一事相烦。三日之后,宝玉重新登台大厅,希望公子可以像上次一样,为宝玉准备舞蹈衣裳。”
我望着那张不沾一丝风尘的清秀脸庞,挑眉奇道:“不是只在雅阁内献艺,怎么突然要到大厅,难道有人逼迫?”
贾宝玉婉约笑道:“多谢公子关心,并无人强迫宝玉。只是前日有一位外地公子来此,扬言愿出百金,让我在大厅表演,请民众瞧一瞧这贾宝玉到底有什么能耐敢如此高傲!我见他狂妄,心中有气,一怒之下便答应,三日之后在大厅登台。”
她一口气讲完原委,顿一下,很快又笑道:“现在想来我的确过于冲动了,但事已至此,退半步便是砸了怡心阁的招牌,宝玉恳求公子再次出手。”
她如此沉稳的人,岂会被言语激得沉不住气?怕是不会像她说得这般简单,但现在也不是追问时机,我便顺势问道:“宝玉姑娘这次需要何种服饰?”
贾宝玉面露喜色:“同以往,我将其画在了绢上,不过放在我房间,现在我就去取。”
等到贾宝玉出了书房,我立即回头瞪了雪君一眼,微怒道:“你到底和她说了些什么?”
雪君苦着一张俏脸,赌咒发誓似的道:“我真的什么都没敢说,是她主动找上我的。现在我连你女扮男装都没讲。”
我长舒一口气,轻声道:“雪君,人想平安活着不易,还是小心点好。”
雪君水灵大眼盯着我:“其实我知道的,扶柳看起来对我凶巴巴,但实际都是为我好,怕我让人给欺负了。”
听到门外脚步声阵阵,我快速将食指放于唇边,示意雪君止言。
贾宝玉手里捏着一方丝绢推门而入,笑道:“让公子久等了。”
我接过丝绢,展开打量,雪君也好奇地凑头一瞧究竟。
画功依旧细腻,色彩依旧浓烈,女子依旧妖魅。
“旗袍?”我还未言,雪君已尖声高呼。
顿时我有了一股掐住雪君细白脖子的冲动,刚才雪君一番动情言语,还让我欣慰不已,小丫头终于是明事理了。
可这声大叫,无疑将我再次推入深渊。有些人的性情是天生的,绝对无法改变一小点。雪君这颗不定时炸弹轰然爆炸,给我引来难缠的恐怖事件。
上次的贾宝玉事件,我尚可勉强补圆,但眼前的贾宝玉姑娘不是省油的灯,第二次的泄露岂能瞒过她?
我漫摇纸扇,表情不变,仍旧淡然微笑瞧着贾宝玉。
所谓,敌不动,我不动;敌若动,便见招拆招。
相望片刻,贾宝玉终是先开了口,笑盈盈地道:“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既然大家都是穿越过来的,又何必遮遮掩掩呢?”
我冷眼看雪君,小妮子,倒是说话啊!知道闯祸了,就当缩头乌龟,躲在我身后不言不语了。
无奈只能我来应付,面向贾宝玉,温和笑道:“你我心中知晓便好,又何需麻烦点明呢?”
贾宝玉一声嗤笑:“你们是早已知晓我的身份,当然是心宽体胖。可我却是绞尽脑汁,才猜得那么一点点真相。”
我不理她话中刺,淡然处之,依旧笑问:“你怎么猜出我们的身份?”
她面带几分得意:“龙夫人是个直肠子,什么事都瞒不住。贾宝玉,旗袍还有一些日常说话习惯等,是很容易猜出的。”
“至于你呢,可狡猾多了,任何事都做的滴水不漏。我也只能看出你女扮男装而已,其他的我就抓不住一丝证据。不过你一味的帮龙夫人收拾破摊子,这也就暴露了你与龙夫人是同一类人。”
我轻笑反问:“既然大家已经相认,是不是应该自我介绍一番?”
贾宝玉落落大方:“林宝儿,s大舞蹈系。”说罢伸手,摆了个握手姿势,我亦伸手,做了一个同志相逢的握手动作:“上官扶柳,z大工商管理。”
雪君这时才从我身后伸出小脸:“这样多好啊,大家喜庆相认!”接着,对林宝儿笑得花开似的灿烂:“我叫柳雪君,z大美术系的,和扶柳同一个学校。”
林宝儿随即亦热情地挽起雪君的胳膊,笑道:“那我也算是找到穿越的组织了。”然后回望我一眼:“大家都是同乡人,可要尽力帮忙啊!”
锋芒(一)
天朔九年,四月二十八,傍晚,夕阳斜照。
怡心阁高朋满座,其实也无惊讶之处,这段时日怡心阁每每皆是座无虚席。只是今儿特殊,来得每一位不是权倾州府,就是富甲一方,如何吸引得满厅的权贵之人?皆因宝玉姑娘又将登台之故。
照旧选在怡心阁二楼的偏僻雅间,我观看舞台表演。顺便可以控制情态发展。
悠闲地啜着新茶,听着身旁雪君滔滔不绝的八卦,同时留意打量厅内的各色人物。突得雪君抓住了我的衣袖,指着楼道上的一名颇有威严的华服中年男子,叫道:“哎呀呀,宝儿的魅力无边啊,连那个苦瓜脸的什么刺史的马如龙也能请到!”
我抬眼凝望,果真是那日在白杨从中的西州刺史马如龙。
“还有啊,苦瓜脸身后的帅哥,可是定北将军的二公子哦,听宝儿说他都来了好几次……”雪君兴奋喊着。
我毫不客气的打断雪君看帅哥的目光:“不要再盯着年轻帅哥不放了,唉,如果龙傲天知道了,一定会将怡心阁拆的片瓦不留。”
雪君很不服气的嘟嘴道:“只是看看而已,又不会动手,而且龙老大又不在!”
不得已,我只能用强力扳过雪君那张眼睛变成桃心状的小脸,询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些朝廷中人的?都是林宝儿告诉你的,你又跟她说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