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梦断魂(清穿)第27部分阅读
清梦断魂(清穿) 作者:po18.site
脖子看着他皇阿玛,说:“我可以跟你走,但请你不要为难我娘!”
“弘佑——”
“娘,不用担心。 您不是一直说佑儿长大了吗?我知道怎么照顾自己的。”弘佑说着,松开我的手,转而拉起胤禛的袖子,道:“皇阿玛,你答应佑儿,不要为难我娘亲。”
胤禛没再说话,抱起弘佑便往外走去。我忙从地上爬起,踉踉跄跄的追过去,想要拦住他们。喜环上前扶住我说:“姐姐,你就随皇上去吧。七阿哥身边没有您照顾怎么成?他打小就没离开过您。这一日两日尚还可以,时间一久,难保不出什么岔子。主子,您就随皇上去吧。”
快要走至院门前的胤禛听到这话也顿住脚步,弘佑伏在他的肩上,不住的冲我招手。
我想,也许狠狠心,也就随他去吧。只是双脚似是陷在地上,迈不动,动不了。我在这里一呆就是六年。是心平气和的六年。心伤心痛都似乎已经化作天边的一寸流云。置身事外,回忆起往日发生的种种。渐渐才明白,我虽然身在这皇宫里,可一切却是另一番模样。
仰仗的,不过只是往日的恩情。恩情易消磨,年华似水流。
何况,也没有多少时间,让我重头再来一回。
我慢慢的闭上眼睛,不去看他的背影,不去看弘佑挥舞的小手。眼泪从紧闭的眼角溢出。我一直都是如此的自私,剥夺他们父子承欢相对的日子,剥夺了自己当初可能的长相厮守,仅仅只是为了心里的畏惧,只是害怕断了恩情,这皇宫便真的是铺天盖地的牢笼。
喜环见我不动身子,急忙地在耳边低语道:“主子,您就是不为自个,也为七阿哥想想。他打小就没离过您身边。这万一随皇上去了圆明园,想见一面怕也难。何况小主子行动不便,万一……”
“皇上自会照顾好他的。”我听见自己如此回答。
胤禛再未停留,抱住弘佑出了怡然居。只是那道院门却是一直敞着,不知道是盼着谁离开,还是等着谁回来。
弘佑跟着他,一时半会应该也不会出什么事。
眼下最让我担心的还是宝儿。她自小就颇受胤禛的宠爱,即便是因为弘历的关系,胤禛也未曾为难过她。六年里,宝儿虽然也来哭闹过,没回都被人三言两语就劝走了。这次若不是要紧的事,又怎会如此哭闹不休呢。
可是,胤禛不开口,我也不知道如何问他。
他心里有怒气,我是知道的。
托冬竹去禧妃娘娘处打探消息,可过了一夜,她也没回来。我不放心,只得自己前往禧妃娘娘的宫中。宫门上却落了锁,抓住个小太监一问,才知道,如今禧妃娘娘随皇上住在圆明园。
再细问下去,这偌大的皇宫,便只剩下她一人。
皇后娘娘已经不在了。年嫔也不在了。
那小太监不认识我,又见我身上装扮奇怪,非主非仆的,说话也算客气。我又问他四阿哥如今可在宫里。他一愣,答道,说四阿哥奉命去江南的,走了快半个月,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再问他高公公。他才笑说,高公公这会儿正在养心殿,便让我去寻他。
我心里虽然诧异,胤禛住在圆明园,高无庸怎么会在养心殿伺候。可着急宝儿的事,一时间也没想那么多。熟门熟路,到了养心门,一进去,就看见冬竹跪在里面的空地上,约莫是跪了一夜,整个人都快要歪倒在地上。
连忙过去扶住她,便问是怎么回事。
冬竹见是我,脸色虽然苍白,还是露出几分笑意,说:“主子,您怎么来了?”
高无庸已经从侧门跑出来,见着我便惊呼道:“娘娘,您可算来了!皇上等了您一夜了!”说着便打发人搀扶冬竹下去休息。我还想问他,高无庸已经推开西暖阁的侧门。
一切还是我当时离开时的模样。连我平日喜欢的那套素底青花瓷盏还摆在桌子上,寝室的珠帘被撩起,里面隐隐约约坐着个人。我心里微惊,身后的门已经被人合上。
那人起身道:“朕还以为你当真不肯出那院门呢。”
原来他是刻意留冬竹跪了一夜,才算准了,我一定会出来。
我立在暗处并不说话。他已经越过珠帘,走至身前。他身上穿着素色常服,略显消瘦的脸上有几分疲惫。
难道他真的就这么坐着等了一夜?
心中酸疼,面上却不露神色,如常般说道:“皇上既然知道我会来,想必也知道我是为什么而来了。”
他一把攥住我的胳膊,将我往身前带去,他身上惯有的香气扑面而来,有那么半刻的失神,来不及稳住,就听见他低语般呢喃道:“你当真就这么狠心。六年了,难道你就没有片刻想起我吗?你可知道,这六年,朕是如何一天天熬过来的。弘佑的事,你一直瞒着我。你自个的身子,你也瞒着我。在你眼里,朕到底是什么样的。难道,你以为朕会害你吗?蕙宁,你心里可有一丝一毫的余地是给朕留着的?”
他一串话问下来,我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想要拉开些距离,他却愈发用力,像是要捏碎了似的,狠狠的攥着我的胳膊。
我挣不脱,只得喊疼。
他叹了口气,松开手,却不让我离开,双手环在我身侧,将我锁在他身边,道:“你还知道疼!这六年来,朕每时每刻忍的受的,比这万分有余。可你呢,一见到朕,连笑脸都不肯给一个。蕙宁,我真的很后悔,当初就不应该答应去搬回去!”
“朕本以为,你只是需要点时间。可是,六年!朕用了六年时间,你却依旧如此冷漠!你说!朕该如何罚你!你告诉朕,我该拿你怎么办!”
“皇上,宝儿她——”
“朕在问你话!”
我深吸口气,抬头看着他,眼神在他脸上流转,想找到一处可以停留的地方,但是很难。他的眼角眉梢,他的眼神,他的嘴角弧度,都让我深陷无法自拔。
仿佛就这么看着他,便真的可以天荒地老了。
“皇上想怎么处罚我?”
他终于笑了,嘴角抽动了两下,眼睛里却并无多少笑意,淡淡的道:“朕是该好好想想了。在朕想好之前,你哪里也不许去,你得留在朕身边,好不好?”
他问得如此小心翼翼,让人狠不下心肠来拒绝他。
“蕙宁!”他眼里的神色越来越暗,思及往日种种,我终是有些松动,道:“弘佑必须跟着我!”
“好,朕答应你!”
“我也不想去住什么圆明园,免得瞧着伤心。”
“嗯。依你。”他说着,眼底全是笑意。
他怕是误会了。我说的伤心是因为知道后来八国联军一把火烧了那处他苦心经营的世外桃源之地。他笑,只怕是以为我不愿见到他的一众嫔妃而已。
“宝儿的事,我们从长计议。”
“蕙宁,朕已经下过圣旨了。这也是十三弟的意思。你就算信不过朕,也该清楚他,他不会委屈宝儿的。何况,宝儿如今留在京城不过是徒增伤悲而已。”
听了他的话,心里约莫也猜出几分来,“弘历他——”
“前年,弘历娶了嫡福晋。宝儿再这么僵持下去,伤人伤己。他们毕竟是兄妹。赐婚的圣旨虽然是十三弟求的,可也是他的一片苦心。”
只怕,弘历与那嫡福晋鹣鲽情深,宝儿日日抵面相见,不过也是徒增伤悲。
我原先以为,弘历对宝儿用情至深。而宝儿未必动心。眼下看来,我是以为错了。
六年过去,磐石许是有所转移,而蒲草却还坚韧如斯吗?
“十三爷身子可好?”
他没料到我有这么一问似的,神色又添了一抹忧愁,淡淡的道:“大不如前了。朕一直劝他多多休息,可他总有一堆借口。你得空多劝劝他吧。也许你的话,他还能听得进去。”
雍正八年。
历史上的怡亲王便是这一年五月离开这人世的。
眼下已经三月尾上。
即便我能劝得了,又能如何。可我还是点头应了他。
他瞧着我身上的装扮,抵着额头,笑说:“你这身打扮,可便是寻常百姓家妻子常见的模样。六年了,朕老了许多。可你却不曾改变过。”
“只是心境平和而已。”
其实,何止是平和,简直和苍凉无异。
人的心本来就是海纳百川,真正能做到平和的,不过就是一湖死水罢了,没有半丝涟漪的湖面,就算容得下百川,也只是枯燥平静的海面。
我们两个就这么坐在西暖阁内,好似有千百句话要讲,可谁也没再开口说什么,怕打扰这片刻的宁静,又怕一眨眼这一切不过是梦一场。
我一直很想知道,为何是我?
诸多的穿越故事中,总有解不开的谜题。为什么是我,到底这泱泱大清朝里,我是欠下什么样的债孽,时隔三百年,也要将我拖回来偿还的。
他抱着我,不时轻晃两下,免得我睡过去似的。
我虽然苦撑,可昨晚一夜未合眼,加上来回奔波数趟,早已经筋疲力竭,窝在他怀里免不了哈气连连。他看着又好笑又好气,便弯身抱起我,往床榻走去。
我心里暗惊,却又有几分期盼。
他将我放下,也侧身躺在身侧,揽我进怀,道:“你睡一会儿。我不动你就是了。”
虽然有那么一点点的小失望,却耐不住困意,缩在他怀里,缓缓的进入梦乡。只觉得迷糊睡着前,他亲吻额际,低语道:“你可知道,朕梦里也是这么常常抱着你入眠的。醒来却只是我一人。”
第九十回
第九十回 自打我住进西暖阁,胤禛便也搬回宫里住。
喜环和冬竹被打发去伺候弘佑了。毕竟她们一直照顾他,我也能放心。只是一直不得见弘佑一面,心里依旧挂牵。每问及这事,胤禛便道:“你陪了他六年,总该有点时间陪陪朕吧。”
他夜夜宿在西暖阁,却从不碰我。只是抱我入眠。有时候他回来的晚,我已经睡了一觉醒来,还能陪他说上几句话。有时,睡得极深,他又轻手轻脚,夜里何时回来,又是何时起身上朝,都无从得知。只是身边枕头有人睡过的痕迹,才知道他半夜来过。
这样也好,不必时时面对。
我如今对他愈发小心翼翼,说话应答也是深思熟虑,不再是从前的执意妄言。
六年时间,谁没有一丁半点儿的改变呢。
我虽然住在西暖阁,饮食起居还是按照往日的习惯,也无外人来打扰。
宝儿却是来过一次,碰巧胤禛也在,话没说上几句,便被他打发了。从此以后,平日里见的也就只有胤禛了。
偶尔高无庸也过来传话,却从不多言。
也许是太闲了,我居然拿起女红,想要给弘佑做件衣裳。在怡然居时,他的衣服都是喜环和冬竹赶制的,我只有眼看着的份。凡是我缝补过的衣服,大约也只是自个贴身的几件小衣了。
忙起来,也就不再有那么多时间想东想西的。
衣服缝了拆,拆了又缝。被胤禛取笑了数次,终于是有些模样了。这日刚过晌午,正忙着缝衣襟上的盘扣,高无庸急匆匆的过来。我手下一抖,针便轧进了指缝。
“娘娘,皇上要见您。”
“弘佑?七阿哥!七阿哥怎么了吗?”我张口就问。
高无庸见我捏着手指,手边的衣服上也有几滴血珠,忙跪下道:“娘娘,怡亲王进宫来。皇上是想您兴许会想见见王爷,便差奴才过来传话。”
我这才松了口气,跌坐在椅子上。半晌后起身理了理衣服,随他进了东暖阁。
还未进门,便听见十三断断续续的咳嗽声,还有胤禛轻缓的低语声。推门而入,十三已经起身,打量着我,半响才道:“蕙宁?”
我笑着走至他身边,说:“看来我真的老了许多,连三哥哥都认不出我来了。”
老十三伸了伸手,终究还是垂了下去道:“还能见上你一面,我也算安心了。”他面色潮红,只是说话间,便又连连咳嗽起来。我忍不住上前替他拍拍后背,问:“可看过太医了?每日药膳都可有耽搁?不要再喝热茶了!高无庸,沏杯白水给十三爷。”
十三伸手推了推我,道:“不怕的。好歹也就只能这样了。”
我看向胤禛求助,他只是摇头,一脸悲戚的望着十三。
十三好不容易忍住了咳,才说:“我今日见过弘佑了。蕙宁,你把他教的真好。弘佑是快活的。毕竟他有个真心疼他的皇阿玛和额娘。宝儿的事,你就不必费心了。也许只有这样,他们才有可能快活。”
“十三弟,宝儿的事,朕会安排好的。你照顾好自己的身子要紧。”胤禛也走了过来,站在我身侧。
十三见他起身,便也想要支起身子,耐不住连连咳嗽,又跌坐回去。胤禛上前扶住他,挨在他身侧坐下道:“太医的话你一直不肯听,不然怎么会把身子拖累成这样!”
“皇兄不必担心,臣弟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眼下并不要紧。”
胤禛看看十三,又看看我,摇手说道:“朕还有事处理,你们说说话。十三弟今日留下来用膳吧。”
说完,便唤了高无庸,出了养心殿。
我坐在一旁的凳子上,瞄了眼十三,满肚子的话,却不知从何说起。他面色苍白消瘦,两颊又有些许不健康的潮红。也就是今年了。十三见我不说话,忍着咳嗽道:“一别六年了。如今过得可好?”
“过得不错。日复一日。这样的生活是我从前一直期盼的,然后成真了。”
“皇兄,他一直很想去看你。虽然后来搬去圆明园,那也是因为,因为你把自己关了起来。蕙宁,那时候,我总觉得你太过残忍了。对皇兄,对你,都是残忍了些。可现在看到你,我想也许你是对的。”
我笑了笑,不想再继续这样的话题,便问道:“你呢?看上去你过得并不是很好。”
“宝儿的事,其实不能怪皇兄。皇兄也是为了她好。当年皇兄隐瞒她的身世,也是想让她平安长大。蕙宁,别为这事跟皇兄生气了。其实皇兄——”
“我都知道。他这么做必定有他的道理。只是孩子们不明白罢了。”
也许胤禛的确是冷漠了一些,但他绝对不是个冷血的人。
十三用了晚膳,胤禛命人送他回府去,他婉言谢绝了。十三依旧恭敬客气,退着出了养心殿。
胤禛说还有折子要批阅,便让我先行回东暖阁,推门进去时,多日不见的弘佑居然坐在里面等我。本是稚嫩的面容有些凝重的望着我,我心里咯噔一下,不知怎的,突然有了不祥的预感。
果然,弘佑张口便问:“额娘,你离开皇阿玛是因为我吗?”
弘佑从小到大,都只会叫我娘。撒娇的时候会唤娘亲。
这一声额娘却喊得我顿在门边。
心里一愣,原来他已经早早的改口,叫了声皇阿玛了。
弘佑见我不说话,摇着轮椅到我身边,仰头看着我说:“四哥说,皇阿玛曾经下圣旨,不许任何人靠近我从前住的地方。额娘,是不是真的。因为弘佑和别人不一样,额娘才带弘佑躲起来的。”
我蹲□子,看着他的眼睛说:“这些日子,你都是同弘历在一起。”
他摇头说:“还有五哥。不过我的功课都是四哥教的。四哥说,他打小就该教我的。”
我眼神一暗,心里无端由的叹了口气。到底是兄弟,短短不过月余,已经如此亲近。我又问:“佑儿可还记得,娘亲以前教过你的事。这皇宫里,除了娘亲和两位小姨,谁的话你都要想一想。”
弘佑疑惑的望着我,说:“就是皇阿玛和四哥说的也一样?”
我没有再说话,伸手环住弘佑消瘦的肩头。其实心里有很多话,想要问问他这些日子都过得怎么样,好不好,常不常笑的。可眼下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弘佑在我怀里动了动,道:“四哥说,明日带我去园子走走,让我过来问问额娘。”
我拍拍他的小脑袋,笑说:“你想去就去吧。”复而又加了一句,说:“注意安全。小心为上。”
送走弘佑之后,我便差人去请弘历过来。去的人很快回来,只道四阿哥今日出宫,还没回来呢。我坐在桌边久久也未挪动些身子。喜环跟了我这么久,见我如此,便低声安慰道:“主子,您就放宽心吧。你打小看四阿哥长大的。他是决计不会——”
“喜环!”我突然出声打断她的话,惶恐的推窗朝外面看去。夜色浓重,只有屋内灯火留下些许微光。只是,这寂寥的夜色愈发让人心惊胆战。我拉着喜环的手,急急地说:“这样的话,切莫再说了。我自己心里清楚,不必担心。”
喜环面色略有些苍白,收拾一番,便也退出去了。她临到门口,似乎还有话想说,见我坐在床边未动,才罢休,只叹口气便离开。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担心什么。自打离开怡然居,便一直草木皆兵似的惶惶不可终日。
说到底,弘佑如今的身子都不会是谁前路上的绊脚石。胤禛更不会对他动过多的心思。只要安份守己,他想必是可以平平安安。可我的害怕,担忧,惊疑到底从何而来呢。
一边是弘历,我打小看着他长大。那么一点点的一个小娃儿,渐渐长成了公子哥,娶妻生子。我如何能不信他呢。
一边又是自古以来那高高之位,和蚌相争渔翁得利,难以化解的诅咒。
我所知道的历史上,雍正的后宫根本没有一个宁贵妃,他也更不可能有弘佑这么个儿子。我们的结局到底会怎么样呢。
想到当初读书时,清史老太面带讥讽之色,说起雍正一生子嗣薄弱,实则天谴,还能淡淡一笑而置之。然而现在,我存在这里,到底改变了什么呢。
我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连胤禛推门进来,也没有发现。
他应该是洗漱过的,只穿着明黄|色的中衣,披着便服外套。喜环走时,只给我寝室内留了盏小灯,灯火摇曳中,他的身影愈发显得高大和挺拔,一直延伸到我的脚下,将我整个人笼罩在他的身影之中。
我望着地上的影子,猛然抬头望着他。他的面容已经日渐苍老,眼角处突生几许细纹。我们都不再年轻了,不再想着惊涛骇浪的爱恋,多的只是一份平淡相守的企盼。
拉起他外套的衣袖,绞在手心中,心中无限唏嘘。
“胤禛,我们都老得多了。”我柔声道,“我如今连镜子都不敢瞧。只怕看见了,对面不识镜中人。那句诗怎么说来着,已是尘满面,鬓如霜。”
他依偎着我坐下,声音也是极为轻缓,念叨:“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放心,我总会认识你的。我闻得出你的味道,只有你才有。”
“又不是属狗的。”我笑着推了推他,神色却忽然黯淡下来。只怕你依旧不会认得我,认得本来的我,那个还是白雅兰的我。此时此刻,在此情此景之中,我多想告诉他,其实我不是苏尔佳蕙宁,我是白雅兰,你一直握住手的,根本就是另一个人。
第九十一回
第九十一回 四月中旬,太医来报,说十三爷的病情加重,已是积重难返之势,请皇上务必有心理准备。
胤禛听了之后,久久未曾起身,呆呆的坐在那儿,案上的折子晕出一大块墨迹。我上前从他手里取下毛笔放好,轻声道:“去看看吧。这么担心着,去看看也好。”
他揉着眉心,没有应答。
“十三爷这些年,也是知道的。你去看看他,有什么未了的事,替他都安排好,免得他自己操心,不得安生。”
这对生死兄弟之间的情谊,是外人无法深入体会的。
打小的不离不弃,相伴相依。他的温情,十三的恭敬,早已经不再是君臣和手足能够一言概括的。
“蕙宁,你可曾怨过我?”他突然沉声问道。
我不解,随即有很快想明白了。当初的蕙宁同十三爷是青梅竹马,感情颇深。何况康熙还有一道赐婚的圣旨。只是后来我的到来,突生了诸多枝节。想起竹林中初次所见那面如冠玉的男子,是何等的潇洒和不驯,却又已经恍如隔世。
那是多久多久的以前了。
“我只知道,有些事情是没有回头路的。何况,如今这一切是我自己的选择。”我说道。要埋怨,我也只能埋怨老天,何苦让我过来,经历如此诸多的周折。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是何等凄美却又幸福万状的神话。
胤禛抬头看我。我忙拭去眼角的泪水,挤出几分笑意道:“难不成是你如今后悔了?”
他猛伸手握住我的手腕,握得我有些疼,便想要挣开,他却死死攥住不松手。
“我从来没有后悔过,即便是再来一次,我依旧会这么做。”他面色清冷,眼睛里生出一抹柔情,凝视着我。我也笑着摇摇头。只怕再来一次,我未必还能像当初那么笃定的认为,穿越时空,换得来多少幸福。
胤禛还是决定去看十三。不仅去,一连去了许多天。过了晌午便出宫,直到宫门快下匙才回来。
我总是笑着送他离开,又静静的守在门边等他回来。知道他眼神中的探寻,却一直假装看不见。我不能去见十三爷,至少现在不能。我有太多的惶恐和不安,这些都不是我想让他看到的。
一天,胤禛前脚离开后,我便打发了喜环,独自前往玉沁阁。
看守的侍卫见着我,虽有为难之色,但还是让我进去了。自打定下婚期之后,宝儿便一直被变相的软禁在这里。
好像小孩子们长大了,就非要同父母作对似的,争一个输赢。
宝儿哭过,闹过,以死相逼绝食过,最后也只得承受这一切。
玉沁阁内很安静,仿佛无人居住似的。穿过拱月门,又走过一条细长的甬道,在花园的一角,找到了宝儿。她失神的坐在秋千架上,一旁两个宫女正低声的同她说着什么。宝儿呆呆的望着远方,似乎全然忘我。
两个宫女见我进来,便要跪拜。我忙挥挥手让她们先离开。她俩有些担忧的看着宝儿,远远的退到花园尽头,目光还是落在宝儿身上。
我走到她身后,替她轻轻推动纤绳,秋千荡了荡,便听见宝儿说:“求求你们,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好不好……”声音有说不出的痛苦和寂寞。我心中一痛,忍不住从身后抱住她,眼泪落在她的发丝中。
“姑姑——”
宝儿没有回头,任由我抱着。
她的身子异常消瘦,宫装下仿佛是一具没有灵魂的皮囊。这紫禁城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一个个好端端的人,为何最后都要走上这一条路呢。
当初的纵容和宠溺,让她有了一个看似美好的童年,却在眼下都成了水中花。
我抱着她,努力不再让眼泪滑落。
“姑姑,你是不是来带我出去的?姑姑,不然把怡然居让给宝儿住好不好?宝儿也要像姑姑一样,住在哪里,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宝儿低声细语,语气是难以消磨的苍凉。
“宝儿,也许姑姑的话,你如今听不进去。可姑姑还是要说,嫁出去,离紫禁城远一点,离这皇宫远一点,把这里的事都忘记了,好好的过日子。”
“姑姑,宝儿只是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不可以,为什么皇伯伯不肯答应,哪怕只是做四哥的——”
“宝儿!”我扳过她的脸,迫使她看见我眼底的怒气。可瞧见她脸上的泪花,只得化作无声的叹息,“何苦呢?”
“四哥答应过我的。他答应过我的。他说过的!”她眼底的执拗让我无言以对。我要怎么劝她,要怎么让她明白。
“留在这皇宫真的那么好吗?我们为什么要把你远嫁,难道你还不明白吗?弘历他已经娶妻生子。他已经不再只是你的四哥。他还是皇上的四阿哥,是大清朝的四阿哥。”我咽下那句未来的主子,继续说:“你要知道,弘历现在有嫡福晋,将来还会有侧福晋,有其他的妻子,甚至是很多很多的妻子。而你呢,你要的他早已经给不了。你唯一能做的就是离开这里,远远的离开,再也不要回来。知道吗,永远也不要再回来。连想也不要想。”
宝儿挣脱我的怀抱,离开我几步之距,面色有些扭曲的大声质问道:“为什么!为什么连你也这么说!我为什么就不能留下来!四哥答应过我的,他只会对我一个人好,他只是我一个人的四哥!”
我伸手欲拉她,却被她挥开。
“宝儿——”
“姑姑!皇伯伯不也是待你极好的。这些年,你躲了六年,皇伯伯再没有其他的妃子。皇伯伯对你就——”
“宝儿,那你看看我,你看看姑姑现在的样子,这真的是你想要的吗?姑姑为什么把自己关了六年,为什么连你也不见!”
宝儿的目光在我脸上流转,只是一瞬间,她便扭过头去,道:“那是因为七弟——”
我深深的吸口气,道:“是。是因为佑儿。因为佑儿我不得不这么做。为什么不得不!为什么非要把自己困起来!宝儿,你再好好看看,看看这紫禁城,看看这皇宫里,有几个女人是真正的幸福的。你的脾气,你的秉性,你能够容忍吗?他有福晋,有其他的妻子,这些你忍得下去,你吞得下去吗?每回新人进门时,你能做到笑脸相迎吗?看着别的女人为他生子,你还要笑着恭喜,你能做到吗?你不能!因为你从来都不知道,他不是你的!他是这大清的,是皇上的!”
“他今日或许能念及旧情善待你,日子久了呢,古往今来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的道理你还不明白吗?再往近的处说,你在这里苦苦熬着,苦苦守着,甚至以死威胁皇上。可他呢,他依旧过着他四阿哥应该过的日子。陪着他的福晋笑,哄着他们的小儿闹。这些,你看在眼里,听在耳里,真的能置之不理?”
“为什么他们一定要将你远嫁?那是因为知道,你在这里不快乐,只有离开,也许有一日,你还能像从前一样快活起来!他们疼你宠你,换来的是什么,是你无边的,莫名的恨!你在恨我们,恨我们为什么这么做!因为我们经历过,我们是一路跌跌撞撞过来的。所以才不想你再碰得满身伤。”
“那个疼爱你,纵容你,宠着你的人是大清的皇上!他大可以把你捆了塞进轿子。甚至把你嫁到边疆去和亲。可他没有,他和你十三叔挑来拣去,想破了脑袋才选定了这么一个人。为的是什么,是想你快活,好好的活下去!你又做了什么,宝儿,你都做了些什么!你十三叔时日无多,却最放心不下你!你可曾想过他!可曾想过,那个人甚至可以砍掉你的脑袋!宝儿,他们对你的宠爱和纵容,不是你用来伤害大家的借口。你就是要这么回报他们吗?”
脑袋轰轰直响,心里压着的石头愈发显得沉重。
我好像是在说宝儿,又好像不是。
也许,这些话是要说给自己听的。
我望着宝儿微微耸动的肩膀,只怕自己一时气急,语气重了些,唤来那两个宫女,好好守着她,便出了玉沁阁。一出门就看见侍卫们跪了一地,胤禛负手立在门前,怔怔的望着我,眼神犹如一汪清泉,透着丝丝入骨的凉意。
我走上前去,不管不顾一地的侍卫,伸手蒙住他的眼帘,道:“不许这么看着我!”
他想要挡开,我仍是坚持,整个人伏在他的怀里,哭得喘不过气来。
好累,真的好累。
我们都没有多少时间了,为什么依旧不懂得珍惜?
非要等到失去后再追悔莫及,妄想再要个一万年吗?
一阵窸窣声,侍卫们尽数散去,空空的长道内只余下我们两个。
我伏在他胸前,真切的感受到这个男人给予的温暖,聆听着他的心脉跳动。松开手,发狠的抱着他,一口咬在他的肩膀处。他疼得吸气,却没有推开我,只是低声的说:“到底谁是属狗的?”
第九十二回
第九十二回 不知道被抱进哪一处的偏殿中,只记得他的吻落下时,面前的是一张熟悉得让人想要流泪的脸庞。消瘦的脸颊,清澈的眼睛,挺拔的鼻梁,还有温暖的双唇……
我拉下他的头,惩罚似的咬噬着他的双唇,好像这样心里的悲愤才能稍稍消减一些。
眼泪顺着脸颊滑落,翻身将他推到,欺身压住他,听到他倒抽一口气,愈发无所顾忌,情难自控,像是受了世间极为强大的蛊惑,再一次吻住他的双唇,他张开唇舌,应允我的滑入,我却霸道的想要更多,只想着攻城掠地,留下只属于我的痕迹。
脸颊越来越烫,像是被熊熊大火燎过似的,却仍旧不想停止。
伸手想要扯开他的衣襟,却死活也接不开那一两个活扣,懊恼不已,又狠狠的咬在他唇上,满意的听见他的闷哼声。
突然又想起,他身上还穿着龙袍,连忙坐起一点,却被他一个挺身,双手锁在怀里。
头顶传来他的轻笑声,他吻着我的发际,我的眼睛,亲吻去我的眼泪,一路直下,落在我的唇间,我还惦记着他的衣服,松口道:“你的龙袍——”
话未说完,双唇再次被攫住,鼻翼传来只属于他的气息。
“嗯,嗯,嗯——”
这个吻似乎是要永无止尽,不肯间断的吻下去。唇舌之间的缠绵,灵魂深处的悸动。
原来,我曾如此的渴望他,渴望他的双手,他的指尖点燃的簇簇火苗,渴望他的双唇,温暖而湿润的亲吻着我。
还有他的怀抱,我一直知道自己拥有的,却不曾如此真实过。
衣衫尽褪,身体与灵魂共舞,仿佛是初次般的疼痛和无法融入。他心疼的亲吻我的耳际,低声呢喃着我的名字,我却只想完完全全的拥有他,拥有他的全部。
至少这一刻,他是完全属于我的。
他时而疯狂如野兽,时而温柔如春风。身体慢慢的飘起,飘至云间,眼前全是耀眼的光芒,又忽而坠入深谷,耳边传来他的喘息,只怕是地狱,我也欣然前往……
我抬头吻住他,不再是疯狂的啃噬,而是一个信号,我可以拥有更多,可以包容更多……
哪怕是死在他的身下……
他反转我的身子,从背后猛然进入,身子仿佛坠入滚烫的沸水之中,不,我早已经化作了水,将他紧紧缠绕住……
双手嵌进身下的薄被,低声的轻吟着,给他肯定的答复!
只觉得自己越来越贪心,弓身回应他,口中呢喃他的名字——
四爷,他是我的四爷,永远只是我的四爷——
意乱情迷中,身躯瘫软,由着他的索取,由着他的掠夺!
眼前是不曾到过的极乐世界,这里只有我们彼此。没有皇帝,没有妃嫔。有的只是我和我的四爷——
我想要把他藏起来,藏到一个只有我知道的地方,这样他便只属于我。
仿佛过去了三百年。
他低吼着在我身体里释放。酥软的接纳着他的全部,却仍是不肯让他离开。
我窝在他怀里,听着他的心跳,突然闷笑出声。他吻着汗湿的发髻,放松的浅笑道:“小疯子,又是哭又是笑的。”
我轻咬他的下巴。不知从哪里听说过的话,男人的下巴是最性感的。他一低头吻住我,细水长流似的亲吻。好不容易勉强拉开一点距离,双手撑在他胸前,笑说:“我们像不像一对偷情的j夫滛妇?”
“胡闹。”他挡开我的手,搂进怀中,却传来他的低笑声。
“像不像嘛?”我不依不挠的追问。
“嗯。”他低应了一声,身子翻动道:“那可得抓紧时间。一刻值千金啊。”
……
等我们收拾好回养心殿,外面已经一片漆黑。夜幕的遮挡下,刚好遮挡住双颊的绯红。
我真是够饥渴的,居然随便找了个地方引诱了他。
刚进养心殿,就看见里面一片灯火通明。心想不好,我这么把皇上拐带了,让他们急坏了。
正寻思着怎么溜掉,他却抓着我的手,往里面走去。眼见着高无庸提着灯笼过来,弘历急匆匆从养心殿跑出,险些撞到了我们。
弘历一愣,很快反应过来,跪地行礼。
高无庸见我们回来,便一阵低呼道:“皇上,您总算是平安回来了。奴才们正打算去找您呢。”高无庸说着,一举灯笼,我忙朝胤禛身后躲去。
那处偏宅,虽然床褥倒是齐整,可惜没有热水,浑身湿答答的,难受得要死。再说,我现在是散着头发,任谁都能猜得出方才发生的事。
胤禛闷笑两声,挥下灯笼,佯怒道:“朕不过是出去走走,忘了时间。都散了吧。”
他这是什么解释,解释等于没解释。走走,走到天黑都看不见。
我下黑手在他腰间一拧,他抽了口气,原本准备走开的高无庸又回头道:“皇上,你是哪不舒服,要不要传太医瞧瞧。”说着灯笼又高举起来,才瞧见我衣衫不整,发钗凌乱,面色一愣,很快移开灯笼,被胤禛踹了一脚,跐溜一下跑没影了。
弘历从地上起来,没多说什么,慢慢的后退至养心门,径直走了。
我望着弘历的背影,心里也有几分不忍。他对宝儿,到底用情到几分呢。
也许,情到深处转而淡,才是最适合他们的。
见四周没人,从他掌心抽手,道:“我回去了。”
他脸上全是笑意,扬扬头,“嗯”了一声。我只怕双颊早已经滚烫,不敢多看一眼,飞快的跑开。
进了西暖阁,见喜环已经在准备浴汤,脸上就更烫,不看她们的笑颜,将一众人打发了出去。
又想,我孩子都那么大了,还害什么羞,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脱了外套,里面的中衣只是勉强穿在身上,前襟被他扯开,两边的袖子也是破破烂烂,只怕是穿不得了。当我还在哀悼衣服时,门咯吱一声,被人推开。
“谁啊!”我大呼一声,连忙躲进屏风后。
转念忆起,喜环她们知道我的习惯,洗澡时不会过来的,敢这么肆无忌惮进来的,还能有谁?
也顾不得那么多,跳进浴桶,露出颗脑袋。果然见他进来,一边走一边脱衣服。屋内灯火尽燃,亮如白昼。我忙捂住眼睛,道:“喂!你作什么!真是越来越不知——”
羞耻二字未说完,木桶内的水溢出了一半,一回头便瞧见他已经坐在桶内。
结果,一个澡理所当然的洗了半个时辰,如若不是后来水实在太凉了,只怕还有得洗。
我向他抱怨,为什么杨贵妃有华清池,还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我们却只能挤在木桶里,还冷得要死。
他伸手敲了敲我额头,说:“你别想做杨贵妃,朕也不是唐玄宗!”
是哦,杨玉环本来是人家的儿媳妇呢。真是罪过,罪过!
没过几日,宝儿差人送来封信。只是一张白纸,沾满泪痕的纸张之上,欲语泪先流。我捏着那张纸,慢慢平复心底的阵痛。割舍总是很难的。尽管知道,往后或许真的会有海阔天空,但是当下,当刀子寸寸剜在心伤,也只有自己,最清楚,那滋味有多么的生不如死。
果然,胤禛那边很快传来消息,说宝儿终于点头,请了圣旨,说要出宫照顾怡亲王。
一直纠结眉心的抑郁,终于有了一抹散开的征兆。但他还是犹豫,于是,驳回了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