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脸红心跳

胭脂碎第21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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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胭脂碎 作者:rourouwu

    京辅佐大皇子的!”

    原来哥曾经苦劝过老爷子,只不过事情不成,反而激怒了老爷子。

    我依旧端坐着,衣角不动分毫,浅浅笑起,悠然道:“先生曾说,扶柳若是有难,同门之人定会倾力相助。”恰似悠闲,从袖中取出飞龙白玉佩,递到怒气冲冲的老人面前。

    老人脸色霍变,立即拜倒:“卧龙门第十六代弟子楼逸松,拜见第十七代门主。”

    卧龙门?第十七代门主?虽没有听泓先生提及,但我心中也猜出个大概。诸葛后人建立卧龙门传授八卦阵法,以飞龙白玉佩为信物,历代门主相传。心中惊讶不小,我努力克制,不流露外表,沉声道:“老爷子,请起吧。扶柳承蒙家师垂青,担此大任,实在是受之有愧。”

    “年纪幼小,就贯通三阵,可为门主。”老人捻须道:“只是就算是门主,也不能逼迫老夫做不愿之事。”

    还真是一个脾气倔强的老头子。我淡笑道:“不知老爷子与家师如何称呼?”

    “老夫楼逸松拜第十五代门主为师,第十六代门主诸葛泓正是老夫师弟。”楼逸松振振有词。

    我巧笑道:“原来是师伯,扶柳失礼了。其实扶柳此来并不是要请师伯出山,只是扶柳偶遇困难,想借师伯贵地暂居三年。”

    “外面有人追捕?”楼逸松皱眉问道:“不对,上官去疾既是你大哥,那你就是上官家的小姐,也是当朝丞相的夫人。天底下有谁敢追捕你?”

    我反问道:“皇上都尚有被迫之时,扶柳一介女子,怎没危难时刻?”

    “皇上?危难?”楼逸松喃喃重复着我的话,突得长眉一展,朗声道:“老夫明白大概了。此危难非汝危难,而是上官的劫,皇甫的难。刚才老夫瞧见屋外有一人贵气非凡,想必门主要保此人逃离追杀。”随后楼逸松长叹道:“看来好像也只有老夫的雪地松韧阵可挡住世外的重重杀机了。”

    我会心一笑:“谢谢师伯相助。”

    楼逸松摆手,摇头走向内室偏门:“唉,何苦投身帝王家,百年回头一场空!”

    此后,我们落住这方大院,时光匆匆,转眼便是四月晚春。

    这一日,辕儿吵着要吃酥饼,我正在厨房做一点儿,准备晚上也好让辕儿解馋。

    “姑娘又亲自下厨,给小鬼头做酥饼了。”娄婆提着一篮蔬菜,高声慈笑道:“姑娘可要为老婆子留下几块,家里的老头子爱吃着呢。”

    “特意为娄伯多做了几块。”我答道,同时将和好的面放入烤炉,又蹲下身子,加上几根柴禾。娄婆是跟了楼逸松几十年的老妈子,她的老伴娄伯就是为我们开门的老管家。

    娄婆放下菜篮,走到灶边:“姑娘想将火烧旺,不用这么麻烦的。”说着娄婆将水缸旁的圆鼓陶罐打开,瞬间一股浓烈油味漫开。娄婆熟练地拿起一把柴禾,将一半柴没入陶罐中,顿时黑黏的油水覆盖住了枯柴。娄婆再将这些带有黑油的柴禾投入灶中,火势顿大。

    我指着陶罐,笑道:“什么东西?我还没见过呢。”

    娄婆把陶罐盖好:“这东西我也不知道叫啥名字,在林子外的石头缝里流出来的,大家无意间发现它烧起来火大,焖得饭好吃,就带回来放在厨房里。”

    是原油,从石缝间冒了出来,看来这里有油田。我笑道:“这东西用途多着呢!”以后可以叫西柳派人来此开采石油,单是悦来楼的厨房就可得益不少。

    “这油好使是好使,就是气味太难闻了。老婆子闻得时间一久,头就犯晕。”娄婆就着厨房的小板凳坐下,麻利地摘起菜来。

    我也挨着坐下,帮着摘菜:“婆婆刚从城里回来,有什么新鲜事发生吗?”林中闭塞,我常常陪着娄婆说几句话,由此了解一些大事。

    “天大的事啊!”娄婆有些激动地说道:“姑娘知道么?皇帝老爷去了,城里家家户户都挂着白布。”

    我一愣,摘菜时不小心掐到了自己的手指,一阵揪心的痛。虽然早有准备皇甫朔将要去世,但它真的来临时,我还是有些猝不及防。

    娄婆继续絮絮叨叨:“听城里的秀才们说,是最小的九皇子当皇帝,要改什么年号,好像叫元昊的。”说着一拍脑袋:“瞧老婆子的记性,刚听的事立马就忘的干净了。不过还真是有一件让老婆子忘不了的事,那个穷秀才还说,皇帝老爷去后,真贵妃娘娘就跟着皇帝老爷去了,啧啧,这样的情深意重真是难得啊。后来,宗室里面的王爷老爷们依着皇帝老爷的遗旨,将皇帝与贵妃娘娘合葬了。大家都说,千古未有啊,皇帝不和皇后葬在一块。老婆子想一定是皇帝老爷喜欢这位娘娘得很,不然……”

    一段时间的发懵,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也听不进娄婆说些什么。度测着,皇甫朔当真是心里装着真姐姐,只是他为了做个帝王,将感情埋得极深,深得到了三丈黄土下才肯将真妃纳入。

    “哟,大少爷来了。”娄婆忽地扯来我的衣袖:“找姑娘问学问的,是吧?”

    悠悠抬头,猛地皇甫轩幽黑的眸子直闯入我的视线。一贯寒冰的眼瞳突然微微漫着轻薄水气,浅浅碎碎,只一层水花,忧带寒气。

    我莞尔一笑,拍拍手上的菜屑,整理一下揉皱的罗裙,起身,走到皇甫轩的面前。暖暖的阳光洒在他不屈的脖颈,同时也很快地蒸发了他眼中的水雾。我弯起唇角,托起他的宽大袖口:“以后不要这样用力了,都扯破了,待会儿换了一身衣服,送到我房里补一补。”

    皇甫轩一僵,而后犹豫问道:“三姨,我们付出如此大代价的计划能成功吗?”

    “嗯,”我似乎闻到了酥饼的香甜气:“是不是阵法中有什么不懂的地方。”

    皇甫轩的浓眉拧成一团。

    “哎呀,差点忘了要取饼,再晚一刻就要全部变成焦炭了。”顿时我手忙脚乱地从烤炉中取出酥饼,随后一抹额头滴淌的汗珠,回头对皇甫轩笑道:“成功向来只给准备好了的人,皇甫轩,你准备得怎样了?”

    皇甫轩立即垂目,平静道:“请三姨到松林,皇甫轩不才,破阵第一步也无法迈出。”

    出了院子,身后的皇甫轩轻声道:“其实我昨天已知父皇驾崩,母妃随逝。”

    我的脚突然在春天柔软的草地上一滑,右手重重地撑在陈年老松上,凸凹的树皮擦过手心,一阵火辣疼痛。继而便靠着老松不再向前,闷声问道:“伤心吗?”

    皇甫轩的声音清晰无比:“有准备便好。出宫之前就已料到,父皇久病,不过半年之间。而母妃见我与辕儿安顿妥当,必随父皇而去。”

    皇甫轩挥袖一指松韧阵,中气充沛:“请三姨传授松韧阵!”

    随皇甫轩饱昂情绪感染,我亦精神一震:“破阵之诀在于韧,韧者百折不饶。”

    讲兵法,授奇阵,三年逝。

    元昊三年,十一月初一,钩月挂空,泠泠寒光。

    已入冬,身上穿得极为厚重,走在霜冻的枯草上,有一种脆响的脚步声。

    松林中,篝火照映着他不再年轻的脸庞,尤其鬓如霜,沧桑几许。草地上铺着一块陈旧毛皮,柳风倚坐老松,一缸酒就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我默默地挨着坐下,让烈酒浓香恃无忌惮地飘荡在我周围的空气中,火光映红了我们的脸。

    柳风一抹颔下酒水,幽幽笑道:“扶柳,我马上就要走了,没有什么话要说吗?”

    想了一会儿,我才说出:“一路顺风。”

    哈哈,笑声微弱而断续,像是受了内伤后硬从胸腔挤出来的声音。“扶柳,三年来,一直想着他吗?”

    我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抬头,望着弯月。月沉云间,银辉隐约。

    “一寸相思一寸泪。”柳风突然哀婉吟道。

    心底深处像是被猛地蛰了一下,麻痛不已,锁了三年的记忆如洪水般倾闸而出。曾经拥有过的温暖干燥的手,淡若清水的墨香,耳畔回响的柔软嗓音,统统挤进脑海,清晰而敏锐。

    三年中,我也不知,怎的就将爱的、恨的、喜的、哀的情绪全部化成了相思,相思噬骨。

    柳风哀叹一声,转头盯着我,问道:“扶柳,假如有一天我死了,你会留下一滴眼泪吗?”

    “不知道。”我很茫然,“我无法猜测出我会何时流泪。”

    后来,我知道了,不是一滴眼泪,而是泪流满面。

    杀戮重重(一)

    元昊三年,腊月初二。

    一月前,柳风依着三年之期,独自离开。而我也带着皇甫轩、皇甫辕及流苏辞别楼逸松,一路风尘仆仆,南下回京。

    三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也足以让人淡忘了皇甫轩的存在,所以一路来并无人严加盘查,十分顺利地抵达了京师长安。

    长安繁华依旧,只是坐镇皇宫的主人变成了一个幼齿小孩。

    “三姨,我们能不能去吃点好菜啊?辕儿吃了三年的粉条,实在是向换一下口味。”刚进城不久,皇甫辕就拉着我的衣袖,可怜兮兮地小声问道。

    我不禁莞尔,的确吃惯了御膳房的小皇子,突然被强制在东北疙瘩里吃了三年的酸菜粉条,再回到京城时难免首先会想到的是饱餐一顿。我眯起眼,打量周围的饭馆,然后笑道:“要吃就去最好的酒楼,不如德胜斋吧。”

    皇甫辕是高兴地拍起手来,可流苏与皇甫轩却是极力地皱起眉毛。

    “又不是去悦来楼,不会有人认出的。”我牵起辕儿的手,欣然走向德胜斋。虽说自家开的酒楼悦来楼的大厨子手艺也是京城一绝,但被人识破身份的可能性也是很大。如今大事未定,因少惹人注意才是。德胜斋固然是菜品美味,价钱却是极高,所以去的客人一般不多。

    捡着楼上靠窗的清静地方坐下。店内伙计很快便倒上茶来,并殷勤问道:“几位客官,吃点什么样?小店品种繁多,以烤羊肉为最。来一份怎样?”

    皇甫辕小嘴咧开一笑:“我要吃两份。”

    伙计一甩肩头白布,高呼道:“临窗一桌,两份烤羊肉。”

    话音刚落,旁边的包厢内乱响一通,声音之大直捣耳膜。细细听来,像是各种声音的大杂烩,轻跳的是瓷杯瓷碗的摔碎声,暗哑的是沉重木桌的倒地声,乒乒乓乓不绝于耳。

    最后却是响起一个稚嫩童音:“今天就砸到这,明天再继续。”

    “本少爷渴了,赶快端上你们店里最好的茶。”明明是小孩,却硬压沉嗓音,刻意制造威严。不过效果就十分的不理想了,娇嫩童音未消,夹着不伦不类的小霸王腔,委实有些搞笑了。

    我不禁浅笑,招手让伙计走到桌边,低声问道:“这个少爷为何要砸店啊?”

    伙计顿时愁眉苦脸:“天知道怎么就招惹了这位小祖宗,隔三差五的就来捣乱。”

    包厢内又是一声瓷杯破裂之声响起,直惊得伙计一颤,双手合十,不住地低头哈腰嘀咕道:“老天爷保佑啊,老天爷保佑啊!”

    童音又响:“掌柜的,你存心欺负本少爷是吧?竟敢拿这种下等奴才们喝的茶叶糊弄我。”

    “今天的菜本来就不好吃,远不及悦来楼。现在还故意给本少爷粗茶淡饭,你们这破店不想继续开下去了,是吧?”

    “少爷饶了小的吧,小的一家几口人都指望着这破店糊口呢。”掌柜的磕头如捣蒜。

    谁家小孩如此跋扈?我不禁眉尖略皱,不悦道:“太过嚣张了。”

    身旁的伙计赶紧使眼色,并低声劝道:“客官是外地人,不知京城大事,说话还是谨慎一点的好,莫要不明不白的送了性命?”

    京城天子脚下也敢有恶霸欺市,我微恚道:“世间岂无王法?何不直上公堂对薄,讨个说法,也给这等顽童一个教训。”

    伙计颇有惊吓,脸色如灰,小心翼翼张望四周,见无其他人,方才低声道:“祸从口出,祸从口出啊!客官有所不知,里面的这位小祖宗啊,就是衙门老爷见了也要吓得磕头,传言就是皇帝他也不怕!”

    突得,一堆羊大腿肉塞进了伙计的嘴,一旁的罪魁祸首皇甫辕正不以为然地擦擦手中的油腻,撇嘴道:“我就不信天底下还有不怕皇上的?”

    皇甫辕本就是一半大的小孩,加之又是皇子尊贵身份,眼里哪容得他人放肆!当下就用脚踹开包厢大门,两手叉腰,昂首挺胸地喝道:“哪里来的小孩?竟敢比我还不讲理?”

    伙计好不容易才将满嘴的羊肉咽下,忽地一见皇甫辕的神态模样,噗地将尚未咀嚼的肉沫喷了一地,呵呵笑起。皇甫辕气鼓鼓的小脸,外加因气愤而涨红的腮帮,的确滑稽,自己还是一个不明事理的小孩,还学着老夫子教训人,偏说出的话又是这样的可笑,竟敢比我还不讲理!

    但包厢里的小祖宗可不觉得好笑,吼道:“你才是山野毛孩,敢冒犯本少爷!你们都愣着干嘛,还不捆起来送到大牢!”

    房内几个壮汉同时喝起,包厢一排木门应声飞起,化为碎片。孔武有力的汉子从四方袭击皇甫辕,招式狠快,一把便将皇甫辕制服在地,大力反扭住辕儿的双臂,抵扣在后背。

    皇甫辕一贯娇养,虽说三年北方磨练,性子也大为改观。但现在猛地遭受重力摧残,一时承受不住,不禁泪水涟涟:“三姨,救辕儿啊!”

    屋内的小男孩益发嚣张:“呵呵,你怕了啊?”

    眼瞟着皇甫轩已经起身,握紧拳头,我快移两步挡在了他的身前,低声喝道:“辕儿是小孩子脾气,你怎么也一时冲昏了头脑?”

    皇甫轩眼露寒光:“辕儿挨打了。”

    “京城是什么地方,我们一闹事,迟早泄了行踪,到时候正事可就难办了。你现在去寻一条退路,我先试着调节一下,实在不行,咱们再来硬的。”我安排好各自行动。皇甫轩虽心有不甘,但也下楼寻找最佳的撤退方法了。

    换上可亲笑容,徐徐走向皇甫辕。待近了,试着轻轻推动辕儿身上的各只大手,竟然分毫不动。强压下怒意,浅笑道:“只不过是一个小孩子,各位大侠至于这样下毒手吗?未免有些欺弱压小了。”

    抓人的汉子们微微动容,手指有些松动。

    有所反应就好,我心底略舒气,缓缓蹲在身子,掏出袖中手帕,小心擦拭起辕儿脸上的泪痕,叹道:“我可怜的小孩子,受了这样大的苦!”

    而后抬头,浅浅怜笑,柔声道:“顶撞了这位小少爷是我家辕儿的不对。但我看小少爷虽然年龄不大,也是极明事理的主,所以应该不会和我们这些偏远山区的草民斤斤计较的。

    如今隔得近了,才瞧清这个气势比天大的小少爷。不过才四岁左右,一举一动却学着官场老爷们的老成样。一张小脸,五官尚未长开,不过皮肤却是水嫩光滑,尤其是一双灵动的眸子,偶尔清辉乍泄,让人摸不透他的想法。

    刚才他还得意洋洋,但我与他的目光一触及,两人完全看清了对方相貌后,他便呆愣住,一张小嘴张得老大,秀气的眉毛是皱成一团,神色却是慌张不已。

    擒住皇甫辕的大汉们有些慌张,好几个已经抛下辕儿不管,直奔向了他们的小少爷,只剩下一个稍嫌瘦小的汉子看着我与辕儿。

    那个小少爷忽地由惊转悲,哇哇大哭,泪水淌淌地流下,嘶声叫道:“娘啊!娘!”

    在场的人同时似被这一突变场面雷击到,站在原地直冒冷汗。

    这时身后一直默然的流苏,眼疾手快一脚踹翻辕儿身旁的看守汉子,扶起我与辕儿,低声道:“此时混乱,最易逃走!”

    我点头,的确是良机,便扭头拉着辕儿向楼下奔去。

    只是身后哭声震天响地:“娘,我是熙儿啊,你不要熙儿了!”

    熙儿,脚步一滞,像是陷入了泥潭,再也拔不出来。回头望去,那个小男孩已经是涕泪横流,眼睛红肿,跟着我跑来。

    流苏见状,也掉头回奔到我身前,手腕一抖,抽出软剑。

    男孩身后的汉子陡见了流苏手中的兵刃,急急拉住他家少爷,劝道:“少爷从小不曾见过夫人,一定是认错人了。”

    男孩在壮汉怀里挣扎不已,手脚并用,拳打脚踢,哭道:“你们这些奴才又没进过爹爹的书房,没有看过娘的画像,当然不认得娘。可我天天陪着爹看画,怎么会认错呢?娘,娘……”

    壮汉挨着男孩小拳头的连续打击,并不松臂。男孩急切一口咬向汉子的胳膊,咬印深可见血,汉子吃痛叫起,手臂也略为松动。小男孩趁着此时,猛一用力脱了壮汉怀抱,随后从腰间扯下一个绳结,高高举起道:“娘,这是你为熙儿编得长生结啊,熙儿一直很乖,都带着从不离身!娘,你忘了熙儿吗?”

    不知何时,泪水已经肆意在我脸上流淌,流苏也犹豫不决,持着剑停在原地。因为,流苏与我皆知,站在我们面前哭泣的,的确是我的儿子洛熙。

    眼见还差几步,熙儿便要扑在我的身上,突然我全身大|岤已被点住。皇甫轩冷喝道:“还愣着干什么,已经被发现了,还不快走?”

    流苏眉一皱,架住我奔向楼下,皇甫轩亦抱起皇甫辕跟随在后。

    我只能僵硬地瞧着还在追逐的熙儿,他突得一个踉跄,跌倒在地,手中的长生结抛入半空,歪歪斜斜,落在灰尘之中。

    相府的众多护卫争相扶起熙儿,查看有无损伤。

    “不要管我,去追娘啊!”熙儿大力推着护卫向前:“找不到娘,我要你们全部进大牢。”

    楼梯转角,我见到的最后一幕是,纷杂的脚印踏上长生结,结断蒙污。

    任由泪水恣意,恰一滴淌进肩窝,沁寒一片胸口。

    很快,流苏将我拉入德胜斋后的一个马车内,皇甫轩便对着车前的一个瑟瑟发抖的老实人吼道:“出城。”

    马车有些破旧,但总算是安然无恙地出了城门。赶车人驾着车摇摇晃晃地进了一片小树林,这才颤巍巍得回头道:“公子,已经出城了,我可以回家了吗?我家婆娘和小孩还等着我回去吃饭呢。”

    皇甫轩将抵在他腰间的匕首一沉,直吓得憨直汉子一阵哆嗦。

    流苏解开我的|岤道,咬着唇,垂头不语。

    我叹了一口气,从皇甫轩的手中取过匕首,放回鞘中,苦笑道:“麻烦这位大哥送我们出城了。”

    憨直汉子一愣,随机咧嘴笑道:“还是妹子好脾气。”说着就跳下马车,打点车后杂物,准备回家。

    皇甫轩目光一寒,长臂挥起,便将赶车的汉子抵在一株大树上,动弹不得。“三姨,现在不是慈善仁心的时候,他就不会向官府告密吗?”

    憨直汉子急忙摇头道:“我不说,我不会到衙门告你们强坐了我的马车,不付钱的。”

    回答的牛头不对马嘴,我叹气,他根本不知道我们在紧张什么。

    “三姨责怪便责怪,我是不会手软的。”皇甫轩冷淡道:“其实我也知道,三姨定会怨恨我方才将你强行拖走,阻扰了母子相认。”

    我摇头,轻声道:“你没有做错,要不是及时离开,我一定会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和熙儿相认的。”继而又幽幽笑道:“三年我都可以忍过,不在乎这区区几天了。你也放心,我会完成我的诺言。”

    完成诺言,还清债务,三年之约,助你登上晋王王位,我便逍遥一身轻。

    淡睨着皇甫轩的黑沉墨眸:“放了他吧,不要牵连无辜之人。”

    “不行!”皇甫轩坚定否决,手臂向后用力,压住憨直汉子的脖子:“放过他,洛谦必会得到消息搜索全城,我们在京城就无落脚之处了。”确实事到如今,我们根本不可能呆在京城而不被洛谦发现,而大将军府则是一步也不能踏进了,洛谦一定会派人严守大将军府。

    汉子虽被压着喉咙,但仍旧费力说道:“原来你们争了半天,是没有钱住客栈啊?难怪要抢我的马车了。”皇甫轩一愣,汉子继续道:“这样吧,我瞧你们也不是本来凶恶的人,只是被钱逼急了,才一时糊涂做了强盗。不如这样,先到我家住上一阵子,再谋一个正当生计。”随后一拍皇甫轩的肩膀,“我说,你这个小伙子力气又大,一定能养活自己的,再存个三五年的银子,讨个俊俏媳妇。”

    听着听着我略皱的眉头就舒开了,终于忍不住吃吃笑起。

    皇甫辕在马车内也是呵呵笑道:“哥,以后娶了媳妇不要不理辕儿哦!”

    到达了终极效果,连流苏也忍不住,轻笑出声。

    那边的皇甫轩早已脸色铁青,可那汉子仍旧不怕死的说道:“小兄弟担心将来媳妇不好看吗?放心了,小兄弟长得俊,媳妇也一定漂亮。”

    我赶快招手让憨直汉子跑过来,果然及时。汉子离开大树几步,皇甫轩就一拳打向树干,一声闷响,直震得枯叶纷纷落下。

    汉子大惊,嘴张得老大:“好厉害啊!”

    “大哥,你家住在哪里啊?”我问道。

    汉子直憨笑:“不远,不远,就在京城郊外的石头村。”

    京城郊外范围大,而且搜索从京城城内开始,在扩大到郊外,怕是一月之后了,到时所要办之事也亦完成了。我浅笑道:“这位大哥说的很对,我们是来京城投亲,却不想亲戚搬家,回落京城几月,盘缠用尽。方才心急想弄一辆马车回家,真是多多得罪大哥了。既然大哥方便,那我们也就不客气讨饶几日了。”

    “没问题,没问题。大家都饿了吧?赶快跟我回家,吃上一顿热饭。”汉子笑道。

    “大哥热情,小妹感激不尽。”我道:“请教大哥名讳?”

    “名讳?”汉子挠头问道。

    皇甫轩冷道:“就是名字!”

    汉子恍然一悟:“妹子是读过书的啊?说话有学问,我叫李柱子。”

    “原来是李大哥。”我盈盈笑道:“我叫扶柳。”

    “扶柳妹子,”李柱子一拍脑子:“你说我一个庄稼人怎么能随便叫人家闺女名字呢?”

    皇甫轩还是冷着脸上了马车。我对李柱子说道:“既然我称一声李大哥,大哥叫我一声扶柳妹子也是应该的。”

    李柱子憨憨一笑,挥起马鞭:“那扶柳妹子坐好了,我赶车了。”

    粗简的马车内,我低声道:“他是做什么的?怎么抢的他的车?”

    皇甫轩亦压着嗓子道:“他是为德胜斋送菜的小贩,恰好我寻车,就强迫他带我们出城了。”

    “嗯。”我点头道:“暂时不要伤他了,我们现在去他家,是寻了一个落脚的地方,也同时可以监视他的言行。”

    一路颠簸,恰太阳落山时,李柱子笑呵呵说道:“扶柳妹子,到我家了,大家下车进屋吃饭吧。”

    “爹,爹回来了。”一个圆乎乎的小人影推开柴门,直扑向李柱子。

    李柱子笑得合不拢嘴:“大顺,看爹给你带糖回来了。”

    “死鬼!”一声咒骂传来,一个农家夫人妇人打起门帘子,从瓦房中走出:“说了多少次,不能给大顺买糖,他的牙齿迟早要让糖毁了的。”

    “难道只许你当娘的一个劲地吃甜食,就不许小孩子尝一块糖了。”瞧清了农妇的模样后,我故意责问道。

    “啊”农妇指着我,手不停地发颤,最后一头奔来,哇地大哭出来:“小姐,碧衫以为再也瞧不见你了。”

    “小姐,小姐。”碧衫扯着我的衣裳,使劲地哭。

    旁边的流苏早已不耐烦,喝道:“没长进,几年了,一见面还是只会哭。”

    碧衫一脸的委屈样,却又不敢顶撞流苏。以前流苏常常是一个凌厉眼色,就镇住小妮子了。碧衫贴着我,环住我的手臂:“小姐,我们进屋说话,不要看流苏的凶煞脸了。”

    乱哄哄的一通下来,总算是备好了菜饭。

    李柱子呵呵傻笑道:“原来扶柳妹子是碧衫的小姐,看我们也没有准备什么好菜,委屈大家吃粗粮了。”

    碧衫在旁一瞪李柱子:“小姐的名字是你能叫的?也不怕割了舌头。”

    “是妹子说可以这样叫的啊。”李柱子憨直说道。

    “没关系,是我让你大哥叫的。”我笑着瞧了瞧碧衫与李柱子,有看着正呼呼吃饭的小男孩:“碧衫,难怪这些年都不肯回府看我一眼,原来是放不下这里的人啊?”

    碧衫脸腾地嫣红,支支吾吾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李柱子倒是接起话道:“是啊,我每天要下地干活,还要送菜到城里。家里就只有碧衫一个人忙了,既然打扫屋子做饭,还要照顾大顺,确实是放不下找扶柳妹子了。”这个李柱子还是答非所问啊!

    我嫣然笑道:“大顺今天多大了啊?”

    大顺立即停止扒饭,嘴角犹带米粒,抬头回答道:“扶柳姨姨,大顺明年六月初六就五岁了,是不是马上就可以成为男子汉了。”

    “六月初六?”我挑起眉尖,自言自语道:“比熙儿要整整大上一岁,可却懂事多了。”

    碧衫立刻用竹筷一敲大顺额头:“说得怎么清楚干嘛?难不成想讨着要礼物!”随后望着我,犹豫道:“小姐,我听村头卖酒的王老二说,丞相和夫人……”

    我当机立短,止住碧衫口中的话:“碧衫,这些事我以后会专门和你说的。”

    “为什么叫大顺呢?”我淡笑着扯开话题。

    李柱子笑眯眯地说:“王老二说,六六大顺,取名大顺,将来一定会遇贵人,一生顺利的。”接着又继续问道:“刚才听妹子说熙儿,也是取名字吗?有什么讲究吗?”

    元昊三年,腊月十七,明日便是十八,皇上出宫拜太庙祭祀之日。

    流苏已经走了好几日,仍无音讯,我心底有一点儿的着急了,不过仍依旧如常浅笑,怕先乱了皇甫轩及其他人的心。流苏未回,也无法得知哥那边做了何等安排,是否可以瞒过洛谦的耳目?

    “柳姨,菜叶上的水都洒到脸上,大顺这就给柳姨擦擦。”大顺举起袖子,轻轻擦去我脸上的污水。大顺跟他爹李柱子一样,都是个憨厚的直傻性子。

    “大顺真乖。”我和煦笑道,继续与碧衫准备过年的腌菜。

    掰开刚摘下的大白菜,我问道:“碧衫,和李大哥说清楚我们的事没有?”在留宿碧衫家的第二日就跟她道明白了我们的危险状况,并嘱咐要她向李柱子解释清楚,免得让李柱子不明所以的受了牵连。

    “没有。”碧衫心虚地低下头:“我还没有和他说过我曾经是大将军府的丫鬟,他还一直以为我是京城普通商家的丫鬟。”

    “糊涂!”不知怎么的,心里就是有一股不安升起:“今天午饭过后,带李大哥到我房里,我亲自说明一切。”

    午饭后,在我暂住的简陋瓦房中,李柱子坐立不安,终于嗫嗫问道:“扶柳妹子,碧衫说你有天大的事要告诉我,是什么事啊?我还要赶着进城送菜呢。”

    我端坐在坑上,面色严肃,摊掌指向对面:“李大哥请坐。”

    “我代碧衫先给李大哥道歉,碧衫刻意隐瞒了我的身份,我怕这样会给李大哥带来许多麻烦。”

    李柱子疑惑道:“扶柳妹子不是碧衫的小姐吗?”

    “我的确是碧衫的小姐,可你知道我是哪家的小姐吗?”我反问道。

    李柱子抓头想了一会儿,才猛地摇头:“碧衫没有和我提过啊!”

    “我是上官大将军府的小姐。”我字字郑重:“天朔八年,嫁于当朝丞相洛谦。现在卷入皇宫纷争,随时都有性命之虞。”

    李柱子瞪大眼睛:“将军和丞相都不是很大的官吗?妹子是贵人,怎么会死呢?”

    “其中曲折怕是很难让李大哥明白。”我言简意赅说道:“李大哥现在和我们在一起有生命危险,李大哥还愿意留宿我们吗?”

    “当然,说好了一起过年。”李柱子呵呵一笑,披起旧棉袄:“我还要赶着送菜呢。”说着匆匆离去。

    无奈摇头,像李柱子一样的憨直农民怕是一辈子也无法理解皇宫中的不可思议,明明是亲兄弟,却必须你死我活的战斗;明明是一家人,却必须勾心斗角的算计;明明是可口的点心,却怕是别人的毒药;明明是……这样平静的生活,为什么不好好过日子呢?

    单纯而直率的想法,热忱地对待每一天,石头村的人无权无财却更加懂得生活!

    想着想着便累了,身子一歪,顺着躺在坑上,静静的睡了一个下午。

    晚饭间,李柱子对我笑道:“妹子,我今儿回来的时候向村头的王老二打听了。原来丞相的权利很大的,将来妹子回家了,能不能请丞相妹夫帮一个忙啊?”

    “就是村里的李员外老是喜欢提高租收,听说他有个远房亲戚在城里当官,大家都敢怒不敢言。”

    “嗯。”我心不在焉地点头,心里惦念着流苏。皇甫轩倒是心细:“你怎能在村头酒铺当众问及丞相呢?”

    李柱子连摆手道:“只问了一点点。”随后指着门口笑道:“冷面姑娘回来了。”

    流苏肩后背着一个硕大的包袱,沉甸甸的也不知装了多少东西。

    “不用追究了,明天我们就要离开石头村。”我起身走向流苏,然后又不放心回头嘱咐李柱子一句:“李大哥以后不要再提有关于我们的任何事,否则会引得官府人员前来的。”

    李柱子惊骇道:“官大爷,是要抓我进大牢吗?”

    “是啊,看你还多不多嘴!”碧衫从旁训斥一句,便领着我与流苏进了卧室。

    卧室中,如豆昏灯,一时静谧,皇甫轩悄然进入,碧衫无声退出。

    一股压力在室内纠结。

    流苏脸上开始有了细微的变化,竟露有喜色。她手指轻快打开沉甸包袱,顿时流离光彩映满了狭小卧室。

    不由得,我与皇甫轩的呼吸渐渐沉浊。

    精致的锦缎代表了太多的含义,至少它显示了主人光鲜的地位。

    凤栖梧桐,龙啸九天,繁复绝伦的锦绣。

    “是长公主与皇子的礼服。”皇甫轩说道,淡淡的笑意扬上了他的唇角。

    “少爷要我将这些交给小姐。”流苏道:“少爷已经策划好一切。”

    我面沉如水,淡道:“说吧。”

    “少爷说,非太庙祭祀之机不可。但丞相定会阻杀,所以必然会有牺牲。”流苏思路清晰,剖开层层复杂情势:“为今之计只有调虎离山,将丞相重兵吸引到一个点上,削减其他点的防备实力,趁着此时进入太庙,对文武百官宣读圣旨。”

    皇甫轩轻轻摇首:“要他中声东击西之计,谈何容易?”

    “有饵便好,只要是重饵,就有机会成功。”我无力再笑,只是在平淡说话:“敲打东西两侧并不够,最好是兵分三路。”

    流苏讶异:“老爷与少爷足足商讨了十日,原来小姐早已想到这个法子。”

    我轻叹:“我也辗转几夜,掂量许久,才想或许这是唯一可搏的路了。”

    “兵分三路,我们本就微薄的力量岂不是更加分散,洛谦不是更容易一一歼灭?”皇甫轩乍见礼服的欣喜已经凝固,浓眉渐渐拢起。

    “第一路的人是哥,为了迷惑洛谦;第二路的人是可以吸引洛谦出手的人;第三路才是我们,洛谦想要阻止的人。”说话时,我知道我有多么的苍凉乏力,只能靠着墙汲取一点支持。洛谦我开始算计你了,而你现在呢,是否也在和墨斋算计我?

    “哥带着流苏与辕儿,打着骠骑将军的名号大方地进太庙,同时流苏与辕儿不经意间露出模样,让洛谦知道你们的存在,与哥在同一辆马车上。这样可以很容易地让人联想到,我与轩儿也藏在骠骑将军的马车里。”

    “另外一路是找一个与我形态相似女子假借某位官员之名,拣隐蔽小路通向太庙。当然这些都逃不过他的耳目,却反而能让人认为,我们是在故意设局,将众人目光引到骠骑将军马车中,然后趁着空隙挤入太庙。”

    “而我们真正要上的马车是西华大将军的专车,正大光明的驶入太庙,不遮不掩。”

    皇甫轩眉拧极而舒,忽而放声笑起:“好计谋!”

    笑声朗朗,却不悦耳,皇甫轩墨瞳闪有诡异光芒,将原本冷硬的嗓音刻意说得柔缓:“父皇在世言,能够打败洛谦的人世上只有两种,一种是将他看透之人,另一种是他弱点之人。三姨,你是哪种?”

    我是哪种?我也不知道我是哪种!

    我的身子在颤颤发抖,皇甫轩,非要将我逼上绝境,才肯相信我会辅你登上晋王位吗?

    你们,上官家,皇甫家,一个一个的人,都在寸寸分裂我与洛谦,是否真的我与洛谦决绝对立,甚至再见便为仇人眼红,你们才会甘心吗?

    心底的怒火在遍地蔓延。

    院外的喧闹及时的止住了我与皇甫轩的对峙。

    粗暴的砸门声,乱吠的犬叫声,喝斥的怒吼声,一切都在显示着不安气氛。

    卧室门被慌乱的打开,碧衫冲了进来,神色惊慌:“小姐,都跟着我到地窖躲一下,快点啊!”

    “什么人?”我问道。

    碧衫抓着我,一个劲地跑向柴房,还喘着气解释道:“我刚才从门缝里瞟了一眼。外面全是凶脸的官差,手里还拿着亮晃晃的刀,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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