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脸红心跳

衣香鬓影三部曲第20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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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衣香鬓影三部曲 作者:肉肉屋

    一本小说吗?”

    “那你认为是什么?”她一瞬不瞬望住他。

    “如果世上有一种可令时光倒流的魔法,你就是会用这种魔法的女巫。”启安却没有笑,只深深看她,“艾默,你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她眼里像骤然落进了星辉,神采焕然。

    “艾默,你是谁?”

    这个她曾经问过的傻问题,他又原封不动问回她。

    她盈盈笑弯了眼,又变回另一面的稚纯面貌。“我是女巫。”

    启安挑唇笑了,“是,你是会在半夜冒雨上山,挖开一座无名旧坟的女巫。”

    艾默目光流转,微微收敛笑容,“你在奇怪这个?”

    启安不语。

    遇上这样的奇诡举动,谁能不惊异。

    艾默却漫不经心地笑,“是你自己粗心,没有仔细看完我找来的资料,不过我也是几乎忽略了这细节,我们来来去去经过那座旧楼好多次,都没想到那是谁曾经住过的地方。一旦想起那个人,就会发现所有资料记载里都少了一个名字——沈念乔,她明明应该也在那里,却没有一句话提到她,你不觉得这有蹊跷么?”

    看着启安沉吟不语,她又解释,“如果豹子咬死过一个女人是确凿真事,真有一个女人在这里死去,可是不是霍夫人,也不是她女儿,那么茗谷当年还有谁,除了她还会有谁?”

    她的解释头头是道。

    启安微微一笑,“艾默,你没有回答我真正的问题。”

    她知道他惊异的是什么。

    “沉睡在月季花下的守护天使。”他凝目锁住她的目光,“艾默,这句是什么意思?”

    她呼吸变得缓慢,抬起眼来定定看他半晌,从容回答,“ 这是一份资料里提到过的话,也许是一句给后人的暗示,也许是当时的墓志铭……我一直也没猜出是什么意思,那天夜里我去山顶,并不是想起了月季花丛,只是想看看以前豹笼的废址,看看传说里的黑豹食人是发生在怎样的地方。我本该等到天亮再去,可是想到那些疑问,就一刻也睡不着,只想立刻看个究竟。但是我走错了方向,按图纸豹笼在后园左边,我去进了右边入口,在那片月季花丛里迷路……我拨开地上落叶浮土,想找到以前铺设的石径走出去,就那么发现了墓地。”

    灯光照着她略显苍白的脸,显出一种矜然的淡定。

    连目光都没有一丝波动。

    她垂在身侧的手,下意识揉着自己衣带,拇指指甲轻轻插着……她甚至忘了解释那只花铲,她从楼下花园带上山去挖开那坟墓的花铲。她善于纺织书里的故事,却并不善于纺织当面的谎言,即使这谎言可能是早早想好的,却依然漏洞百出。

    “原来是这样,当时你真吓住我了。”启安微笑微微笑,并不急于拆穿这拙劣谎话。

    “你以为我是盗墓贼?”她俏皮眨眼。

    他失笑,目光温柔流连于她脸庞。“身体好些了么?”

    艾默轻轻点头。

    启安叹口气,“为了写一本书,几乎不要命,难怪有名的作家往往短命。”

    艾默目光微错,笑着反驳,“你也说了,这不只是一本小说。”

    那是一个心愿,如同对他而言,修复废宅也不仅仅是重新盖起一座房子。

    两人心照不宣,相视而笑。

    茗谷废宅的清理修复工作推行顺利,图纸和勘测基本都已完成,接下来便是真正动工。启安的神通手段让艾默不得不心服口服,往山顶铺设水、电、气的许可手段原本复杂又耗时,他却有本事让主管部门一路绿灯,以异乎寻常的效率批复下来。

    工人已开始清理废墟,按照图纸对原有构件一一编号,能原件复原的尽量复原,缺损的构件再重新修造。这又是一项无比浩繁费神的工作,粗略估算下来,工期也需大半个月。

    艾默的书稿已发回给编辑,只等出版社审校付印,她也难得无事一身轻,接连一星期都投入工地上,和工人们一起忙碌,亲自查对图纸,从早到晚忙得不亦乐乎。

    旅馆暂时成了临时工作室,老板娘民自告奋勇做起帮手。

    启安在他的房间里装上了齐全的办公设备,连同传真机与电脑,将小小房间塞得又挤又窄。从二楼露台望下去,恰看见艾默与旅馆小狗玩闹的身影,启安不觉微笑。

    傍晚时分刚从废墟工地上回来,她也不怕累,连衣服也没顾得上回房换,脸颊被日光晒得微红,透着从未见过的健康明媚。

    老板娘的语声从楼下传来,招呼他们该吃饭了。

    她抬起头,与他视线遥遥相遇。

    他伫立在栏杆后,长身玉立,笑容温煦。

    刹那恍惚,令她忘记呼吸,复杂心绪却似藤蔓再一次从心底爬出,无声缠绕上来。

    以谎言维系的默契,勉为其难的解释,连她自己也不能信服。

    如同她也从未相信过他的籍口。

    他究竟是谁,他的目的仅仅是修复这一座废旧别墅么……明明已疑心了她的来历,却不动声色,不闻不问,任由她留在这里,慢慢瓦解她的机心和防备。

    埋藏在茗谷废墟之下的,除了往日真相,还有什么是他甘愿一掷千金也势在必得的目标?

    启安,你究竟是谁,怀着什么目的来到这里,来到我身旁?

    心底的声音萦回不去,甜美笑容却在艾默唇边绽开。

    她仰头望向露台上的他,一派烂漫,“你还在忙什么,下来吃晚饭呀!”

    启安笑着应了她,回身正要离开房间,却听见传真机嗒嗒启动,一页新的消息传过来。

    他走过去,就着窗外昏暗天色扫了一眼,目光却聚然顿住。

    “艾默”,简简单单的一个名字,籍贯、年龄、职业一应俱全。

    连同出生年月,出生地点,先后就读的小学、中学、大学,曾任职过的广告公司名称,曾出版过的书籍,全都罗列在这张传真纸上——他所委托的这家商务咨询公司十分严谨负责,从畅销小说作家苏艾的身份入手,将艾默的身份履历挖了个清清楚楚。

    略略看去,只是一个最寻常不过的都市女子。

    如同一份生于七十年代末期人群的标准履历,一步步循规蹈矩,规范得毫无新意的人生——这真的是他所知道的艾默吗?启安眉跳过关于艾默的这一页,在长达八页的传真里找到他最关心的一部分。

    艾默的家庭背景,如同她本人的履历一样简单明了:父亲艾华,商人,与其母早在艾默幼年时便离婚,现已再婚,父女往来极少;母亲苏敏,音乐学院教师,已去世;祖父艾立成,离休前是一名医生,至今在世,祖母吴玉兰是同一间医院的职工,已过世;外祖父苏从远,已故,生前是一名军官,在部队从事后勤工作;外祖母何玲,生前在部队文工团工作,已故。

    匆匆扫过这一份直系亲人的资料,上溯三代也依然平平无奇,如同中国亿万家庭一样普通。

    姓氏来历,更与故人全不相干。

    启安翻动传真纸,眉心纠结越来越深,盘桓心间的疑惑更加强烈。

    笃笃传来的敲门声令他一惊,忙将几页传真纸匆匆藏起,转身开了门,只见艾默闲闲靠在门外,笑意轻松,“还不下来吃饭,非要三催四请么?”

    第十六章(上)

    「 一九四零年十二月陪都重庆」

    夜里湿气阴冷入骨,走廊玻璃窗上结起霜雾。

    客房的门并未锁上,念卿无声将门推开,屋里没有开灯,丝绒帘子密密垂着,壁炉里燃着红通通的火光,熏得一室暖意融融。床上那人睡得安沉,呼吸却似有些急促。念卿放轻脚步走进屋里,发现罗妈只将窗户留了一条小隙,风也透不进来,叫人只觉口干舌燥。

    微弱的橙红光亮映照在他侧脸,高直的额头与板削鼻尖像像是有层微汗。

    念卿将窗户稍微推开了些,放入一些清凉夜风,驱散屋里的潮热窒闷。却又担心他着凉,便走到床前,将他被子细心掖了掖,转身正欲离开,他的呼吸声却蓦地轻了。

    念卿顿住脚步,唯恐走动将他吵醒。

    等了一会儿,又听见他匀长平缓呼吸,她才松一口气。

    只听他在睡梦中合糊地晤了声,眉头微微皱起。

    她凝眸看他,借着壁炉火光看见他眉心那道浅痕… … 这些年,他一点也不见老,仍是风仪翩翩,言止行事更淬炼出岁月之下的优雅。只在这一刻,在午夜的火光下,才显出多年忧思在眉心留下的痕迹。

    到底不是昔日少年了,如同她也不再是昨日云漪。

    片刻恍惚,仿若隔世,心上百味杂陈,细想来究竟是何滋味,早已无从分辨。

    习惯了有这样一人在身旁,是离开是归来,是相聚是相望,都已不再重要。

    看着他额上微汗,念卿抽出手帕,尚未抬起手却又顿住,只低不可闻地叹口气,缓缓将手巾搁在他枕畔,起身走向门口。

    “为什么叹气?”

    黑暗里却听低沉柔和语声自身后传来。

    念卿一怔回首,“你醒着?”

    他略撑起身子,慵懒靠着枕头,语声带了沙哑疲惫,“有人进了房间我还不醒,早不知被暗杀多少次了。”

    原来他一直醒着,醒着将她一举一动看在眼里。

    念卿心口紧了一拍,想起方才,脸上耳后蓦然也有些热了。

    他没有拧开床头台灯,就那么静静倚靠在枕头,在黑暗中一言不发看着她。

    “我来看看窗户,壁炉燃着,要有些风进来才好… … ”她喃喃说了半句,又觉解释多余,便只一笑,“你睡吧,我出去了。”

    他不说话,在她将要拉开门的时候,才哑声低低说,“我渴了。”

    念卿看他一眼,折身到桌前倒水。

    两人都不言语,寂静黑暗里,只有汨汨水声倾入杯中。

    “你… … ”

    却又同时开了口,不约而同说出个“你”字,旋即一起失笑。

    薛晋铭笑道,“你先说。”

    念卿莞尔,“我只是问你觉得好些没有。”

    “没事了。”薛晋铭微笑,“我是想问你困不困。”

    “不困。”念卿不假思索摇头。

    “那陪我说会儿话。”他侧了侧头,示意她到床边坐,一面捂了肩头坐起,因牵动伤处微微皱眉。念卿忙近前扶他,将枕头垫在他受伤的左肩肩后面,柔声道,“躺着吧,这大半夜的起来说什么话,有事明天再说,你该多休息… … ”

    “你不想陪我?”他却看她,微挑唇角带上一丝无赖的孩子气。

    念卿无奈地将水杯塞给他,倚着床边款款坐下。

    看他心满意足低头喝水,额前一缕乱发垂下,壁炉里火光暖暖映照,木柴燃烧的毕剥声偶尔响起,念卿垂下目光,心头淡淡倦倦,有别样安然心绪缦上,想来却又千头万绪,家事国事都涌至,念卿沉吟着想了一想,淡淡道,“你前次走后,燕绮来看过慧行。”

    他信手搁了杯子,“我知道。”

    念卿默然。

    此间动静他自是了如指掌,想来燕绮当日若不改变心意,执意带走慧行,他也会看在一个母亲的情分上,忍痛放手,默许她带走孩子。万幸燕绮终究自己想透了,没有让慧行离开他的父亲,没有夺去他仅有的亲人。

    她对他,到底还是有情分的。

    “我有负于她,这样的好女子理当另得良缘。” 薛晋铭微笑,语声却不是全然没有涩意。十年结发,也曾企望过白首偕老,如今一朝做了陌路人,谁又能无动于衷。

    念卿半晌说不出话,亦不忍看他神色。

    他却怅然而笑,“是我太自私,生生误了她这十年。”

    “两厢情愿的事,有什么误不误的,你这样说倒看低了她。”念卿一时心绪触动,脱 口道,“燕绮是最有主张的人,她自是忠于自己的心意,你又何必无稽自责… … ”话未完,语声却蓦地一滞,回转过心念,已觉出这是个说不得、提不得、揭不得的轮转夙怨。

    念卿被自己的失言窒住。

    薛晋铭亦抬眼看她,静了片刻,淡淡笑,“她与我倒是一样执妄的人。

    丝绒帘子虽已揭起空隙,有风透入,屋内却依然烘得闷热,叫人越发口干舌燥,喉间似梗着火炭… … 念卿想也没想,伸手拿过床头水杯,低头便喝。

    也不知玻璃杯壁是否遮掩住了眉间眼底的一抹乱。

    却待水都见了底,才想起这是他的唇,刚刚触过的杯子。

    不分彼此的亲密原不是没有过,如今亲如家人也没了太多忌讳,只是在这时刻,午夜寂静,两两相对,却令她莫名局促起来。念卿拿了杯子起身,一面倒水,一面随口寻了话来说,以岔开难掩的尴尬,“敏言和我说了一晚上,哭得眼都肿了,你也别太苛责她,这孩子心中对你最是看得紧,连累你受伤本就十分自责,你再给她冷面,只怕真会伤了她的心。”

    薛晋铭语声略沉,“她这回做事太离谱,我要教她真正知道收敛,不然迟早铸成大错。”

    “这回确是凶险,我听来也后怕。”念卿蹙眉,“敏言自小就好强,你越不赞同她做这一行,她越想博你赞许器重,这一次贸然单独行动,偏偏撞上佟孝锡!她哪里知道这个人是她万万杀不得的亲生父亲… … ”

    转身却见他漠然双臂环胸,目光在壁炉火光映照下,显出沉沉莫测。念卿黯然叹息,“一想起以往的事,想起她的生世,我总是心慌,也不知道这么瞒下去能瞒她多久。这次阴差阳错撞在佟孝锡手里,倒像是天意要他们父女遇上……若这秘密被揭开,我只担心敏言承受不住。”

    薛晋铭冷冷皱眉,依旧缄默不言。

    念卿回到床边坐下,认真望住他,“晋铭,你一定要杀佟孝锡么?”

    薛晋铭修眉一扬, 似想说什么,却又忍回了话,只漠然一笑,“今晚我不想说这些,夜深了,你回房休息吧。”

    念卿不语,一双眸子幽深无波。

    他没奈何,经不起她这样的目光,只得淡淡开口,“你需要我解释什么?不错,我就是一个满手人命的制裁者,用他们的话叫做法西斯、刽子手、中国的盖世太保… … 这便是我职责所在,没有人情慈悲可讲。纵然他和我有过同窗情谊,我也只记得昔日的佟三,不认得日本人今日的鹰犬!莫说是佟孝锡、长谷川之流,这些年死在我手里的人,有多少是留学日本时的故交旧识,连我都记不清了。当年是朋友,自当肝胆相照,如今既然成了死敌,那也无话可说,唯有你死我活!”

    壁炉里火光仍是暖的,映上他清峻眉眼,却似遇上霜冻。

    怔怔听他蓦然说出这样一番话,全然出乎她意料,明知他曲解了她的问话,念卿却不打断,也不发问,只静静听着,听他将积聚心底的话全都说出来。

    他却不肯再说,薄唇紧闭,脸上有深深疲惫与无奈,“这些话,也只有你问起我会解释。”

    念柳低柔开口,“你不需给我任何解释。”

    他抬起目光。

    “佟孝锡一早投靠日本人,如今做了大汉j,残杀抗日义军,这人自然是该杀的。”她深深看他,“我向来就不反对铁血手段,只是这一次不想由你来动手,不想你变成敏言的杀父仇人… … 无论如何,佟孝锡总是她亲生父亲。”

    薛晋铭脸色微变,截然道, “她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这个秘密。洛丽在世时便同她说过,她的生父早已患病过世。这么些年来,她从没问过这件事。”

    念卿挑眉,“世上没有绝对的秘密,佟孝锡和洛丽当年旧事也曾有许多人知道,何况现今佟孝锡已见过了她,她和洛丽长得这样像,你敢说佟孝锡没有半点起疑?”

    “有什么可疑,他只会当敏言是洛丽和我的女儿,容貌肖似洛丽言何不可?”薛晋铭似连佟孝锡的名宇也不屑提及,脸色却有些阴晴不定。

    “敏言被羁押期间,没有受到半分刊讯,处境安然,我不认为佟孝锡只是顾念洛丽情分。他恨你入骨,抓到你的女儿不会这样客气。”念卿神色凝重,缓缓道,“敏言同我说,佟孝锡亲自审讯她时,并没问起什么情报机密,倒一直逼问她的年龄——他显然是起疑了,敏言的岁数只要细究下去,他就会知道,她出生之时你和洛丽天各一方,你不可能是她父亲。”

    薛晋铭不再说话,紧闭了唇,眉梢如刀锋斜飞。

    念卿也缄默。

    他自哂一笑,他不想再提起这个话题,只侧首看向她,敛了眼里冷意,“对了,霖霖什么时候回来的?”

    “快半夜才回来,这丫头越来越野。”念卿无奈摇头。

    薛晋铭笑道,“早些将她嫁了吧,眼看着你是降不住她了。”

    念卿却怔了怔,“还早吧,她和彥飞两个还都是孩子… … 虽是十分难得的青梅竹马,但我有时瞧着他俩,总觉得更像兄妹,彦飞的性子也未必降得住霖霖。”

    “你不如明说彥飞就是呆头呆脑!”醉晋铭笑起来,不意间牵动伤口,眉头微皱。念卿忙扶了他,轻声责道,“你该休息了,夜这么迟,你不困我可困了。”

    薛晋铭默不作声地看她,似才话说,却不开口。

    她以目光无声询问。

    他静了一刻,缓缓问,“念卿,你真的认为,我做的这些事没有错么?”

    念卿眸色微变,一时不知如何回答,“燕绮曾经说,我已不是原来的我。”他眼里闪过一丝罕有的迷茫,目不转睛望了她,流露只在至信至情面前才有的彷徨,“我从前是怎样的,有时连自已也想不起来了,每日都有太多事情在改变,变得面目全非,不可挽回… … 我不知道自已是不是也变成了另一个人,没有同情,没有仁慈,只有满手杀戮。”

    “你没有变。”念卿望着他,目光温柔,似能融化一切烦忧,“不管你从前做过什么,如今做些什么,你一直都是我最初所见的薛晋铭。”

    他缓缓而笑,深邃漆黑的眼里有了柔和光芒,煞意尽化倜傥。

    第十六章(下)

    原以为自己是个日起得最早的,不料想,更有早行人。

    霖霖轻手轻脚步下楼梯,探头张望,没瞧见忙碌的仆佣,却瞧见那窈窕人影穿过客厅与餐室的连廊,径自往厨房里去了一一竟是敏言,她竟起得这样早,却是要做什么?

    霖霖好奇心大起,悄悄跟在她身后,一路来到厨房门边。

    正在忙碌生火做早炊的厨娘见了敏言,也一脸错愕,连问薛小姐这是要什么。

    敏言也不理会,挽起袖子只问家里有没有雪耳、枸杞与莲子。

    厨娘找了出来,她便利索地动手淘洗,将雪耳仔细分摘浸泡在温水里,做得似模似样… … 霖霖躲在门外瞧了半天,终干忍不住,小声嚷,“喂,你在干嘛?”

    敏言闻声一惊,回头瞪来,“你……大清早跑来厨房做什么?”

    “我还想问你呢,干嘛一早在这儿扮厨娘?”霖霖睁圆一双清如水黑如墨的眸子,伸手便去捞她浸泡的雪耳来瞧稀奇。敏言打开她的手,“别捣乱,这是我煮粥的!”

    霖霖一愣,哈哈笑出声来,“你还会煮粥?”

    敏言忙捂住她嘴,“小声点儿,别吵醒了他们… … ”

    “哦哦!”霖霖忙也噤声,只怕把母亲扰起来,趁早上溜去捉弄高彥飞的计划可就泡汤了。

    “你起这么早干什么?”敏言偏问起这茬。

    “我,我醒得早,起来随便转转。”霖霖咳了声,笑眯眯打量那些莲米、枸杞,“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孝顺,煮来讨好薛叔叔的吧,你这滑头!”

    “谁有你这么多坏主意,这些日子冬燥,我好心煮粥给你们喝,你还说说三道四!”敏言背转身去不理她,明明是被说中了心里小算盘,却嘴硬不承认。霖霖嘻嘻一笑“跟着薛叔叔真是有得沾光,不过我怀疑你煮出来的粥,真的能吃么?”

    敏言斜斜瞅她一眼,眉梢挑起些促狭,“别以为谁都似你这大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两耳不闻窗外事,从前在香港那会儿我就会下厨了!”

    霖霖一想也是,“对了,燕姨煲汤煮粥的手艺可是一绝,我倒忘了你是名师出高徒。”

    敏言脸色却陡地沉了沉,“谁跟她学,我家又不是没厨子。”

    霖霖眨了眨眼, 没有接话,看她容色说冷就冷,一时又背过身去不理人,才不过十七八的年龄,却少年老成似的端起冷脸,尖尖眉梢,薄薄嘴唇,柳梢儿似的眼角也透着傲气。

    这才想起,她己不是小时候那个寡言瘦弱的小敏敏,也不是从前默默伴在她身边读书学琴的敏言妹妹,现今的薛敏言己跟在她父亲手下经历过大风浪,见识过大场面,和一般闺阁学校里的女儿家自是不同了。

    昨夜里回来得迟,又惹了母亲着急,只顾着赔罪认错了,好容易见着久别的敏敏,也没顾得上说什么话。霖霖吐了吐舌头,暂且把捉弄高彦毛的计划抛到脑后,自告奋勇挽起袖子给敏言帮忙。

    不帮倒好,这一帮却帮出无数倒忙,先是打泼了水,跟着又过早把枸杞丢进了锅……厨娘苦着脸,看着两个大小姐把厨房扰得鸡飞狗跳,只觉焦头烂额,巴不得谁来赶走这两位。

    救星倒是真来了。

    来的却是薛慧行。

    干是两位大小姐有了最好的听差,一人一句关差遣薛小公子添柴、递盐、拿碗… …

    厨娘终于忍不可忍逃出厨房。

    这日的早餐便在霖霖、敏言与慧行的通力协作之下告成,当略带焦糊味的雪耳莲子粥、咸味过重的佐粥小茶、怪模怪样的素菜包子…… 一一端上桌时,迈进餐室的薛晋铭与念卿只得面面相觑,眼着三位累了满头汗的“大厨”,薛晋铭啼笑皆非,“你们倒勤快。”

    霖霖十分自谦,指着那煮得焦糊发黄的雪耳莲子粥说,“薛叔叔,这都是敏言做的,我们只是帮手, 她专门一早起来煮给你的,冬燥,喝粥对身子好… … 哎呀,干嘛?”

    桌下敏言暗暗踢来一脚,踢得她莫名委屈。

    跟着进来的高彥飞,站在薛晋铭身旁,忍笑忍得甚是艰难。

    薛晋铭看了看低眉垂脸的敏言,淡淡嗯一声,依然面无表情。

    念卿看了霖霖一眼,“什么时候你有敏敏一半懂事就好了。”

    霖霖嬉笑上前,抢在薛晋铭前头替她拉开椅子。

    慧行早已不客气地挤到他父亲椅子上,伸手拿起个素菜包就咬一一“呸,霖霖姐你蒸的包子是生的!”

    “胡说!”

    “不信你自己尝嘛。”

    “我才不爱吃包子,叫高哥哥吃!”

    “我,我不饿……好吧,我尝一个……”

    “味道还好吧?”

    “好,很好……”

    看着高彦飞无可奈何的苦相,一直冷着脸的薛晋铭也忍俊不禁,念卿更是几乎笑呛。敏言见父亲 终 于露 出笑容,惴惴神色才松缓下来,乖巧地起身端了蒸笼回灶重蒸。

    四个后辈都在跟前,她亦在身侧,如此寻常晨间,却是烽火乱世里最珍罕的一隙安乐。薛晋铭缓缓吃着焦糊味的粥,自己都未觉察的笑意落在念卿眼里,她亦莞尔,心知他一锦衣玉食,口味最是挑剔,今日却将一碗煮糊的粥吃得干干净净。

    一家人吃过早餐,自是各有各的事情要忙。薛晋铭此次回到重庆养伤,公务暂且搁下,琐事也有高彥飞协理,难得有了几日清闲。念卿照例每日都去孤儿院看一看,薛晋铭执意陪她同去,叫高彥飞自去公署料理杂务。

    想着敏言在家无事,念卿便笑道,“敏敏也同我们一起吧。”

    敏言眸子一亮,尚未开口,霖霖却兴冲冲道貌岸然,“那我呢,我也一起去!”

    念卿蹙眉,“你自然是去上学。”

    “有什么好上的,天天躲轰炸,学校里也没什么课……”霖霖满脸失望,一边嘀咕,一边将救援的目光投向薛晋铭,企盼薛叔叔能替她说情。

    “敏言就不必去了,这几日在家好好想想我同你说过的话。”薛晋铭淡淡开口,看也不看敏言一眼,仍是那副冷淡神色,“这次回来,我会在重庆给你安排一个文职。你自小不喜读书,我也不勉强,往后就留在这边安心做事,既然有心作为,我便给你机会,这里一样天宽地阔,足够你飞了。”

    “是,父亲。”敏言低下头,刚刚泛起光彩的眼里又黯了,只倔强地咬了唇,也不说话。

    “伯父……”高彥飞忍不住想替她求情,特意用这私底下最亲近的称谓,却被薛晋铭轻描淡写扫来的目光迫得一窒,心虚地换回往日称呼,“处座,敏言小姐她……”

    敏言冷冷横来一眼,“高彥飞,我的事不用你多嘴。”

    高彥飞顿时噎住。

    霖霖咳嗽一声,撒娇地扭住念卿衣袖,“妈,我喉咙疼,今天不想去上学了,你就让我在家休养休养嘛。”她哪里是喉咙痛,不过是想留下来陪伴郁郁寡欢的敏言。念卿自然明白,虽嘴上数落她娇气,心里却为女儿的善解人意略感欣慰。

    霖霖送薛叔叔与母亲出了门,高彥飞也走了,家中一时只留下自己和敏言、慧行姐弟。

    三个小孩,倒像回到从前在香港军服中无拘无束,没有大众管束的时候。

    霖霖叹口气,想起那时最爱去薛叔叔家,趁燕姨和他一向不在,便扯上敏言一起疯,有时高彥飞和蒙家的两个野小子也在,顽起来无法无天,有次几乎将薛家的书记烧起来。一转眼大家都成了大众,当时还光着屁股的小慧行也都这么高了,小结巴的高彥飞也不结巴了,蒙家兄弟和他们父母弟妹远去异国,不知何年何月才可相聚……就算重新聚在一起,也回不到过往无忧无虑的时光。

    父亲走了,燕姨走了,高彥飞的父亲在北平沦陷的时候为国捐躯了……想来父亲一走已是三年。他是春天走的,紧跟着便是那黑色的七月,高叔叔忠心耿耿追随父亲,做了一辈子的部属,同许叔叔他们一起接过他留下的担子,最终也紧随父亲脚步,离去。

    此时许叔叔还在前线,蕙殊阿姨去探望他,一走这么久还未回来,也不知今年的圣诞夜能否见着他们,好难得大家都在,若能在平安夜团聚在一起,该是何等美妙。

    霖霖目送车子驶离家门,站在门口不知不觉出神许久,待回过神,却是被慧行拉扯袖子。他指拾她看敏言独自离开的背影,看敏言一言不发,自个儿闷闷沿石阶向后院走去。

    “敏敏,你要去哪里?”霖霖牵了慧行忙追上她。

    “陡便走走。”敏言淡然笑笑,“你不用理我,我就在园子里转转,哪儿也不去”

    见她如此不开心,霖霖便挖空心思找了许多学校里的趣事笑话来说。敏言也不搭话,只是笑,听得心不在焉。霖霖也有些意兴阑珊,心想她见过大世面,对这学堂里小姑娘们的琐事不感兴题也是自然的,心下灵机一动,却想起个有趣的事来一一“敏敏,我跟你说个秘密!”她撇开慧行,挽了敏言的胳膊,在她耳边窃窃将昨晚晚归的原因详细道来,又提起之前两次的偶遇,说到捉弄那个英国人的经过时,自己忍不住咯咯笑… … 敏言的反应却十分紧张,“那人什么身份你可曾调查过?怎么可以这样冒夫,随随便便跟人结交!”霖霖顿感扫兴,“你也跟我妈似的,处处小心谨慎,哪有这么麻烦。”

    敏言目光复杂地看着她,“人世险恶,等你日后自己出去闯荡一番就知道了,跟你说也没有用,你被保护得太好了,霖霖… … 你是所有人手心里的露珠,谁都不忍让你沾到丁点儿尘埃,可这个世界才不是你现个所见的样子,它的坏处还多着呢。”

    “看你说得老气横秋这样子,明明比我还小,你不也是薛叔叔掌上明珠,百般呵护着长大的!”霖霖不服气地笑嗔。敏言却是眼色一黯,侧过脸去,淡淡说,“我怎能和你比。”

    “敏敏,这叫什么话。”霖霖眉头一皱,扳过她肩头,“你不要胡思乱想,薛叔叔是为了你好。”

    “我知道。”敏言怅然笑,“自从母亲走后,也只有他是一心一意照顾我的,我也只得这么一个父亲相依为命。倘若没有他,我在这世上也就什么都不是了,多我一个,少我一个,都无所谓罢!”

    霖霖听得错愕,“你怎会有这种怪念头!难道我们,我和高彦飞,还有妈妈和蕙殊阿姨,就不是你的亲人朋友了吗?”

    敏言回眸看她,幽幽一笑,“傻丫头,你当然是我的好姐姐,只是…… 这是我自己的怪念头,你是不会懂得的。在你们跟前,我始终是个外人,倘若不是做了薛晋铭的女儿,谁又会在意我这么个来历不明的人呢。我不像你,你生来就是众星捧月,无论从前姓霍还是现在姓沈,你总是许多人的珍宝。而我只是我父亲一个人的女儿,旁人对我好,无外是看着他认下我的份上。你知道这些年我不顾一切打拼是为了什么,不过是想为父亲挣得颜面,挣得他的器重!我本就一无所有,也不怕失去什么,能够叫我害怕的,只是失去这唯一的父亲。”

    也许是心中委屈压抑太久,从未想到会在她面前说出这些话来,话音一落地便又后悔,敏言转过身,不想被霖霖看见自己发红的眼圈,暗恨自己不够坚强,竟在她面前自伤自艾。

    霖霖早已听得怔了,一时不知如何应答,连劝慰的话也不知该怎样说才好,“敏敏… … 你真是想太多了,我从未将你当外人,妈妈和蕙殊阿姨她们也一向心疼你,你这样想真是错怪她们了。”

    “我谁也没怪,你用不着劝些什么,我这些怪念头过了也就罢了。”敏言却已回复了平常神色,一笑转身,牵起霖霖的手,“走吧,回屋子里去,外头可真冷。”

    被她俩撇在一旁良久的慧行,终于忍不住跳脚,“不好玩,不好玩,你们都不陪我玩!”

    “慧行乖,我们当然陪你玩了。” 敏言蹲下身子捏了捏慧行脸颊,推他到霖霖身旁,“问你霖霖姐,她的机灵点子最多了,说说看我们玩什么?”

    霖霖看着敏言,心绪犹自起伏,只得随口笑笑,“玩… … 捉迷藏好了。”

    慧行是最爱玩这个的,这一玩起兴,竟没完没了缠着霖霖和敏言玩了大半日。眼看时近中午了,屋子里能躲藏的每个角落也都躲了一遍,两个人渐渐被慧行撵得无处藏身。

    霖霖狼狈地猫在厨房外面角落里,没等慧行找来,却被午间做饭的炊烟熏了个够呛。屋子上上下下也就这么两层,耳听慧行嗒嗒脚步声逼近,霖霖慌不择路退进走廊尽头,蓦然发现杂物室的门似乎坏了,竟有锁,忙一闪身躲进去。

    里头尽是搬家来时堆放的陈年旧物,母亲念旧。什么都不舍得丢,竟满满摆了一屋子,连同旧屋主以前的古董家俬也在也在,母亲爱那雕工精细的花梨木立柜和书架,也存在这里,日久积了厚厚一层灰。偌大的杂物间正中是蒙着绒布的钢琴,却一次也没弹过。

    霖霖猫下身子刚想躲在钢琴后,一想不妥,索性钻入那花梨木柜子。

    柜门雕花空隙可以觑见外面动静,是个最好不过的藏身地,只是一股灰尘味道熏得鼻子发痒。霖霖揉了揉鼻尖,忽听门外脚步声传来,忙屏住呼吸。

    进来的却是敏言。

    她也来得匆忙,显然找不着地方藏身,一头扎进了这屋里。

    霖霖心下大乐,刚要出声叫她,却听慧行那小靴子嗒嗒的声音从门外走廊传来。

    敏言慌忙将厚实的落地丝绒窗帘一掀,整个人藏了进去,竟瞧不出有异。霖霖暗叹这家伙机灵,这么好个藏身处,自己竟没想到。

    慧行果然推门进来,东瞅瞅西看看,又转身跑了出去。

    窗帘后的敏言不声不响,霖霖也猫着身子不动,提防慧行那小滑头杀个回马枪。

    等了良久,不见动静,霖霖有些不耐烦,窗帘后的敏言却依然沉得住气。见她不动,霖霖也只好继续猫着,看她性子能有多好。慧行在外头转了一圈,脚步声似乎远去,没过片刻却又有声响靠近。

    门开处,却是母亲和薛叔叔。

    不知不觉玩到中午,忘了他们也该回来了。霖霖捂住嘴,心想千万被别母亲发现,不然少不了又数落她贪玩… … 心里却好奇,他们来这杂物间做什么?

    只见阳光从落地窗外照进来,敏言就躲在拢起的窗帘背后一动不动。

    薛叔叔走到屋子中央绒布罩起的钢琴前,将布幔掀起一角,低低道,“我就知道,这钢琴送来你是一次也没弹过。”

    母亲低头笑了笑,“好几年没碰过琴键,手都僵了,弹也弹不好。”

    薛叔叔不说话,扬手将布幔揭落,露出那漆亮崭新的黑色三角钢琴。

    灰尘在空气中漫漫飘落,被阳光照得像是透明的霰粒。

    他修长手指搁上黑白相间的琴键,指节分明,修剪合度。

    几个跳跃琴音低低从他指端淌出,并不成调,似漫不壮心的呢喃,一转又杳然。

    “第一次看见你弹琴的样子,我还记得。”他低头看着琴键,目光专注温柔,似微笑似迷惘,指端又有断续音符低回流淌,“那天你穿着白色裙子,裙摆有编织的蕾丝,坐在琴凳上的时候,裙摆就铺开在你脚边,像开满雪白细碎的花。”

    琴音在他指尖渐浙连贯,渐渐流畅,却是舒曼的《 梦幻曲》 母亲静静站在他身后,目光已恍惚。

    “念卿,我给你的钢琴可以在这里蒙尘,但你的心,我不希望它也蒙尘。”他依然低头专注于指尖键上,带着伤的左肩,令他手指无法灵活,琴音便有了些迟滞,越发显得断续低回,似要将人的心也扯着,牵着,往下悠悠坠去。他的语声亦低如叹息,“有一句话,我是对你说过的,倘若如今你已忘了,我便再说一次……念卿,你要过得好,我才甘心。”

    这语声,这琴音,令躲在柜子里的霖霖无法动弹,无法呼吸。

    只怔怔看着母亲走到他身边,站在钢琴前,一动不动聆听他的弹奏,在听到一个转音的迟滞时,终于抬起她的手,纤细手指按上琴键,接过他弹到一半的曲子,弹下去… …

    她的手在发颤。

    起初的琴音断续,艰涩,渐浙连绵起来,如流泉如行云,回转起落,如慕如诉。

    她的手指跳跃在黑白琴键上,跳跃在他如痴的眼底。

    阳光将他修长身影投做暖暖的影子在地板上,他披一身黑呢大衣,搭了斜纹围巾;母亲绾着低髻,烟灰色大衣底下仍是夹锦旗袍,颈上绕着米色镂花长围巾,两人并肩站在钢琴前,竟教这满是积尘的凌乱屋子生出别样辉光,仿若时光也流转,倒流回衣香鬓影的往昔。

    他们竟是这样好看。

    霖霖屏住呼吸,移不开目光,心底茫茫然只有这一个念头,只觉他们如此好看,好看得像天生就为了映衬彼此的存在。

    一曲袅袅而终。

    母亲的手停在琴键上,深垂了脸,语声极低,“我会过得好,我会的。”

    她语声终是不能平缓,带了一丝颤抖。

    他伸出手臂,轻轻揽住她,轻得像揽住一触即散的云。

    母亲低头而笑,笑容似平静湖面掠起的涟漪,手从琴键滑过,带起一串温柔音符。她静静抬眼,指尖拂去钢琴上薄薄灰尘,“过些天就是圣诞夜了,蕙殊和许峥也会回来,到那天我们来办一次舞会,你说好么?”

    他微笑,“那么我要和你跳第一支舞。”

    她摇头笑叹,“我们己老了,第一支舞应该让给霖霖和彦飞了。”

    他看着她,“就算你活到一百岁,仍然比我青春年少。”她亦抬眸看他,“圣诞夜之前,你不会再走,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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