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脸红心跳

胭脂碎第17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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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胭脂碎 作者:rourouwu

    。

    我慵懒问道:“流苏,衣服备好了吗?”

    “刚熏的香。”流苏一点头,从衣橱中捧来银华锦袍放在我的床头。银华色的袍子是用上质的苏锦裁制而成,丝滑柔软,图文精致,在月光下会隐隐现有淡华柔光,本是参加夜宴的上等选择,只是……

    我轻笑道:“流苏,在衣服方面你的确不及碧衫有天赋。”

    流苏的脸上总算有了表情,微微愕愣,略皱眉道:“不是一贯喜欢素雅吗?”

    我慵懒地起了身,拂了一下微乱的长发:“今日晚宴乃是皇家宴会,又赶上小年夜,还是穿得喜庆点好。流苏,把那件压箱底的宽襟绣金茜红长袍翻出来。两三年了,今儿还是头一次穿呢!”

    穿上茜素红长袍,望着铜镜的身影,我不禁感叹,果真艳丽无比。再披上银华锦袍,仅让领口袖口露出一抹艳红,将这身素雅银服点缀地恰到好处,不大张大染的炫彩,就只是透着点儿喜庆。

    随后轻移莲步,裙摆飘拂,若隐若现地透出榴红长裙,素红灼灼,金线明烁。

    腰围已渐粗,不能束腰,叫流苏拿来几根茜红和淡金的缎带,随意地交错编在一起,最后绑上一个同心结,松松垮垮地系在腰间,缎带随风而飘,轻盈翩跹若飞花。

    挽上一个简单素雅发髻,斜插入珍珠金莲钗,戴上细碎的红珊瑚耳环,艳如血,挨着我的脖颈,晶莹剔透。

    略施胭脂,眼波流转,淡然一笑,喃喃自语:“这样也配得上皇宫宴会了吧?”

    穿过长廊,施施然走出院门,就看见了雪中的洛谦。

    身穿压金绛紫锦袍,头戴白玉素冠,那样从容,那样淡定,立于翩跹飞舞的雪花之中,几近透明的白玉手指握着青黄的伞柄。

    待近了,牵起我的手,眉峰略皱,口气有些不悦:“手怎么这样凉?还是不要去了。”

    我轻轻一笑:“怎能不去?圣旨上都写着呢!”

    洛谦嘴角上扬,淡道:“回禀身子不爽即可,况且这年宴也甚无聊,不去也罢。”

    我嫣然笑道:“我还没有见过皇宫呢,难得有一次机会。”

    是啊!难得有一次机会,可以见上京城双姝苏婉一面。

    苏婉,或许现在尊称一声婉贵妃更为恰当一些。

    天朔八年,皇后薨,临终前垂泪执手皇上言:臣妾将离皇上而出,深夜劳顿,恐今后再无人陪侍皇上。臣妾之妹,性情纯良,可伴皇上终身。言毕气绝,皇上甚为悲痛,谥号纯宁皇后。一月之后,依皇后遗言,招皇后之妹苏婉入宫,晋封婉贵妃,一时宠冠后宫。

    纯宁皇后贤德慈惠,只可惜身子孱弱,长久未能诞下一儿半女。而其妹婉贵妃入宫仅一年,便诞下九皇子皇甫昊。民间皆传说,上天浩德,不愿苏氏无后,乃使贵妃生子。

    当然,这些都不是从《京城双姝情事录》得知,而是从霜铃口中得知,绝对的真实可靠。

    我脸上依旧有淡然浅笑,只是心中一叹,京城世事变化真快,越来越扑朔迷离了。

    马车驶得极快,全无滞停,只是在宫门前速度稍稍放缓。没有阻拦,没有停车,甚至没有查询,就这样呼啸而过。

    我愕然,在昏暗的马车内微微抬眼瞥了一眼洛谦,洛谦处之泰然,黑眸平静,并无不安之色。难道洛谦以前都是如此,进出皇宫就如同逛自家院子般随意。若说他权倾朝野,可有些特殊待遇,但这样也未免太过逾矩,将皇上置于何地?

    忽地寒风大起,吹动车帘,波浪层层,长安冬日傍晚冷沉的光线就这样森然地射进马车。接着这束光线,我向车窗外凝视而去,然后便看见了西华最为华美,最为恢宏,最为高贵的宫殿,皇城中的大明宫含元殿。

    雕龙刻凤的白玉阶梯扶摇直上青天,朱红似血的大殿昂然立于高台之上,卷曲如钩的檐角刺破苍穹。我震撼,震撼于那个丝毫不输于世界上任何奇迹的庞然大物,直勾勾地盯着金碧辉煌的宫殿,忘记了冷冽寒风刺痛着我的脸颊,忘记了一切,一切,只有那份华美魅惑。

    车帘被一只白如玉的手压住了,车厢之内又恢复了一片昏暗。额头上覆上了另一只温暖的手,温柔的嗓音响起:“风大莫要着凉了。嗯,还好额头没有发烫。”

    没有思量,我脱口而出:“含元殿是不是华美异常?”

    额头的温暖遽然消逝,车厢内安静如真空,静得似乎连代表生命的轻柔呼吸声也听不见了。昏暗之中,瞧不清洛谦的脸,只能看见他的双瞳变得幽深无底,掺和着一份凛冽。

    心中一紧,深吸一口气,略略定下心神,我缓然绽放一抹轻笑,道:“久闻含元殿居高而建,倚栏而立,极目眺望,可尽览长安美景。只可惜我身为女子,无法登殿一览风景。”

    洛谦将我冰冷的双手包裹在他温暖干燥的大手之中,唇角勾起完美弧度,柔声道:“不过是以讹传讹,从含元殿俯视长安并无特殊之处。改日我带你上骊山大觉寺,在那里眺望长安,风轻云淡,才是最好之景。”

    这时马车缓滑而停。

    洛谦轻拂了一下我额前碎发,握紧我的手,淡笑道:“翠微宫才是宫中最美的,精致雅燃,下车吧。”

    我亦淡然一笑,望着洛谦的背影,声若细蚊:“那你可别自己迷恋上了含元殿的长安风景,忘了带我去骊山大觉寺。”

    翠微宫的确雅致,没有皇宫中处处的朱红描金,飞龙翔凤,而是以烟粉淡绿为主要色彩,以仲春百花绽放入画,到处彰显春天明媚之美。

    刚随洛谦跨过高槛,踏入翠微宫。百官就渐渐聚拢,虽然今日非正是宴会,众人都身穿便服,但却是礼仪周全。一扫行礼众人,我心中暗数,这群官员之中只识得六部尚书及几位得力侍郎,其余的虽在相府见过,偶尔有几个面熟之人,却是叫不上名字。

    余光瞧着洛谦面含春风,如沐微笑,一一打过招呼。我站在一旁,亦保持笑容。

    “老夫在此恭祝洛相及夫人新年安康了。”户部尚书王大人自视身份,并未像其他官员般行大礼,只是口说恭贺而已。王大人身后的王夫人及其女儿王小姐也只是盈盈一拜。

    洛谦与王大人寒暄着,其中夹杂着讨论朝中事。我对此不感兴趣,便淡笑着听王夫人的唠唠叨叨。王夫人大概正处于更年期,身子开始发福,深红锦缎紧紧勒着她的滚圆腰身,挤出一圈圈肥肉。而王小姐正值豆蔻年华,身姿纤细,肤如凝脂,娇若嫩蕊。王小姐似乎更心不在焉,时不时的用眼角余光瞟向大殿西侧,然后脸上便染上一层红晕。

    我瞧着有趣,不像王小姐那样小心翼翼地偷瞄,而是径直转头望向大殿西侧。

    一群华衣锦服众人,不过还是可以一眼瞧出让王小姐为之脸红之人。那人一身白衫,眉飞入鬓,目若寒星,飒爽英姿,绝对是女儿家心中的好郎君。那人似乎也感受到了我的目光,侧身回头,笑开,我亦甜甜笑起。

    尖锐的叫声突然打住我的笑意:“皇上驾到。”

    大殿中人立刻纷纷后退,空出一条大道,跪拜在地,寂静一片。

    我亦跪在人群之中,低着头,不敢直视天颜。

    沉重的脚步声响彻翠微宫,我眼前明黄一闪,留下一股浓郁檀香,郁结空中。

    “都平身吧。”声音中汽不足,并不大,甚至还透着一丝虚弱,但却隐隐地带有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今日乃是夜宴,众爱卿不必拘谨,大家自在随意些。”

    众人高呼:“谢皇上恩典。”

    这时我才趁谢恩之际抬头瞧了一眼龙颜,西华的天子皇甫朔。他身穿金绣明黄九龙袍,头戴纯金东珠双龙擎天冠,身直如剑,立于翠微大殿之上,俯视殿内一切。再细看,皇甫朔的五官并不十分出众,若不是九五至尊,混在芸芸众生之间,怕是无法一眼认出的。他肤色极白,是混着青色的苍白,甚至可以隐隐看见单薄皮肤下的青筋血脉。面容清矍,眼窝深陷,但眼珠却是黑深如漆,像一丸黑水银,褶褶闪光。可就是这个坐拥天下的骄傲男人,却无风华正茂时的风发意气,只有平静,近乎无奈的平静,还深埋着一股失落的忧郁。

    恰时,一阵娇俏张扬的轻铃笑声自殿外传来,未见其人已闻其声,将殿内所有人的目光吸引至门口。顷刻间,一抹婀娜白影已俏立于殿门,一个很美的女子,轻盈白纱描绘出她柔软的身姿,千年无暇的雪白皮毛遮住她微露的凝脂肌肤。可这身素雅脱俗装扮的女子却有一张明艳至极的芙蓉面,长眉逶迤入鬓,眼角上扬带起盈水明眸,鼻若悬胆,红艳丰唇。一把黑鸦鸦的长发斜压右鬓,一根牡丹金步摇斜插入如云发鬓,娉婷移步,叮铃作响,馥香四溢,当真的风情万种。

    就是这样的女子,婀娜多姿地走到皇甫朔面前,娇媚一笑,盈盈拜下,红唇轻启,声如黄莺婉转:“皇上恕罪,臣妾刚才来时见雪下得好,就不禁在御花园中赏雪,却不想碰见了真妃姐姐在赏梅。故与姐姐结伴而行,途中说笑不想耽误了时辰。”

    她是苏婉,不似其名,是个婉约女子,而是个回眸一笑百媚生的明艳美人。她是刚生下九皇子的婉贵妃,是使六宫粉黛无颜色,集三千宠爱在一身的宠妃。

    是的,她有恃宠而骄的资本,只有她才可以在皇甫朔面前娇笑着张扬地步入殿内。

    “臣妾参见皇上。”清清淡淡的声音,亦如她一贯清淡秀丽的脸。

    “儿臣参见父皇。”不大的声音,还带着几分孩子气。

    这时,人们的视线才从婉贵妃身上移开,方发现她身后还有一名身着白梅杏红宫装的清秀女子,和神色冷峻的少年与面容可爱的少儿。

    皇甫朔对于苏婉的逾矩出场并没有愠怒,反而温和一笑,淡然道:“免礼。”

    “臣妾(儿臣)谢过皇上(父皇)。”

    “臣等参见婉贵妃,真贵妃,大皇子,五皇子。”

    繁琐礼仪结束后,我随洛谦坐在了左首第一张桌子,淡笑看着对面的那白衫男子。

    从未想过他也如此适合穿白衫,温和的白色削减了他原本的桀骜粗犷,却穿出了白色的少有英气。少年时柔和的线条已经彻底地从他脸上消失,余下的只有坚硬的轮廓。他历经十年风霜,长成一位成熟男人,沉稳,强悍,知道了喜怒不行于色,知道了权势阴谋设计,知道了太多,所以便不再是昔日那个纯白如纸的少年,而我也只能从身着白衫的他,窥探很久以前的纯真年代。

    他举杯一饮而尽,嫣红的西州合欢酿顺着薄唇,淌过光滑的下巴,滴在如雪白衣上,霎时灿若鲜花。他似顽皮的眨了眨如星亮眸,举袖一抹唇角残留的合欢酿,而后勾起弯弯嘴角。我恍惚间又似满目金黄,回到了江南的翠竹林中。

    我亦眨眨眼,开心笑起。

    “扶柳,不要这样盯着其他的男人。”洛谦不悦地在我耳畔说道。

    居然打断我美好的回忆,我撇过头微撅起嘴,嗔道:“迂腐,他是我大哥,唯一的亲大哥,凭什么不能看了?”

    洛谦竟然还皱眉:“大哥也是男人,而且还从小一起长大。”

    我立即狠狠白了一眼,不再理他,开始品尝起御食。

    “洛夫人。”妩媚的声音不大,却恰好可以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里。“久闻夫人聪慧,是否可以吟上一对啊?”苏婉如水媚眸隐隐含着刺,娇笑望着我。

    古时聚会一般都要吟诗作对,这次虽是皇宫宴会,也不能免于传统。刚才殿内各位臣公王侯公子小姐们就在以雪为题各展才艺,以搏名气。不知为何苏婉竟开口点明要我吟诗一首。

    此时,殿内所有目光都聚焦于我,我浅笑淡然,苏婉,你是想让我当众出丑吗?

    “扶柳未曾习过诗词,恐要让娘娘失望了。”很快洛谦已替我回绝,虽然微笑依旧,但墨瞳中已蕴含了丝丝怒意。

    “哦,是吗?”皇甫朔淡淡地说道,温和的黑眸已经对上了洛谦的双眼,也挡住了洛谦隐藏的怒气:“朕在以前的年宴中好像从未见过洛夫人?”

    对面的上官毅之已起身,揖道:“小女当年年幼体弱,常染风寒,故微臣听从大夫意见,将小女寄养于江南温暖之地。去年小女除去病根方回长安,所以未能有幸参加过年宴。”

    皇甫朔平淡笑问:“洛夫人气度不凡,寄养何家?”

    上官毅之又替我抢答道:“微臣夫人之兄,江南西柳。”

    江南西柳一出,殿上顿时发出窃窃私语之声。江南西柳富可敌国,西华百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皇甫朔欣然一笑,道:“可是西湖柳畔之山庄?江南西柳豪门大家,难怪大将军放心将女儿寄养于长安之外!”

    这时,整个宴会上未出一声的真贵妃却开了口:“江南西柳只是一介商贾,怎及得上长安真正的世代名门。”

    皇甫朔淡淡地瞧了一眼真妃,端起描金粉彩茶碗,细细地啜着茶,不再言语。

    此时苏婉却是一声娇笑:“妹妹倒忘了,真姐姐才是才女啊,以前可是诗词歌赋样样精通。倒不如请真姐姐赐教了。”

    真妃道:“在座各位皆是有才之士,我又何必献丑呢?”

    苏婉失望之极,一声长叹:“难道真正的才女已不复存在吗?”

    京城双姝众人皆知,苏婉擅长歌舞,歌若天籁,舞似飞仙。苏宁则尤擅诗词,曾经是名动一时的天下第一才女。此时苏婉借机提出作诗,分明是要让众人忆起苏宁,来以此打击长期不得宠的真妃。

    是可忍,孰不可忍!

    苏婉你既已挑起战火,就要承担后果。

    心中虽怒,但我仍是缓慢优雅起身,嫣然一笑,清声道:“扶柳不才,却也略读过几本书。只不过时间仓促,想出一句,还望娘娘可以补全下一句。”

    苏婉望了我一眼,启口道:“愿闻其详。”

    京城双姝,色艺双绝。虽说苏婉不及苏宁,但在诗词方面也有一些造诣。

    只是,我岂是一盏省油的灯!

    我眼波流转,浅浅一笑,吟道:“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苏婉赏雪,真妃弄梅。

    我要说的就是,你,苏婉貌美如雪胜梅三分,可你就是差真妃一段气度,一丝温柔,是永远也争不上真妃的。

    顷刻间翠微殿内一片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倾注于我,或赞叹,或惊讶,或关心,或怨恨。

    我不为所动,仍傲然一身,静静地立于殿上,淡看四周风起云涌。

    嫣然含笑望着苏婉,看着她脸上的胭脂色一点点地转为苍白,娇唇轻颤,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这千古绝句岂是你苏婉可以对上的!

    殿内长时间的如一潭死水般沉寂。

    “哈哈……”一阵爽朗笑声打破一泓沉潭,若说此时殿内还有谁敢笑出声,那也只能是当朝天子了。皇甫朔的深眸凝视于我,平淡的目光带着一丝探究,笑道:“好诗!难得的绝句!如此深远的意境,怕是在场的各位王侯公子文豪才女都无法续对了。洛夫人,端得好文采!”

    我低眸浅笑,不卑不亢道:“皇上缪赞了,扶柳不敢当。”

    说罢,轻挥如云宽袖,行礼,优雅坐下。

    很快,翠微殿中又恢复一片歌舞升平。

    在舞女飞旋的玫红轻纱长袖中,我对上了哥含着深沉笑意的眸,然后哥勾动薄唇一笑,又举起一盅合欢酿,仰脖,一饮而尽,几滴醇酒淌下,浸透白衫,形若红梅。

    纸醉金迷的豪华皇家宴会,有人喜欢它的奢靡,也有人厌恶它的浮华。

    翠微殿白玉阶上的真妃轻轻起身,向皇甫朔躬身行礼,缓步退出殿外。真妃是如此安静淡宁之人,她的悄然退宴几乎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轻拉一下洛谦的衣袖,我脸露倦态,低声道:“这里太闹,我到殿外静一下。”

    洛谦从我吟诗后便一言不发,只是一直微微笑着,细细品尝西州合欢酿。这时方转过头,如潭深眸盯着我的眼,柔声道:“嗯,扶柳,宫里很大,小心迷路了。”

    为什么我觉得这温柔的声音中有一道无奈而深远的叹息呢?

    “嗯。”习惯性地浅浅一笑,我回道:“我会很小心的,不会迷路。”

    暗朱色的回转长廊,廊角上的昏黄灯光,拉长了那抹杏红背影,将纤细的影子投洒在了幽幽青石地板上。十年深宫岁月的消磨,使得那抹清瘦背影更加单薄,犹如秋风中挣扎着不凋零的白芙蓉。

    “真……”话哽在喉中,滚烫烫的,姐姐二字却是再也喊不出来了。

    真妃悠然转身,见是我,忧郁双眸中透出惊喜,展颜笑道:“原来是扶柳。”

    拂过额前被风吹乱的碎发,我盈盈福身,清声道:“扶柳见过真妃娘娘。”

    “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礼。”真妃轻笑着拉出身后的两名小孩,道:“轩儿,辕儿,快见过你们的三姨吧。”

    大概与小亮子年龄相仿的冷峻少年,冷淡地望着我,紧抿着唇不发一声。

    另一名较小的可爱男孩则是一脸好奇,小声道:“辕儿见过三姨。”

    真妃轻皱眉头解释道:“轩儿一向性子冷,不善言辞,扶柳莫要上心。”

    我淡然一笑,轻声道:“扶柳一介草民,又岂能让皇子屈尊叫一声三姨。”

    真妃伸出如玉纤手,牵起我的手:“扶柳,我们好久不见,去我宫里聊上几句。长乐宫离这儿挺近的,仅几步之遥。”

    我蓦地一凉,才发觉原来真妃的手比我的手更凉,直凉如心。“好的。”覆上真妃的手,用我仅有的温度来温暖真妃。

    长乐,长乐,长久安乐。

    只是现在的长乐宫不似其名,没有欢乐,只有长久的寂寞。

    踏入阴郁的长乐宫,我不禁冷得轻颤。

    “还不快去生几个火盆子。”真妃吩咐道:“扶柳,我们去内室说话,暖和一些。就让孩子们自个在院子里玩雪。”

    内殿生了火炉,暖和的多,也安静的多,偌大的房间内只有我与真妃两人。

    环顾四周,这儿的摆设与大将军府的莲苑真像,似乎没有不同。我轻抚着双面刺绣白莲屏风,淡笑问道:“真姐姐,这些年过得开心吗?”

    真妃双眸一黯,幽幽叹道:“扶柳,难道你还不明白如今情势已变?”

    我莞尔道:“真姐姐,我知道的。”

    “你真的明白吗?”真妃说地很急促:“去疾领兵在函谷关击退拓拨大军,班师回朝,现在军权大握。”

    “嗯。”我平静笑道:“哥立了大功很好啊。虽说主要是因为拓拨内乱,拓拨右贤王不服新任拓拨可汗拓拨阳而起兵谋反……”

    “我指的不是这些。”真妃急切地打断了我的话,她的呼吸似乎有些混乱不紊:“是朝堂局势,经过这一年多,原本混乱的局面已经清晰明了。如今皇权已被掏空,形同虚设。洛相重新掌管天下事,统领百官。二叔与去疾也手握重兵,独拥兵权。”

    轻声长叹,我怅然转身,对上真妃带有激动的脸庞,嘴角轻扬,似笑非笑:“真姐姐,我明白的。有利则盟,无利则散。他们共同的敌人已经倒了,焉然还有不散的道理?又是一场争斗起,大皇子?九皇子?”

    “更何况爹刚才在殿上将隐藏多年的关系,娘是江南西柳之人挑明,无非是要告诉满朝文武,上官家并非仅仅是拥有兵权,还有雄厚的经济支柱。”

    真妃愕然,盯着我微微隆起的腹部,喃喃道:“原来你心明如镜,只是,扶柳,你要如何选择呢?……扶柳……该怎么办呢?”

    一阵欢快的笑声随着轻扬的脚步声闯入殿内,打破室内一屋阴霾。真妃的小儿子五皇子皇甫辕手持一把红梅,艳红灼灼,犹带白雪,咯咯笑着扑入真妃怀中,叫道:“哥哥叫我送给母妃的,哥说,母妃看了这香香的花就会笑的。”

    我瞧着皇甫辕粉嫩的小脸,漆黑的大眼一眨一眨,浓密的长睫也随之轻轻颤动,像是飞舞的翅膀。他弯起嘴唇,开心笑起,真是纯真无忧的孩子。

    皇甫辕的可爱笑容让我想起了同样可爱的却已长大的柳云,他们有相似的深深酒窝,小时候里面都会盛满甜蜜的蜜浆,仿若间回到了小时候,在翠竹林的嬉闹,我不禁温柔地笑起。

    “那,也给你一枝。”皇甫辕白胖胖的一只小手举起一枝红梅递到我面前。

    我笑着接过还带着含苞欲放花苞的红梅枝,问道:“为什么辕儿也要给三姨香香的花呢?”

    “因为三姨笑起来好看啊。”皇甫辕漆黑眼珠一转,憋着嗓子道:“原来这世上还真的有与婉贵妃一样俊的,算是开了眼界了。瞧今晚把婉贵妃压的,气焰全没了,可总算为咱们娘娘出了一口恶气。刚才嬷嬷就这样说的。”皇甫辕本来还是孩子,声音还带着奶气,再经这样的可以一学,真是可爱极了。

    真妃也被逗笑了,素手一点皇甫辕的额头:“这种话可是能说出口的!这次就饶了你,以后可不能再胡闹了。”

    皇甫辕委屈地一低头,撇嘴道:“辕儿知道了,以后再也不说了。”而后有盯着我道:“不过,我只能给三姨一枝花,以后就不能在给三姨了。”

    “为什么呢?”我浅浅笑问。

    皇甫辕歪着头,咬着手指,小声道:“因为哥说,三姨与j相是一伙的。”

    j相?洛谦?

    真妃脸色惊变,大声喝斥道:“乱说些什么?”

    真妃一向温柔,何时曾这样疾言厉声过。直吓得皇甫辕眼圈儿一红,豆大的泪珠就滚了下来。

    “真姐姐,都是小孩子,没有什么的。”我柔声道,轻轻拭过皇甫辕脸上的眼泪,温柔笑起:“辕儿说得对,他真的很j,特别喜欢算计人。”

    “辕儿既然不能再给三姨香香的花了,那就带三姨去看花,好吗?”小孩儿好哄,皇甫辕立即破涕为笑,拉着我到了院外的一片梅林旁。

    殿外月光如水,映着白雪,地面银华一片,在一株红梅下,冷峻少年手持枯枝,在雪地上写写划划。

    给皇甫辕做了一个小声的手势,我和他悄悄地走到了冷峻少年的背后。

    一惊,雪地上画得竟是八卦阵中的癸阵。癸阵本是八卦阵的入门阵法,皇甫轩应是初学八卦阵,根据目前雪地上的阵法看,可见他还无法破解此阵。

    望着皇甫轩紧锁的眉头,冻得通红的手指,我轻声道:“午时刻,转苍参,箕上壁,可破之。”

    皇甫轩警觉地快速回头,冷冰冰地瞧了我一眼,立即持枯枝在雪地上算划,俄尔,便抛下枯枝,冰魄双眸盯着我,冷道:“你怎么会解?”

    我低头望着雪中癸阵,已破,淡淡一笑,皇甫轩果然有天赋。

    “哥哥,三姨是好人,她刚才就说,那个……那个什么的就很j。”皇甫辕软软甜甜的声音响起。

    皇甫轩一把抓过辕儿,将他护在身后,直定定地瞪着我。

    果真是一名好哥哥。我嫣然笑道:“你为什么排斥我?是因为洛谦的缘故,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皇甫轩依旧神色冷峻,但却抿着唇摇了一下头。

    我婉柔笑道:“那我就告诉你,只说一遍,你可要记住。我姓上官名扶柳,长安人士,久居江南。我爹乃是当朝大将军上官毅之,我哥乃是骠骑将军上官去疾,我还有一位堂姐……”

    “我,我知道,是母妃。”皇甫辕探出一张小脸,兴奋地喊道。

    “辕儿真聪明。”我指着雪中癸阵道:“这就是我为什么会破解癸阵。”

    “三……姨……”虽然叫着有些迟疑,眉眼之间疏离依旧,但总算是承认了。

    我欣然浅笑,问道:“如果将癸阵的太徽倒转,你还能破吗?”

    皇甫轩凝神盯着雪中癸阵思索起来,皇甫辕好奇,也模仿着哥哥瞪起眼睛瞧着雪中癸阵。

    “原来洛夫人不仅文采过人,还精通兵法。”很平很淡的声音突兀响起,却听不出一丝波澜。

    心头蓦然一紧,快速转身行礼。这般平淡如水的声音,在皇宫内只有皇甫朔才有。可是皇甫朔为什么不在翠微宫?还有他到底来了多久?有听到了多少对话?深吸一口气,抛开诸多杂念,我沉吟道:“皇上缪赞,扶柳只是略知皮毛而已。”

    皇甫朔如墨深眸盯着我,毫不掩饰的兴趣,嘴角淡淡笑着,而后,折下一枝红梅,问道:“夫人是喜欢白雪呢?还是更偏爱红梅呢?”

    我浅笑轻声道:“雪非雪,花非花,扶柳也不知道是应该喜欢雪呢?还是要偏爱梅?”

    “哦,这是夫人心中所想吗?”现在皇甫朔的墨眸不仅仅只有平淡了,还带有无形的压力,是一种君临天下的霸气。它冲破平淡喷薄而出,我无法面对这样的目光,它压抑窒息着我,只能低垂眼眸,望向远处的红梅。

    时间似乎凝固了。

    这时,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尖锐声音划破夜空:“皇上不好了……九皇子生病了……高烧不退。”

    皇甫朔忽尔幽叹:“朕将此花送与夫人,望夫人可以想清楚答案。”随后转身,望着皇甫轩和皇甫辕,眸光一紧道:“轩儿,辕儿也随朕去看望一下你们的弟弟。”

    “是,父皇。”皇甫轩与皇甫辕跟着皇甫朔离去。

    感觉一群人走得很远了,我才将微微抬起头,长舒一口气,才发觉已是一身冷汗。

    身后传来细声:“夫人,相爷怕夫人迷路了,特意嘱咐小的带夫人回殿。”

    原来身后还有一人没走,回头一看,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公公,但眸子却很清澈。我扔掉皇甫朔刚才摘下的红梅,浅笑道:“有劳公公带路了。”

    暗晦的宫中长廊,只有前面小公公手中的一盏微小宫灯,散发着孱弱昏光。

    踏在幽暗青石板上,铿然的脚步声回荡在寂静的回廊中,不断地,长久地在回响。

    心中有结,叹然一声。

    “公公,你是喜欢白雪,还是红梅呢?”

    “奴才粗俗,只觉得白雪红梅都好看,也都值得喜欢。”

    “是吗?还可以全部喜欢?”

    “难道夫人不喜欢吗?”

    “我啊,既不喜欢白雪,也不喜欢红梅。因为我讨厌冬天,一切都冷梆梆的。”

    满月(一)

    天朔十年,六月初六,柳枝绿,白荷香。

    痛并快乐的一天。

    在众多人的陪伴下,我的儿子诞生了。

    一个与我血脉相连的鲜活生命。

    第一眼,我透过汗水浸透的额前缕缕碎发,看到的是他皱着脸的哭相……

    天朔十年,七月初六,晴空万里。

    长安,相府,和墨斋。

    一个身穿桃红肚兜的水灵女娃趴在翠竹凉席上,黑溜溜的眼珠盯着她面前一大堆稀奇古怪的物件转啊转的。

    今天很特殊,不仅是我儿子满月之日,亦是雨蕉女儿的周岁之日。

    雨蕉早在好几个月前就被我骗到长安,为了方便帮我安胎,雨蕉医邪及他们的小女儿就让我强行拉进了相府。神医医邪的招牌果然管用,自从他们来了以后,我就再没有吃过那些大型的中药丸子了。每天无事就和雨蕉讨论着,按现代科学营养法搭配食物,类磷脂、蛋白质、维他命一样不缺。

    时间混沌,一番折腾下来,已到他们满月周岁之日。古时满月周岁都是人生大事,甚重之。

    是故,今日相府大摆筵席,庆双喜临门。府内客似云来,京城大小官员几乎全体出动。汲取上次落红梅中毒事件的教训,洛谦坚持将我们围禁在了和墨斋,外面派有武功高强护卫把守,内有流苏的贴身不离,倒不比天牢差了多少。而他们男人们则在前院会宾客。

    于是在和墨斋内,我们四人在经过各自精彩的二年半后,拖儿带女的又一次重聚了。

    三个女人一台戏,四个女人自是七嘴八舌,聊着聊着便扯到抓周。大家立即兴致勃勃开始实际行动,将竹席上堆满了一些小东西。雨蕉一直戴在手腕上的银铃铛,代表医者仁心;雪君的金锁片,代表平安健康;霜铃的青玉小算盘,代表着精打细算;我则是取出了收藏许久的血玉墨砚,代表文采非凡;就连流苏也拿出了金丝细软鞭,代表舞刀弄剑。

    俗话说:抓周看大,可以从周岁小孩所选的物品中预测将来的成就。

    顿时,和墨斋内一群女人唧唧喳喳说个不停,等待着桃红布兜小女娃选择她的将来。

    雨蕉轻柔地将女娃略歪的桃色布兜系好,而后抚着女娃的小脑袋,喃道:“宝宝,好好选,一定要拿妈妈的银铃铛啊。”

    雪君立即嚷起:“不行,雨蕉当场作弊,唆使宝宝选她的银铃铛。”

    我呵呵笑道:“起诉无效,宝宝是听不懂的。”

    “不要吵了,宝宝开始爬动了。”霜铃很快打断我们。

    屋内的女人们将目光都聚焦于水灵女娃身上,可女娃丝毫不为众多人的热切目光所动,连抬一下眼皮正眼瞧瞧我们的兴趣都没有,只是盯着各色小物件,歪歪斜斜地爬去。乌溜溜的大眼一一仔细打量过每一件物件,突得伸出粉嫩小手,左手抓起银铃铛,右手握住金丝细软鞭。

    见女娃选了银铃铛,雨蕉自是喜笑颜开,但又见娃娃还取了金丝细软鞭便蹩了眉,疑道:“这宝宝是想当大夫?还是女侠啊?”

    女娃显然是丝毫不理会她母亲的担心,呵呵一笑,将右手的金丝细软鞭穿过银铃手镯,一圈一圈地缠绕,而后举起细小的胳膊左右摇晃,咯咯大笑。

    众人还没来得及分析女娃的意思,雪君却是跺着脚,急急地说道:“宝宝还是跟她那个爹一样,想做一个江湖邪医。”

    霜铃若有所思,轻点着头,赞同道:“倒真有武林神医风范,挺像天龙八部中的薛神医,用一项武林绝技换一条性命。”

    雨蕉则是抱起女娃,将金丝细软鞭从银镯子中解开,仅将银铃手镯戴入女娃的手腕上,柔声哄道:“宝宝,咱们就只一心一意当个好大夫。”

    一阵夏风穿过敞开的竹窗,吹入和墨斋,带来了盛夏的丝丝炎热。手持绢扇,轻轻摇动,略带动一阵凉风,稍解得闷热暑气,我淡笑道:“雨蕉,宝宝只是||乳|名,都已经一年了,难道要一直这样叫下去吗?”

    雨蕉轻叹一声,无奈笑道:“他说医者世家,要以草药取名,可我左思右想了近一年,就是无法确定。合适做女孩名的太少,不是太俗,就是太怪。”

    喝下一碗冰镇酸梅汤,雪君满足地一笑,又高声道:“这个何当归真是的,自己的名字难听死了,还要害得女儿和他一样吗?绝对心理有问题。”

    草药我知晓不多,嗯,红芍,有些俗气了,丹皮实在太怪……

    忽地收起绢扇,一敲檀木高桌,我眸中闪着欣喜,扬声道:“桔梗……桔梗如何?”

    霜铃也停住了手中盛着冰镇酸梅汤的白瓷碗,轻声呢道:“桔梗……桔梗……”

    雪君先是一愣,而后开心笑道:“桔梗,我喜欢,犬夜叉中的桔梗好漂亮的。原来桔梗还是一种草药啊。”

    雨蕉细眉舒展,逗着女娃喜道:“宝宝,以后就叫你桔梗好不好啊?何桔梗!”

    女娃似也听得懂,红嫩小嘴咧开,呵呵笑着。

    “取名字可真是一件伤脑子的事。”雪君在和墨斋内踱着步,还略有感慨:“去年给我那死小子取名就麻烦死了,龙老大说长辈尚在,应该由二叔赐名。知道吗?就二叔那文化水平比我还差,识得字不比我多,还有二叔当年可是取了何首乌那惊天地泣鬼神的名字啊!他一把抱住我儿子就说白白胖胖健康地很,就叫龙健康,哎呀,比何首乌那破名字还要烂啊!”

    “我当然不同意,磨了半天,才将那个健字砍去。”雪君还煞有气势地挥动手臂,做了一个斩的姿势:“可那老头子居然又阿康阿康的叫着亲热,天啊,杨康可是大反派,最后死得好惨的,虽然说他帅的一塌糊涂。”

    雪君眨着大眼,贴上我,问道:“扶柳,你儿子取名没?”

    这些天洛谦翻辞海,却也始终没有定下来。我勾起一抹微笑,轻摇额头,缓缓说道:“还没。”

    “都一个月了,还没名字,难不成等着皇帝老子赐名吗?”雪君唠唠叨叨不停,继续发挥着她无穷的想象力:“皇帝老子我知道的很少,就毛爷爷那首词中,什么秦皇汉武,唐宗宋祖的。嗯,还有电视剧里经常出现的皇阿玛乾隆,还有康熙也不错……”突然雪君抓住我的手,上下晃动,眼里发出激动的光芒,兴奋地叫道:“康熙啊,康熙,我儿子叫龙康,扶柳你儿子就叫洛熙。到时候,他们俩合称为康熙大帝,多威风,是不是呀?”

    洛熙,听起来好像还不错,我依旧淡淡笑着。

    “还雍正、乾隆、嘉庆、道光、咸丰、同治、光绪、宣统一个个排着队来。”霜铃啐道。

    雪君恍然大悟,对着霜铃笑道:“是哦,这样排下来挺好的,就不用费脑筋想了。嗯,下一个就轮到霜铃了,商雍,很不错啊。”

    霜铃俏脸一白,被气得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压沉声音道:“取得什么名字?明明是同辈,凭什么取名字时我的就无缘无故矮了一辈,成了你们的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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