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闺秀 夜有轻寒第4部分阅读
一品闺秀 夜有轻寒 作者:未知
过,蓝的花,绿的叶,像真的似的,他还闻到了淡淡的花香。
“你绣的?送我吧!”蔡大虎舍不得将汗巾弄脏了,用袖子擦净额上的汗,收了汗巾入怀。
林晓霜“噗哧”一笑:“你不用它擦汗,送给你做什么?”右手一摊,“还来!”
蔡大虎摇头不依,嘴里央求道:“好霜儿,就送给我吧,这花儿绣得真好,过些日子我就要跟着赵将军开拔去别处了,我带着它,时常看看,也就像看见了你。”
“要走了?”林晓霜有些意外。
“嗯!上次我进城,听将军说了,估计入秋就要走,没多少日子了。”
林晓霜看了看远处:“这次会去哪里呢?”
“还未定,开始是说要调赵将军回京,最近又有了变化,可能会去边城。”
“去边城,那会打仗吗?”
蔡大虎点了点头:“外族对我边境的侵略,不是一天两天了,前朝安定的时候也是如此,如今我朝初定,更要加强边防,入冬之后,关外草粮缺失,就会打中原的主意,时有军队扮作强盗马蚤扰边民。”
“听说有强盗扮军队的,没想到也有军队扮强盗啊!”林晓霜不禁感慨,“那还是很危险哦!”
“霜儿,你不怪我吗?我可以有别的选择,可以不必去边关的。”蔡二虎黝黑的眼盯着她。
“我知道你想早些立功,在边关危险性虽然大些,但是有对敌的机会,也比在关内容易建功。”林晓霜看着他,目光不知不觉间变得温柔,“作为一个军人,保卫国家是你的职责,我会支持你,只是你不要只记着立功就不顾惜自己,凡事要三思而后行,做什么事都要冷静,别妄下结论。你要记住,我们的五年之约!”
“我会记住你的话!”蔡大虎郑重地点头,“霜儿,你真好!”
林晓霜微笑着看他,少年英俊的脸庞在她的注视下渐渐浮起红晕。她没有告诉他,绣在汗巾上的蓝色小花,在她的认知里不叫补血草,它还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勿忘我。
初次进城
这是个风调雨顺的好年景,地里的庄稼长势喜人,一片丰收的景象。蔡大虎整天在地里忙碌,只想出发前能将自己家地里的庄稼和林晓霜家的一并收了,也免了心上人辛苦。
“大虎哥,歇会儿吧。”远远的林晓霜挎着篮子过来,在树荫下站定。她穿着一身浅蓝的粗布衣裳,瘦小的身子笼罩在宽大的斗笠下,纤细而羸弱。
蔡大虎直起腰望来,笑着冲他挥了挥,三步并做两步跳上田埂,迎了上来。
林晓霜递给他一块手绢:“先擦擦汗!”一边说,一边取下斗笠,拿在手中当扇子扇。
蔡大虎看着那张明媚的小脸,虽然红扑扑的,却没有出汗,脑中蓦然显出“冰肌玉骨”这个词来,一时有些发呆。
林晓霜在张氏的教导下学会了梳头,额发全挽了上去,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这些日子以来,她的个头呼呼直往上蹿,长高了不少,虽说眉眼间还带着几丝稚气,身子却有了少女的窈窕。感觉到蔡大虎目光的异样,她垂下眼帘,脸上更热了。
“霜儿……”蔡大虎只觉嗓子发紧,看着一缕黑发垂落,散在她的颊边,鬼使神差地伸手,微颤着抚上去,手还未触及,只差一点点,后面一声大叫:“霜儿,带了什么好吃的来?”他飞快地缩手,若无其事地转身,却是二虎跟了过来。
“哥,你傻笑什么呢,快些打开盖子看看霜儿带了什么来,饿死我了!”蔡二虎一矮身,席地而坐,伸手打开了竹篮,只见里面是几个红薯,还有四只烤得金黄的鸟儿,面上一喜,惊叫道:“哇,烤麻雀,我最爱吃了!”也不用筷子,伸手就抓了一只,撕下翅膀就塞到嘴里。
“大虎哥,你也吃吧。”林晓霜递了一双筷子过去。
“哎!”蔡大虎应了一声,却没有马上拿筷子,而是将自己晾在树枝上的外衫拿了过来铺在地上,“霜儿,你坐。”
林晓霜微微一笑,依言坐下,他随即小心地用筷子剔下一块肉,递到她唇边:“你也吃。”
林晓霜摇摇头:“你吃吧,我吃饱才来的,不用管我。”
讪笑着收回筷子,蔡大虎小口小口地吃起来,二虎那里两只麻雀进了肚,他还在啃着第一只的腿。
林晓霜忍不住想笑:“我做得不好么?你怎么看上去难以下咽的样子,都不大口吃。”
“嘁!我哥那是在你面前装斯文,在家里他可吃得比我都快。”二虎嘟囔道。
“胡说什么!”蔡大虎一瞪眼,二虎赶紧抓了两个红薯在手,闪了开去。
“我过去看看,不打扰你们!”二虎一溜烟跑远了,把空间留给了剩下的两人。
跑出一段路,他回头看去,只见哥哥背对着自己,低了头不知在说什么,霜儿笑着,眼睛弯成了月牙儿。
蔡二虎放慢脚步,笑着摇了摇头,拿起手中的红薯狠狠地咬了一口。
母亲告诉他,霜儿将来可能成为他的嫂嫂时,他开始有些不乐意,毕竟先前母亲提过,想要霜儿做他的媳妇儿,对哥哥突然跳出来“横刀夺爱”,他很是郁闷。可是哥哥是他崇拜的英雄,表面上他不说,心底却想,霜儿应该更喜欢和他在一起吧,毕竟他们同龄,他想好好表现,让霜儿在两兄弟之间选择自己。
村里就没有比霜儿好看的姑娘了,哥哥在外面,以后还可以遇到更好的。可是随着事情的发展,二虎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霜儿与哥哥明显地比和他在一起话要多,哥哥可以对她说军中的、外面的那些事,她也挺感兴趣,自己却只会问她:“霜儿,喜欢瓢虫还是蚱蜢?我捉给你。”或者说:“霜儿,你喜欢什么花,我采来给你。”
“小孩子才玩那个。”
“花儿要开在枝头才好看,摘下来就不美了。”
霜儿总是摇头,对他的提议一一否决。次数多了,蔡二虎也就丧气了,看来他是比不上大哥在霜儿心中的地位,在她面前,很多时候他觉得自己才像是年纪小的那一个。少年不识愁滋味,他对她虽有好感,却还没有上升到非卿不娶那一步,想开了,少年也就不再纠缠,几顿饭吃过,更是将一切抛在了脑后,其实霜儿做嫂嫂也不错,起码会和哥哥一起疼他。他发誓,将来一定要找一个比霜儿还要美的姑娘做媳妇儿,超过哥哥去。
“大虎哥,明日我要进城一趟,你需要带些什么吗?”林晓霜手肘支在膝盖上,托腮看着在她出声询问后,风卷残云般吃光所有东西的青年。
“你一个人去?”蔡大虎疑惑道。
“不是,和我娘一道,坐王二宝的牛车去,她去交上次接的绣活。”
“嗯,那还好,若是婶儿没空,你就等等,我忙完地里的活儿陪你去,你一个人还是不要乱跑。”蔡大虎脸又红了。
林晓霜看得有趣,忍不住吃吃地笑,两人认识不是一天两天了,连婚约都差不多算是定下,他竟然每次见她都会脸红。
“好,我知道你关心我,我一个人不会乱走的。你还没说想要什么呢,我给你带回来。”
蔡大虎摇了摇头,突然想起什么来,在腰间一阵摸索,直接将一个小褡裢解下,递给林晓霜:“我没什么想要的,这儿还有点碎银,你拿去花吧。”
林晓霜赶紧推开:“我不要你的钱,我自己有。”
一个非要给,一个坚决不受,一推一送之间,两人十指相触,很快像烫了手般分开,褡裢掉到地上,一时沉默下来。林晓霜低了头,不安地绕着手指。
蔡大虎拾起褡裢,犹豫片刻,终是下定了决心,伸手握住那双不安份的小手,将褡裢放在了她的手心:“霜儿,这点银子很少,你若是不嫌弃,就收下吧,好歹可以买盒胭脂水粉,现在我不能给你买什么好东西,不过以后……以后我一定会挣很多钱,给你买最名贵的首饰,最好的胭脂……”
“大虎哥,你别这么说,”林晓霜目光温润,“你说的那些我都不稀罕,你只须记住对我的承诺就好。”
蔡大虎重重地点头:“我记得,永远都不会忘记!”
晨光照向大地,又是新的一天。林晓霜跟着张氏坐上村里王二宝家的牛车,往南临城而去,虽然牛车一颠一颠的,但屁股下垫着厚厚的干草,她并没有觉得不舒服,开心地观赏着沿途风光。
“婶儿,到了城里,你和霜儿妹妹办完事,可以多逛逛,我要太阳落山才往回赶,你们在西门口等我。”王二宝长着一对逗鸡眼,样子很是滑稽,人却是个热心人。
“好的,二宝,我们就在西门等你,不知道西门口卖汤圆的李婆婆还在不在如果在就好了,可以在她那里坐坐。”张氏说道。
“婶儿认识李婆婆啊,年前就不在了,可惜了,若是多等得两月,她儿子就回来了。她儿子在军中立了功,听说现在当了什么参军,威风着呢。”
“她那个儿媳妇呢?”张氏问道。
“她丈夫做了官,自然跟着享福去了,这汤圆摊子也就不摆了。”王二宝笑道。
“参军是多大的官儿?和大虎哥比,不知道谁大谁小哦?”林晓霜不知道这个时代的官位军职如何,古代官职她并不了解,只懂得些许,还是从电视上书上看来的,各朝代又有不同,乱糟糟的分不清。
张氏瞪她一眼:“他那也叫官?人家参军可是从七品,有品级的。”
林晓霜愕然,合着她的小连长在这个社会连个品级都没有,七品芝麻官都算不上,看来还有得奋斗!
和王二宝分开后,张氏带着她穿街走巷,她是第一次进城,对周围的一切都很好奇。古城墙,古道,她从来都没看过哎,和脑中所想的完全不一样。
她以为古代的马路肯定赶不上现代跑汽车的公路,没想到出乎意外,那青石铺就的路面比四车道的还宽,王二宝之流的马车牛车不能进主城,只能停在外围,城中路面干净整洁,两旁高楼林立,三四层的都有,楼上雕梁画栋,楼下可以看到楼上衣着光鲜的人从窗口廊间闪过。
“没想到南方也有高楼啊!”林晓霜轻声嘟囔。原由却是她想到了以前读过的一首诗,诗名和开首语都是“北方有高楼”,那时她还想,古代人建的木结构建筑,能高到哪里去,没想到不用去北方,现在她在南方就看到高楼了,虽说不过三四层,每一层的空间却都比现代人的格子间高得多,整体上楼层也就显得很高,古人诚不欺人。
张氏没注意她说了什么,回头说道:“别只顾着四处乱看,跟紧些,小心走丢了。先送了货,娘再带你好好逛逛。”
“哎!”林晓霜答应着,小跑几步跟上张氏,来到一处府邸,绕到后街,到了侧门边站定,张氏对着门子说道:“烦请大哥通报一声,我找杨家大嫂,是来送绣活儿的。”
门子打量了娘俩几眼,点了点头,也没说话,进去通报了,不一会儿便出来个中年妇人,头发梳得油光光的,簪了一只鎏金翠玉云雀钗,身着淡绿衣裙,笑得一团和气。
“林嫂子来了,随我进来吧。”
“霜儿,叫杨大婶。”
“杨大婶好!”林晓霜规规矩矩地道了个万福。
“这是你女儿?”杨大婶眼睛眯了一下,“真是乖巧!几岁了?”
“十二了。”张氏答道,牵了女儿的手,随在妇人身后进了侧门。林晓霜低头跟着,偷眼打量,院子很大、很宽,走了半天都不见半个人影,静悄悄的没一点儿声音。
这就是大户人家的院落了,她有些失望,还以为会看到很多漂亮丫环或者英俊小厮,谁想除了半老徐娘一个,啥也没有。
孟氏兄妹
到了一间敞亮的屋子,想来是个会客的偏厅,杨大婶让她们母女坐下,张氏将手中包裹递了过去,她检查了一下,看了看绣品,没有不满意的地方,很是夸赞了张氏几句,随即让她们侯着,去回主人拿钱。
杨大婶前脚刚走,后脚就进来个丫头,用细瓷茶杯倒了两杯水,给母女俩斟上,微笑着站在一边。林晓霜本来想问问母亲这是什么人家,见有人在旁,不好多问,只得捧着杯子喝水。
“这位是林大嫂子吧,我叫莲儿,我家夫人请你过去说几句话。”不一会儿,一个穿浅红衫子的丫环掀帘子进屋,笑眯眯地对张氏说道。
张氏有些意外地站起身来,心怀忐忑:“莲儿姑娘,夫人找我……可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不是,您别担心,夫人很满意林大嫂子的绣活儿,正好新得了两匹好绢,想请您给做个大件儿的,所以请过去详谈。”
“哦哦,好好,那……”张氏回头看看女儿,莲儿很是机灵,马上明白过来,冲侍侯茶水的丫头吩咐道,“小妹妹就在这里等着吧,翠儿,去厨房拿些点心果子来。”
张氏见状,对女儿说道:“霜儿,你在这里等着娘,别乱跑,我去见见夫人。”
“娘,您自管去,我在这里等你。”林晓霜答道。
张氏这才跟了莲儿出去,翠儿冲林晓霜笑了笑:“小妹妹你且等一会儿,姐姐去给你拿好吃的。”
等人走出去,林晓霜冲着门口做了个鬼脸,她不想承认自己小,这动作却孩子气十足。
等了一会儿不见人来,她开始腹谤,这家人怕是不乐意招待她这个乡下人吧,拿盘点心拿那么久,真有够抠门儿的!无聊地打量四周,她从地砖看到家具,又从家具看到墙上,然后发现了壁间的一幅画。
她站起来,向着那幅画走了过去,那是一幅雪景,竟好像长城俯瞰图,山峦起伏间城墙蜿蜒,好一派冰天雪地。
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难道这里也有长城么?有可能,长城本就是古代人修筑的边防工事。这画是正宗的国画啊,比亲笔签名送了一幅给老板的那个艺林学院老头子画的还好。
“北国雪,冰封万里山,长城内外两茫茫,银装素裹赛江南,何日见真颜?”林晓霜口占小令一首,低声呢喃间,心头一阵失落,这一生,难道就要掬于闺阁,宅到老了么?她原是个爱四处游的,曾经只身背着行囊独步旅行过很多地方,可惜这个时代的女子少了很多自由,随意走动不得,若是男儿身,她定要踏遍天下,看尽这万里江山。
这小令恰好让院墙外路过的孟家少主孟言轲听到,闻声一滞,翘首看去,窗扉半闭,正好挡住了他的视线,未得见屋中人儿。
手中折扇轻敲两下,孟言轲禁不住好奇,略一思索,沿着来路回转,绕过院墙,来到松竹院的偏厅,推门进去,只见画在人渺,那软糯轻音的主人已然无踪。
翠儿端了一盘子各色糕点进来,差点与出门的孟言轲撞了个满怀。
“奴婢见过二少爷!”慌慌张张地拜了下去,翠儿面上一片绯红。
孟言轲瞥了一眼盘中之物,微笑道:“起来吧,家里有客?”
“不是什么客人,就是个乡下小姑娘,莲儿姐姐让我给她拿点吃的。”
“屋里没人啊!”孟言轲说道。
翠儿觉得奇怪,紧走几步站在门口,探头一望,果然偏厅里空空如也,不禁愕然:“咦?林家的小姑娘呢?”
“哪个林家小姑娘?”孟言轲问道,他们搬来南临不久,在这城中并无姓林的亲戚朋友。
“回二少爷话,是给夫人做绣活的禹林镇靠山村林家大嫂的女儿,林大嫂被夫人叫去问话了,留了她家姑娘在此,奴婢去拿点心果子来给她吃,路上碰到大少奶奶差奴婢办点事,耽搁了一会儿,怎么她就出去了?说好不要乱跑的,这孩子真是……少爷,您过来时,没看到什么人么?”翠儿有些着急,不禁埋怨起来,让她看着人的,人却不见了,这要如何交待?最怕的是那乡下小姑娘不懂规矩,出去冲撞了贵人,那可就害了她了。
“我就是在墙外听见这屋子似乎有人声,进来却没看到,应该才刚出去,你说的……她是个小姑娘?”
“是啊,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穿一件粗布蓝衣,尖瘦的脸,眼睛挺大的,个头大概这么高,”翠儿用手在自己下巴比划了一下,“她娘嘱咐了她不要乱跑的,小孩子就是不听话,奴婢出去寻寻,二少爷若是在路上看见了……”
“我若见了,自会让人领她过来,你快去寻吧,应该没走出多远。”孟言轲点了点头。
等翠儿离去,他站在原地,唇角勾起,喃喃念道:“倒是个有意思的小姑娘!”
翠儿不过十五岁,她既然称呼对方小姑娘,想来比她还要小了?孟言轲的好奇心被勾起,一个小孩子,竟然用那种语调说话,评的应该是厅中那幅塞北雪景图,他饱读诗书,那画是出自他之手,外间并无流传,小姑娘应是看了画,有感而发,才吟出那首小令,那就是说是她的即兴之作,一个乡下小丫头,竟然能出口成章,最关键是还能领会到画者的心境,他绘此图时,便曾叹过北国风光尤胜江南,有意思!林晓霜到哪儿去了呢?其实她又不是淘气的孩子,当然不会乱跑了,只是人有三急,很不巧从进城张氏就拉着她往孟府里冲,刚才又口渴喝了几杯翠儿倒的茶水,想去茅房了,怕翠儿一时不来,她便自己寻了出去,打算找个人问一下。
孟言轲过来时,她正好出门,两人就这么错过了,还好运气不错,走不多远遇到一个打扫的婆子,指了茅房给她。
一般的茅房都是建在离屋子比较远的地方,主子们的屋里都有马桶,茅房是为了方便客人和下人才建造的,孟府的茅房在后花园,离松竹院不远,林晓霜转了两个弯就到了。小解后出来,她见园里风光正好,花开得灿烂,便流连了一会儿。
在花园中信步,忽然喜见一大片胭脂花,林晓霜两眼放光,四下一看无人,她迅速动作起来。
待收获够了,直起腰来正要原路返回,抬眼却发现不知何时,面前不远处多了一个二八佳人,正好奇地看着她。
林晓霜暗道糟糕,看那姑娘一身绫罗,手拿团扇,意态悠闲,定是这家小姐,第一次做贼,要是给主人家逮个现行,那可就糗大了,也不知她摘种子时,给这位小姐看到没有。匆匆行了个礼,脚底抹油正准备偷跑,却被人叫住。
“等等,你是哪家的姑娘?”
孟言欣躲在一旁看了林晓霜许久了,见她只顾着看花,嘴里还念念有词,面上神情陶醉,想来也是个爱花之人,就没有打扰。她悄悄走近,想听她到底在念些什么,还没听清呢,却给她发现了。林晓霜采花种的一幕,当然也落入了孟言欣的眼,先她以为林晓霜是花匠宋七的女儿,后来想想,宋七好像没结过婚,这才开口相问。
“我姓林,名晓霜,随我娘来府上交绣活儿的,您是府上的小姐吧?”林晓霜深呼吸一口气,镇静下来,面带微笑看着面前的姑娘。
“我叫孟言欣,是孟府三小姐,你采胭脂花的种子去做什么?”
果然给她看见了!林晓霜不好意思地把藏在背后的手伸了出来,白净的小手里握着一把黑色小球。
“我原不该不问而取,只是一时找不到人……”她讷讷言道,“我喜欢这花,想拿几颗种子回去种。”抬起头来,清澈明亮的眼睛闪过一丝羞涩,“孟小姐,不知可否将这花种卖些给我?”
孟言欣“噗哧”一声笑了:“这值得多大个钱,你要就尽管拿去好了,只是你须得告诉我,要这种子真的是为了栽种吗?”
她可不相信这个小丫头的话,栽种的话,几十颗也足够了吧,她可是见这丫头采了许多,袖袋里都塞得鼓鼓的,若是没看见她,估计这一园子的胭脂花种子都要被她收光了,可真是个贪心的丫头。
“你答应将花种给我了吗?”林晓霜欣喜道。
“你告诉我采它们的原因,我自然允你。”孟言欣笑道。
“我用它做香粉。”林晓霜说了实话。
孟言欣恍然,怪不得采这么多,这么小的种子,只一大把也磨不了多少粉,只是有用吗?她怀疑地看着林晓霜手里的小黑球,她用的香粉可都是胭脂铺子里买的。
“这个研成粉,搽在脸上,不会长斑,还能让肌肤美白。”林晓霜见她似是不信,解释道。
“我倒是知道胭脂花可以做胭脂,却不知它的种子有这般功效。”孟言欣笑道,“看你小小年纪,怎会知道这些?”
“是女孩子都爱美,”见这孟家三小姐言语亲切,林晓霜也不拘束了,微笑答道,“我看有些杂书有说到,还有听那些游方郎中、大姑大姨们说到,便记了下来,还有好些方子呢,可比胭脂铺子里头的要好得多。”
据她所知,古代的香粉里,都是加了铅的,虽然美白效果很好,但也是毒素,再有钱她也不会去买的,还是自己制作纯天然的,美白又健康!
孟言欣打量了她几眼,点了点头:“我信你说的,你的皮肤真的很好!”
观林晓霜的衣着,又是来孟府寻活计的,这样的人家买不起上好的胭脂香粉,却见她肌肤如玉,竟比她这个富贵之家的小姐还要好,孟言欣不由得有些羡慕,伸手摸了一下右颊,前些日子跟母亲去宝林寺烧头炷香,为了表示心诚,晒着太阳爬上山顶,脸上晒起了几颗斑,到如今也没好。
林晓霜也看见了,她建议道:“孟小姐也试试吧,每日取粉擦脸,不出十日,脸上的斑定然消退。”
“真的?”孟言欣喜道,“若真能起效,我可得感谢你了。”
林晓霜摆摆手,俏皮眨了眨眼:“一定有效的,这点我敢打包票,你不用谢我,应是我谢你才对,你没把我当小贼抓起来,还那么大方把花种送给了我。”
孟言欣格格娇笑:“你终于承认了,到我们家来就是来做小贼的”
林晓霜双手合十道:“阿米豆腐,读书人窃书不叫偷书,爱花人摘花也不应该叫偷吧。”
“噗!”这声笑却不是出自孟言欣之口,林晓霜惊慌地转身、抬头,对上一双温润的眼。
就是她了!花丛中那布衣素裙的姑娘,纤细的身影,还是个孩子,看起来让人不由自主地生起一抹怜惜之情。正眼看她,灵动的双眸清澈好比高山泉水,似乎经她一眼,便能荡涤了一切污浊。
孟言欣不知道自己何以会有这样的感觉,只觉得在那样的眼眸注视下,任谁也说不出半句谎言。
“这位是……”眼睛看向妹妹。
“二哥,她叫林晓霜,是我的新朋友!”孟言欣甜甜一笑,跑上去挽住了哥哥,“晓霜,这是我哥哥,孟言轲。”林晓霜脸抽了一下,看来这位孟家三小姐也是个不忌的,别人的闺名随便就说了出来。
“孟公子!”林晓霜道了个万福。
“林姑娘!”孟言轲回了一礼。
林晓霜暗道:翩翩佳公子,温润颜如玉!这孟言轲看样子是弱冠之年,面上笑容谦和,对着妹妹也是一脸的宠爱,让她不由得想起了自家哥哥,他们在一定程序上有些相似,只这林念宗轮廓要硬朗些,孟言轲相貌要文秀些。
市场调查
孟言欣还想和林晓霜多说会儿话,那边翠儿寻过来了。
“林姑娘,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快些跟我回吧,你娘回来见不着你,该着急了。”匆匆向两位主子行了个礼,翠儿忙对林晓霜说道。
林晓霜这才想起自己出来得有一阵了,抱歉地向翠儿笑笑:“翠儿姐姐,那我们这就过去。”
“你以后还来吗?”孟言欣问她。
她初来南临,身边没个玩伴,乍见林晓霜,觉得这小姑娘还蛮有趣的,不免想多相处一阵,女孩儿家在一处,少不了谈些与容貌有关的话题,这才起了个头,还意犹未尽,她身边都是些哥哥兄弟,没人和她说这个。
“不一定,要看我娘下次会不会带我进城。”林晓霜礼貌地笑道。
“你来啊!你不是喜欢花吗,下次来,我让他们找些稀奇的花种给你。”
“三小姐家种了很多花吗?”
“是啊,你不知道,我家不仅种鲜花,还做绢花,而且是专门给宫里的贵人们用的,”孟言欣说道,“只要你说得出名儿来的花,我们家都能找到,也能做出来。”
林晓霜一愣,这么说来,孟家是皇商了,只不知除了绢花,还做些什么生意,她不由得起了一丝兴趣,却怕张氏久等,只得向孟言欣摆了摆手:“今日是不成了,下次我来,到时再寻三小姐说话。”
“好,一言为定啊!到时候你要什么花种,我带你去挑。”孟言欣说道。
孟言轲一直笑看着那瘦小的身影走远,回过头来对妹妹说道:“欣儿,你又想做什么了?”
“没有啊,二哥,这个林晓霜很有意思,不像那些大家闺秀,整天摆架子,这个动不得,那个弄不得,死板板的没一丝乐趣。”孟言欣嘟着嘴。
“你可别作弄人家!”孟言轲是知道这个妹妹脾性的,若是对了她的性子还好,若是不对,她有本事整得人哭笑不得。
“我哪有!别看她一个乡下丫头,懂得还挺多的,”孟言欣摸了摸脸,“我得赶紧去试试!”
也不管孟言轲,她提起裙摆就跑了。
孟言轲摇了摇头,家里全是男孩子,他母亲就只生了这么一个女儿,宠得不得了,别看在人前言行有礼,背着人就整一个假小子,也因为如此,她和同龄的女孩都玩到一块儿,没想到她竟然对这个林晓霜感兴趣,这个林晓霜还真有些不同寻常。
“啪”地合起手中的折扇,他急步走回自己的书房,饱蘸笔墨,在纸上落笔,半炷香的功夫过去,再起身时,纸上已多了一幅画,画中少女身处一片花海,眉眼灵动。若是林晓霜看见,必定会惊讶万分,孟言轲不过见了她一面,就已捕捉到了她的神韵,画中之人俨然是大了一号的林晓霜,再过个四五年,想必她便是长成这般模样。
“原该是这般模样才对!”孟言轲喃喃自语。
林晓霜跟着翠儿回到松竹院的偏厅,张氏却还没回来,也不知那位孟家夫人拉着她说了些什么,她肚子饿了,见翠儿相劝,将她端来的糕点捡几样尝了一下,味道还不错,就是太过甜腻。
翠儿见她尝了一点就不吃了,以为她不好意思,便过来劝道:“晓霜妹妹,你尽管吃,不够厨房还有。”
林晓霜摇了摇头:“谢谢翠儿姐姐,已经够了,糕点很好,只是我不喜甜食,若是我弟弟在,只怕这些都不够他吃呢。”
“你还有个弟弟啊!”翠儿笑道,“我也有个弟弟,小的时候可调皮了,不过我有几年没见着他了,如今该长大了。”
“翠儿姐姐的弟弟不在这府里吗?我弟弟还小,现在正是调皮的年纪呢。”林晓霜笑道。
“他和我父母住在外头,家里一个做奴婢也就是了,没得全都做了奴婢,我在这府中做活,只盼着他能出息,将来我出去了,也有个依靠。”翠儿的神色有些黯然。
林晓霜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才好,她有些欣慰,和翠儿比起来,她是幸福的,父母亲再怎么穷,也没想过卖了她。
正说着话,莲儿领着张氏进来了,张氏手上抱着一个大大的蓝布包袱。
“林大嫂,我们夫人最是大方了,只要你做得好了,除了工钱,赏钱也是少不了的。”莲儿说道。
“还要多谢莲儿姑娘提点。”张氏说道,转身叫了女儿要走。
送她们出门不是先前领她们进院的杨大婶,是另一个粗使婆子,路上一直打听夫人除了工钱外,赏了什么好东西给她,张氏老实地答了,说孟夫人见她头上素净,赏了她一只珠钗。那婆子不住地夸张氏运气好,忽然将话题引到自己身上,说谁谁谁手艺更好,她就瞧张氏绣的活计更顺眼些。
见张氏尤自不知,林晓霜从兜里摸出一块碎银,约莫有个五六钱的样子,递了过去:“多谢嬷嬷,这点碎银子,嬷嬷拿去买杯茶吃。”
“哎哟,这……这让老身怎么好意思!”
“嬷嬷拿着吧,只是别嫌少,烦您给我们引路,辛苦您了!以后府里有什么活儿需要做,少不得要劳烦嬷嬷通声气。”
那婆子接了银子,拍着胸脯允诺,一切包在她身上。
出了门走出几步,身后有人喊林晓霜的名字。回头一看,是翠儿追了出来,将手中一包油纸递给林晓霜,她笑道:“这是你刚才吃剩下的糕点,我给包了起来,你不是说你弟弟爱吃么,带回去给他。”
林晓霜接过油纸包,说道:“谢谢翠儿姐姐。”
“不用谢!”翠儿笑了笑,转身进了院子。
张氏看了一眼女儿,说道:“霜儿,你哪里来的银子,怎么给那婆子!”
“娘,您是真听不出还是假听不出,这婆子是想要赏钱呢,有道是小鬼难缠,若是她在主家面前说些咱们的坏话,对你以后接活儿只怕不利,打发了她,以后少点麻烦。”
张氏想想也是,嘴上却不松口,瞪她一眼:“哪里学来的这些歪歪道道!就算是你说的对,你还没回答银子哪里来的呢,老老实实给我说!”
“大虎哥给的呗,”林晓霜脸红了一下,偷看了一眼张氏的神色,低头道,“我不要的,他硬要我拿着,我寻思着拉拉扯扯的不好,便接了,打算买点儿东西给蔡大婶。”
张氏一听不由笑了,戳了一下女儿的头:“大虎倒是个好孩子,不过你也注意点儿影响,在这里没人说什么,以后回了京,可就不能像现在这样了。”
“这不是没什么吗!”林晓霜撇了撇嘴,“而且大虎哥就要走了,我们回京后,也见不到他。”
“他不是跟那个什么将军去京里?”张氏奇怪道。
“不是,是去北边。”林晓霜答道。
“守边啊……”张氏喃喃说道,“那不是很苦?”
“是啊,不过他说那样的话,也容易出成绩,提拔也快些。”
“不知道你爹是怎么想的,大虎再好,再出息,将来最多也只是个武将,怎么会想到让你……唉!还是嫁个读书人好,你看你大伯家的大姐姐,就是嫁了个好的,这才带着你大伯一家如今都富贵起来。”
林晓霜没有说话,在她看来,武将比文官好些,好歹没那么讲究礼数,如果真嫁了个满口之乎者也的书呆子,她才真要抓狂了。对那些人来说,娶妻当娶闲,她却自认不会是个闲妻,首要的一点,她不会和人分享自己的丈夫,光善妒这一条,她就成不了闲妻。
想到和蔡大虎的约定,她偷偷笑了,不管怎么说,这话是说明白了,将来若他敢负她,哼哼!林晓霜也不是好惹的!
母女俩在城里逛了半天,林晓霜对药铺也感兴趣,拉着张氏要进去。
“你这孩子,又不买药,你进去作甚?”
“进去看看嘛!”林晓霜说道。
张氏不去,她眼珠一转,拉了张氏到一个馄饨摊上坐下,叫了一碗馄饨,说道:“娘,您坐这儿吃馄饨,我进去看看。”
张氏拗不过她,加上逛了大半天,肚子也饿了,只得坐下吃起来,任她去逛。
“你可小心些,若是人家撵你,就赶快出来,别冲撞了人!”张氏吩咐道。
“知道了,娘!”林晓霜拖长了声音笑着挥了挥手,进了旁边的药铺。
店里的伙计一见有客,赶紧迎了上来:“姑娘,抓药?”
林晓霜点了点头,问了价钱,报了一串药名,让药铺的伙计一样抓了几包,她前世习惯了身边备些常用药,看到药铺,兴起了这心思,正好中药还不怕过期,有备无患总是好的。虽说田野山间都能找到可入药的材料,可毕竟单了些,有些药更是要制过,而林晓霜不是中药科班出身,只知方子而不知其制法,还是用专业人士的放心些,反正她买的也是普通的药,价钱并不贵。
药铺里有坐堂大夫,见她药名报得顺溜,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咳了两声,忍不住踱步过来问道:“小姑娘识得药理?”
林晓霜摇头道:“不是,我只是背了下来,照先生抓的方子拿药。”
“还是要见方抓药才对,否则若是错了一处两处,如何使得!”坐堂大夫接过药去,查看了一下,点了点头。
林晓霜道了谢,心想这家药店还挺不错的,看这坐堂大夫就是一派为病人负责的认真模样。
出了药店将药包丢给张氏看着,也不管她的念叨,林晓霜就往胭脂铺子里跑,店里的伙计看到她,明显地愣了一下。她冲着小伙计笑了笑,转身往货架上看去,只见琳琅满目,摆着许多的瓶瓶罐罐。
“这位大哥,有没有洗脸的皂球?”林晓霜问道。她记得古代人也是会制肥皂的,用天然皂荚研末加香料制成球状,用来洁面浴身。
“你要买吗?”伙计有些惊讶,“我们店小,没有,那东西价很贵,只有大户人家才用,很不划算,你不如自家熬皂角水来用,乡间有的是皂角树。”
“哦,好的!”林晓霜又打听了各种胭脂水粉、香膏等用品的价钱,末了挑了两盒尚好的擦面香膏,打算送给张氏和蔡大婶。
小伙计看到她拿出一个大元宝,吓了一跳,心中暗暗后悔,早知道人不可貌相,应该多推荐些贵重东西给她。
“姑娘还买点别的吗?”他问。
林晓霜摇头:“不买了,麻烦大哥给我找开银子,下次有需要,再来照顾你家生意。”
伙计只得收了元宝,换了几锭二两一个的银子,又抓了些碎银称够,补齐了数给林晓霜。林晓霜将银子全倒进了蔡大虎给她的褡裢,贴身放好,这才拿了两盒香膏出来。
张氏见到,又是一通好说,直道她不该乱花钱。林晓霜贴着她的身臂撒了撒娇,说道:“娘,这是女儿孝敬您的,您还年轻,也该打扮打扮,我们都大了,也懂事了,以后您就少操些心。”
张氏掠了掠头发,叹道:“娘都老了,还妆扮什么呀!娘也不图什么,只要你和哥哥弟弟有出息,能过上好日子就好。”
林晓霜摇头:“娘一点都不老,今儿我见着了孟府的三小姐,她们家原是皇商呢,尽是和宫里的贵人们打交道,她告诉了我一个方子,咱们回去就试,娘,只要坚持,您肯定比那些贵妇人还漂亮!”
想到了远在京城的丈夫,还有那两房小妾,张氏有些心动,她这些年风里来雨里去的,容颜憔悴,形同村妇,而那两个小妾在京中,没糟多大的难,日子比她好过,本就比她年轻的女人,只怕如今愈发将她比了下去。
“真的能行?我都成黄脸婆了。”她说道。
“一定行的!”林晓霜笑道,“女儿随娘,看看我的脸就知道了,我娘也是个大美人,只要少操劳些,好好保养,定能恢复往昔的容光。”
张氏嗔道:“贫嘴!你呀,就没让娘省心的时候!”脸上却带了几分笑意。
林晓霜想到了蔡大虎的话,父亲的小妾,尤其是那个生了龙凤胎的段氏,甚得林崇严宠爱,穿戴打扮都没少半分。明明家里不富裕,张氏一心还为着这个家操劳,他倒是会拿别人的辛苦钱去讨佳人欢心,男人性喜风流,文人尤甚,只是林晓霜没有想到,自己的父亲也是个中翘楚。无论如何,她不能叫母亲给一名小妾比了下去。
“娘,和二宝哥约的时间还早,咱们再到处逛逛。”
“好吧,你难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