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脸红心跳

瑶华(完+番外)第18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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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瑶华(完+番外) 作者:rouwenwu

    到我的表情后,脸上的怒气顷刻间消散得干干净净,转而被一种蚀骨的哀愁笼罩,甚至透出深深的绝望,让我不由自主的想回避这样的脸。

    “难道……”他嘶哑着嗓子问,那声音仿佛是把锯,在一寸又一寸的磨着人的心:“难道经过了这么多事后,你还是不相信我,还是只能敷衍的回答我?”

    我不知所措的望着他悲伤的脸,最后长叹:“你想让我做什么?”

    “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任何事,我只希望能和你们和平共处。你相信我,以后无论如何我都会善待你们。”他坚定的向我下着保证,清楚的表明日后如果他当了皇帝,我和胤禩,甚至胤禟等人都会有一生的荣华。

    我低头望着脚下碎了一地的茶盅,想到的竟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使劲咬了下嘴唇,抬头道:“太子,您回去吧!”

    一时,屋中寂静无声,气氛压抑到让人透不过气。胤礽脸上颜色变了又变,紧盯着我问:“为什么?你连骗骗我都做不到吗?只要你说可以,我的承诺一定不变。”

    “我不想骗你,这事我做不了主。”

    “你是做不了主还是不想做主?谁不知道我那几个弟弟最听你的话,只要你说一声,他们有哪个会不愿意?”

    “太子说笑了,这种事情哪轮得到我说三道四。”

    他脸上闪过难堪,冷笑道:“好,很好。”

    “太子想必是不信我的。可我仍然要说,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如今把江湖换成朝堂也是一样,太子既想与我们和平共处,又为什么要处处打压胤禩?应该不是您不想停手,而是不能吧?当初太子在咸安宫的一席话言犹在耳,可您如今又在做些什么?”

    胤礽脸色陡然变成灰黄,死了似的,嘴中喃喃:“身不由己,我也是身不由己。”瞬间眼中射出闪闪光泽,饥渴的到处寻求理解,四散的光芒对上我的眼睛,焦急的望着我:“你能明白,对不对?从小就只有你能明白我。”

    我心里暗叹,不知该拿这样的太子怎么办,什么时候我这个冤家对头居然摇身一变成为最理解他的人,这从何说起?

    胤礽仍旧在焦急等待,我下意识的点头,他脸上马上绽放出夺目的光彩,像是一个死刑犯忽然知道自己得到了特赦般。可下一秒,还没等我松口气,他的脸又变得狰狞恐怖,盯着我咬牙道:“我不用你可怜,你根本就什么都不懂,从小到大,你除了和我争宠、耍得我团团转外,什么都不懂。”他边说边站起,几个跨步走到我面前,眼神散乱而危险的眯成一线:“你说,为什么当年你不肯听话,你为什么一定要嫁给老八,你说呀!”说着,失控的他恨恨地挥手扫落桌上的盒子。

    一时间盒子满天飞,居然有两个朝我砸来,我赶紧站起躲避。一废太子时,也曾经躲过胤礽满天乱扔的东西。这位注定当不上皇帝的太子似乎对扔东西情有独钟,可挺着大肚子的我显然没有当初的身手,脚下一扭,竟直直摔倒。

    痛感瞬间席卷我的全身,两腿之间似乎有股热流涌出。我想站起来,却一点力气也使不上。胤礽脸色灰白、两眼发直的望着坐在地上的我。我顺着他惨淡的目光向身下看去,才发现那里已经被血染红了一大片。

    孩子,我的孩子,我愤怒的冲吓傻地胤礽大吼:“你发什么呆,快去叫人呀!”

    “哦。”他如梦初醒的冲过来一把抱起我向外跑:“不行,我不能把你扔在这里。”

    疼痛一波波的袭来,我感觉自己浑身都在颤抖,可又觉得也许抖动的并不是我,因为胤礽身上也抖得厉害。

    孩子,你一定坚持住啊!我在心里大喊,手抚上肚子,意识开始因疼痛而混乱不清,四周不断响起嘈杂的脚步声和慌张的叫喊声。

    天上开始下雨,一滴两滴落到我的脸上、手上,像是种人们根本无法辨别的纤小的雨滴,似乎连人的精神都能够粘湿。

    可现在是冬天,不是应该下雪吗?

    “你别吓我,你别吓我……”有人疯了般的在我耳边一遍又一遍重复着相同的话,像在诵经。然后那声音消失,又开始有女人的声音在我耳边不住催促:“福晋,您用力呀!用力呀!”

    我心中忽然有了几分清醒,知道自己一定要坚持,否则不但我完了,连孩子也保不住。我咬牙使劲跟着那催促声努力,就这样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终于在一片惊呼声中彻底失去了意识。

    我醒来时,屋中昏暗,连带着所见也是一片朦胧。耳朵嗡嗡作响,好像有人不停的念着“你别吓我”,然后是女人尖叫着让我用力。

    天!我呻吟,好吵啊!

    “瑶儿,你感觉怎么样?”一张憔悴的脸凑到我面前,血红的双眼、下巴上长出的胡渣、散乱的头发和他胸前满是褶皱的衣服,全是让我只能看着他怔怔发呆的原因。

    胤禩,那个无论何时都以完美之姿立于人前的男人,那个即使被康熙斥责、被囚禁依然微笑挺立的八皇子如今却落魄得像个乞丐……

    泪不能控制的撒落,如沸水般滚烫着我的脸。

    “瑶儿,你哪里不舒服?快告诉我呀!”他哑着嗓子焦急的催促。

    “胤禩,是不是……我们的孩子……”

    “孩子没事,他很好。”他听了我断续的话后,终于松口气的安抚道:“你只是动了胎气,所以早产,虽然惊险,但幸好一切顺利。”

    “真的?”我怀疑的望着他,生怕他只是安慰身体不适的我。

    “真的,再真不过。”胤禩脸上的表情越发柔和,嘴角不由自主的上翘,他使劲握着我的手道:“是个男孩,谢谢你,瑶儿,你不知道我多开心。”

    听到孩子平安,我心中一块大石总算落地,不由瞪着他埋怨:“那你还这么落魄,害我以为……”

    胤禩哭笑不得的道:“孩子是没事,可你却差点把我吓死,枉我替你担心这么长时间,你还来埋怨我,真是本末倒置。”

    “好啦!是我不对。胤禩,你把孩子抱来给我看看好不好?”我心里极为期盼一见这个把我折腾的够戗的小家伙。

    胤禩按住床上蠢蠢欲动的我:“好,你说什么都好,不过你要先吃些东西,然后吃药。”

    这时,丫鬟春莲端盘入屋,我迷惑的望着她,感觉似乎哪里不对。猛然想起,我身边一向都是喜福服侍,她跑哪儿去了?难不成因为照顾我太累,所以在休息。

    胤禩扶我坐好,从春莲手里接过粥碗放到唇边轻吹,一勺又一勺的喂我。喝粥的间隙,我随口问道:“喜福呢?她怎么不在?”

    “哐啷!”春莲手中的托盘掉在地上,仿佛炸雷打在心头,吓得我一个激灵。

    第八章 镜花(修改)

    胤禩的手稳稳地把勺放回碗中,安抚的握住我的手,熟悉的温热传来,让我莫名的心安。我下意识的追寻他的眼神,那血红到混沌的眼中似乎有光一闪即逝。四目相对,他转头淡淡的轻斥:“怎么这么不小心!还不拾起来退下!”

    “是。”春莲慌张的收拾好,低头退了出去。

    “喜福在哪里?我要见她。”不安感袭上心头,我死死抓住他的手要求。

    “你不要急,我去叫她。” 他幽然叹道,说完起身而去。

    我见他痛快的答应,不禁长吁口气,暗笑自己瞎紧张,闭目养神了大约一柱香时间,喜福进来,躬身道:“格格,贝勒爷让我服侍您用药。”

    “我自己来吧!”我笑着想接过她手中的药碗,却瞥见她露在袖外的手腕上一条清晰的红痕。心重重地一跳,似乎有什么呼之欲出,我反手把她的衣袖向上拉去。

    喜福一声惊叫,抽手后退,慌乱中一碗药全扣在了地上。

    我望望地上的碎碗,冷静的看她抖着手拂平衣袖,才恨声道:“是谁干的?”

    虽然刚才只翻起衣袖一角,但她胳臂上纵横交错的青紫伤痕就如刻在了我心里,想抹也抹不掉。那明显是被人用皮鞭抽打的痕迹,一条胳臂已经如此,那她身上呢?是谁这么狠心?对一个丫鬟竟下如此毒手。

    喜福拼命摇头:“没有,格格,是奴婢自己不小心……”

    “不小心,这是不小心就能解释的伤吗?你告诉我到底是谁伤了你?”

    “格格……”喜福只是抽泣:“奴婢本是……低贱之身,当不起……格格这样的。”

    我只觉心中有火,像是把眼前所见全都点燃了般。什么低贱、奴才,又是这些让我听了就厌的话。似乎在这世上只要有人比你强权,你就要任人宰割,连反抗都是大逆不道。

    “没有任何人是低贱的,人生而平等,你明不明白?”我激动的向她大吼,感觉好像把这些年压在心头的巨石也一并喊了出来。

    被康熙一语指婚的我、无奈远嫁的六公主、胤禩和胤禟的眼泪、如疯如狂的太子、失去天真的胤祥,这些年的事桩桩件件像走马灯一样在我眼前晃过。

    我和他们的无奈到底源于什么?因为总有一个人比别人更有权力,所以他就可以若无其事的主宰别人的命运。

    喜福被我吼得怔住,微微抬头,用红肿的双眼诧异的望着我。

    我深吸口气,压下满腔的怒气,决定先把喜福被打的事情调查清楚:“喜福,你告诉我,到底是谁干的?”我尽量轻声细语的哄骗,也不知道现在谁才是哪个需要被哄、被安慰的人,我可是病号,怎么说也得优待呀!

    “格格,奴婢这点伤不算什么,奴婢只想求格格一件事,求格格让贝勒爷放了那日当值的几个姐妹吧!”喜福突然跪倒,不停的磕头哀求。

    我听后一怔,又忙挥手示意:“你站起来把话说清楚,到底怎么了?什么当值?”

    喜福哭着站起来道:“就是格格您那日早产时,在厅外当值的几位姐妹。”

    “他们被关起来了?被谁关的?”心里已经隐隐的明白,可话还是问出了口。

    “是我关的。”胤禩的声音传来,仿佛在对我下最后的判决。我抬头望去,他长身玉立于门边,又恢复了往昔的潇洒,只眼里还透出疲倦。在他身后跟着个嬷嬷,怀里抱着一个用锦被包裹的孩子。

    “咚!”的一声,喜福与其说是跪,不如说是瘫倒在地,蜷缩着瑟瑟发抖。

    胤禩却看都不看她一眼,转身从嬷嬷手里接过孩子,走到我身边笑道:“瑶儿,你看,这是咱们的儿子。”

    一双黑白分明、骨碌乱转的眼睛映入我的眼帘,小家伙被包在锦被里,好奇的向我张望。他即不哭也不闹,只是不停的用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四处看着。

    “他很乖,很少哭闹。” 胤禩边说边温柔的把手放在孩子的脸蛋上轻抚。

    我本能的伸手想去抱孩子,眼角却瞥到依旧跪在地上的喜福,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克制着收回:“你为什么把他们关起来?”

    胤禩抬头望向我,全无意外之色,反而透着了然,在他目光下本来理直气壮的我忽然矮了半截,好像做错事的是我一样。他转身示意同来的嬷嬷离开后,才平静的道:“这些奴才未克尽职守,对你保护不利,原是该罚的。”

    “你明知道这根本不关他们的事。”我烦躁的说,每次太子在我面前失常都让人意外,好像他全部的痛苦只能对我发泄似的。

    “我只知道我不过是出了趟府,一回来这些该死的奴才就告诉我,你不但摔交动了胎气,而且还早产。你知道我当时的感受吗?胤禩幽幽的望着我,接着把目光转向跪在地上的喜福,眼中厉光一闪:“他们全都该死,所有伤害你的人都该死。”

    “你……”我瞠目结舌,第一次看到素来温柔的胤禩冷酷的一面。平常对下人轻声细语,重话都很少说的他,居然也会狠心把喜福折磨成这样,甚至还有那些被关押的人。而且这些被他泄恨的人只不过是替罪羊,他真正恨的是……

    胤禩眨了下眼后,神色恢复正常,仿佛刚才的他根本不存在似的,温言道:“好了,现在既然你没事,就让他们承你的情,都放出来就是。”说着对地上的喜福道:“你去传话,就说福晋的意思,把关的人全放了。还有告诉他们少说话多做事,你也一样,知道吗?”

    喜福唯唯诺诺的点头,嘴里含糊不清的说了些谢恩的话,便起身向外退去。

    我见她踉跄着去远,才叹道:“等会儿你去找个大夫给喜福看看,她这回算是彻底怕了你。怎么说她也是个女孩子,你竟忍心……”我不知该如何说下去,又想到他这么做全是因我,心中一痛:“难道这回被关的人……”

    他望着我沉默良久,最后摇头道:“没有,其他人只是被关,我打喜福并不是因为这事,或者说这件事只是个很好的借口。”

    “什么?”我愕然,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胤禩的黑眸一闪不闪的盯着我,黑得可怕,也深得可怕,同时他的声音低沉下来:“还记得你被绑架时,为什么四哥先去救你吗?当时这件事很隐秘,因为我不在京,何总管第一个告诉的是九弟。然后九弟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防止此事外传。可这么隐秘的事,四哥不但知道,而且还查到你的下落,甚至把派出去追查的巴尔引入歧途。这一切只能说明一件事,府里有四哥的人。”

    等他说完,我下意识的摇头:“不可能,喜福跟了我这么长时间,从来没有……”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府里上上下下喜福的嫌疑最大。这次你早产的原因知道的人太多,想瞒也瞒不住。但却给了我一个逼问喜福的借口。可惜这丫头嘴硬得很,什么都说不知道。本来这件事已经到了如今地步,连九弟也劝我不如……”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已非常明显,他们要杀喜福,杀一个也许根本是无辜的人。

    “不,你不能这样。”我慌张的拉住他的衣袖。

    他眼里闪过挣扎与忧愁,但最后只剩平静:“就知道你会这样说,如果我真这么做的话,大约你一辈子也不会原谅我。”说着又冷笑道:“留着吧!也许以后是个有用的。”

    “胤禩、胤禩……”我忙乱的紧拽他的衣袖,只能一遍遍低叫他的名字,刚才说最后一句话的他冰冷无情,让人不由自主的心生恐惧。

    一条人命难道在他眼里真就什么都不值吗?只要一句话,甚至一个眼神就可以结束。而我只能颤抖的在旁边笑自己虚伪,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竟然还是看不透眼前的一切。

    到底是他变得太多,还是我太过执著?

    “瑶儿……”他叹息着用一只手揽我入怀,另一只手则紧紧抱着孩子:“你只要看到幸福就好,我们的幸福,还有孩子的幸福。剩下的,一切有我。”

    我低头看着孩子无垢的眼,又看向他抱着孩子的那只修长有力的手。曾经那只晶莹如玉的手伸出和我拉勾,恍如昨日。那样的一只手如今也染上了风霜之色,白璧微瑕。

    “胤禩,答应我,不要让你的手变脏,好吗?”我把手覆在他的手上企求,却良久也等不到回答,不由自嘲的一笑,你又希望他回答些什么?

    本以为他终是不会说了,没想到他低哑的道:“我的手从来没干净过,一刻也没有。不光是我,姓爱新觉罗的人,手就没有干净的。”

    我紧紧搂住他,心隐隐作痛。为什么上天让他们生于帝王家,又为什么让我回到古代?难道只是为了让我见证这些风姿绰约的人一个又一个凋零,终至无可挽回。

    先是胤礽,再是胤禩、胤禟、胤礻我和胤禵,就连最终胜利的胤禛与胤祥又能得到什么?如昙花一现般的胜利,然后剩下的是后世众多的非议与无休止的争论。

    “瑶儿,别害怕我,别离开我。”他低吟着心中的恐惧。

    “我从来不害怕你,而且无论何时,我都会和你在一起的。”我抬头直直望进他眼里坚定的说。爱一个人就要爱他的全部,如果只爱他美好的那一部分就不是真爱。

    他欣慰的笑望我,我眼中除了他和我们的孩子,再也看不见其他,听不见任何。只是彼此望着、望着。

    他温热的唇覆在我唇上,清新的气息拂面而来,一如当年的第一个吻——深情而无悔。我全身心的感受着,直到有人不满的发出抗议的哭声。

    我俩尴尬的分开,看来从二人世界变成三人行是需要一段适应期了。胤禩手忙脚乱的轻拍哭闹的儿子,而我只能在旁干瞪眼。无论是现代还是古代,我都没有带小孩的经验,现在恶补是不是晚了点。

    好在小家伙很好哄,被胤禩乱拍一通后居然闭上了眼,我凑过去把孩子接过来轻摇。

    “通常情况下,他是很好哄的。”胤禩望着我迟疑的补充:“而且很少哭。”最后挫败的总结:“但是不鸣则以,一鸣惊人,竟然破坏他阿玛的好事。”

    我红着脸笑啐了他一口:“胡说些什么。”接着又想起一事:“孩子的名字起了吗?”

    胤禩两眼直勾勾的盯着我怀里的孩子,嘴里嘀咕着“不甘心”之类的话语,直到我好气又好笑的再次催问,他才有气无力的答道:“你产后第二天,皇阿玛亲自赐名,叫弘旺。”

    康熙亲自赐名?我本来因眼前的温馨而渐起暖意的心又瞬间冰凉,康熙儿女众多,延续到孙子辈更是一个庞大的数字,以前除了太子胤礽的儿子外,也没见他对哪个孙子上心,怎么忽然想起给胤禩和我的孩子起名字?

    “你别乱想,这次太子的事做得太出格,皇阿玛如此不过是以示安抚,也好平息底下的非议。”胤禩几乎立刻发觉了我的不安,轻拍着安慰我。但当他提及太子时,眼中一闪而逝的凶厉之色却仍旧没有逃过我的眼睛。

    我心里一紧,知道胤禩因我早产之事,对太子的怨恨更深一层。转念想到二废太子,心里古怪的感觉越来越浓,只能叹道:“这事连皇阿玛都惊动了?难道真压不住吗?”

    胤禩如刀般锐利的目光似乎穿透墙壁,眺望远方。他嘴角的笑像是挂了霜般寒冷:“我纵是有心亦无力,咱们府里的人我管得住。可太子的人我一个也管不了。谁也没想到太子闹出这么大的事居然还不知掩盖,一路疯疯癫癫的跑回去,像是着魔般乱喊,还没等他再出来,事情已经传的整个京城都知道了。”说到末尾,他的瞳孔紧缩了一下,显然对太子最后的做法恨之入骨。

    我倒吸口凉气,耳边仿佛又想起那天难产时的喊叫“你别吓我”,一声又一声,里面满含哀伤、绝望、悲戚、痛苦……以及我永远也无法了解的更多东西。那声音是谁?熟悉,却又不熟悉,他不应该用那种口气说话,那种声音从来就不属于胤礽。

    我看着身边对再给胤礽致命一击跃跃欲试的胤禩,嘴几次张开又悄悄合上。

    政治从来没有情可讲,无论亲情、友情,还是爱情在这里都毫无用处,只会变成累赘。我同情胤礽,可我什么都不能做,不应该做。

    为了胤禩、为了我们的孩子,我只能把对胤礽的同情彻底掩埋。

    我是个自私的女人。

    康熙四十九年注定是繁忙的,先是康熙巡游五台山,后是巡塞及谒陵,而胤禩一直随驾。忙碌的一年转瞬即逝,可怜我和胤禩聚少离多,这样的日子一直到康熙五十年四月,当我再次把刚陪伴康熙巡视通州河堤回来没两天的胤禩送去随驾塞外后,终于动了抄家伙找康熙拼命的心。

    可望着大队人马离京留下的一路烟尘,我只能咬牙恨声道:“算你跑的快。”

    既然康熙找不到,我干脆带着儿子弘旺入宫给胤禩的生母良妃请安。

    良妃对我虽一贯冷淡,可看到弘旺时总算有了些笑意。果然老人还是喜欢孙子,我松口气的想,以前没有孩子时,来良妃这里就像过堂受审,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如今有了这个如万能法宝的儿子就好办多了,主要是这小子见生人也不害怕,被人一逗就笑个不停,而哭的次数却屈指可数,所以各宫娘娘都很喜爱。

    等良妃把弘旺交给我带来的嬷嬷时,她眼中已经有些倦意。这一阵良妃的身体时好时坏,胤禩几次和我谈起,话里话外透着担忧。我虽然一再宽慰他,可心里也是没底。

    如果良妃出了意外,胤禩恐怕……我真不忍心看他伤心,但这却不是人力可扭转的,我能做的就是多带弘旺入宫陪良妃。我看着疲倦的她,想着自己应该告退了。

    “你先别忙。”良妃显然看出了我的意思,挥手阻止,又吩咐宫女带着抱弘旺的嬷嬷上偏殿暂歇。

    片刻功夫,一屋子人走的干干净净,只剩我纳闷的望着良妃,不明白她到底想干什么。

    良妃直视我的眼睛,半晌后方缓缓道:“我不喜欢你。”

    我低下头,小声应着:“我知道。”如果自己丈夫的母亲总是摆出副冷冰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瞎子也知道她不喜欢我。

    “不,你不知道。”良妃慢慢地摇头,说话时呼吸有些急促,显然她的病症加重了:“其实我对你没有偏见,我不喜欢的是你的身份。你和胤禩并不合适,我当初就劝过他,可他不听,执意要娶你。”说到这里她咳嗽了一声,继续道:“现在再说从前已经没有意义,你也看出来了吧!我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早晚也就是那么回事。以后我儿子就全靠你了,好在你们如今有了孩子,我想胤禩一向坚强,他应该能挺过来的。”

    良妃摇头阻止我进一步的表示:“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有孝心又善良,只可惜和胤禩一样错投到帝王家,注定一辈子受苦。可你比我幸福,起码胤禩对你是真心的。”说到这里她久久出神,本来暗淡浑浊的眼中放出一丝光来。然后她慢慢举起手,像是要抓住什么,但最后却只能僵硬的停在半空,对我落寞的挥手道:“我也累了,你跪安吧!”

    我从良妃宫中出来时,心久久无法平静。这样的一个女人,终其一生只有头顶那方像井般大小的天地,一日又一日的数着时间,只为等待那个把她忘记的丈夫。她的人生也许早在无人的角落寂寞凋零,没有人注意,也不会有人关心。

    我思绪混乱的到偏殿找弘旺时,一个宫女却告诉我宜妃娘娘听说我入宫,特意命人来传召。来人见我还在和良妃谈话,便领着弘旺先过去了。

    我听后只能苦笑,说是见我,但此时宜妃想见的是弘旺才对。这小子靠着天下无敌的“笑功”大小通吃,几位深宫中的娘娘对他是喜欢的不得了。

    我转身刚想离开,小宫女又叫了起来:“福晋,张公公说宜主子这会儿正在德妃娘娘处,让您直接去那里就可以了。”

    我脚下步子一滞,仿佛空中猛然间凭添许多阻力,每一步都难迈出。回头看见脸露疑惑的宫女,我又恢复了平静,冲她淡然笑道:“我知道了,你去忙你的吧!”

    我再度转身大步向德妃居住的永和宫走去,像是身后有什么追赶似的飞快,一刻也不能停止。来宫中请安时,我总是尽可能的回避德妃。因为一见她,我会不由自主的想起执著到不肯放弃的胤禛,然后想到我和胤禩可怕的下场。德妃像是一条线索,把我导引到如恶梦般的境地。

    可惜今天想回避也不行,永和宫在望时,我苦恼的想。姑姑宜妃这阵子和德妃走得很近,我几次进宫请安都听她若有若无的提起德妃,有时说德妃宫中花草养的好,有时是别的什么。一开始,我只当是宫中日子无聊,而德妃和宜妃又谈得来才会如此。可细心观察,又觉得不像。总感觉最近的宜妃颇多心事,有时我目光猛然和她对上,她眼中一闪即逝的复杂神色,让人心中不安。

    我刚走到永和宫月牙门前,迈出的步子因一个声音而硬生生收住。

    “我来吧!”冰冷的声音仿佛要把四周的空气都结成冰,让我不由自主的一个哆嗦。

    我向院中张望,看到在鹅卵石铺就的小道上穿一身天青色绸袍的四阿哥胤禛当中而立。很长时间没见,或许是心理作用,或许是前年他被封为和硕雍亲王的关系,总感觉他身上更添几分雍容帝王之气。

    上一刻神色复杂的我,下一秒彻底错愕。只见被嬷嬷抱在怀中的弘旺不但在胤禛旁边,而且竟然不怕死的伸出白胖小手拽住他的衣角。而嬷嬷此时正满头大汗的努力想让弘旺松手,可惜这小鬼死活不撒手。嬷嬷怕伤到孩子,又怕眼前这位冷面王爷怪罪,脸上已涨得通红,汗水一颗又一颗的滴落。

    与此同时,我看见胤禛伸手向弘旺抓去,又想到他刚才那句“我来吧!”话中冷冰冰的意味,不由大叫惨矣。我边想着宝贝儿子怎么如此识人不清的找上煞星,一边就要开口阻止胤禛对弘旺的摧残。

    我的嘴刚张开,就看到死攥着胤禛衣角咯咯乱笑的弘旺被他抱入怀里。我嘴上想喊的话紧急刹车,匆忙中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其实看着动作轻柔的抱着弘旺的胤禛,我倒真想咬一下舌头以确定自己是不是做梦。

    可还没等我庆幸弘旺运气不错,正赶上某人心情很好,不打算跟小孩子计较时,这小鬼竟然非常不识时务的小嘴一撇开始嚎啕大哭。

    我当时冷汗直冒,真不明白一向见人就笑的弘旺怎么忽然变成了爱哭鬼。显然胤禛也和我一样诧异,抱着他的手变得僵硬,眼中更是浮起一层淡淡阴影,似乎非常不耐烦听到小孩子的哭声。

    我赶紧大步向前,打算把弘旺救出魔爪再说。这小子明显需要拖回家进行再教育,平常乖巧的笑面也不知道都跑哪儿去了,碰上未来的终极boss竟然不知道好好表现一下,真是让我这个做妈的汗颜。

    没等我走过去,嬷嬷已经慌张的道:“王爷,还是我来吧!”

    胤禛似乎根本没有听见嬷嬷的话,眼中浓郁的阴影突然敛去,露出抹深思的神色。随后他的表情越来越柔和,像是陷入了对某件事的缅怀中,手开始轻拍哭闹的弘旺。

    我此时已经走到他们近前,可直到嬷嬷慌张的叫了我一声,胤禛才像是发现我的到来,抬眼与我对视。

    我诧异的望着他的双眸——温柔到让人心醉地目光,清澈地没有一丝污点,那漆黑的瞳仁中闪着纯粹的火焰,似乎随时准备炼化注视他的人的心。

    第一次,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有如此柔和眼神的胤禛。

    但也只是刹那,他眼中神色凝结,仿佛竖起了一张大网,把所有试图窥探他心田的目光彻底隔绝,甚至还要反噬窥视者般。

    我忽然觉得压抑到无法喘息,像是猛然被人在心中打了一闷棍似的难受。暗地里深吸口气,我尽可能以若无其事的口吻福身道:“瑶华给四王爷请安,王爷吉祥。”

    “弟妹免礼。”胤禛淡然回答,同时手上也停下了轻拍弘旺的动作。这小子刚被拍了两下,就转哭为笑的在胤禛怀里折腾,看得我是阵阵担心,竟然敢在未来的雍正皇帝,现在的冷面王爷怀里闹得天翻地覆,果然是无知者无惧呀!

    我赶紧向一边手足无措的嬷嬷使个眼色,示意她快把孩子抱开,同时嘴里轻声道:“小孩子不懂事,四王爷不要生气才好,我这就让桂嬷嬷把他抱开。”说着我又见嬷嬷显然制服不了弘旺,只好捋胳膊挽袖子的亲自上阵。还好这小子稍微留了些体面给他老妈,终于依依不舍的松开紧拽胤禛衣服的手,投身入嬷嬷怀抱。

    我松口气的望向胤禛,却看到他眼中隐约外露的一丝笑意。转念想起自己刚才为了哄弘旺的花样百出,不禁脸上一红低下头去。没想到这不低头还好,一低头正瞥见胤禛胸前因弘旺哭闹而造成的一片脏污,结果面上更是红得厉害。偷眼观瞧胤禛时,他也正低头静默的注视着胸前脏乱,如老僧入定般久久无语。

    “王爷,瑶华失陪了。”我不等他回答就匆匆离去,只因不想再感受压迫人心的古怪氛围,身后紧跟抱着弘旺的嬷嬷。一时间,除了我们的脚步声,再没有任何响动。

    走了几步,我忍不住的半侧了下身,才发现胤禛仍旧立在原处。双眸低垂的他像是在专心检查自己胸前那片污迹,但又似乎已陷入深思中。

    他的四周一片寂静,大自然仿佛于刹那间停止了永恒不息的运动,只为能更加清晰地突显他的从容不迫。

    柔和的轻风吹过,空气竟如水面似泛起细微波纹,诡异的折射出海市蜃楼般的景象——鹅卵石道旁已经略泛金色的草地转变为波光潋滟的湖面,如冰刀般的少年立于湖畔,他脸上还残留着一丝青涩稚嫩,以及因怀中嚎啕的女童而起的尴尬……

    我猛眨了下眼睛,一切又恢复如常,胤禛依旧静默的屹立在那里。十多年前的往事感觉竟只剩虚幻,如镜中花一样不真实。

    微风拂过,牵带着他的衣角、袍摆轻轻飘起,翻飞如蝶舞……

    坐在回家的马车上时,我的心绪有些混乱,眼前不时晃过沉思的胤禛。至于随后见到德妃与宜妃时的交谈,我完全记不清了。只隐约知道她们在笑,然后我也陪着笑,就像这后宫所有表面上无忧无虑的女人一样笑着。

    马车停住,我被人搀出车厢,目光一转,却意外的看到期待已久的记号。

    他终于回来了,命运似乎正在向我所希望的方向倾斜。心怦怦乱跳,不知是因为兴奋,还是其他……

    第九章 水月(修改)

    我握着未曾盛酒的白瓷酒杯,把它举到眼前,近的能看到杯身上影射出自己明显紧张的眼眸,不由低头自嘲一笑:你在紧张什么?难道还怕那个人不来吗?

    是呀!我是真的有些怕呢!怕他来告诉我他根本不是经商的材料、怕他告诉我这条路是死路。

    张明德——我突然有些怕见这个人。

    回想几天前初见那曾在脑海里不断复习、生怕自己有一点忘记的记号时,兴奋到不敢置信的心情此时已荡然无存,现在唯一剩下的只有焦躁与忧虑。

    “你留下记号时,一定要把写着约定时间和地点的纸条藏好,我会去取。时间上最好多做几个约定,因为我也不知道到时能不能出府,所以如果第一个时间不行,还有第二个,这样就不用担心咱俩碰不上。”我当时大约是这么和他说的,一别四年,这四年经历的事情太多,有些事的记忆已经模糊,那时自己还要求他用英文写纸条,防止被人看破。

    所以当我拿到那张纸条,看到上面一串的英文字母时,几乎想掉眼泪。

    知道这世上还有一个人可以让我对他毫不隐瞒、可以一起回忆现代的时光而不用担心被当作妖怪,真好。

    安月楼 天字3号雅间 五十年四月初五、十五、二十五 未时

    这是那纸条上的内容,因此我今天独自偷溜出府。安月楼是京城一家有名的大酒楼,所以很好找。如果是从前,也许会带上喜福,可自从听了胤禩的一番话后,我开始多疑。不敢让她知道这么重要的事,好在以前就因为这事的重要性,从来没有和任何人提起,所以不用担心会有走露的风险。

    本来我还想像电视剧演的一样女扮男装,但一是不知该上哪去找符合身材的男装,二是总觉得自己就算穿上男装、用帽子盖住头发也照样显得不伦不类。到时候走在街上,掩人耳目的作用不见得有,被人围观的几率却很大。

    “你是想把它捏碎吗?”一个带着戏谑的声音传来,清越中透着飘渺。

    我迷茫的抬头,一个肤色偏黑,两眼晶亮的青年正站在雅间门口,他黑色的绸衫映着窗外照入的阳光,竟像在燃烧——那是黑色的不详之焰。

    熟悉的轮廓、不熟悉的气质。我咽了口唾沫,吞回嘴边的惊呼,看着他若无其事的关门后在桌旁坐下。

    “你……你变了好多。”我松开紧握着的酒杯,杯子滴溜溜的打着转一路从桌上滚了下去。

    四年前的张明德只是个脸色苍白的天真少年(其实骨子里就是涉世不深的少女),他的眼睛清澈明亮,不时闪现对未来美好的幻想。而四年后当他又来到我面前,偏黑的肤色、一身黑衣,眼中没有一丝光亮,竟像是已经死了般沉寂。

    什么样的际遇会只用四年时间把一个人变得如此彻底,我紧盯着他,心中隐隐升起不安,好像自己做错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酒杯撞击地面的脆响像打在了我心上,我一哆嗦的清醒过来。再看对面的张明德,他冲我微微一笑,瞥了眼已经碎裂的杯子,浑不在意的道:“碎了好,岁岁平安!”

    我吸口气,勉强笑道:“是呀!我也听过这种说法,可惜只是自我安慰罢了。”接着又继续追问:“你这两年都去了哪里?怎么变化这么大?”

    “有安慰总比没安慰好,你说是不是?”他抬手拿起摆在桌上的另一只酒杯,边漫不经心的把玩边笑道:“不过,这回你是不是未卜先知呀?”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接着在我不解的目光中,抬手把酒杯扔在了地上。

    又一声脆响,那酒杯步上先前杯子的后尘——碎了。

    “啊!”我轻叫:“你要干什么?咱们可是在酒楼,弄坏人家东西是要陪的。”

    “那就陪吧!”他满不在乎的道。

    “你钱多得没处花吗?”我没好气的瞪他:“再说,你把杯子摔坏了,用什么喝酒?”

    他回视着我,脸上露出有趣的表情:“你以为我还是以前的张明德吗?”

    我突然感觉汗毛都竖了起来,他的笑很冷,依稀还透着股绝望,仿佛要把人拽入地狱。

    他见我一幅怕怕的样子,本来挂在脸上的冰冷笑容忽然变得温暖而真诚:“好了,不和你开玩笑。”说着伸手自腰间解下一个袋子,从里面掏出一对雕琢精美的水晶小酒杯。向我举了举示意道:“要喝酒的话,用我带来的杯子比较好,刚才的那个被你摔了是正合我意。”

    我先是看看那对被阳光照射而闪现璀璨亮光的水晶杯,又望望张明德笑吟吟的脸,最后拍手总结道:“看来不用问也知道,你混得不错。”

    “还可以,爆发户一个。”他给自己下定论。

    一桌精致、丰盛的美味,全部是张明德点的。点菜时他轻车熟路、满不在乎的样子,似乎正显示出所谓“爆发户”的本质。

    我透过菜汤飘出的热气,看到在桌边从容吃喝的他竟带着种雾样的朦胧,似乎是谜,又似乎不是,徒然增加我心中的不安。

    “吃呀!”他抬头冲我笑道。

    我用筷子戳着碟中已经凉透的菜,越发的没了胃口,索性放下筷子:“你这两年到底都做些什么买卖?一下变得这么有钱。”

    他把一杯斟满的酒端起,微微呷了一口,才悠然道:“这可让我不知从何说起了,总之能赚钱的买卖,我是都做的。”举手投足间处处显露英姿勃发的男子气概,哪里还有当年那个女儿姿态的大男孩身影。

    “张明德,你还是张明德吗?”我困惑的看着他问:“你真是以前我认识的那个张明德吗?”

    “当然不是。”他啼笑皆非的看着我,仿佛我说了一个多么好笑的笑话似的:“我要还叫那个名字,不马上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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