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碎第18部分阅读
胭脂碎 作者:rourouwu
你们的儿子辈。”
雪君急速地点着头道:“也对啊,我们是姐妹嘛,儿子们也应该是兄弟的,如果这样取名字辈分就不对了。唉,为什么雍正是康熙的儿子,而不是兄弟呢?”
看着雪君一脸的懊恼相,我不禁扑哧一笑,手指一点她的额头:“那个人会有你这样的想法,还兄弟呢!康熙不过只是他的年号,他的名字其实是爱新觉罗;玄烨。”
雪君黑眼珠一转,拍手笑道:“那就叫商玄商烨,辈分问题不就解决了。”
那知霜铃并不领雪君的热情,俏脸寒霜,冷道:“丫头,不要乱说些没影的事,什么商玄商烨的。”
一直温柔浅笑的雨蕉这时却说上话,疑道:“霜铃,不是一直与那个商少维挺好的吗?我看你们俩也是挺相配的,怎么就成了没影的事?难道是我看错了?”
雨蕉一脸诚恳的看着霜铃,像是真心求解的好学儿童。
霜铃无奈苦笑,啐道:“你们合起伙来整我,我不说了。”
从进屋来未说一字的流苏也突然开口道:“挺配的。”还表示肯定地点头。
霜铃纤纤手指指着我们发抖道:“你……你们……”
和墨斋内顿时响起连连欢声笑语。
甚寒(一)
天朔十年,八月十五,明月当空,一碧如洗。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一个多月前,我们四个便各自散了。
雨蕉依旧随着医邪四处游历,遍尝百草,悬壶济世。而雪君则被龙傲天强行带回傲龙堡,继续在伊水坊里胡闹。霜铃虽还在京城,但忙着汇通钱庄,仍与商少维斗得昏天暗地。
而我很闲,闲得一直待在府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每天就是看着洛熙一天天地长大。
那天雪君就兴冲冲地向洛谦提议取名为洛熙,当时洛谦赞曰:熙者,天下太平,是好字。就这样,洛熙,我儿子的名字。
现在,月光如水,照着窗前的菱纹青铜镜滟光敛敛。
流苏将珍珠金莲钗递与我,肃穆冷然道:“老爷说,这次一定要进宫赴宴,真妃娘娘有重要事情。”
将珍珠金莲钗插入发髻中,金压乌发,珠晕流彩,抬眸轻笑,微启唇:“流苏,你觉得这支珠钗好看吗?珠钗还是真妃特意为我做的呢。”
流苏一愕,缓缓低头,僵硬道:“对不起。”
拽起及地裙摆,我起身,浅浅温柔一笑:“以前我曾言,流苏你为爱所做之事,我对你无恨意,况且你还多次救我舍命,替我挡刀剑。可今夜我还是忍不住劝你一句,流苏,当面去问哥一句,上官去疾,你到底爱不爱我?”
回头望了一眼熟睡中的熙儿,便手掌略一用力,推开雕花木门。轻喃道:“熙儿啊,娘见过真姐姐就回来陪你。”
噔地一声清脆响音,流苏已是双膝倒地,头垂得极低,完全埋入了胸前的月光阴影之中,清冷的声音里竟带着颤抖:“小姐,流苏不能随你进宫,但宫中险恶,你要万分小心……流苏在这里会拼上性命护得小少爷周全……小姐,尽可放心……扶柳……流苏始终视你为亲人……”
微微扬起唇角,我刚跨过门槛的脚似乎站得不稳,身子轻轻摇晃一下,髻上的金钗磕到门框,发出铿锵之声。我无奈淡笑一声,真是弱不禁风了,竟连走路也不会了。稍稍停滞,稳住双足,挺直背脊,而后带着猎猎衣风大步而行。
夜空中,银盘似的明月竟也朦胧起来。
幽幽轻叹,今夜流苏所说之言,怕是一生中最多的一次。
流苏,哥值得你如此吗?
原来,流苏,你也将我视为亲人!我当然放心将熙儿托付与你啊!
几处曲转,遥见的碧波翠竹林中的洛谦在温柔地笑,笑润如玉。
微微睁大双眸,将这温柔入心的笑言映进心田,我亦纯真无邪地笑起。
洛谦,你知道吗?今晚,在这团圆之夜,我要做决定了。
爹,哥,真姐姐,大皇子集团,今夜便要逼我做决定了!
大皇子?九皇子?
皇甫轩?皇甫昊?
我选谁呢?我该支持谁呢?洛谦,你有答案吗?
洛谦,你步步为营,招招狠心。你可知,你已将上官家逼入绝境。
半年之中,你指使当年同盟之时,插入军中的心腹将领,在背面捅了上官家一刀,将上官家在军中多年的威望摧毁一半。上官家历代皆紧握兵权,以重兵巩固朝堂地位,而你洛谦太高明,让一批心腹悄入军营,慢慢升迁,而后又出其不意从中夺了兵权,现在朝中将领不再以上官家马首是瞻。你有了你自己的将军,听命于你,服从于你。可上官家呢?既失去传统军权优势,又无法打破你掌控的六部政体,已垂垂败矣。
今秋,哥奏禀朝廷,急需军粮,可朝廷却以国库紧张为由,仅拨付一半粮饷。军中无饷,士兵无法饱腹,此时戍边军营中对哥的不满之声早已频繁四起。
洛谦,你逼得太紧,也让上官家逼我入绝境。
洛谦,我该怎么办呢?
大皇子?九皇子?
明月迷离起,你却用干燥温柔的手牵我进宫赴宴。
登高临风,更近明月。
斑驳的青石亭中,萧索的仲秋凉风将我的白绡素袖翻卷在浓烈的夜色之中,身旁清似白芙蓉的女子幽声道:“这亭子是皇上亲手题匾,扶柳,知道为什么要叫甚寒亭吗?”
皇甫朔位坐极位,皇帝宝座是权利巅峰,也是刀山火海,最终恐怕还是无穷的孤寂吧!
我有些迟疑,沉默一阵,终还是叹道:“怕是高出不胜寒吧!”
清幽女子凝眸望月,月色清冽,全部落入她澈漓的黑瞳之中。轻叹连连,一抹幽音似从天边传来,漂浮不定,带着彻骨哀愁:“他说啊,这亭子处得高,俯览而下,将整个皇宫瞧得透透彻彻。可人世间,把所有事都看清了,那就只剩下心寒。朕心甚寒,真儿,你能明白吗?”
她清冽的目光一扫我的瞳,淡道:“原来还是扶柳体会得真切。”
在如水银泻地的月光中,我莞尔一笑:“真姐姐,心寒可用心暖,情之所至,寒冰亦可成沸水。”
如莲女子清幽一笑,却是说不出的哀痛,她自是长乐宫中的真贵妃。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皇宫举宴君臣同乐。
在开宴不久,我便被真妃带上了这甚寒亭。甚寒亭修筑于御花园绝顶山之巅。绝顶山,处御花园后,天然山石,三面绝壁,高耸峭立,唯一处可上。此山虽非西华绝顶高处,却可尽览皇宫一切。
立于甚寒亭石栏之侧,看尽御花园风景,亭台水榭,群花深木。御花园美景之最在东南,小桥流水,玉带石阶,不经意间点缀几株秋海棠,清风拂花瓣,幽香弥漫,胜似人间仙境。
而在今夜圆月清辉之下,清冽河水泛着碎碎的幽银光芒,层层细纹水波轻拍白玉石阶,阶旁海棠蕊中的秋露吸纳了清辉月光,耀眼似白钻,点点闪烁。
可这景之美又怎及人之美,白玉石阶上斜倚一美人,如皓莲足浸入清澈流水,雪藕小臂靠阶托腮。目若秋水涟涟,腮似红霞艳艳,宫中此等明媚女子,舍苏婉其谁?
真妃亦瞥得苏婉艳丽,幽幽叹道:“红颜灼灼,难怪能宠冠后宫。”
这不经意流露出的哀怨,冲得我心头一震,旋即,便浅浅笑开:“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这绝世红颜历朝历代皆有,可真正入了帝王心的又有几人?真爱不是容貌,而在于心。以色侍君,色衰而爱驰,难道真姐姐也愿意成为此等宠妃?”
真妃红唇轻颤,顺着高山疾风后退数步,而后扶住亭中石柱,垂头沉思。
一盏热茶已凉透,真妃才抬眸,狭长而卷翘的睫毛上沾着点点细碎水珠,声音不像刚才清透,几许嘶哑:“扶柳,你开心吗?你幸福吗?”
冉冉笑意由心底而发,我淡定轻声道:“真姐姐,扶柳虽只安居一隅,但心里却是充满幸福的。我从不奢求太多,如果空间大了,大若天下,这幸福也就淡了,淡得消失了。”
真妃轻蹩烟眉,呢喃而言:“幸福本就在平民百姓的瓦房之中,陪着爱着的夫君,守着自己的孩儿,平淡的日子。是啊,幸福就是纯净的溪水,它容不得任何杂质,没有金钱,没有权势,也无法包容天下。”
真妃忽地一笑,绚烂之极:“扶柳,山高风寒,我们回去吧。这天下事自有天下定,我们小女子只要守住自己的幸福便好。”
顿时,我惊愕呆住,全身僵硬,脑中犹如雷轰,众多想法一一划过。
今夜进宫,难道不是上官家要逼我表态?在这里与真妃单独面谈,难道不是劝我支持大皇子?怎么可能,爹,上官毅之,西华大将军,怎么可能纵容于我,让我对这皇位之争不闻不问?而真妃,大皇子之母妃,又怎可能亲自放弃我辅助大皇子夺位呢?
不明白,真的无法理解,难道天下形势真的可以让我置身事外?
我可以淡看夺嫡之战,不帮洛谦,亦不为上官家效力?
清风拂面,我木然立于绝顶之巅。
突然手腕阵痛,将我扯出混沌乱思之中。真妃紧紧握住我的右腕,抓得之紧,我甚至可以感觉到真妃的指甲已掐入我的皮肉中,她急切道:“扶柳,回家,我们赶快回家。”
从不知娇弱的真妃也有如此大的力量,猛地一扯,拉得我手臂僵直,身子却是不由自主地向后旋转半圈,回头一瞥,便瞧见了池边斜倚的美人苏婉。
就那一瞥,真妃的手就软了。因为她知道迟了,晚了,一切不可挽回了。
那一幕,上官家处心积虑要让我亲眼目睹的一幕,就这样刺刺的呈现在了我的眼前。
苏婉霍然起身,娇笑如花,指拈裙角,轻盈飞奔,玉足带水,逶迤一地。
她巧笑媚兮地奔向的是,那淡淡月辉笼罩下的月白身影。
那种温文尔雅,天上地下何曾有第二人拥有?
他唇边的温柔,她眉梢的风情,都溶于这花好月圆之中。
而我却恍如隔世,怔怔然,轻抖于这山巅寒风之中。
甚寒亭,心甚寒,看清世事,便寒若冰潭,彻入骨髓,生生地痛。
将双眼睁得极大,却无了神采,空洞一切,是幻觉吗?这一切仅仅只是假象而已,可我为什么看得如此清晰,如此真实,连他唇角的弧度我都知道是最完美的三十七度,也能感觉到她每根秀眉上扬所散发的甜蜜。
月光不再轻柔,而是森森然,灼烧着我的眼,刺痛着我的心。
一片水幕快速地遮住了我的眼,遮住了世间一切,朦胧着,看不清天下事。
肩膀被人死死掐住,不住地摇晃,呜咽凄心的声音在耳边灌入:“扶柳,对不起……扶柳,我不该这般自私的,应该早让你走的……不,不,我根本就不应该带你到这儿……扶柳……”
可是,真姐姐,我若没有看到,它就不存在了吗?
正因为它是那么真切的存在着,所以上官毅之才能千方百计让我看清它。
经不住剧烈激动的摇晃,我眼眶中的水雾终于忍不住,顺着脸颊滑落,濡湿了大半边脸,停留在了嘴角,涩得比海水更要苦。
凉凉的手指划过我的眼角,带走一片泪水:“扶柳,哭吧,我也常哭,哭过之后就会舒服一些。”
苏婉,那个媚若春花的女子,其实始终是我心中的一根硬刺。只是我一直在天真的想,将这根刺用丝丝柔情层层缠绕起来,天长地久之后,刺便软了,便化了。可笑我错的如此离谱,这根硬刺它本就是金刚所做,我根本就无法化解。如今硬刺突兀地挑开了那些飘渺无用的情丝,狠狠地捅入我的心,霎时,鲜血淋漓,碎落一地。
是啊!挥剑岂能一剑,斩断,情丝,藕断自是丝还连。
心在绞绞地痛,痛得无法呼吸。
我轻轻推开真妃,沙哑的,轻声泣言:“真姐姐让我一个人,就一个人静一下,好好想想,好吗?……我需要冷静,冷静,给我时间冷静……或许……”
厉风刮起,割着我的肌肤硬生生地痛,脸上泪痕未干,乍一起风,便刺痛如肌。可这种痛却能让我忘记一点心痛。
我需要这种痛,让我冷静,用时间去思考这一切。
随后我立即向山下而奔,迎风狂跑。这时,冷冽的秋风割痛了我的脸,崎岖山路上的尖锐碎石刺痛了我的足,坚硬而干枯的树枝刮痛了我的手臂……
全身上下都在痛,可我就需要这种刺激的痛,来缓和心中的彻痛,平静我的心。
我不辨方向地狂奔,只为寻找这种弥盖的痛……
撕心裂肺的尖叫声从后方响起,刺入黑暗的夜空:“扶柳……扶柳……”
眼前的景物快速地飞驰而过,我不知前路,只是不停地奔跑。
终究身体有了反抗,体力不济,缓缓踉跄地停了下来,倚在一根粗干树枝上,双目紧闭,大口大口地喘气,努力平复着心情。
心跳渐渐稳了,幽幽睁开眼眸,一扫周边环境。
原来跑入一片树林之中,四周全是梨树。正值秋季,雪梨花早已凋谢,树枝上只挂有几个稀落的哑黄梨子。月光索离,透过枯枝照入林中,映得那梨倒生出几分水灵。
适才奔得急,现在嘴唇不免干燥,见了梨不禁口中生津,小心翼翼地踮起脚尖,碰到最低树枝上的梨果,便略一用力,枝上枯叶飘零而落,梨果也落入我的手中。拈起衣袖细细擦拭一番,将梨果放与唇边,轻轻咬上一口,一股苦涩之味顿时袭入心底,不由地锁紧眉头。
“这梨是吃不得的,苦涩之极。”幽幽声音穿透树林飘渺而入,似鬼魅般诡异,可话语听起来却偏偏生硬得很,咬字极重,发音不清。
一望四周,并不见人影,深吸一口气,我清声道:“是谁?”
叹息之声传来:“这些梨树所浇灌之水乃是地下温泉,滋润之极。仲春时节,梨花压枝,一片雪白,绚烂夺目。可花开得好了,果却结得苦,涩的无法入口。可惜啦,你来得不是时候,无法欣赏到纯白雪梨花溅落幽青石的美景了。”
我早已屏气凝神,寻着声音来源找了过去。踏过数十步,转得二三个弯,便走出梨树林。一出梨树林,眼前立即豁然开朗,巍峨宫殿直入眼帘。
清辉明月下,一名婀娜女子坐卧于宫殿台阶之上,妖娆地笑道:“可算是等到你了。”
惊且僵住,我手中一抖,涩梨“啪”的一声跌落地上,哑黄梨肉散落泥中。
眉间那颗艳若胭脂的朱砂痣,那深邃的轮廓,那透亮的黑瞳,那妖冶的红唇,就是这张我一生也无法忘却的妖娆笑脸。
就是她,她给了我胭脂碎,将我卷入这个时空。
我盯着那明媚笑脸,颤声问道:“为什么?为什么带我到这里?”
“早已向你说明。”神情妖娆之极:“爱情,只求得一个结果。”
爱情,只求得一个结果。
刚刚止血的伤口忽然间又受到一击重锤,鲜血喷薄而出,溅红眼前一切,迷离而凄凉。
心被片片刀割,痛入骨髓,呼吸也变得短浅而急促。
那女子慵懒起身,轻扭腰肢向我行来。不知是痛得无法移动,还是被她身上的诡魅所吸引,我只是静静地站着,等着她的到来。
滑若羊脂柔弱无骨的纤手轻拂过我的脸颊,继而牵起我的手,轻柔曼声道:“我可怜的孩子,受了这般天大的委屈,竟无处倾诉,还是先随我进殿吧。”
似毫无意识般,任由她牵我走进宫殿。
殿内装饰异常奢华,只是年长日久,岁月早已黯淡了原本的光华。
将我安置于琉璃玳瑁梳妆台前,那女子轻柔地取下我发髻中的珍珠金莲钗,叹道:“瞧折磨的,连发髻都乱了,还是我给你重新梳梳。”
长发解开,倾泻而落,那女子手执象牙磨玉梳,穿梭在我的黑发之中。
略略稳住心神,我清声问道:“这是哪儿?宫中从未听闻。”
那女子轻挑一笑:“章华宫,多年以前也是皇宫大殿。”
“章华宫?”我一怔,随后似笑非笑:“那你就是废太妃拓拨月,十年前夺位失败,遭终生幽禁。”
拓拨月长眉一挑,既不否认也不点头,却是转移话题,含笑赞道:“果真聪明,上官扶柳,竟能穿过梨落阵。”
“梨落阵?”我略皱柳眉,疑道:“宫中怎么会有梨落阵?而你又怎么知道我是上官扶柳?”
“梨落阵乃是二十年前无双公子朱泓所布,无双公子阵法奇绝,当年为了方便出入,特意留出一条生路。十年前皇甫朔封住生门,就再无人可以硬闯进入。而你,是十年来的第一个人。”
梨落阵何等高深阵法,在八卦诸多阵法中位列三大阵法之一,威力岂可小觑,皇宫中无人可破阵应是正常之事。而我,却在刚才奔跑之时无意闯阵,但因为我早已将梨落阵熟记于心,自然而然地就顺阵势而动,闯进了梨落阵中的章华宫。
拓拨月雪白柔荑挑起我的一缕长发,眼波媚横,红唇娇翘,笑道:“至于知道你是上官扶柳,难道以你的七窍玲珑心看不出吗?”她眉间的朱砂痣晕红,手指滑过我的脸,轻抬起我的下巴,叹道:“这张脸与柳依依真像。”
非常厌恶现在的姿势,我一沉眉,拍掉颔下的纤长手指。
拓拨月顺势坐在了梳妆台上,低眉含笑,欣赏着她那红莲般的酡红丹蔻,懒懒地轻讽道:“我倒错了,你本与柳依依不同,若她有了你一半的心思,也不至于此。”
我横眉冷对那张妖冶笑脸,不言不语。
就是这位明媚妖魅的拓拨公主夺走了柳依依的幸福。小时候,柳依依曾千百遍在我耳边诉说过的,那噶然而止的爱情,她的幸福终止于上官毅之与拓拨月的相遇。
虽然不知当年他们三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谁与谁才是真心相爱。但柳依依毕竟与我生活十年,所以在这场爱情争夺战中,从一开始我就偏向了柳依依。
很明显我并不喜欢拓拨月。
拓拨月倒不在意,依旧娇笑望着我,裹着酒红轻容的手肘好似无意般,敲击一下梳妆台上凸起的琉璃牡丹。铛地一声呜哑,弹出一方黑红暗格。
暗格内华光流连,明艳不可视。
璀璨黄金新月弯弯,醉红玛瑙碎如血,神秘,魅惑,就是胭脂碎。
从未想过,竟还能重见胭脂碎,我的手在轻轻颤抖着。
压抑着沉下心,我一扬柳眉,对上拓拨月的深邃黑瞳,清声道:“我前世今生容貌已变,你如何确定我就是胭脂碎倒转时空带来之人?”
拓拨阳虔诚地望着胭脂碎,正色道:“凡是与胭脂碎有缘之人,可使簪上血珠变得晶莹剔透。”
醉红玛瑙果真折射出七彩光芒,晶莹剔透。
疑云绕我心头已经久久,便继续追问道:“你为什么要将我带入西华?”
“因为我需要你的力量。”拓拨月一字一顿。
我轻嗤冷笑:“你既然拥有胭脂碎,又何需我这个异世中的一抹游魂?”
拓拨月皱眉坦言:“我并不知道你是那一世的人,或许是先秦,或许是盛汉,抑或是不可知的未来,但你与胭脂碎有缘,可以随胭脂碎穿越时空来到西华,而我需要你的到来,来改变这个世界的发展。”
“二十年前,我沐斋三日,诚心向神圣的昆仑神占卜。昆仑神托梦告诉了我将来之事。那真是恐怖的画面,我们伟大的拓拨消失了,惨壮之极。”
“思索半月,我重下决心铤而走险,施血咒,将你拖入西华,期望可以改变未来。其实,你也不用害怕,你不会受到任何损伤,因为你的闯入,就已经是改变了原来世界的走向。呵呵,即使是一颗沙粒的变动,也会影响全局,更何况是添加了一个活生生的人呢!”
眼角余光一瞥,我淡道:“改变了吗?”
“时间未到,不知昆仑神能让我改变未来吗?”拓拨月眼神里居然有一丝担忧。
我轻叹道:“那你要我做什么?”
“我本来只当是往西华投了一颗石头的,没有为你备下特殊任务。”拓拨月掩嘴一笑:“不过看来我的运气不错,胭脂碎为我挑了一个聪明人。”她如鱼般灵活地滑下梳妆台,凑到我的耳畔,吹气如兰:“扶柳,让我离开这个禁宫。”
顿时我哑然,你,拓拨月费尽千辛万苦,难道就仅仅是让我带你离开章华宫而已?
拓拨月笑靥如花:“你猜的不错,它并不简单,我要名正言顺正大光明地离开章华宫,我要继续完成十年前未完成之事。”
我心一惊,这个女人的野心太大了。她想名正言顺出禁宫,皇甫朔就必须死;她想完成十年前之事,重新登上权力巅峰。我冷声道:“恐怕要让太妃失望了,扶柳没有这个能力。”
拓拨月轻移莲步已到我身后,开始替我挽起长发:“扶柳你可以的。现在朝中文武激斗,只有你才可以穿梭于两方之间,利用他们,制造混乱,从中夺取实权。当你大权在握时,岂不是可以让我名正言顺地离开章华宫。”
满头青丝已被整齐挽起:“你看看,胭脂碎多适合你啊!”
多年之后,胭脂碎又一次锁住了我的长发。
我回眸淡笑,轻声询问,带着一丝威迫:“你将胭脂碎给我,难道不怕我利用它回去吗?”
拓拨月自信道:“不会,你是走不掉的。胭脂碎只能应血咒启动,而你不会!”
“是吗?我想试一试呢。”我眼波半转,挑眉扬声。
洛夫人,洛夫人,一声声的从梨树林外清晰传入。
拓拨月邪魅诡笑:“洛夫人,至少你现在是不会试的。”
平淡的一声洛夫人,在我耳中竟似讥笑嘲讽。
紧握双拳,一摇头,将脑中一幕强行抛开,我咬碎银牙,倔强起身,迎向殿外明月大步而行。
拓拨月横卧贵妃榻,媚眼如丝,叹道:“其实啊,有时亲眼所见并非事实。”
脚步略滞,我微沉手肘,十指紧扣,怅然闭眼。
是啊,我也知,有时亲眼所见并非事实,可映入眼帘的事岂能视而不见。我非圣人,当然做不到无情无欲,又怎能释怀?
缓然睁开双目,明月依然当空照,我悠悠一笑,强撑起身心俱疲的躯体,脚踏满地枯叶,入了迷乱的梨落阵。在梨树林中迂回旋转,终算是走到了梨树林的边缘。此时,足上丝履已沾满泥土,锦衣素衫也被树枝刮花,狼狈不堪。
透过寥寥几棵褐黄树杆,就看见,清辉月光下幽落女子的绝望背影。真妃猛地推开身旁宫女,蹒跚前行,厉声喝斥:“说了不用管本宫了,你们还一个个愣着干什么,快去找洛夫人。”
真妃背影瑟缩,如泣如诉:“扶柳,对不起,你在哪里啊?”
抚摸着粗糙的树皮,细嫩的皮肤被微微刺痛,我忧伤的无奈轻笑。
真姐姐,我的心已似秋冬枯萎的树皮,深疼的剥落,一句对不起,是无法愈合的。
真姐姐,你也希望我只是一个普通幸福的小女人,可是你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坚定地要让我幸福?而是在悬崖边才肯拉住我,可惜晚了,我的虚幻幸福被上官家一锤破碎。
扶柳,扶柳,声声泣血。
终于我疲惫的一声低唤:“真姐姐……”
真妃霍然转身,泪流满面,疾奔而至,将我狠狠地揉进怀里,泣道:“扶柳,扶柳,没事的,不会有任何事情发生。一切问题都由真姐姐解决。”
我轻抚着真妃散落的乱发,在她瘦弱的怀抱里,淡声道:“真姐姐,扶柳倦了累了,可以在真姐姐身边休息几天,喘上一口气吗?”
我的心乱了,乱如麻,根本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洛谦,现在就只想找个清静的地方逃避几日。可这天下之大,恐怕也只有皇宫后院才能堪堪挡住洛谦的泱泱势力。
“放心,真姐姐一定会保护你的。”真妃搀扶起我,缓慢地走向软辇。我安静地依偎在真妃怀中,依稀看到远方有点点灯火明亮,越来越近,像火一般在燃烧,然后不想再看,便闭上双眸。
真妃扬声呼道:“起辇,回宫。”
后方有序的脚步声越来越响,一声声沉重地敲在我心头。终于,温润嗓音穿透黑夜响起:“真贵妃,请留步,洛谦有事。”
不敢睁眸,只能轻轻绞起自己衣襟上的白绡。真妃略回头,似有轻讽:“原来是洛相啊,有何贵事?”
一股清醇酒气混着淡淡墨香扑鼻而来:“有劳真贵妃找到扶柳。”
真妃冷冷一笑:“本宫倒是忘了相告洛相,扶柳刚才不小心在甚寒亭受凉,准备与本宫回长乐宫。现在洛相即在,本宫也就直讲,扶柳与本宫原是姐妹多年分离,如今想相处几日叙旧,扶柳就留在长乐宫陪本宫。”
“是吗?”淡淡上扬的询问声几乎细不可闻。
从开始起,我就只是闭目躺在真妃怀中,一动不动。
真妃轻喝道:“还不回宫。”
婆娑树影缓缓滑过我的身体,墨香也随夜风驱散,淡至无味。
[楼主][5楼] 作者: n8800发表时间: 2008/07/24 17:59[加为好友] [发送消息] [个人空间]
回复修改来源删除 棋局(一)
不想还真的让真妃说中,祸不单行,在甚寒亭中轻染了风寒,浑浑噩噩躺在床上静养了三日。我只是躺在床上,什么也不看,什么也不想,将一切纷杂抛于脑后。每天就只是按时喝药,准点睡觉而已。
今日稍觉得恢复了些气力,我才半躺在长乐宫梨花贵妃榻上,手执半卷《史记》,轻声诵读。
轻快的脚步声哒哒而来,带着秋日暖阳冲破一室药香。皇甫辕将手中的一束小黄花挤到我的书前,朗朗笑道:“辕儿将这些漂亮的小花送给三姨,三姨的病很快就会好了。”
仔细端详起开得欢快的花朵,是一束雏菊,花不大,但开得极好,色泽鲜艳,灿黄夺目。我瞧着心情开朗,风寒也似乎愈了大半,笑道:“辕儿的花漂亮,三姨的病现在就好了。”
皇甫辕拍手大笑,眼睛亮晶晶的:“哈哈,辕儿比太医老师傅们可要厉害多了。”
皇甫辕的小脸红扑扑的,笑容里充满着孩子的纯真无邪。我已有一年不见皇甫辕了,辕儿也从去年的八岁长到了九岁,小小的个子也高了不少,可脸上的稚气还丝毫未减。
一眨眼的功夫,辕儿就爬上榻,对着我撒娇道:“辕儿帮三姨治好了病,那三姨是不是应该帮辕儿一个小小的忙呢?”
还是一个机灵小鬼,我玩味浅笑道:“辕儿有什么小小的麻烦呢?”
皇甫辕娇嫩如花的小脸顿时一皱,软声央求道:“三姨,帮帮大哥吧!从今天一大早起哥就对着那些稀奇古怪的图发呆,闷闷不乐地不肯说话。刚才辕儿想拉哥去玩球,哥理都不肯理我。辕儿记得,上次下雪哥也是对着稀奇古怪的图发呆,可三姨只瞧了一眼,念了几句拗口的咒语,哥就笑了。”
我放下书卷,支身起来,望着皇甫辕满是担心的眼,问道:“辕儿很关心哥哥吗?或者这样说,辕儿很爱哥哥吗?”
皇甫辕很疑惑,用手挠着头,十分不确定地说:“三姨,辕儿不知道什么是爱耶?”然后不好意思地一笑,继续道:“不过,辕儿知道,如果哥哥不开心,辕儿也会很不开心。三姨,这叫爱吗?”
他不开心,我也不开心,这就是最简单也最朴实的爱啊!
我莞尔浅笑,笃定道:“辕儿是很爱哥哥的,而且以后长大了也要一样的爱,知道了吗?”
辕儿仍是不明白,但却很用力地点了一下头。
我抚摸着辕儿的头,笑道:“那我们现在是不是要让哥哥开心呢?”
辕儿立即跳起,欢呼雀跃,拉着我的手,奔向殿外。
依旧是长乐宫的梅花林中,皇甫轩手持树枝,皱眉沉思。此情此景,不禁让我想起一年前的月夜,白雪飘飘,红梅艳艳,一个孤傲少年安静地盯着雪地。
只是如今梅树无花,枯叶飘零,而那个少年却更加孤傲,像一把久未出匣的绝世宝剑,冷冷地拒绝着周围的一切。
缓缓地走得更近了,依然打了个手势让辕儿不要出声。我细细地看着皇甫轩的侧脸,剑眉星目,深刻的轮廓,天胄的贵气,皇甫轩不似皇甫朔的平和,也不似真妃的清秀,而是浑然天成地有一股沙场为战的冷悍,倒于如今领军的大哥上官去疾很像。
大哥,以后上官家的掌权者,我心头一酸,便转移了视线,望着疏枝老梅下的阵图。
是兑阵,一般而言学完癸阵之后便是兑阵。地上的兑阵还有几个重要关口未能闯过。
思索片刻,我浅浅吟道:“紫微中空,待卯辰,转毕参。”
皇甫轩一惊,微怔,但是并没有抬头看我,而是用树枝极快地在潮湿的泥土上划线。他用力极大,树枝挑起泥土,飞溅开来。
“取坎通之位,属火相,急攻东北角,假朱雀,角氐同盟,转六合八荒,紫微天降,守西南娄井,意乾坤……”我越说越快,如珠玉掷地,绵绵不绝。皇甫轩的速度也越来越快,脸上欣喜之色益显。树枝飞快地刺破泥地表层,如伤口,将混着潮气的黑土暴露在空气中。黑黏的泥土四处飞散,有不少粘在了皇甫轩的织金锦袍上。
“留左尾|岤,出震门,诱入太徽心室,合苍龙白虎之力,歼之……”节奏快如打板,急风暴雨,压得人喘不过气。啪地一声脆响打断破阵之语,一截尚带青黄秋叶的树枝萎入泥土之中,原来是皇甫轩掌中树枝不堪重力断了,不过这八卦阵中的兑阵也破了。
身后银铃般的笑声响起,辕儿跑至皇甫轩身边,从皇甫轩手中取过半截树枝,扔在地上,笑嘻嘻地说:“哥,这个图画得乱七八糟,你开心了吧?可以陪我玩球了。”
皇甫轩蹲下身子,轻捏起辕儿的鼻子,眼中含笑,道:“小淘气鬼,先去拿球来,待会儿哥就陪你玩。”
哄得辕儿离开后,皇甫轩就立刻恢复了他一贯的冰冷表情,盯着我冷声道:“三姨,怎么会精通二舅的军中阵法呢?”
我浅浅淡笑,这表情态度也变换地太快了吧,堪比川剧变脸的速度。
望着他全神戒备的眼神,我悠悠然道:“小时候我与哥,也就是如今的骠骑将军,求学于同一位先生。所以哥知晓的,我也精通。这八卦诸阵也不例外。”
皇甫轩剑眉高挑,反问道:“那三姨也能上马挥剑杀敌吗?”
我一愣,随即朗朗笑起:“我乃一介女流,骑术不精,亦不能挥剑斩杀敌首。不过大皇子天生贵胄,应该明白,国家安定需要的不是草莽匹夫,而是将帅之才。”
皇甫轩的薄唇勾起玩味浅笑,黑眸中隐约带着邪气,低哑着嗓音,问道:“三姨可是将帅之才?能保国家安定?”
我轻蹩眉尖,尔后淡然一笑,清声道:“驻守西北边疆的骠骑将军才是大皇子的将帅之才,中流砥柱啊!”说完转身,遥望温暖的夕阳,缓缓而行,轻声呢喃道:“我只不过是滚滚潮水中只求安稳的一名无知妇人罢了。”
夕阳余辉将长乐宫的影子拉得老长。
此后日子过得十分安静,也十分地有规律。每天早上随真妃在长乐宫中绣花,一针一针地刺透光滑的锦缎,添上绚丽的色彩。只不过真妃可以绣出栩栩如生的白莲,而我只能绣出一副连自己也看不懂的激进抽象画。
晌午,皇甫轩与皇甫辕下学回宫,大家围坐一块,静静地吃顿午餐。下午时分,我常泡上一壶清茶,捧着一卷发黄的旧籍,慢悠悠地细细品读。
待皇甫轩被八卦阵难住,紧锁眉头闷闷不乐时,辕儿又会拉上我去指点两句。再后来,皇甫轩迷惑不解时,便会过来直接相问,而我也会一语中的直说重点。
其实,皇甫轩极为聪明,对于复杂且变化无穷的八卦阵常常是一点即透。只是以前哥教他的时间极短,每年仅仅过年回京几日光景,所以皇甫轩的根基不牢。况且八卦阵越学越深,变化亦是翻倍增加,近来皇甫轩的求稳次数也是日益频繁。
每一次皇甫轩来时,我都能感到他身上的细微变化,一点点的睿智,一点点的成长,对我的态度也一点点的变化,卸下眼中的防备,能平常待之,虽然仍是一脸冷酷,但语气却温和不少。长乐宫侍候我的婢女曾私底下对我说,大皇子天生冷酷,是个无情之人,对夫人尚有尊敬,很是难得。
听罢,我浅浅一笑,不言。
你们并不知他啊!皇甫轩非无情之人,而是情深之人。他要保护柔弱的母亲,保护年幼的弟弟,亦要保护他自己。为了在这个暗红的皇宫中生存下来,他别无选择,只能无情,冰冷地面对每一个可能构成潜在危险的人。
而每天的晚上,我都会对着如腕粗的蜡烛发呆,用大段大段的时间想,想啊,甚寒亭中所见的一幕皆是虚幻,是泡沫,待时间久了,它就会自动地破灭,不存在了。
我一直都知道自己对感情向来处理不好,从小到大就只知道一味地逃避,像沙漠中的鸵鸟将头埋进沙里,以为什么都看不见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