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碎第23部分阅读
胭脂碎 作者:rourouwu
溃骸案椅蚀笕撕挝3俊?
“夫孝,天之经也,地之义也,人之行也。”礼部尚书摇头晃脑念诵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至始也。立身行道,扬名於后世,以显父母,孝之终也。”
我嗤笑道:“枉大人诵读多年,也不过只是如市井小民一般浅薄!”
“胡说!”礼部尚书一激即怒,向前踏出大步,但随即重重哼了一声,不甘心地止了脚步,最后无力地垂下头。
我知道他被一个人的眼神威胁,虽然我背对着,根本瞧不见,但也如芒刺背。
礼部尚书气焰顿消,此时便是反击的最佳时机,机不可失我不及细想说道:“人分百类,孝亦分百种,不同人行不同孝,岂可一概而论?身为皇子之孝乃辅吾皇安天下定乾坤,非大人说所常人之孝。若大皇子行常人之孝,那便只是表面之孝愚孝。正因大皇子至孝,故方能忍住离别之痛,听从先帝之言,游学四方以期将来可辅助圣上。本宫随大皇子历学多地,大皇子每到一处,必焚香向北,祈福苍生,敬拜先帝。此等大孝何来不孝之言?”
“长公主精通孝道,可下臣斗胆一问,长公主身为大皇子太傅,是否能教治国之道?若大皇子三年学业荒废,岂非大不孝?”吏部侍郎随即出阵。
我冷笑不已,竟将矛头指向了女子无才,“本宫虽为女子,却也知书中无贵贱之分,亦无男女之别!既然大人不信,不如本宫与大人当辨朝堂!”
吏部侍郎双目微微突出,显然惊讶之极。他那种迂腐书生,怎会料到我敢在金銮殿上与他比才!
“侍郎大人质疑的是我,那就由我来请教侍郎大人。”皇甫轩突得从上官毅之身后走出,眼中有簇簇的火苗,步步盛怒。
哪一个男人能容忍他人对自己能力的质疑?更何况是皇甫轩这样傲气的人!
吏部侍郎似乎意识到了自己所犯的错误,不禁后退小步。
但是含元殿内开始有更多的官员在蠢蠢欲动了。
不行,不能任由情势再这样发展下去!车轮战一个又一个官员的挑战,必定会让我气力不支,到时候封王诏书还是迟迟不能颁布。
呼吸开始紊乱了。该死,心底不由咒骂,我刚才应对三人,心力交瘁,虚弱的身子恐怕很难再支撑一个时辰了。
必须速战速决!
是洛谦?还是苏婉?
我憋足了柳眉,随后面容严肃,凝望坐在龙椅的皇甫昊。我缓缓踏上金阶,逼近年幼的皇甫昊:“本宫认为皇上应作天下典范,为孝应遵循先帝遗诏,为仁则应敬厚兄弟。但如今皇上所做之事,深让本宫痛心,不孝不仁!”
群臣们纷纷喝起:“休得不敬!”
“何为不敬?如今皇上不孝不仁,就是不敬上天!”我手臂高举,直至天空,厉声叱道:“皇天在上,有一双眼睛盯着各位的一言一行,诛天灭道的事,自有雷劈等着!”
群臣明显地在哆嗦。
我已走到皇甫昊身侧,微微转身,双目含威,隐隐带着冰棱的寒刺,俯视掠过阶下一名名铁青脸色大人的脸,惨淡笑起:“煮豆持作羹,漉豉以为汁。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一帮昏臣,现在不遵照先帝遗诏,岂不是让皇上做个残害手足的不仁之君!”
哇地一声,清脆的哭声响彻含元殿,我身旁的皇甫昊如同一般的五岁小娃般扯开嗓子大哭。
我知道,现在我是站在金阶之上的瑞安长公主,面无血色,恐怕连嘴唇也是泛白的。这个的惨白面容,这样的凄厉尖声,这样的凌厉气势,又怎能不让一个小孩害怕呢?
滚滚泪水自皇甫昊眼中溢出,群臣亦纷纷跪拜请罪。
“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好诗,应情应景!”缓若流水的清雅之声念道,像一阵春风滑过含元殿,暖似浓春。
含元殿内为数不多但还依然站立的男子,用他墨玉的眼瞳盯着我,缓缓一笑,似赞似怨,似喜似怒。
是洛谦,从踏入含元殿的第一刻起,我便不敢瞧他一眼,眼角余光也不曾瞥到他的衣角,只怕看清了相思三年的面容,一腔温柔再也撑不起这个强悍表面!
洛谦凝视许久,面似平常弯翘唇角,淡淡笑意,却是隔着千里薄雾,无法让人接近。
他在意吗?我三年前拒绝他的禁锢,那个可以让我不会卷入政变中心的相府?还是在意,三年后我却一意孤行地与他对立?或是,三年中的不闻不问,再相见时却是我为柳风泪流满面?
我感觉从自己的指尖到手臂到胸口,在一寸一寸的麻木,像是毒素在蔓延!
洛谦最后淡道:“王大人,拟召,封晋王。”
为何期盼三年的目的达成,我心中依旧是阴云层层呢?
“丞相?”洛谦身边的王大人在疑虑,迟迟不肯落笔。
洛谦轻叹:“王大人不舒服,先回家修养吧,我来拟召便好。”
王大人扑通全身伏地,冷汗淋漓。
洛谦径直取过圣旨锦缎,挥笔潇洒。“张公公,呈给太后盖国玺吧。”
垂帘掀开一角,见到了苏婉半张盛怒的脸,很快垂帘又重新落下。
苏婉婀娜的影子投在垂帘上,像是凝固般,一动不动。终了,握着锦缎的手一颤。
“不行!”苏婉明媚的声音坚定地拒绝道。
太后的否定激起千层浪,含元殿内的朝臣们面面相觑,从来步调一致的丞相与太后有分歧了。
苏婉扬起她精致的下巴,缓缓说道:“并非哀家有意为难丞相。只是分封藩王乃是大事,开朝以来封王诏书必须要有西华二印。可先帝驾崩突然,宫中陷入混乱,当时先帝不及将祥凤印传给哀家。”
西华二印之一的祥凤印不在太后手中,金銮殿喧哗四起。
“只因无祥凤印?”皇甫轩走向垂帘,声音锐利的像一把剑。
帘后苏婉在紧张地轻抖,却是咬牙回道:“若有祥凤印,哀家绝不阻拦。”
皇甫轩侧身,淡笑望着我,胸有成竹。
“祥凤印在本宫手中。”我悠悠说出,声音不大但清澈,一下子震静了群臣。“当年先帝赐封瑞安长公主封号时,国无太后亦无皇后,是故先帝将祥凤印交与本宫保管。”
将祥凤印从袖中取出,一方红玉印托在我的手心,血玉凤凰展翅欲飞。
“他真的将祥凤印给了你……?”苏婉在垂帘后失神低喃。
“请太后下诏封王!”我昂头高举祥凤印,咄咄逼进垂帘。
隔着纱容垂帘隐约可见苏婉脸色遽变,懊恼与阴沉的混合,低声咒骂细细辨认尚可听得一两字。“居然……临时前……还准备了一把尖刀……想捅死我,哼……”
“太后。”张德子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呵呵。”苏婉随即明媚笑起,掩盖了一瞬而逝的强烈怨气:“哀家马上下诏,西华好久都没有封王盛事了,差不多有二十几年吧?”
苏婉扬起皓腕:“国玺来!”
张德子不敢怠慢片刻,捧来国玺,恭递与苏婉。
苏婉双手环住国玺,正欲盖在洛谦方才拟的封王诏书上,只差一寸,动作全部停止了。苏婉一双秋水瞳缓缓从明黄锦缎上移开,平视着我,忽而绽放一笑如红莲般妖艳:“瑞安长公主的祥凤印呢?”
火热的战火在金銮殿内无声无息地燃烧,带着焰火的长刀从垂帘后的太后,挥向我。
她,当今的太后必须夺回祥凤印,否则她也将如同龙椅上的皇甫昊一样,沦为一个躲在垂帘后的傀儡!
祥凤印在我的手心,一直散发着温和的暖流,祥柔不激烈。
他,以前的皇帝的目的已经达到,给我祥凤印,无非是权利的象征,用它推皇甫轩坐上晋王宝座。如今,所想之事已成事实,再强留祥凤印有害无益。
我清笑,淡如水:“祥凤印原本是先皇让本宫保管几年而已,如今天下安泰,太后临朝,瑞安自当让贤祥凤印。”
话中意,再明显不过。祥凤印本由着太后皇后长公主的顺序掌控,按如今身份,祥凤印该归属太后,我长公主强压祥凤印没有理由站脚。但我还是要用祥凤印作为筹码,换取一份封王诏书。
苏婉会心一笑,双掌用尽极大的力,终于将国玺盖在了圣旨上。
一名女官托着一方紫檀描金木盘,穿过垂帘,在我面前屈膝。盘中铺着灿黄锦缎,三年来上官家一心想要得到的封王圣旨。
玺印已真实存在,我亦双手压住祥凤印,用力盖上。
一张完美无缺的封王诏书!
我径直抽取圣旨,明黄的绸缎像一道耀眼的光芒落在我的手中。
火红的祥凤印留在了木盘上,随着女官步入了幽深的垂帘后。
我缓步走下金阶,稳坚地迈步到皇甫轩身前,嘴角上扬,一丝欣慰的笑容,但却将更多的苦涩隐藏其中:“大皇子,请接旨!”
皇甫轩神情坚毅,双膝跪地,腰却挺得极直,将圣旨高举头顶。
“晋王,请起!”我轻声唤道。从此以后,他便是坐拥繁华洛阳的晋王。王族中除了皇帝之外,最有权势及兵甲实力的亲王。
皇甫轩傲然起身,面对群臣,冷漠的眸子里有了风起云涌,他开始睥睨西华河川。
“贺喜晋王!”……
众臣恭贺起这位新封的晋王,但其中真心假意,就要全靠皇甫轩自己分辨了。
官员们渐渐将他包围。
我与他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夹在中间的人越来越多。
晋王,将来你的盘旋长空要靠自己打拼了,而我,三年已过,承诺兑现,再也不必为上官家做任何牺牲!
金銮殿外飘起鹅毛般的白雪,白羽落地,密密麻麻。
我隐藏在喧闹之后,悄悄步出权势巅峰的含元殿,停留在风啸四起的走廊中。
抬起头,决然一笑,心中大呼道:皇甫朔救命之恩我已报完,从此再不欠任何人情!我,上官扶柳,从此刻起,所做一切只顺从自己的心意!
我想,现在我有了为一个人与天下人作对的决心!
狂虐肆卷的寒风扫乱一地琼玉,我斜倚在含元殿外的白玉栏,长长的拖地宫装被风吹起,扭曲翻卷在半空,上好丝缎的光泽永远那么魅眼,像是三千青丝在风里撕裂。
即使只是在最偏僻的地方,可依旧是高高在上的含元殿,俯览而下,长安漫天雪景尽览眼底。
纯白的雪花似飘絮,洒落整个长安,银白一片。
白色,单纯的白色掩住了长安的各种华彩颜色,也藏住了阴暗角落。
含元殿是不是华美异常?犹记当年初问洛谦。
骊山大觉寺,在那里眺望长安,风轻云淡,才是最好之景。是吗?
洛谦,你果真是非常迷恋含元殿的吗?
角楼上的洪钟声声响起,早朝结束,群臣陆陆续续步出含元殿。
我在角落随隔得远,但看的清楚。皇甫轩走了,上官毅之走了……我一直在等他带我回家。
只那么远远的一瞥,我便婉然淡笑,不徐不急走了过去。
他走得很慢,似乎在想什么事情,缓缓地行走了含元殿前的汉玉白阶上。
这样慢的速度,给了我足够的时间,不必气喘吁吁地奔跑,才能赶上他的步伐。
雪还在没完没了地下,落在他的朝冠上,也飘进我繁复宫服的褶皱中……
二十步……十步……三步……一点点地在接近……
他听到了我的脚步声吗?轻快的脚步声!
最后一个台阶了,我就在他的身后,看不到皇宫了,只有他的背影。
我发现自己在颤抖,是因为寒冷吗?
轻柔地伸出左手,握住了身前的右手,依旧是干燥而温暖。
全身的动作瞬间止住,静悄悄等着他说我们回家吧!
他优雅转身,我抬眸静望。
雪,飘零。
“长公主。”那么温柔地轻唤,却又那么残酷。
我感觉被一股力量从温暖如春的花园生生地强拉如寒绝的冰窖,整个人在不可抑制地轻抖。
原来,他那么强烈地在意!
一句长公主,打碎了我曾经希翼的美好!心是琉璃,碎了,尖锐的棱角割刺五脏六腑!
可是,为何手心还是温暖而干燥,从没有变化的感觉,甚至现在也没有离去……
一滴,两滴……泪珠滑落的速度怎么可以这样快,甚至不需要丝毫情绪过度,我就已经泪流满面。
眼泪顺着脸颊积聚在尖瘦的下颚出,一滴,两滴……全部落在厚厚的积雪上。
灼热滚烫的泪水瞬间融化了白雪。
哒哒响声,逐渐逼近。
冒雪而来的单骑,踏碎了遍地琼玉。
哥满面疲惫,怒意勃发,一把拉我上马,终于我离开了那徒有温度没有力量的右手,他连一丝挽留也没有!
“洛谦!”哥几乎是咆哮着对洛谦狂吼:“不要欺人太甚!”
滚热散乱的气息滑过我冰冷的脸颊,我现在躺在哥的怀抱中,听得到哥剧烈的心跳,哥的情绪失控了,他在盛怒,怨恨!
“哥,我累了!”我虚弱地在哥的怀里说道。
“上官扶柳好样的!竟敢骗我,说会安安静静地待在府里养病。我一出门,你就迫不及待地出来吹风,是不是不想活了?”哥的怒火冲烧了他的大脑,他说得每一句话都那样的尖锐,可却又暖心。
哥见我不反抗,怒火不再窜高,最后深沉地叹气:“怎么办呢?扶柳,哥没有请到神医……”
我轻扯着哥的衣襟,打断了哥的话语:“哥,我们回家吧!”
“回家?”哥喃喃道:“对,我们回将军府!”
我憔悴地阖上眼,低哑道:“不是回府,是回家,我想回江南了……”
“江南呵,有竹林,有温暖的春风,有灿烂的笑容……还有那么多的人,娘,哥,雨焦,雪君,霜铃,连大表哥也回去了……”安静地窝在哥的怀里,不见漫天大雪,不见猩红皇宫,亦不见洛谦……
烈马撒蹄,踏雪远去。
“扶柳……”低沉地叫唤在风中回旋,可惜我已经驰过宫门。
元昊四年,清明,雨纷纷。
几株不知名的白色小花簇放在孤零零的坟头。
原来世事可以变化地这样快,年前还说笑的人,就短短几个月不仅阴阳两隔,而且坟头都已长出大把的花朵。
细雨绵绵,似丝线,断断续续,沾湿衣衫。
烧香,拜祭。
怅然长久,终了徐徐幽叹,掏出素帕擦拭起墓碑。从顶端的云饰纹开始,慢慢沿着刻字向下,李氏夫妻之墓。墓碑太新,并没有太多的灰尘,尚有细小的雕刻碎石留在刻缝中。
直到墓碑底端,我已经蹲坐了暗褐潮湿的泥土上,一时茫然,竟不知要做什么了。
“柳姨,雨下大了,我们回家吧,大夫说不能再着凉了。”一把青布伞撑开在我的头顶,遮住连绵细雨。一个小人吃力地举起比他身子大了许多的布伞,憨憨傻笑。
没想到盼走了铁面催药阎王哥,身边又多了一个憨脸唠叨小鬼。
我接过青布伞,认真道:“大顺,难道你就不想多陪一下爹娘吗?”
“想啊!”大顺也很认真地点头道:“大顺也很想多陪爹娘,可因此害得柳姨感冒,爹娘也一定会骂大顺!”
和他爹一样的直,我轻抚过他额前的稀疏黄发,肃然起身:“向爹娘道别,我们回府。”
大顺毫不含糊地磕了三个响头,额头沾上一大片泥土。
“再上三炷香吧!”我将点燃的香递给大顺。
大顺正要上香之时,突然斜窜出一双大手,夺过燃香:“应该由我来上香,毕竟他们全部是因我而起。”
大顺睁着圆溜溜的眼傻傻地盯着抢燃香之人,半天才叫道:“大哥哥啊!”
皇甫轩身着绣龙锦袍,贵气逼人。他拈香跪拜,一个程序不曾漏掉。
“他们都是平民百姓,禁不住晋王的一拜!”我牵起大顺的手,正欲转身离去。
人影快闪,皇甫轩已挡在我们身前:“三姨,为何不见柳大公子的陵寝,我还想衷心一拜呢!”
我微微抬头,眯着眼,打量起这位新任晋王。他非常适应官场,几个月下来,就能一开口抓住他人心中的弱点。在这个事件中,我最愧疚的就是柳风,不仅拉他进了纷争,还为此送了性命。
我撑着伞,继续慢慢前行,淡道:“大表哥遗愿,愿长眠海月岛,伴清风明月。”
“原来这样?”皇甫轩侧开身,为我让路:“三姨,有没有想过是柳大少爷自愿牺牲的呢?因为换做我,与其痛苦一辈子,不如一死或许还能让她偶尔想起我。”
生不如死?我一僵,怔在雨中。
“柳大公子死得并不遗憾!”皇甫轩继续道。
我直直抬眸,突兀说道:“我最近的生活很好,而且三年已过。”
在经历独闯金銮殿后,我一直在哥的监督下养病。虽然没有医邪,也无神医,但细细调养,终究还是有所好转。至于江南,早已物是人非,昔日的碧波翠竹林荒芜一片。
哥一月前赶赴边关,我院子前的拒人门神一离去,果然便有麻烦找上门。
皇甫轩并不打算放弃,依旧跟着我,徐徐道:“三姨,在这三个月内,我经历九次暗杀,大伤两处,小伤八处。全部都是太后的死士。”
皇甫轩语调异样平静,就像是他不是被谋杀人,而是主杀人:“可是,最近十天他们却停止了一切活动,知道为什么吗?”
我没有回答,径直带着大顺走在泥泞土路上。
“对于一个将要送死之人,何必又要再费劲刺杀一遍呢?”皇甫轩自嘲道。
自封王诏书颁布后,朝堂中各股势力蠢蠢欲动,都欲将皇甫轩处之而后快。暗地刺杀我不清楚,但明里各样冠冕堂皇的理由的阻止,我还是看得见的。一月,春节团圆不能离开皇宫。二月,封王繁琐礼仪折腾一月。三月,晋王绶印尚在雕刻之中……终于,下了杀手锏。
可惜,我再无力插入其中。
“拓拨新汗领三十万铁骑陈列边关,战事一触即发。”皇甫轩开始变得兴奋起来,眼中有刀锋,那是军人嗜血的本质。“今日早朝群臣决议,给本王二万士兵,开赴玉门关支援骠骑将军共抗拓拨。”
抓紧了伞柄。三年,拓拨阳当稳了可汗,也清除了内乱。终于他展露了野心,开疆扩土,想要一统中原。
“洛谦,好一招借刀杀人,想借拓拨之刀斩了本王之头!”皇甫轩冰冷的眸子里流露出阴狠:“可偏偏不让他如愿,我要大败拓拨,壮我军威!”
“愿晋王旗开得胜。”我淡道,转眼便要入轿。
“知道为什么他敢如此吗?”皇甫轩突然高声笑起:“因为二舅在玉门关只有五万士兵,即使在加上我的二万老弱散兵,是一定不敌拓拨的三十万精骑!”
伞柄突然从手中滑落,跌入烂泥,溅在我的素裙上,恰似点点离人血泪。
若无奇迹,必定是一场惨壮的杀戮!
“三姨,不为亲人,也请想一下无辜边民。”皇甫轩早已骑上骏马,奔驰而去。
百姓何其无辜,成为一场皇权斗争的牺牲品!
可是,我已伤痕累累,还能顾及天下众人吗?
大明宫,含元殿。
我再次立于其间,我不曾料过,百官更不曾设想。
无长公主的华美宫服,我穿着昨日清明素服,长发也只是用银钗绾成普通百姓夫人发式。
可气势不变,甚至比上次更加决然。
我傲首挺立,站在群臣之中,清声道:“听闻边关战火,瑞安不才,忧心边民,愿自荐请缨奔赴前线!”
群臣哗然,但我却看见了垂帘后苏婉一丝不轻易察觉的狠笑。
“长公主这般装束闯入金銮殿成何体统!”还是礼部尚书最先发难。
我不禁骂道:“百姓危在旦夕,你还关心自己的衣服!”
“瑞安素服请命,只为同样布衣的无辜百姓。”我环视众臣,眼神犀利,果然不少爱国大臣纷纷低首。
“长公主请缨精神的确可嘉,但是拓拨岂不要嘲笑我西华无人,竟要派女子征战沙场。”瘦高老头徐徐踱出,枯干的身躯和他的精神一样顽固。
还是忠心的徐子耿,我冷笑反问:“女子就不能沙场运筹帷幄吗?”
徐子耿惊愣。
我继续逼迫道:“当世军事名家是何人?”
徐子耿沉思片刻,才缓缓开口说道:“老夫见过的军事奇才只有二十年前的无双公子朱泓,排兵布阵,无人可出其右。只是无双公子隐遁数十年,不知踪迹,如今西华将领只有无双公子的徒弟骠骑将军尚可一提。”
“长公主虽出自将帅世家,但未上战场,怕是只能纸上谈兵吧?”徐子耿的语气中明显的有了轻蔑。
我沉气含威,眉目间自然有了一股霸气:“人人都道:骠骑将军师承无双公子,领军厉害,所向披靡,但仍不及无双公子阵法无双,可知为什么?”
“因为无双公子虽收骠骑将军为徒,但却未为传衣钵,而本宫才是无双公子的传人!”我字字坚定,不容有疑。
“怎么可能?”
“无双公子的衣钵传人?”……
群臣皆摇首相觑,似乎是无法一时接受这个事实,堂堂的天下名士竟然将衣钵传于一名女子!
“确信无疑。”皇甫轩高喝,压制住了杂乱的议论声:“本王所学兵法并非骠骑将军所传,而是学于长公主!”
这就是一颗惊雷,镇住了所有朝臣。皇甫轩在府内设阵防范刺客,短短几月之内就已名满京师,皆传言,晋王拜师学兵法于骠骑将军。
金銮殿内无人再出声抗议。
我再次面对傀儡皇帝,请命道:“瑞安请缨保西华平安!”
“不行!”严厉的驳斥声居然出自一贯温文尔雅的丞相,惊住了在场的所有人。
从我一踏入含元殿就面色阴沉的洛谦终于开口。
他的曾经温柔如水的墨瞳里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寒意,目光如刀,将我钉在原地。“女子不许上战场!”
我在倔强地反抗,无言无息。
清媚的笑声响起,来自沉默许久的垂帘后:“丞相何必要阻扰长公主为国立功呢?”
“议政多时,哀家也乏了,不如散朝吧?”帘后的苏婉已然起身:“长公主可以为哀家讲解一下兵法吗?”
“瑞安荣幸。”我回答道,跟上了苏婉的步伐。
留下了洛谦,还有错愕不已的大臣们。何时水火不容的苏家与上官家可以融洽笑谈了?
婉转来到太后寝宫昭阳宫。
苏婉屏退所有随从,笑吟吟地坐在我的对面:“你果然不会袖手旁观。”
我浅笑悠悠,捧起刚沏好的茶,惬意品尝。
“你不怕我下毒吗?”苏婉挑起长眉,阴恻问道。
“是啊,你的确无时无刻不想让我死,可是你不会蠢到这样杀我。”我盈盈笑道:“岂不是当着众臣的面把谋杀长公主的罪名揽在自己头上。”
“难怪啊,我上次杀你失败?”苏婉眸光流转,恢复明艳笑容:“长公主怕是终身难忘那红冠金蛇吧?”
我淡淡笑道:“当然,还要感谢太后让瑞安详细地认识了一种罕见的毒蛇。”
“果然好定力!”苏婉啧啧赞道,但随后双目眼光一沉:“不知道在见到哀家与丞相在御花园夜会时,长公主还是这般的心如止水吗?”
我瞧着苏婉笑若春花的脸庞,有一时的发呆。
当初,轻柔月光下的笑颜也是这般美丽。
“原本以为长公主刀枪不入,呵呵,人啊还是有弱点的。”苏婉笑得过分嚣张:“其实我是知道你们那上官家的肮脏计划的,而我呢只不过顺水推舟将戏演得更好而已!”
“心很痛吧?”苏婉开始面目狰狞:“我只不过让你承受了我姐姐当初的痛苦!”
双目有些混沌,思绪似乎也飘了很远。
可苏婉的声音还在耳边很清晰。“你也不要高兴得太早,洛谦是不喜欢我,可他却是深爱我的姐姐。他们当年的山盟海誓,永远不会消失。”
“你也永远无法取代姐姐的位置!”
“呵呵,现在你改明白了吧,上官扶柳你不过是无聊时的一个替代品!”
……
苏婉似乎讲了许多洛谦与苏宁的爱情故事。他们的初遇,这样的惊艳生花;他们的相识,这样的温馨浪漫;他们的离别,这样的哀婉动人……
最后,他们的爱情是这样的不可动摇!
苏婉的表情是在向我耀武扬威:“上官扶柳,你永远也不可能打败我的姐姐!更何况你马上就要死在拓拨蛮子的刀下了!”
苏婉玩转着手中的茶杯,娇笑道:“我还真觉得自己好心呢!居然会告诉你真相,不过也让你死的安心吧!”
“是吗?”我婉扬轻笑:“其实他第一天就对我说过,他心中曾经有过一个人!”
“不论是谁,是你或是你姐姐,我只当她是曾经的一个存在!而我上官扶柳想明确的是,他洛谦如今心里的人到底是谁?”我亦玩转茶杯:“如果他为我奔赴边疆,便证明现在他在意的是我,便足矣!”
我抬眸对视苏婉,轻轻嗤笑,手指横点,茶杯倒桌,杯中茶水倾落而出。
“人啊,总不可能一辈子活在记忆里!”
不管苏婉一脸震怒,我径直挥挥衣袖,潇洒离去。
梨花花苞初挂枝头,两两三三点缀深深树林,犹似落雪。梨落阵的梨树正要怒放一片雪梨花,不知与拓拨一战后,能否赶回瞧一眼花开遍林?
落梨飘零,若雪铺一层青石板,拓拨月所说的章华宫最美之景。
在赌洛谦心中分量之前,我必须将有些事说清楚,有些东西归还原位。静心凝神,默记阵法口诀,白衣穿梭在梨落阵中。
温湿氤氲,碧水红衣,章华宫中的每一部分还是如同它的主人一样绚丽。
找了整个庞大的章华宫,才在这一方偏隅,发现我特意寻找之人,拓拨月!
的确累了,小腿在发酸,我拢拢裙角,索性坐在了一池碧水旁的砌石上。薰香水气自碧池扑上我略干涩的脸,全身缓缓放松,手不自觉地下垂,浸入碧水中,温流在指尖流窜。
“太妃,好惬意的享受!”我半身几乎是软倚在砌石上,整个手腕没入了温泉中。
就在前方的温温碧水中,拓拨月仰面浮在水面,双目紧闭,长翘的睫毛在眼底投下浓重的阴影。她的一头长发似浓密的水藻在浅水下散开,吸足了水分的石榴裙若燃烧的红莲艳艳盛开。
有些池旁的梨树树枝伸长到了水中央上方,微风一拂,几朵新长的花苞儿就摇摇落下。三朵洒落在水波之上,白花碧水,随留荡漾。还有两朵落在了拓拨月沾有水纹的脸上,似乎花朵轻柔的降临惊醒了她。
拓拨月睫毛颤颤睁开双眼,透亮的黑瞳历经沧桑,慵懒沙哑道:“温泉对皮肤最好!”
“长公主,也可以试一下,消除疲劳。”拓拨月依旧仰浮在温水里,面对湛蓝天空,妖异笑起:“胭脂碎选的人真不错,比我预计的还要快呢!只有三年就成为了瑞安长公主,可是为什么要放弃在手的祥凤印?”
拓拨月似乎无限遗憾,幽幽叹气:“呵,祥凤印啊,我苦苦想了半生……”
我轻轻拨动碧水,淡笑道:“祥凤印对我有害无益,何必留个麻烦在身旁?”
“而且,这次来此,也同样是放弃一样东西!”我抽回水中手,然后直接在裙衫上擦拭水珠,犹带湿痕手便探入怀中,取出一物。
叮铃脆响,弯翘新月形的纯金簪子自我手间落在了温泉边的青石上。胭脂碎,点碎的玛瑙依旧流光溢彩,散发魅惑光芒!
拓拨月霍然转头,深邃的黑瞳直勾勾地盯着胭脂碎,像是收到了极大的刺激,脸色苍白,一头扎进碧水。
哗哗在我身边响起,平静的池水被打破,黑色如浓密水藻的长发从碧水中突然升起,然后一个莹洁修长的手紧紧抓住了我的手臂,拓拨月从池里冲出。她轻轻甩头,长发上的水珠洒向四方:“你为什么也要放弃?”
温暖的泉水落下我的脸颊,缓缓滑落,滴在青石板上,似露珠。我盯着近在咫尺的拓拨月:“我不需要它了。”
“我不想利用它回去了,因为这里有我想一直陪伴到老的人!”我婉然笑道。
哈哈——,拓拨月狂笑,双手捶打水面,激起层层水花。“不愧是父女,连拒绝的理由都是一样,我不需要它了!”
上官毅之也来过吗?我蹩起眉。
拓拨月还在狂魅大笑不已,终于渐渐消弱,至到转为低声的泣啜。
一瞬间,拓拨月似乎苍老了十几岁,曾经迷人的明眸变得黯淡无比,眉间那颗艳若胭脂的朱砂痣褪去了夺目色彩,惨惨淡淡似落红。
“给你将一个故事吧!”拓拨月已经游回到了碧水中央,昂望苍天,眼神空洞。
我坐在池边,静默不语。
“故事开始于一位拓拨公主。五百年前,拓拨部还是四分五裂,其中有最强大的两个部落为了彼此的友好关系,他们决定联姻了。草原上最美丽的公主胭脂嫁给了大漠里最勇敢的王子,他们的生活是那样的幸福。王子进入焉支山采出最纯的金子,请最好的工匠为美丽无双的胭脂公主打造出精致的发簪,这是王子送给胭脂公主的第一件生日礼物。胭脂公主是这样地喜欢王子的礼物,几乎是天天不曾离开!”
“胭脂公主爱上了王子,爱得这样深切,以至于当战争来临时,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站在王子的身边。拓拨的两大部落为了争夺最高的统治权,展开了惨烈的战争。终于,王子败了,被俘押送到胭脂公主的父汗面前。”
“胭脂公主在她认为慈爱无比的父亲脚下哭了整整三天三夜,依旧没有打动拓拨可汗冷硬的心肠。三日后,王子被执行死刑。同时,胭脂公主毫不犹豫地用王子送她的发簪刺破咽喉,随王子而去。”
“鲜红的血液滴洒在黄金簪子上,永远也无法祛除。血珠像是最耀眼的珠宝停留在了发簪上,从此拓拨统一,从此胭脂公主的发簪就有了名字,胭脂碎!”
“百年逝去,胭脂碎越传越神秘,不知道的人都被它的美丽迷惑,认为它是上天的神物!”
“于是,拓拨公主历代相传胭脂碎……”
呵呵,多么凄美的爱情,拓拨月的低哑声音带着深沉的哭腔。
“你一定在想这样一支普通的簪子怎么会有不可思议的力量呢,是吧?”
“那是因为拓拨公主还有另外一个身份,便是拓拨的月神,她们可以拥有灵异能力。而胭脂公主却是灵力最高的一位,哈哈,谁曾想到,胭脂公主在临死前耗尽毕生灵力施下血咒。”
“凡是拓拨公主一生不得爱情!”
“啊!”终于我忍不住低缓讶叫。持续了五百年的残酷诅咒!
拓拨月诡魅嘲笑道:“但也正是胭脂公主的毕生灵力凝聚在了不祥的胭脂碎上,因此胭脂碎也拥有了强大的灵力,足以震撼山川!而我们受到诅咒,却又不得不利用它的灵力。”
“为什么突然告诉我这些?”我沉思许久后方问道。
拓拨月笑魅如妖:“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我早已用血咒启动胭脂碎将你拉入西华,试图改变星相,算算我的时间也快到了。”
我抿了抿嘴唇,觉得一切皆是梦幻。
“血咒,就是胭脂公主临终前的最后一句话,爱情,只求得一个结果!拓拨的公主以她们的鲜血祭祀胭脂碎,同时默念血咒,胭脂碎便会完成斗转星移之事!”
“血咒的代价就是你以后一半的生命年限!”
“呵呵,我将胭脂碎给了你,从此以后的拓拨公主再也不必受到诅咒了!”
“我?”我发现自己的声音在不可抑制地颤抖。
拓拨月嘴角弯如新月:“放心,你非拓拨公主,诅咒不会实现在你的身上。”
“为什么要舍弃一半生命施展血咒?”我略带好奇问道。
拓拨月凄凄一笑:“因为昆仑神托梦告诉我,拓拨将遭灭国!”
“爱情,只求得一个结果!后面呢?”我徐徐闭上双眼,静静等待着答案。
拓拨月的声音仿佛从水底传来,清澈透明:“胭脂公主说:长相守!”
长相守,不分离!长相守,不分离!我在心底默默念着。
想着念着好一会儿,我长舒一口气,叹道:“你全部告诉我,想要我答应什么吗?”
拓拨月明媚的脸上出现难得的静谧:“给拓拨留一条后路。”
“可以!”我回答干脆,但又问道:“为什么不求上官毅之?”
缓缓地,一个彩线绣囊浮出了碧波水面。
“第一次见他时,与他挥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