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脸红心跳

瑶华(完+番外)第21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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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瑶华(完+番外) 作者:rouwenwu

    好,分开一年,对你对八弟未尝不是件好事。”

    我疲惫地闭上眼睛,自己毕竟比不了这些生在勾心斗角中,也必死于勾心斗角里的皇室成员,他们简单的一个计谋就把我耍得团团转。

    “跟我走吧!”胤禛突然靠近,灼热的气息喷在我脸上:“我会让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无忧无虑,只有建立在强大权势上的平安才是真正的平安,八弟他现在护不了你。”眼前滑过胤禩苍白的面容,伴随而来的是胤禛轻柔的话语。现在的他仿佛是伊甸园里化身毒蛇的撒旦,正用最甜美的语言诱惑已经渐渐迷失方向的夏娃:“皇阿码真的喜欢你,这宫里没谁比得上你在他心中的地位,可和皇权比起来,你又渺小了。”

    “你是想告诉我,在迫不得已时,无论是我还是太子都可以成为他牺牲的对象,是吗?”

    “聪明。”他眼里闪过赞赏之色,忽然又想起什么的补充道:“其实,我知道些皇阿码宠爱你的原因,你想听吗?”

    “你要说就说!”

    “你可以利用她,可以在你认为更重要的东西面前舍弃她,但绝不能让她嫁给你的儿子,任何一个都不可以,因为她不属于这里。”胤禛边说边微笑的望着我:“这是当年我听到的那人关于你的请求,可惜皇阿码没有遵守约定。”

    我无言的望着他,心越来越乱,是谁向康熙这样请求?

    “想知道她是谁吗?和我走,一年后,我告诉你我知道的全部。”

    “四王爷的条件越开越诱人呢!”我稍一定神,浅笑道:“怎么看都像特大号的陷阱在等着我往里跳。”

    “问题是你明知道是陷阱也要跳。”他优哉游哉的道:“最后告诉你一件事,省得你担心八弟那边找不到你不好隐瞒。听说八弟派人去外省买回的婢女长得和你相仿,你说他买个那么像你的人干什么?对了,那女子好像是苏州人。”

    我尽量装作淡然的看他,心乱如麻,胤禩买婢女的事应该极机密,这个女人想必是要扮做我,让所有人都以为我仍旧在贝勒府中。可现在胤禛却若无其事的把这事说出来,如闲话家常般,使我涌起股切齿的痛恨。

    “你为什么非要让我离开?你以为一年可以改变什么吗?”我激动的问道。

    胤禛的眼中似乎闪过一丝诡异的光,无言的望着我,使我本能的感到危险临近。

    “让我离开可以,但有一个条件。这一年我谁也不见,一年后我不稀罕你说的那个人的事,她既然以前没有出现,以后也不用再出现。我只希望你遵守约定,如果你得到了你想要的,放过所有人,我们离开这里。”

    那个人是谁?也许对七岁前的瑶华很重要,但对我来说,她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一年的时间足够失去很多东西,但我还是要赌,只因不想让自己日后夜夜生活在绝望中。眼前闪过张明德那意义不明的眼神,这才明白自己对他毫无把握。既然一样要赌,索性押上全部,输就输个彻底,好过一点点把家当输光。

    他自嘲的笑道:“所谓的任何人,其实只是指我吧!”说着也不等我回答:“我答应你。这一年里除非你同意,否则我不见你。至于那人的事,我会遵守约定的。”

    “随便你。”

    “你现在这种冷漠的腔调和她还真像!”他喃喃着,我只装作没听见:“八弟、九弟他们,对你来说真就这么重要吗?”

    康熙五十一年十月

    如冰般澄澈地蓝天万里无云,太阳光照拂着万物,这一天的温暖不像是秋天,可之后的消息却让我觉得这一天比最寒冷的冬天还要冷。

    屋外凌乱的脚步声让在窗边欣赏风景的我皱眉,不用看也知道必是喜福无疑,本以为和她的孽缘终于要结束了,没想到胤禛依旧把她留给了我。

    “你身边总要留个妥帖的人伺候,我才放心。”说这话时,他的表情漫不经心,但口气却不容质疑,明白的向我表示:这一次他已经做了太多让步,而这一步不能再让。

    我被带到坐落于太行山支脉马鞍山山腰的戒台寺,并且被告知只要不离开寺院,我就是自由的。说实话,直到亲眼看见那飞檐崇脊掩映于苍松翠柏之间、巨大的鎏金宝顶在阳光照耀下熠熠生辉时,我还有些不能置信。胤禛果然大胆,当胤禩等人满世界找我时,他却堂而皇之的把我安置在这座相当于皇家行宫的地方。

    事实证明,眼皮底下是最容易被忽略的。

    牡丹院——戒台寺中的有名院落,民国时被称为西山别墅之地如今成了我的住所。

    “格格,四王爷来了。”喜福不识时务的声音响起,我装做没听见的忽略过去。

    每回胤禛来时,喜福都会向我说明他于寺中的去处后离开。而那人也的确遵守约定,从没迈入牡丹院一步。

    这一次应该也和往常一样吧,我闭上眼,等着喜福说完后离开。

    可她却踌躇很久都没再开口,屋里的气氛开始变得凝重。我不由想到刚才那串凌乱的脚步声,难道是发生了什么事?

    “格格,四王爷去千佛阁理佛了。”喜福的声音听起来像从牙齿的缝隙里蹦出来似的。

    我听而不闻的继续望着窗外发呆,他去哪里和我有什么关系?

    开门声想起,然后是关门声,我脑中勾勒出喜福静静离开的画面。可不知为什么,屋里的气息却还是充满凝滞感,像有很多人挤在身边不肯离去。

    “扑通!”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我下意识的深深叹了口气。

    “格格……”

    “无论你要说什么,我都希望你先想想咱们的关系再开口。”我打断她未尽的话,突然对窗外的风光失去了兴趣,转头望向跪伏于地的喜福:“别忘了是你出卖我,也别忘了是我把你推到刀尖上。”

    “奴婢没忘。”她嘶哑着仰头回答:“可是,奴婢没有别的办法。”

    我细细审视她清秀的小脸,就像在欣赏一件艺术品般缓慢。看着她的容颜越变越暗,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胸脯不断起伏。

    我残忍的转开头,淡然道:“我帮不了你。”眼角余光瞄到她的身子微晃,然后开始低头干呕。这种干呕已经伴随喜福很长时间,使我从初始的不在意,到现在想忽略也难,她最近一系列的变化都只预示一种可能——她怀孕了。

    “格格,求求您……”她颤抖着乞求,又忽然想起了什么的补充道:“只要您帮奴婢这个忙,奴婢可以告诉您一个能在关键时刻救您一命的秘密。”

    救我一命的秘密?我蹙眉看着她无比坚定的望着我,一点也没有因说谎带来的心虚,心里虽有些犯嘀咕,面上却故做不在意的道:“这世上哪有能救人一命的秘密?”

    “别人奴婢不敢保证,但您一定可以凭借这秘密逃过一劫。”她信心十足的说:“所以,求格格您发发善心,上天有好生之德,凡事留一线之地以自保。”

    我吃吃的笑道:“让你这么一说,倒像我在恶意刁难你。你要怀孕生子,又关我什么事?难道还要我给你接生不成?”

    喜福惨白的容颜染上嫣红,她飞快的把头贴在地上,浑身颤抖得更加厉害。

    未婚生子,这个在现代中国都被人指指点点的话题,在古代更是禁忌中的禁忌。现在让我这么毫无顾及的捅出来,她又如何能忍受得了羞愧。

    她的声音低到快听不清:“格格……求您去求四王爷,让奴婢把这个孩子留下!您也是母亲,一定能明白奴婢的心情。只要孩子平安降生,奴婢一定告诉您那个秘密,之后就算让奴婢死奴婢也愿意。”喜福低头跪着,我从那越发削瘦的肩上看出她的悲哀,一个源自痴恋女人的悲哀。自从来到这里后,她再也不曾掩饰自己的向往,几乎示威般,每当她提起胤禛时,就像一个最虔诚的信徒,全身都洋溢着生动的气息。

    眼前闪现弘旺笑嘻嘻的脸蛋,我痛苦的闭上眼:“你起来吧!我答应你。”

    喜福缓慢地抬起头,好半天近乎麻痹般一动不动。过了很久,她似乎才意识到我说了什么,拼命磕头,嘴里喃喃着我听不清的话语。

    我起身向外走,忽然一点也不能忍受她的奴才相,即使是为了她肚里的孩子。

    其实她和我都明白,胤禛只不过是利用她,但为什么她却这么傻?而被她一次次背叛的我又为什么要陪她一起发傻?

    第三章 断弦(修改)

    千佛阁是一座三层屋檐楼阁式建筑,阁内正中供奉有释迦牟尼铜像,另供有一千多个形态各异的小佛像,这就是千佛阁名称的由来。

    千佛阁中,那个信守诺言,没有踏进牡丹院一步的胤禛跪在佛前,若无其事的等着我来找他,用喜福肚子里的孩子考验我最后的一丝善良。

    我心中怨恨不断加深,双眼狠盯着跪在佛前那抹状似虔诚的背影,这个连站立之处都染满鲜血的人有什么资格跪在这里?被他拜过的佛真是悲哀,因为他只会亵渎神灵。

    大殿中佛龛上的佛象都忽然生出了表情,各种诅咒般的话语在我耳边回响:让他去死,让他去死,只要他死了,历史还有什么改变不了的。

    “你来了。”胤禛手里捻着念珠,低头跪在佛前,声音却没有一点迟疑,仿佛他亲眼看到进来的就是我,好像我原就该来似的。

    我冷笑着走到他背后:“是的,终于让你趁心如意。”

    他一声不吭地承受我的怒气,我站在他背后,那背影高大得像座无法逾越的山。

    “在你眼里,到底有没有东西是不能交换的?无论任何代价都不能。”

    胤禛似乎并没有认真听我讲话,他仍旧在捻着念珠,只是捻动速度却变得缓慢而艰难,仿佛他不是在捻念珠,而是在用尽力气去推一块大石。长久的沉默,沉默到我以为他不会回答这个问题时,他才冷冷的道:“没有,从来没有。只要付出足够的代价,就算是神佛也会允诺我的要求。”

    我无奈的看着他,一腔恨意忽然找不到发泄的方向,为什么恨一个人也这样艰难?

    大殿中的佛像俯视着我,刚才还满脸愤恨地怂恿我的他们如今只阴森森的看着——透过香炉中燃着的香雾看我。原来他们的表情都只源于我的心情,这世间本没有菩萨,有的只是被欲望侵蚀的人类的眼睛,他们自愚着相信看见了佛。

    我苦笑,疲惫的道:“你送喜福走吧,我不想再见她。”

    “你不怕我杀了她?”

    “随便你,为你而死,恐怕正是她求之不得的!”有时一个女人能为一个男人牺牲很多,只为换来那人转身时的一个眼神。如果只看这点的话,我无论如何也比不上喜福,我做不到用全部的爱去爱一个连眼神都吝啬施舍给我的男人,更做不到爱一个会随时为了理想出卖我的人。

    “明天我送她离开,今天你陪陪我,好吗?”

    “这是不是你的另一个交换条件?”

    他忽然站起,转头望我道:“不是,这回真的不是,是我请求你,只有今天,行吗?”

    孤寂、痛苦、放弃抵抗,对命运的屈服,我第一次从他眼中读出如此多的完全不应该出现在他身上的东西,仿佛下一秒他就会滚落灭亡的深渊。可下一秒他并没有毁灭,他只是匆匆的别开眼,就好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被大人发现错处时的反应——逃避。

    于是,我陪他来到院中,静静的坐着。经过这么多年、这么多事,我忽然发现和他之间除了争吵与算计,竟然再也找不到其他话题。

    “来放风筝吧!”他轻描淡写地开口,好像这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我诧异的望着他,感觉今天的他如此陌生。

    “你等我。”他边说边起身向院外走去,一会儿就拿回个半旧的燕子形态的风筝。

    那只风筝虽然做工精致,却有些老旧得过分,色彩暗淡到发白,也不知是多少年前的东西被他拿了出来。我狐疑的看着胤禛,突然怀疑这是不是他的另一个阴谋,可他刚才痛苦的眼神又不像作伪。就在我的疑虑里,这个破旧的风筝缓缓升上天空,仿佛要冲破一切束缚。

    我仰望着天上越飘越高的风筝,又转头看看不远处刚停下跑动的胤禛。他连一丝做过剧烈运动的样子也没有,呼吸平稳的站在那里,冰冷依旧。

    “你要不要试试?”面对这个异于平常的胤禛,我只能傻看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真的不试吗?这可能是最后一次了。”隐约中我听到他这样低语,但又不能完全确定,似乎这句话只是我的想象。然后我清楚的看到他自腰间抽出一把匕首,利落的割断那根束缚风筝的线。看着那风筝无力的坠下,像是失去生命的神陨落了,渐渐消失于视野。

    “啊!”我下意识的掩嘴轻叫,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割断线。

    “那只风筝太旧,我不要了。你相信吗?那是我做的风筝。”

    “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我小心措词,心里不觉有几分好奇。

    被我一问,胤禛仿佛突然从一个悠长的梦里清醒了,神情更加冰冷,挑眉看我道:“我能出什么事?不过低估了八弟的实力,这种错误我轻而易举就可以改正。”

    “胤禩……你说胤禩怎么了?”我突然紧张起来,只因听到他的名字。原以为自己就算一年不见他,起码表面可以若无其事,最少在人前不露分毫。可我错得离谱,分离的日子度日如年,而今听到胤禛提起他,我连掩饰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面无表情的望着我,只一双墨色的眼睛沸腾了,似乎随时有东西要从里面涌出,像切齿的痛恨,又仿佛悲哀到绝望:“有时候,你太残忍,残忍到让我想杀了你。”他用一贯低沉的嗓音说着,我忽然觉得整个天空像被蒙上了黑纱,一切都昏暗得可怕。

    我紧咬住下唇道:“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可惜我做的还是不够。”

    “敌人?”他轻笑着摇头,慢慢走到我面前,用一种罕见的温柔表情凝视我:“我从来不认为你是敌人,不过还是要谢谢你的提醒。”他边说边伸出手,我本能的向后退,却没有快过他的手。

    下一秒,我落入那冰冷的怀抱,他身上散发出的寒气几乎要把我冻僵,只耳边被他嘴中吐出的灼热气息包围着,滚烫得吓人。冰与火的强烈对比让我瞬间失神,无措的任他抱着。眼角瞄到院门前一闪而过的熟悉身影以及那身影眼中不容错辨的刻骨恨意,是喜福,我一震的清醒过来,挣扎着怒斥:“放开我!”

    胤禛的双手却像生了根,牢牢固定在我腰间,压得我生痛。他一边使劲按住躁动的我,一边低喝:“别动,就这样不要动!给我点时间,一会儿就好。”他的语气不容拒绝,抱我的手更是力量大得吓人,似乎我穷尽一生也无法挣脱。

    在他冰冷的怀抱里,我几乎窒息,耳边响着他心脏有力的跳动声,“怦~~怦~~”,一下又一下,规律均匀,随之而来的还有他的喃喃:“我的心也会痛,为什么你感觉不到?”

    为什么你感觉不到……这句话仿佛有数之不尽的回音,在我脑海里一遍遍回响。眼前闪过多年前那个奏着喜乐的夜晚,他在我窗前悲伤的眼;然后是德妃宫中他抱着弘旺时,温柔到让人心醉地目光……

    往事此时竟像洪水般全涌入我的脑海,湖边初遇时,他嘴里说着送我回去,脸上却满是不甘的表情,那时的他还没有学会隐藏心事。多年前秋狩时,林中肩并肩的行走,在那个小小的“意外”后,他若无其事的离开,似乎正预示着我们今日的陌路。

    我闭上眼,心中像是忽然下了场大雾——粘湿而冷酷的雾气缓缓飘过,一点一滴的抹去每个有他的记忆。接着雾散了,留在眼前的变成一大一小两张笑脸,大的温和、小的喜气,他们全都向我招手,等着我回去。

    “我只有一颗心,无法再分给你,自然感受不到你的痛苦。胤禛,我求你,放手吧!只要你睁开眼,一定会看到一个真正能感觉你心中痛苦的人。”

    他把头埋在我的发间,很久很久后轻声说:“可那都不是你。”

    和胤禛一起的一天真的很累,是那种连心也累的疲惫。他先是抱着我不肯放手,然后又拖着我满寺的走,地藏殿、天王殿、大雄宝殿,所有能去的殿他都进了,所有能拜的佛他也都拜了。

    我一直沉默的跟在他身后,实在弄不明白他这么做的原因。在我看来,胤禛所谓的崇佛不过是做给康熙看,好表明自己与世无争的立场,从来不认为他真的信佛。可当他一次次虔诚而专注的跪在佛前时,我不得不怀疑自己的论断。

    我没有再向他问胤禩的事情,感觉我们似乎已经达成了默契,这一天,我什么都不问,只是看着、听着,等待着。

    “你知道我求的是什么吗?”当拜完最后一尊佛时,他忽然抬头问我,然后不等我回答便牵着早已饥肠辘辘的我去吃午饭。

    也许他希望我永远也不要回答这个问题吧?

    午饭都是些寺里常见的斋菜,望着冒热气的饭菜,我厌恶的皱眉。任何一个正常人在连吃n月素菜,连油都见不到多少的情况下,再看到这些斋菜想不皱眉也难。本以为和“尊贵”的雍亲王用饭,伙食怎么也得改善一下,没想到这顿饭简直比我平时吃的还不如。

    “吃吧!别浪费。”胤禛平静的把筷子塞到我手上,表情是一贯的淡然,却在我接过筷子的刹那,看到他眼中闪过促狭的光,像是等着看我的好戏。可当我以怀疑的眼神审视他时,他只是木然的回望,等着我动筷,让我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吃过味同嚼蜡的斋菜后,他又拉着我到院中,那里的石桌上不知何时已摆上一把古琴。

    胤禛优雅的踱到琴前,手指若有若无的抚过琴弦,半晌后抬头望我:“你来弹,好吗?”

    “我?”

    他肯定的点头,然后闭上眼,仿佛陷入对往事的追忆:“对,你来弹。弹你在绛雪轩里喜欢弹的那些稀奇古怪的曲子。”他边说边用手指勾动琴弦,伴着古琴发出的单音吟念:“爱到不能爱,聚到终需散,繁华过后成一梦。”

    “啊!”我惊讶的张大嘴,记忆里这歌只有胤禩听过,连九阿哥胤禟和十阿哥胤礻我也没听过,他又是从何得知。忽然转念间想到喜福,心里不觉涌起丝丝苦涩,是了,他原就安排了卧底在我身边,会知道这些也没什么新鲜。

    他一眼看穿我的心事,轻嘲:“和喜福没关系,你不会以为她要报告到如此详细的地步吧?就算她想,我也没兴趣听!”他直直注视我的双眼,一字一顿的道:“我只是想告诉你,八弟能记住一辈子的事,我也能。”

    被他那双如冰般冷厉的眼盯着,我多年前近乎褪色的记忆一下涌入脑海,我附和着胤禩说“问情”这个名字很雅致,满脑子想着终于搪塞过去,不会被追问为什么会唱这首歌。然后一声轻叹飘来,含着淡淡的忧郁与惋惜,可当我因这声叹息疑惑的望向胤禩时,他的笑容却没有一丝苦涩,害我怀疑自己出现幻听。

    “你当时也在?”我迟疑的问,他不是先走了吗?

    “我根本没走,我……”他艰涩的说着,又马上摇头,以不容拒绝的语气道:“好了,不说这些,还是来弹琴吧!”

    下意识的不想拒绝这样的胤禛,我坐到琴前,脑中忽然浮现一首老歌。曲子不知不觉从指间流泻而出,嘴上也轻声应唱。

    【英雄美人,情关难留。

    是什么时代什么样的人,才能完成这个梦。

    我本有心,我本有情,奈何没有了天,爱恨在泪中间,聚散转眼成烟。

    秋风落叶愁满楼,儿女情长谁捉弄,这次孤行没人相送,看来只有挥挥衣袖。

    飘呀飘呀飘的风,吹的是谁的痛,欠山欠水欠你的最多,但愿来世有始有终。】

    胤禛静静地听着,唱歌的空隙,我瞅见他手里不住捻着那串始终带在身上的念珠,一遍又一遍。我的琴声也随那转动的念珠不停的响,一首又一首的唱,像是要把今生能唱的全部唱尽似的。

    不要停!不要停!胤禛虽然没说话,我却像是听到他心里不断的呐喊声。

    “怦!”本以为永远没有尽头的曲,本以为要唱到喉咙沙哑才会停止的歌,却那样匆匆而轻易的停止,如此简单,只因为——弦断了。

    胤禛慌忙抓住我的手,一叠声的问:“怎么样?有没有伤到?”

    我摇头,复又默然的低头看着已断弦的琴。他顺着我的目光望去,也沉默了。

    “太子被废了。”他放开我的手,平淡的陈述:“不过这局我没赢,赢的是八弟,这是他给你的。”

    太子再次被废是意料之中的事,我虽然心情沉重,但并不慌乱。可听到胤禩名字的刹那,四周的一切都开始飞速旋转。他赢了什么?又要给我什么?他为什么知道我在这里?我惊恐的望着胤禛递来的白色宣纸,上面的墨迹似乎要张牙舞爪的扑到我面前,把我生吞活剥。

    “你没想到吧,其实我也没想到,原来这一局我输得这么彻底。”胤禛苦笑着把纸塞入我手中:“拿着它离开,交易结束了,我会履行我的承诺。”

    我怔怔地接过白纸,上面只有简单的两个字:等你。

    眼前似乎看到一只晶莹丰润的手毫不迟疑地落笔,顺着那手向上看去,是张笑如春风的脸。从这两个字可以看出,他知道我是自愿跟胤禛离开的,他不会误会我吗?他不是了解历史的我,为什么还能如此轻松的原谅“背叛”他的我?

    等你,无论多久都等你,因为相信你……

    纸上仍旧是那两个简单的字,但引申的意义似乎是无限的。

    我木然向院外走去,离开胤禛的视线,脚下一个踉跄的我跌坐在地后,就浑身僵硬得再也动不了。

    良久,院中传出阵阵奇怪的声音,我悄悄探头。胤禛半蹲着,双手不住扒地。我紧咬下唇,看着他身边刨出的土越堆越高,然后他把桌上的琴放入土中,再慢慢把琴掩埋。

    我缩回头,静悄悄的长吸口气,泪无声地落在纸上,把两个黑字渲染成一片模糊,心不知何时已经乱了。

    胤禩,我到底该怎么办?

    我回到牡丹院的时候,圆月已经升起,如同高挂在空中的一盏灯笼,把整个院落照成惨白色,越发显得荒凉。风吹过树梢,发出一种颤抖的簌簌声,月光像是随着摇动的树枝在它的缝隙间翩翩起舞,把树下的暗影彻底打散。

    身后细碎的脚步声突如其来的出现,在这除了月光再无其它光亮的夜晚格外吓人。我惊惧的停下脚步,戒备的回身喝问:“是谁?”

    来人似乎每一步都踩在荆棘丛中,慢得像要腐蚀人心。我倒吸口凉气,以前看的各种鬼片纷纷涌入脑海,清晰的让我恨不得把自己打晕。

    这时,那人来到光亮处,露出张异常熟悉的面孔。

    “喜福。”我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放下,暗怪自己大惊小怪,这牡丹院就只住我和她,除了她还能有谁,嘴上抱怨:“怎么不出声?知不知道人吓人……”边说边仔细看向她,却猛的咽下到嘴的抱怨,顺道还把夜晚的凉风灌到肚子里不少。

    喜福的头发纷乱的披散在脖子和双肩上,衣服多处被撕破,身上、脸上沾满了黑黑的东西。但她似乎毫不在意,双眼直直的盯着我,手上则紧攥着个黑乎乎的东西。

    “你……出什么事了?”我双腿有些发软,她现在的样子像极了夜半徘徊的怨魂。再联想到胤禛说要杀她的话,难不成那不是试探?

    她阴森森地盯着我,就像之前胤禛抱住我时她在院门看我的眼神。半晌后,她忽然把手上的东西递向我:“格格,奴婢捡回了王爷掉的东西,烦劳格格明天送还王爷。”

    我这才看清被她拿在手上的竟是个燕子风筝,难道她去把胤禛扔的风筝捡了回来?当时风筝坠落的地方明显离寺院很远,她竟然还能找到,不过也难怪会弄的这么狼狈。

    “天,喜福,你跑那么远去捡这东西?”我抚头叹气,感觉对她已经完全无力,想恨也恨不起来。为了胤禛舍弃的东西,她跑出那么远。

    听到我无奈的话,她的脸上竟仿佛放出光来,像要把漆黑的夜点燃:“这是王爷最喜欢的一件东西,它是王爷亲自做来哄十三阿哥的。”

    胤祥?没想到会在这里听到他的名字,我有些诧异。自己也曾对风筝的含义做过多种推测,但无论哪种推测里都没有胤祥。心隐约觉得不妥,似乎有什么被现在异常混乱的我所忽略了。

    喜福在我楞神的工夫,执著的要把风筝塞入我手中。我下意识的缩手,嘟囔道:“他说太旧,不想要了。”

    递到我面前的风筝像被冻结了,喜福僵硬的站在那里,眼中满是无助与凄苦。我懊悔着自己的口快,急忙伸手补救:“不是,我是说我明天拿给他。”

    她却缓慢而坚定的缩回手,认真审视着手中的风筝:“他说过会一生珍视,从小他就护着十三阿哥。你知道吗?他不可能只因为旧了,就把它丢掉。”接着也不等我回答,又摇头道:“你怎么会知道?你从来不了解他,从来也不懂他。”

    我定定神,对神色越来越诡异的喜福劝道:“你累了,还是去休息吧。”

    喜福对我的劝告视而不见,只是絮叨着:“你知道他的难处吗?你在他的立场上考虑过吗?你知道我为他付出多少吗?为了他,我作践自己,连命也可以不要,而什么都没做的你,凭什么用这么轻视的语气说他不想要了?你眼里只有八阿哥,你真以为他比四王爷干净,别天真了。”

    听她提到胤禩,我隐忍的怒火升起,毫不犹豫的反击:“我们两个到底谁比较天真?胤禩是怎样的人,我很清楚,不用别人提醒,倒是你该梦醒了,他根本没爱过你。”

    “呵呵。”她诡异的笑着,语带轻蔑的道:“怕了?心虚了?有时我真不明白,王爷看上你什么?青春,还是权势?”月光照在她的笑面上,如此近的距离,能让我清晰的看到她眼角的细纹在脸上丑陋的扭曲。

    我瞥开头,悲哀的问:“你以为一个女人能被男人记住的只有容貌和权势吗?”难道这个时代根深蒂固的观念根本无法改变,即使和我相处这么多年的她也不行。

    “我们原就是他们的附属品。”太子妃石氏的话突兀的出现在脑海,近几个月的遭遇一件件浮现,说着不会伤害我却毫不犹豫利用我的人,他们就算对我再另眼相看,恐怕仍脱不出“附属品”的范畴。

    “我不需要你怜悯。”大约是感觉到我话中浓浓的悲哀,喜福冷硬的道。

    “我是在怜悯自己,竟然一直把你当成姐妹。”

    “姐妹?哈哈……”她夸张的嘲笑我,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更像凄厉的嚎叫:“你以为我们是姐妹?我最恨你的就是这点,明知道身份不同,却自以为别人和你一样,你根本没资格说这话。奴才永远是奴才,永远也变不成主子。”

    “看来我们是话不投机,明天他会带你走,希望我们以后不要再见。”我转身准备回屋。现在说什么,也是枉然。

    忽然,脑后一阵劲风袭来,疯狂的喜福把我推倒在地。

    “你疯了吗?”我边惊喊边想爬起,可她根本不给我机会的扑上来压在我身上,双手死死掐住我的脖子。她此时的力气大得吓人,无论我如何反抗都无济于事。

    “去死!只要你死了,他就再也不会犹豫。”她在我身上狂叫,风吹动她的长发微微飘起,混乱中仿佛无数折断的琴弦在我身边飞扬。

    又是为胤禛?难道除了胤禛,她就再也看不见任何东西?

    强烈的窒息感侵蚀着我的神经,耳朵里嗡嗡地响,我又尝到当初索额图要杀我时的恐怖感觉,上次我有过放弃的念头,想着死了也许能回现代,可这回不同。

    等你,纸上的字迹又一次闪现在眼前,被我贴身收藏的那张纸此时竟似乎代替了我的心脏不住的跳动。

    我不能死,我要回家见他和孩子。胤禛说过我可以回家了。我猛地睁大双眼,瞪着脸孔扭曲的喜福,一只手胡乱摸索,终于在袖中摸到那把为逃离太芓宫而准备的匕首。不知有意还是无意,胤禛当初并没收走它。我抽出匕首,一把刺入喜福体内。她掐我的手一松,双眼大睁,不能置信的望着我。

    如果我们两个非要有一个人死才能成全另一个,那也一定是你。眼神交会的瞬间,她明白了我的意思。感觉她的手还掐在我脖子上不肯离开,我疯了般的拔出插入她身体的匕首,又一次刺入。我不能死,死了就再也见不到他了,我不要。

    喜福的手无力的垂下,嘴角有红色液体流出,混合着眼角的晶莹一起落下,鲜艳到妖异的红变成了温暖人心的淡红,她仰身向后摔去。

    一张焦急的脸取代了喜福扭曲的脸,胤禛站在我面前死死的盯着我,他眼里闪过的感情多到我负担不了,狂怒、惊惧、痛惜……

    我的嗓子冒烟一样的痛,痛得我的眼睛都开始模糊。模糊的眼却仍旧看到他身后艰难爬行的喜福,她手里高举着那个燕子风筝。

    胤禛顺着我的目光望去。当他看到被喜福带血的手染红了半边的风筝后,厌恶的皱眉,一把挥开阻挡在眼前的风筝,转身抱我向院外走去。

    “王……爷,您的……风筝。”喜福悲哀的望着他的背影,眼中的光越来越弱。

    麻木不仁的感觉完全消失,我猛的意识到,自己杀人了。

    “不……”我使劲的在他怀里挣扎,沙哑的喊。

    “别动,你必须马上看大夫。”他抱紧我,语气紧绷。

    “可是她……”

    “没救了。”

    喜福仍在顽强的高举着风筝,但那举风筝的手却仿佛是风雨中飘摇的一根芦苇,随时会倒下。鲜血染红了她的衣服,红得像一件嫁衣——用不详与诅咒织成的最美嫁衣。

    我挣扎得更加激烈,胤禛只得妥协得放下我,我跪在喜福身边,泪眼模糊的看着她。

    喜福微笑着把风筝递给我,幸福的念着:“我就知道……王爷……是不会不要它的。”

    “对,我会一直留着它,一直留着。”我低声说,嗓子裂开似的痛,一直蔓延到心里,侵蚀着我的骨髓,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局?

    听了我的话,她笑得更加甜美,又忽然止住笑,怔怔的望着我:“是格格……你怎么在这里?我们一起回……绛雪轩看海棠,好不好?”

    “我们这就……回去……”

    她忽然激动的抓住我的手:“格格,我对不起……我告诉你……别……”话声戛然而止,喜福瞪大了眼,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我试探的摸摸她鼻下,那里气息全无,她死了。

    我发疯般摇晃着她狂叫:“啊!!!”手臂被人一把抓住,我看见胤禛对我说着什么,可却一句也听不见,只是不停的用沙哑的声音喊叫:“她死了,我杀人了,连她的孩子也杀了!可我只是想活下来,这到底是为什么?”

    “不是!”他粗暴的抱住我,声音如炸雷般响起:“不是你杀的!和你没关系!现在,你需要安静!”他越说声音越低,诱哄着:“我求你安静,我们去看大夫,一切都会好的。”

    我无力的靠在他怀里,眼皮越来越重,大脑一片空白,浑身轻飘飘的。

    第四章 重逢(修改)

    我醒来时,一切依旧,世界并未因我杀了人而停止旋转。我没有看见胤禛,一个陌生的侍女告诉我他回京了。心中不觉有几分庆幸,他很识趣,知道我绝不想此时看见他。

    离开,对我对他都是最好的选择。

    虽然明知这次的事是意外,他恐怕也没料到喜福会如此过激。但明明一切都可以避免,如果当初他把喜福调离,又怎么会有今天的悲剧?面对喜福的死亡,他没有任何悲伤,即使那个死去的女人怀着他的孩子,他投去的目光仍旧像在看一堆垃圾,让人不寒而栗。

    从那个叫于春的侍女口中得知今天的日期后,我大吃一惊,随后又有些失魂落魄,也许我真的太疲劳了,也许我只是想逃避眼前的一切,所以竟然连续昏迷了三天。

    我颤抖着把手举到眼前,这双养尊处优的手暴露在空气里,一如既往的白皙。

    血,一滴也没有留下。

    是不是正代表着我没有任何罪,因为我只是想活着再见到他。

    杀人,无论什么理由,我都杀了人,只有这点是不变的。我并不后悔,可心里还是被些说不清的东西堵住了,无法疏通。我蜷缩在床上,双手环抱着自己的肩膀,慢慢地又一次闭上了疲惫的眼睛。

    等恢复了力气,我要马上去见胤禩,这一生再也不想踏入这里一步。

    窗外窃窃的私语声把我从半梦半醒中召回,我迷茫的抬头四顾。

    “你用心服侍……”依稀熟悉的清冷男声传入,让我混乱的大脑一震,这声音似在哪里听过,偏又一时想不起。我强撑着下地,想到窗边看看是什么人。

    窗子开着条缝,侍女于春站在廊上,她对面一个穿墨色绸袍,腰挂玉佩的男人道:“这回带的都是温补药品,对身体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你只管放心给小姐吃。我看就从今天开始,小姐的身体一定要好好补补才行。”

    “是,爷。”于春恭敬的福身回答时,一张熟悉又透着陌生的脸映入我的眼帘,熟悉的是他脸上从初见时就透出的书卷气,陌生的是那越来越冷厉的表情,几乎把这张脸上我曾经熟悉的地方全部抹消。

    我倒吸口凉气,做梦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他——年羹尧,记得几年前胤禩随口说过这个胤禛的门人升任四川巡抚,成为封疆大吏的事情。

    如今,年羹尧这个康熙朝的重臣为什么亲自来此?难道是胤禛叫他来的?我疑惑的望向他,他似乎察觉有人偷看,锋利的目光闪过窗边,却连停顿都没有的挪开。他继续对于春交代了几句细心照顾的话后,转身离去。

    此时已近黄昏,天边的云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而沐浴在夕阳下的年羹尧,黑色袍服上似乎有无数红色的血珠滚动,无端让人生出不祥之感。

    年羹尧走后,我呆呆的望着窗外,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没多久,于春推门而入,见我站在窗边不由一怔,随后惊叫道:“小姐,您怎么起来了?”

    “我在床上躺久了,实在难受。”我勉强一笑,任她扶着往回走,故做漫不经心的问:“刚才和你在外面说话的是谁?”

    于春似乎并不知道年羹尧的真实身份,若无其事的道:“他是四爷派来探病的,另外给您送了些滋补的药品来。”

    于春服侍我躺下后就去煎药了,我在床上翻来覆去,心头惴惴,以年羹尧的身份来此绝对不会只是探病送药这么简单。忽然,我脑中灵光一闪,猛然想到不妥之处。按于春的说法,胤禛不过刚走了两天,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他怎么可能去叫年羹尧来送药,他此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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