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华(完+番外)第9部分阅读
瑶华(完+番外) 作者:rouwenwu
见,但因心绪大乱,所以也没在意。
忽然院外杯盘落地的清脆声音响起,还伴着喜福的低呼:“九阿哥,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该死!”
我心里咯噔一声,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向院门冲去。门外喜福表情茫然的跪着,地上散落杯盏的碎片,却没有胤禟的身影。
“九阿哥在哪里?”我急促的问。
听到我的话,喜福略定了定神,解释道:“回格格,奴婢不是有意的,只是没想到九阿哥会站在院门外,我光顾着看手里的东西,才不小心撞上……”
“他到底在哪儿?”我打断她罗嗦的话,瞪着喜福严厉地追问。
“九阿哥走了。”被我一吓,喜福马上进入正题,接着又犹豫地补充道:“九阿哥的脸色好难看,可怕极了。我……”
走了?脸色难看?难道他听到我和胤禩的谈话?我怔怔地听喜福述说事件的始末,可她的声音却像电视机里可以被人为调节的音效,而此时仿佛有只手正在一点一点的把声音调低,终至静音。
四周陷入可怕的寂静,世界一瞬间失去了颜色,只剩下灰和白。而我只是反复的想着:难道他听见了?难道他听见了?……一遍遍盘旋于我心中。
在这片黑暗而无声的世界里,一只手轻柔但坚定的搭上我的肩,悠长的叹息在我耳边响起。我僵硬地转头看向伸出手的人——胤禩,他神色复杂的望着我,像是自语又像是对我说的低吟道:“如果不在乎,又为什么这么在意?你到底是残忍,还是善良?”
我为什么在意?我到底是残忍,还是善良?我自问,却找不到答案。莫明的,心中又浮现初恋男友的脸,然后和年羹尧的脸重叠,直到再也分不清谁是谁。
“不要再想了,回去休息吧!”胤禩温柔的低语。我恍惚的任他拉着手,回到房中。被那温暖的手包裹着,我眼中世界的颜色也一点一滴的恢复,声音再度被打开。
树的颜色,房子的颜色,他如剪影般侧脸的颜色;风声,鸟声,我们两人的脚步声……一切渐渐还原。
那样一双能安抚人心的手,让我纷乱的心变得平静。
“好好休息,一切都会好的。”带我回房后,他对我笑道:“我先走了,明天再来看你。”
我怔怔地望着自己的手,那里已经失去他的温度,心竟变得空荡荡。
一切都混乱了,先是酷似徐海的年羹尧,然后是胤礻我的误会,接着是胤禟……我的生活被搞得一团糟。神思恍惚的我坐在院中,暗想还有比现在更糟的情况吗?
其实,是有的。
一团乱的第二天,绛雪轩迎来了不速之客——四阿哥胤禛。
“真是稀客,不知四贝勒来此何事?”我冷漠的行礼,莫名的感到厌烦。
胤禛定定的望了我半天,才淡然道:“听八弟说这两天瑶妹妹身体不适,特来看看。”
“我能有什么不适,吃得好睡得香,八贝勒过虑了。”
“是吗?我看倒似是有病,否则面色怎会如此不好,只不知是不是心病。瑶妹妹,要不要我替你开张治心病的方子?”胤禛眼中的光忽闪忽灭,让我本能的感到危险。他为什么要说这些话,他都发现了什么?
我心里虽想得极多,面上依旧淡淡的道:“四贝勒说笑了,我哪有什么心病,至于说开方子吃药更是不敢劳烦四贝勒大驾。”
胤禛听后,眼睛轻眯道:“是我唐突,既然瑶妹妹没大碍,我就安心了,告辞。”
见他要走,我心中暗舒了口气,这个未来的雍正简直比名侦探柯南更明察秋毫,一点蛛丝马迹到了他手里都可以把事情猜出七八成。我虽然不想再和他有牵扯,但也不愿得罪他,毕竟以后的日子可是他说了算。
“瑶华送四贝勒。”我福身低头,嘴角挂着抹安心的笑容,瘟神要走能不高兴吗?不过,今天瘟神来得实在没道理。
本来举步要走的胤禛听到我恭送的话后,忽地定住,猛然举手搭在我下巴上,强硬的抬起我的头。冰凉的触感袭上下颌,我错愕的望着他修窄狭长的手,脸上的笑根本来不及收起。这只手在此刻似乎化为了暴戾的猛兽,像抓住猎物般紧紧摄住我的下颌。
“听见我要走,你很高兴?”他平淡的问,却带给我惊心动魄的感觉:“是不是八弟他们来时,你也这么送客?或者比起他们,你更喜欢慢待我。”
第四章 阴谋(修改)
下巴被捏住,我只能仰头看他那化作噬人野兽般的眼,我无法控制的颤抖。但很快,这种颤抖被愤怒取代,因为我在他眼里看到轻蔑,那种你也不过如此的轻蔑。
我冷冷地直视他,平静的回答:“四贝勒说笑了,在瑶华这里,几位阿哥都是一样的,怎会慢待您呢?”
胤禛半晌无言的望着我,手上却加了几分力。我咬牙忍痛,死死地瞪着他,无论如何不愿先移开目光,仿佛只要我一逃避,便会输个彻底。
暮然,胤禛放开紧捏我下巴的手,他来得突然,去得也不声无息。差点因他撤手而摔倒的我生气的抬起头,怒瞪他。他到底发什么神经?
似乎有极亮的东西在他眼中闪过,点燃他漆黑的眸,却又在瞬间烧为灰烬,留下的是比之前更漆黑的阴鹜:“为什么你不能和普通女人一样?我错了,我不应该注意你,你也错了,你不应该招惹我。”他眼睛轻眯成线,让人感到危险的一条线。我慌乱的后退,此时的他本能地让人感到害怕,让人想逃离。
但胤禛不给我机会,他紧紧抓住我的手臂,力道大得惊人,似乎不把我的手捏断就不甘心似的。他凑到我耳边低语:“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问这话时,他脸上满是走投无路的负伤野兽拼死的决绝。
我被他恐怖的表情吓得忘记疼痛,只是呆呆地看着他。他是雍正皇帝,他注定将主宰这个王朝,在未来,人们危惧他、害怕他。可他是什么感觉,是得到一切后的志得意满,还是……
“四哥。”平淡地呼唤像把无形的利剑,瞬间打破四周似玻璃般凝滞的空气,徒留一地碎片,风过无痕,同时斩断的还有我和胤禛之间若有若无的羁绊。
胤禛冷冷地放开我,转头对上胤禩犹如夏日午后的双眸,那眼中温柔却不见涟漪,莫名的让人胆寒。
“听说四哥最近一直忙皇阿码吩咐的差事,怎么今天有空来绛雪轩?”
“八弟不是说瑶妹妹身体不适吗?我就是再忙,也应该来看望一下。现在看瑶妹妹没什么大碍就放心了,我还有事,失陪。”
胤禩微笑着送冷漠的胤禛出门,无意交手的两人各自退后,擦身而过。我冷眼旁观,天家骨肉的淡薄在他们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一股浓浓地悲哀之情袭上心头,我是不是要变得和他们一样,才能真正适应宫廷的生活,可那时的我还是我吗?
“瑶妹妹,我昨个答应今天来看你,正好想请你品评一段箫曲,其实我早就想吹给你听,只是一直不得空。既然今天有闲,我现在吹给你听可好?”胤禩走近我身边温柔低语,绝口不提刚才我和胤禛拉扯的事情。
“好。”我下意识的点头,望着他漆黑的眸,想起刚才和胤禛之间的对话,又想到昨天和胤礻我的纠缠,脸不禁红了起来,怎么这些丢脸的事全让他撞上,也不知这回他听到多少。
他对我古怪的样子不以为意,取出随身携带的玉箫,看着那正被修长白皙的手抚摸的箫,我终于清醒过来。
他说要吹箫,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胤禩箫吹得很好,几年前我有幸得闻,之后却再没听过。我曾希望他再吹,可他总是笑着摇头说:“吹箫需要一种心境,而我此时缺少这种心境。”我提了几次,他只是不允,渐渐没兴趣再提。只是我一直不明白既然他不愿吹箫,又为什么总随身带着箫呢?
现在他又把箫举到唇边,耳边随之飘起一段熟悉而优美的旋律。
是我当年弹的问情,这么多年过去,他居然还记得如此清楚。我失神地望着他那双犹如清水般温柔的眼睛,对未来的不安、因胤禟而起的焦躁、对胤禛的恐惧统统消失,心中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一曲吹毕,胤禩缓缓放下箫问:“怎样?我吹得对吗?”
“对,太对了。”我点头轻叹:“没想到八贝勒隔那么长时间,还能记得如此清楚,吹得异常传神。和你一比,我的琴算是白学了。”
“瑶妹妹,有些事我很快就会忘记,但有些事却要花一辈子记忆,你这首曲子属于后者。”他意味深长的说,忽然话题一转:“而且曲子虽然好听,还要配上词才尽善尽美,不如偏劳瑶妹妹唱一遍,我也好一饱耳福。”
被他炯炯地目光注视,我本能的想逃开:“好,八贝勒稍等,我去取琴。”
我逃也似的跑回屋里取出古琴,又深吸口气平定紊乱的心情,暗想最近我肯定是八字不顺,这些皇子前仆后继的跑来,而且一个比一个难缠,边想边举步出屋建议道:“八贝勒,咱们和奏刚才那曲吧!”
“好啊!”胤禩痛快的答应,反是我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见他再度把箫举到唇边,我马上进入状态的坐到石桌旁调音。
一切准备就绪,我抬眼向他看去,他也正定定地望着我,我们两人相视一笑,箫声、琴声同时响起,配合默契无间。他优雅的吹奏,我从容的弹唱,这一刻的绛雪轩是宁静的,仿佛之前在这里上演的一幕幕争吵都是虚幻。
一曲结束,我脸上挂着心满意足的笑容,现代音乐听着好有亲切感。
“你还是笑起来的时候最美。”胤禩忽然道。我错愕的望着他,难道之前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我心情变好。我低头望琴,叹道:“的确,我已经很久没这么笑过,真是多谢八贝勒费心。”
“其实快乐不是别人能左右的,我能哄瑶妹妹一时,但过了这一时呢?所以还是自己真正开心才好。”他道:“另外我想问,你刚才唱的曲子叫什么名字?为什么我以前没听过?”
“只是乡野小调,八贝勒贵为皇子怎会听到?至于说名字嘛,它叫问情。” 我漫不经心的抚着琴说,虽然表面显得毫不在意,可心里还是有丝紧张,怕他问既然是乡野小调,那同样贵为格格、养在深宫的你又是如何得知?不知不觉中,摸琴的手泌出汗来。
没想到胤禩并不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只是淡然笑道:“问情,是‘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的问情吗?虽是乡野小调,名字起得倒也雅致。”
他这么一说,我心里那根逐渐收紧的弦松下来,也附和的笑道:“是呀!名字是很雅致。”其实也没觉得这名字怎么样,以前在现代时,那些歌曲的名字论雅致的比这首雅的大把抓,更多的则是走直白路线,什么爱呀,死呀,活呀的应有尽有。
若有似无的叹息声飘入我耳中,似乎含着无尽的忧郁与惋惜。我不解的看向胤禩,他为什么发出这样的叹息?可映入眼帘的却是他温柔多情的笑脸,没有一丝苦涩的明媚笑脸。难道是我终于因平时太过压抑,小小年纪就出现幻听?。
胤禩忽然道:“其实这曲子虽然优美,但有些地方却显得突兀,如果稍做改动会更好些。”边说边把几处细节吹出,然后又连贯起来吹了一遍,果然经他小小改动,本来因为是现代乐器演奏而和古代乐器有些不和的地方都变得动听。我边听边暗暗点头,心想他身为皇子却如此多才多艺,要是在现代,凭他俊美的面孔、幽雅的举止、高超的音乐才能,实在是当明星的不二人选。这么一想我不禁两眼放光的看向胤禩,脑中满是他被一众小女生包围吵着要签名的搞笑场面,不禁低头暗笑。
胤禩轻敲我的头,无奈的道:“又再胡思乱想,快回神。”
我就这样和他说说笑笑、弹弹吹吹,复又唱上几句,时间在不知不觉间流逝。快天黑时,胤禩告辞离去,我笑着送到绛雪轩门口,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感觉似乎他的离去同时带走了我的快乐。
我的笑容一点点隐去,好心情宣告无踪。脑子里又不由想起阴沉着脸喝问我的胤禛,耳边不断回响他那句“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
怎么办?我苦笑的想,其实这句话应该我问胤禛。应该我问他,你说我该以什么态度对待你这个未来的雍正皇帝?初时的百般示好,后来的渐行渐远,终至如今形同陌路。我订下的计划似乎没一件实现,我希望讨好胤禛,可他心思难测对我百般算计,就连几个时辰前那奇怪的话我也是听得半真半假;我期望能和胤禩没有牵扯,可就在刚才他还和我琴箫合奏,使我暂时忘记了如山般多的烦恼。
夜间我于床上辗转反侧,最后疲惫的睡去,可意识又总保持一分清醒。眼前一会儿是父母悲伤的脸,一会儿是徐海离去的决绝。
随后一切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清晰可辨的胤禛扭曲的脸,他一步步逼近,我一步步后退,终于被他避到死角。正在我彷徨挣扎时,背靠的墙上忽然伸出只手把我拽近墙里。我大惊抬头,正对上胤禩含笑的眼眸。然后他如轻烟般消失无踪,接着景物变换,我发现自己身处一间陈设华丽的房里,所有布置都似曾相识,定睛再看却是乾清宫中康熙的休息之所。
此时,康熙正躺在一张低矮的软榻上,温柔的向我招手:“瑶丫头快过来,你不用怕,如果有什么事,朕自然护你周全。”
我安心的向他走去,但到近前时,康熙却变成了胤禛,他穿着龙袍,俨然皇帝之姿,猛的抓住失神的我,笑道:“你还想跑吗?又怎么跑得出朕的掌心?”
我挣扎着从梦中惊醒,感觉身上粘呼呼的全是冷汗。梦中被胤禛抓住的胳膊泛着丝丝疼痛,低头查看却发现那里乌青一片,想到昨天他紧抓我不放的情景,我苦笑着,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窗外透入朦胧亮光,原来已是清晨。又要开始醉生梦死的一天吗?我的笑容更加苦涩,连梦中都是这些个皇子、皇位的事,看来多年的宫廷生活已彻底把我同化的和宫中人没什么两样了。如果我真的完全和那些人一样,未尝不是种幸福,如果我什么都不知道,现在一定会一脚踢开胤禛,和胤禩、胤禟他们站在一起,幻想以后仿佛没有尽头的美好生活。
可惜我偏偏比别人多知道一点,但就只是这么微小的一点却已足够让我不快乐,让我无法把握这短暂的快乐时光。
不想了,我使劲摇头,古人不是说今朝有酒今朝醉吗!我现在的情况根本是走近死胡同,既然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一时半会解决不了,不如先放一边。
一个月后,日子回到以前的波澜不惊,起码表面上一切照旧。胤禩、胤禟等人依然往来于绛雪轩。
胤禟仿佛根本没听见那天我说的话,一如既往的淡漠中透着关心,可在我眼眸回转的不经意间,会从他脸上发现一种凄艳中透着绝望的神情。每当看到这样的他,我就只能苦笑。该说的已经说了,我还能怎样?只希望时间是最好的治疗剂,让一切尽快过去。毕竟在三妻四妾的古代,哪个有权势的男人能对一个女人有长久的真心,还不都是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
胤禩依然笑得如春风、如浮云,但他的目光却不再像从前那样予人置身事外的感觉,而是透出强烈的存在感,让人无法忽视。
胤礻我似乎早就忘了当日的误会,笑容透着傻气。我不禁松了口气,其实整个宫中最容易懂的就是胤礻我,他心里永远不会装太多事。一件事就算如何惹他不高兴,过个三、五天也会淡忘。
至于行事诡异的胤禛,在我的刻意忽略、他的自动消失下,我们再度恢复了形同陌路的关系。只是每当夜深人静时,我想到那天问我该怎么办的他时,心口会隐隐泛起莫名疼痛。然后不断自问,到底哪个他才是真正的他?是那天像疯子的他,还是之前让人心寒的他。
这样平静的过了半年多,平静到我几乎以为这种安详会持续到康熙四十七年一废太子时。可惜我还是太天真,天真的以为我不伤害别人,别人也终会放过我。
太天真就要付出代价。
康熙四十三年四月时,宫中忙碌异常,起因于康熙将出巡塞外。这次巡幸我照例跟随,不过可惜胤禟、胤礻我都没有被康熙指定伴驾,让可以去塞外避暑游玩的我稍有遗憾。
虽然遗憾,但准备工作还是要做好,麻烦事自然都交给喜福,喜福本来几个月前就可以被放出宫,可她不知哪根筋搭错竟然死活不愿出宫,说要终身不嫁的服侍我。劝慰的话我说了不少,但她总是一声不吭。后来无意中,我听到宫女们私下交谈,才明白喜福不愿离开的原因。她家里父母早亡,嫂子容不下她,以她如今的岁数难找婆家,又没有谋生手段,不知到了外面该如何生活。
我听后只是长叹,最后问了喜福一次:“你真不愿出宫吗?”
得到的自然是决绝而肯定的答案,我无奈的道:“人呀!总是看着别人的才是好的。就像你能出宫一直是我羡慕的事,觉得你很幸福,可在你眼里这却是件如洪水猛兽般的事情。”
她不解的望着我,不明白出宫有什么可羡慕,我也不想多做解释。既然她不愿出宫,那就一切照旧。这些年有喜福陪伴已成习惯,如果猛的换人我还真的不能适应。
于是她留了下来,没有人有异议。我不知道她以后会不会后悔,因为这样的决定关系着她一生。但起码现在她是感恩的,看着对我千恩万谢的她,我只能在心里默默加上一句:希望你以后不会恨我把你留下。
六月时,我们浩浩荡荡的起行,目标直指美丽动人的草原。
草原越远越美丽,虽然这不是我第一次随康熙来草原,但每多来一次我就多一次震撼。一望无际的绿色海洋,上面点缀着千万朵各种各样的花,空中充满千百种的鸟鸣。兀鹰在天空展翼,飘逸多姿的浮游在蓝色波浪里。它一会儿在高处消失,只留个小黑点,一会儿又翩然而下,在太阳前明灭辉耀着。
这次随驾的几位皇子来到草原好似鱼儿入海,整日于草原上策马驰骋。其中由以十三阿哥胤祥骑术出色,看他在马上放怀大笑,我心中不由有几分羡慕。但让曾经差点因骑马丢掉小命的我去骑却是不敢。
如果说随驾皇子里还有人的骑术能和胤祥一别苗头,自然非十四阿哥胤禵莫属。这小子近年骑射功夫一日千里,俨然已有日后抚远大将军的身影。至于剩下的两位皇子,胤禛和胤禩虽然骑术也很精湛,却都沉稳内敛,不愿在这种小事上互相攀比。
我坐在马车里笑看胤禵和胤祥骑马比赛,心想草原真是好地方,来到这里似乎可以让人忘记所有烦恼和不快乐,心胸变得开阔。就连一向不怎么来往的胤禵和胤祥,也忽然像朋友般亲密。
这日扎营后,我在帐中觉得无聊,就在营地闲逛,因着身份关系也没人敢上前盘问。不知不觉绕到一座帐前,就听里面传出声极端压抑的怒吼:“这怎么行!”
我一时没准备,被这声音吓了一跳。听刚才那声怒吼似是胤祥,他怎么在这里,这好像不是他的帐篷?我心里好奇,飞快的瞄了下四周竟连一个人也看不到,不禁动了靠上去偷听的念头。
可惜还没等我决定是不是去偷听,帐帘已被掀起,胤祥俊朗的身影在帐篷口出现。他边往外迈步边回身冲帐篷里喊:“绝对不行!我不会干的。”
什么不会干?我奇怪的看着他,这会再躲已是不及,而且我既没偷听就不应慌张,否则反而引人怀疑。没想到胤祥见我却好像见鬼般连连后退,竟又退回了帐篷。我好笑的瞪着帐帘,心想胤祥搞什么鬼?我有那么可怕吗?还是他们谈话属于极端机密,不能被人听见。
如果真是如此,我不会又像上回索额图谋反时,被逮起灭口那么倒霉吧!我心里乱想的四处看看,发现还是没人,不觉敛了笑容,倒真有几分害怕。实在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这时帐帘一挑走出一人,却不是胤祥而是个高大魁伟的蒙古青年,一张大脸上眼睛出奇的小,却非常锐利,好像箭头一样瞄着远方某个看不见的目标,我对他虽觉得眼熟可又想不起在哪见过。
正在我打量他时,那蒙古青年已开口笑道:“原来是瑶华格格大驾光临,我说怎么十三阿哥竟高兴到失态。在下喀尔喀郡王之子台吉策凌,不知格格光临有失远迎,失礼了。”说着向我恭身行礼。
我这才想起他是来朝见康熙的蒙古贵族,当时他夹在人群中被我看到,所以才觉得眼熟。我急忙还礼道:“世子客气了,该是瑶华给您请安才是。”
“格格客气,不如帐里坐吧!今日得空,十三阿哥很想和格格叙叙旧呢!”台吉策凌边说边侧身,做个请的手势,满脸都是明显过了头的热情。
我顺着他让出的空隙望向帐中,里面影影绰绰似是站着人,却因光线不足看不清楚。可我总有种古怪感,好像帐篷里并不是只有胤祥,似乎另有一人正用他锐利的眼睛注视我的一举一动。
我含笑对台吉策凌抱歉的道:“非常感谢世子的邀请,只是瑶华另有要事,不能久留,先失陪了。”说完福身就走。总觉得那帐中有着不知名的危险,我不应该卷入,而且今天的胤祥也实在奇怪。我们平常虽不算熟落,但见了面因着以前种种他总会对我微笑点头,从来没像今天这样一见我就跑到帐篷里不出来。现在的我又不是小时候的瑶华,他害怕什么?
夜晚的草原是鲜活的,因为草地中那一片快活而年轻的虫鸣,这在白天是听不到的。我躺在草地上,仰望墨色天空,上面布满了星星的网。似乎随时会掉下来,我想象着它落下后温柔的覆盖住我。
星星网没有掉下,但一片阴影挡住我的视线。我不满的瞪向遮挡我的人——胤禩,他微笑的看着我却不肯挪开。
“让一让,好吗?”我无奈的开口,为那种美妙而无声的世界被打断感到不高兴。
他扳起脸半真半假的抱怨:“看看你成什么样子?贵为格格却躺在草地上,见了我来也不知请安问好,真是越来越不成体统了。”话语虽然严厉,但眼中那抹笑却出卖了他。
“你要是想躺下就直说,又没人笑话你,至于拿我说事吗?”我懒洋洋的回答。
他轻笑着摇头,然后也学我的样子在旁边躺下。看着我身侧胤禩那长长的仿佛描画般的睫毛,我心里微微颤了颤。急忙挪开眼又望向天空,可却再也找不到那种宁静悠远的感觉。
“记得多年前,在宫中你也陪胤祥看过天。”胤禩突然开口:“那天也像今天一样,是个有着美丽星星的夜晚。”
“是呀!和今天很像的夜晚。”我长叹附和,时间转瞬即逝从不肯为谁停留,如果能把时间留在此刻多好,没有纷争、没有勾心斗角、没有之后的成败。
“今天轮到我陪你看星星吗?”
我不解的望向他,他不正和我一起看星星,这有什么好问的?却发现胤禩专注的看着我,似乎非常在意我的答案。被他紧迫的盯着,我马上下意识的转移话题:“八贝勒怎么不参加宴会?”说着望向不远处的篝火与人影,那里似乎是另一个世界,一个完全属于人类的嘈杂世界。
胤禩见我不答他的问题也不着恼,道:“你不也没参加!”
一时间,我们两人都静默地望着天发呆,当宁静而安详的气氛几乎让我睡着时,不远出热闹的盛宴突然爆发出大声的惊叹,本来有序的人们好像炸了锅般。
我奇怪的问:“出什么事了?”
胤禩突然站起,表情严肃的对我道:“我去看看,你在这里等着,我一会儿就回来。”
我耸耸肩,一幅无所谓的样子,心中觉得他太大惊小怪,有康熙亲自参加的宴会能出什么大事。可还没等胤禩走远,喜福就急急的跑了过来,就慌张的大喊:“格格不好了,格格不好了。”
跑到近前,她猛喘了口气,继续嚷道:“格格不好了。”
“慢点说,我好得很,不用这么慌张。”我没好气的瞪她,真不知什么事让她急成这样。
可喜福还是很急的喘道:“真的不好了,格格。宴上有个喀尔喀的什么王的儿子向皇上说今年要献三倍的贡品,只求娶您为妻!”
有三秒钟我的大脑完全停摆,根本不明白喜福的意思,但马上我脸色骤变的问:“皇上怎么说?”
“奴婢一看不对就跑出来通知您,没听见皇上说什么。”可能因跑得太猛,喜福的脸色白得可怕。我马上拨腿向宴会处跑去,明明很近的一段距离,但此时却遥远得犹如天边。
我记得清朝初年,为巩固和扩大势力,清政府实行“北不断亲”政策,这种政策最明显的表现形式是清朝公主下嫁蒙古王公贵族。不会康熙为了他的江山就把我……一想到这里,我几乎发疯,步伐迈得更快。心里暗暗下定决心,说什么也不能嫁个连见都没见过的蒙古人,我的命运只有我自己才能决定。
忽然身边人影窜出,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止住我向前冲的势头。我眼神狂乱的瞪向阻止我的人,大有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气势。
“瑶妹妹,你清醒点。”胤禩严肃的声音响起,奇异的安抚我混乱的心:“你这个样子去的话,只会使事情更乱。你平常一贯的冷静从容呢?不要慌,万事有我。”
我定定神,从胤禩眼中的倒影里讶然的发现慌乱到不知进退的自己。我都在干些什么?平素一贯的淡定呢?当年胤禛反对康熙指婚时,我还笑他不知进退,怎么如今轮到自己头上也乱了方寸。
其实这些年随着年龄渐长,我一天比一天恐惧,周围人看我的眼光已完全褪去看一个孩子应有的眼光,取而代之的是评估——评估如果把我娶进门是否能得到利益。我知道躲不过这关,早晚要嫁个不熟悉的贵族,然后看着他三妻四妾的过完一生。可晚一天也好,我就这样一天又一天的逃避。但不安却像是颗种子埋入心中,任它每日被施肥、浇灌,终于于今天彻底爆发。
“谢谢八贝勒提点,我已经好了,我们走吧。”我感激的道,他听后点头向前走去。
到了宴会现场,我终于明白混乱的原因,竟是十三阿哥胤祥和十四阿哥胤禵打了起来。两人扭抱在一起,如滚地葫芦般在地上滚来滚去。我纳闷的望向首座的康熙,他面沉似水的看着两个儿子在大庭广众下互斗却不阻止。他不发话,别人自然不敢插手,只是聚在一起议论着。
这是怎么回事?喜福不是说有蒙古人求亲吗?怎么蒙古人没看见,却看到胤祥和胤禵打架。
第五章 十年(修改)
“十三弟、十四弟都在胡闹什么!快住手!”胤禩匆忙上前拉开两人。这时,胤禛也从远处赶来加入劝说行列,我心想怪不得这俩小子打架都没人管,原来是大人都不在身边。
好说歹说把两人分开,胤禩劝道:“十三弟、十四弟,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凭的惹皇阿玛不高兴,还不快给皇阿码认错。”
胤禵气哼哼的跪在地上,胤祥也在旁边跪了,首座的康熙却冷笑道:“认错,朕看就不必了!朕的儿子竟是越大越出息,连这种撒泼斗狠的事都做得似模似样,朕欣慰得很呢!”他如此一说,底下的王公贵族更是各个大气也不敢喘。
胤禵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却只是紧咬下唇不开口,被胤禩在后面使劲抓了一把,才伏地道:“皇阿玛,儿臣自知惊了您老的驾,凭着您发落就是。但这件事儿子自觉没做错,断不会认错。”
“好,很好!”康熙冷笑,胤禩急忙想帮胤禵补救,却被康熙挥手打断:“谁都别求情,把这两个小畜生带下去,俱都责十杖,禁闭反思一月。”
“皇阿玛息怒。” 胤禛、胤禩同时伏地。
胤祥脸上比胤禵好不了多少,也只是无言的跪着。听康熙说要对他施仗刑,头稍抬起,正好看到我在人群中望着他。也不知怎么,他本就难看的脸色又白了几分,迅速把头低下。
喜福赶到我身边,我急忙对她说:“快去打听打听刚才到底怎么了?”
喜福去后,我眼看胤祥、胤禵被带去接受杖刑,无奈康熙正在气头上说什么也没用。
见两人被带走,康熙的面色稍缓,转头冲众人道:“今天让这两个小畜生把好好的宴会都给搅了,先散了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说不迟。”说罢起身扬长而去。
聚会的臣工面面相觑,不知道下一步该干什么。我见康熙走了,急忙想去找正在受刑的胤禵。却被不知何时来到身边的胤禩拽住,劝道:“瑶妹妹先回帐吧!前面血腥气太重,不适合女孩子过去,十四弟我会照顾。等会儿事了,我再差人给你送消息。”我本想反对,但胤禩却极为固执的紧抓着我的手不放,大庭广众之下我又不好和他拉拉扯扯,只好同意。
回到帐中,我走来走去的等消息,心想都过去这么久,怎么还是没个信?喜福也好,胤禩派来的人也好,总之先来一个安安我的心呀!正心烦意乱时,喜福从帐外走了进来。
“怎么样?都打听到什么?”我马上问道。
喜福面色沉重的道:“回格格,奴婢听说是那个蒙古人向皇上提亲时,十三阿哥在一旁帮着他,说格格您能嫁过去实在是福气,然后十四阿哥就疯了一样的冲上去,给了十三阿哥一拳,两人就打在一处。”
我听后心中一沉,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胤祥为什么要帮那个人说话?他真认为我远嫁到喀尔喀就是福气?还有胤禵又为什么那么冲动?胤祥只是帮腔了两句,就遭他一拳,这不像平日他会做的事情。
我边想边向外走,道:“喜福,我去十四阿哥那里看看。”
“格格,现在去不太好吧?”她犹豫的跟在我后面:“天这么晚,再说十四阿哥又受了罚,要反思的。”
我不高兴的挥挥手道:“你要不愿意就别去,我自己去就是了。”我越说步子越急,脚下生风般向胤禵营帐处走去。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喜福跟在身后解释,我全左耳进右耳出的没听清。半路碰上胤禩派来报信的太监,他见我要去胤禵营帐自然百般阻挠,直说八阿哥吩咐让格格今个好生休息,十四阿哥没大事。我只当没听见,继续向前迈进。
胤禵帐中灯火通明,我让喜福在外面守着,独自走了进去。胤禵正趴在床上和胤禩说着话,两人都是一脸严肃。胤禩见我进来不由叹道:“就知道瑶妹妹等不及,来看看也好,省得你不放心。”
我此时根本听不进他的话,眼睛在胤禵那张苍白中点缀着青紫的脸和盖着棉被的下半身间来回游移,真不知那十杖他如何生受?康熙为什么这么狠心?这么多年我一直把他看作顽皮的弟弟,如今他被杖责,我心里有着说不出的哀痛。
“怎会弄成这样?十四阿哥,你就不能在皇上面前忍忍!如今……”我难过的看着他,眼睛酸酸的似乎随时都会掉泪,只好努力咬住下唇。
胤禵却是一幅无所谓的样子,顶着张花花绿绿的脸冲我豪爽一笑道:“当时哪想那么多?十三那小子实在可气,无缘无故帮着个蒙古人说要把你嫁出去。而且皇阿玛又不反对,我生怕这事就这么定了,你们又都不在,就乱了方寸。只想把事拖下来,所以用了笨办法,不过好在笨办法也管用,这事还是拖下来了,不是吗?”边说边不无得意的笑着,不想不小心牵动伤口,脸上的笑立刻变得比哭还难看。
我听后心里酸得更加厉害,使劲眨眨眼睛,才把泪水逼回去。
“好了,小瑶子你别伤心。我刚上了八哥拿来的药,现在已经没那么疼了。咱们还是赶紧想个对策,如果等皇阿玛答应了这件事,恐怕就晚了。我现在这样帮不上忙,出主意我也不行,你还得自己想办法呀!如果真嫁到喀尔喀那种偏远不毛之地你怎么受得了?”胤禵紧咬着牙道,他虽然被打得很痛,却怕我见了哭出来,于是脸绷得似雕塑般。
“我……能有什么办法?”我哀叹着,在这个以男子为天的世界,女人的意见微小到可以忽略不记。即便我是康熙宠爱的格格,可和他的国家相比又能在他心中占几分?恐怕一分也没有吧!
“瑶妹妹别担心,这事我看皇阿玛不一定答应,起码他今天没表态不是吗?”胤禩安慰着我。
胤禵摇头反对:“皇阿玛今儿什么都没说,那是让我和十三给气的,我看这事悬。当时那个叫台吉策凌的小子提亲时,你们没看见,皇阿玛可是一点反对的意思也没有。其实之前我就听说皇阿玛为了笼络喀尔喀,是答应过要嫁公主过去的。没想到台吉策凌放着公主不挑,却偏偏选上瑶妹妹,我看皇阿玛也不好驳他的面子。”
胤禩听后沉吟道:“虽说不好驳面子,恐怕皇阿玛也是不愿意的,要不然他能由着你和十三弟在人前如此胡闹而不加制止?”说着转头安慰我道:“瑶妹妹放心,我看这事还有缓冲余地,咱们再想些办法,终不叫台吉策凌如意就是。”
台吉策凌?我一遍又一遍听他们提起这个名字,马上联想到白天见过的那个小眼睛的魁梧男子,随后又想起见我如见鬼的胤祥。有些说不清的东西在脑中一闪而过,但我现在思绪实在太乱根本无法把握。
胤禩见我一幅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由劝道:“我看今天太晚,瑶妹妹还是先回去吧!有什么事等明天一早养足精神再说不迟。”
我点点头,知道自己此时也想不出什么,倒不如冷静冷静再说,于是道:“那八贝勒,十四阿哥,我先告退了。”然后看着胤禵道:“十四阿哥要好好修养,千万别再意气行事。”
胤禵脸显犹疑之色的看看我又望望胤禩,似乎想说点什么,刚一张嘴却被胤禩截了下来:“瑶妹妹放心,有我看着绝不会再让他胡闹,而且这次的事也足够他长教训。”
我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回走,喜福见我如此,也不敢搭话,只在后面举着灯笼跟随。
我脑中不断思量,反复念着台吉策凌这个名字,白天胤祥在帐里的吼声代表什么?他说他不会干的,是不是台吉策凌让他代为提亲,他却不肯。可宴会上他却帮着台吉策凌说话,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们当时谈话的那个帐篷中是不是还有别人,如果有的话会不会是他……
我心里一个激灵,似乎把握到整件事的关键,脚下猛停,害后面没有准备的喜福差点和我撞作一堆。
“喜福,我们到十三阿哥那儿坐坐。”我冷笑着道,心情终于奇异的平静下来,既然想到一种可能,就要去证实。
“可是……格格,现在很晚了,十三阿哥恐怕已经歇下了。”
我不为所动的转身向胤祥营帐走去,继续轻笑道:“没关系,亏心事做多了,他今天怎么可能睡得着?”
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